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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狗比人聪明上篇

  每个人都需要代号,即是名字。我从来鄙视闺女高看小子,取名也费了心思,秀丽生的闺女,往往乳名叫“丫头”。我仍然寄托希望,取名叫盼弟儿,意思是盼望有个弟弟。她慢慢长大了,就到小学校读书,取学名用姓氏,叫吴盼弟。
  
  假如再生又是个丫头,就只有叫吴二盼了。另外,我还到了住的问题,势在必行。为什么呢?住房是困难。种地是农田,夫妻是交媾。夜里,三个人住在一间屋子,家家一样,到时候躺,到时候起。按说,土炕并不用拥挤,宽一丈,长七尺的范围能睡五个人。一个个孩子在中间,我和秀丽在两头。出现了夫妻之间的障碍,恩爱行动未能如愿落实。我和秀丽是夫妻,我是“上层建筑”,她是“经济基础”,文雅的话叫“相濡以沫”,俗语中叫“两口子”。我在海南岛育种的时候,黎族男女到了十六岁就分居了,汉族怎么不行呢?
  
  这个问题我向吴天佑问过,吴天佑说:“好好劳动生产,有吃有穿,纠缠乱七八道的事,那是吃饱了撑得!”
  
  对于男女的社会作用,我自诩:“当了一个人,上面有脑袋,下面的有鸡巴呢?”
  
  “没大没小。我有鸡巴,你也有鸡巴,这点儿粗俗的道理你都不懂。”吴天佑说,“科学上叫小便,男性生殖器。”


  
  “要撒尿,我会泚得挺高呢,像水龙头,有压力。女人只好蹲下,站着不行。”
  
  吴天佑摇摇头:“小人,小人,不是君子。”
  
  我承认:“我是小人,也知道《西游记》里才有太上老君呢,欺负孙悟空,不敢欺负玉皇大帝。”
  
  吴天佑说:“小人和君子的含义,你去查查字典。”
  
  “我早就查了字典,‘小人’的解释是‘老百姓’,还是高于己者自称的谦词。‘君子’是‘对统治者和贵族男子的通称’,还有泛指才德出众的人。”
  
  吴天佑说:“说得对,正如孔子所说,这是心目中理想的人格标准,君子不忧不惧,有高度责任感和道德心。”
  
  大好形势上,正在开展批林批孔的运动,从历史书本上,我看过批林批孔的资料,并不逊色,说:“当皇帝的人都是小人,不是君子,老百姓是君子。”
  
  “为什么这样说?”
  
  “封建社会当官的横行霸道,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偏妃,加在一起,是九九八十一的唐僧取经了。天天忙活,累得身疲力尽,怎么思考国家大事?有责任感吗?有道德心吗?”
  
  “背后骂皇帝,新社会是一夫一妻制。”
  
  我单刀插入,问:“九叔,我没有九婶了,你有啥想法?”
  
  “唉,”吴天佑叹息了一声,“《红楼梦》里有一句话,‘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无关紧要。”
  
  说得都是闲话,仍然不涉及到文化大革命。如果不脱离主题,我想到了甄寡妇。
  
  甄寡妇是甄家峪大财主甄怀堂的孙女,父亲甄凤翔是秀才。出身在书香门第,她长得漂亮俊俏,百里挑一。嫁给了贾敬儒,门当户对。因为贾敬儒的家庭也是有财有势的人家,他自幼上学读书,刚刚从滦县师范毕业,与甄氏拜了大礼,不巧入洞房成亲三天,竟然被抓去,当了保安团。保安团是国民党组织的军事武装,垂死挣扎,力图维持政权。人民解放军所向披靡,县城解放了。据说,贾敬儒随着残军败将逃到了像树叶的台湾岛。
  
  屈指算来,甄氏人称“甄寡妇”,不是近几年,而是29年前。解放以后,曾有人劝她改嫁,她摇着头:“我父亲说过,从一而终,不能再嫁别人。我等着他,才能死而瞑目。”有了这句话,甄寡妇守寡不渝,平时的言行举止稳重大方,规规矩矩,受到了乡亲们的称赞。从人们的思想觉悟理解,这是盼望蒋匪帮反攻大陆,伺机变天。

  
  甄寡妇是地主分子,丈夫贾敬儒又是蒋匪兵,在文革运动中属于牛鬼蛇神一类。她曾说过“我等着他”的话,记录在案,遭到几次批斗。依无论怎么斗,她从不改口。
  
  我听到过批斗大会上的发言,问一句,答一句,甄寡妇总是微笑着,不生气,不着急,谁也看不到她愁眉苦脸的形象。
  
  “臭妖婆,你怎么不改嫁?”
  
  “公公婆婆年纪大了,我要孝敬伺候。我如果改嫁了,他们谁来管?”
  
  “合流同污,你顽固伺候孝敬老地主,是不是妄图变天?”
  
  “天,说刮风就刮风,说下雨就下雨,变不了。”
  
  “你臭妖婆刮邪风,蒙混过关。变天是狼子野心,推翻无产阶级专政,复辟资本主义。”
  
  “我不是服屁呀!资本主义屁不香,我不服气。我感到共产党好,社会主义好,毛主席万岁。”
  
  对甄寡妇的批斗,她把“复辟”理解为“服屁”,成为笑话了。三楞子说:“我们造反派是经风雨,见世面,你是不是等待贾敬儒反攻大陆?”
  
  “他不是敌人,是男人。”
  
  “男人也是敌人,你反动透顶!”
  
  “敌人不是仇人啊!我盼望,他也许能从台湾逃出来,来投诚起义,建设新中国。”
  
  “痴心妄想!凡是反动的,凡是反动的东西,你不打,它就不倒。扫帚不到,灰尘照例不会自己跑掉!”
  
  “不见得,万一扫帚不到,一阵风也能把灰尘刮跑了。”
  
  “少废话!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
  
  “我等了二十五年了,咋还不去解放啊?进步改造是规矩,我的针线活计还行,宁可天天夜夜做军鞋。”
  
  这就是你死我话的过程,我是逍遥派,分不清真理在谁的手里。我对吴天佑说:“九叔,她和你都孤单,能不能患难与共,结为夫妻?”
  
  吴天佑笑了:“二嫂子虽然为人不错,太封建,我不能同流合污呀!”
  
  “今后她能摘掉帽子就好了。”
  
  “强摘的瓜不甜啊!”吴天佑说。
  
  看来,吴天佑有心事。我有阶级觉悟,不能称呼甄寡妇是“二婶”,只能用“她”和“贾敬儒家”称谓。我说:“我盼望着贾敬儒家认真改造,自己的政治觉悟得到提高,你们就有鱼有水了。”
  
  吴天佑说:“河里养鱼,锅里是炖鱼啊!”
  
  晚上,半夜盼弟睡熟了,我按耐不住,偷偷摸摸爬过去,与秀丽折腾了一番。
  
  这种隐私,与任何人、任何事都无关。夫妻之间,细节是秘密。小说中、电影中的描绘,充其量是表面现象,背后一举一动难以考证。据说,贾敬斋脾气暴躁,做这种事时轻手轻脚,不声不响。贾贵福性格老实厚道,做这种事时是大刀阔斧,闹得二婶大声呻吟。
  
  什么叫爱情,我总闹不明白。有一个梁山伯和祝英台的故事,两人同窗共读,形影不离。梁祝同学三年,情深似海。同性恋演化为那女恋,最终化为蝴蝶,在人间蹁跹飞舞。还有一个《白蛇传》的故事,白素贞是修炼千年的蛇妖,成仙来到人间,嫁与许仙为妻。金山寺长“法海和尚大为恼火,决心破坏许仙的婚姻,置白娘子于死地。
  
  我不是梁山伯,也不是许仙,和秀丽有爱情么?

  
  春节时我给姑母去拜年,姑父已故,表弟周占普招待。周占普高中毕业,当了学校的民办教师。
  
  饮酒时,周占普说了一个情节。
  
  他说,我在语文课上,讲解“褥”和“被”两个字的含义。首先提示说,有的同学还不知道,但是父母睡觉的时候都知道。在夜里,炕上铺的是褥子,比如,妈妈的身上还有什么?谁举手?
  
  同学们都举了手。
  
  周占普继续说,我点名对盼弟说,“吴盼弟,你回答一下。”盼弟脆快地说:“是爸。”我惊讶了:“怎么是爸?”盼弟说:“爸爸在妈妈的身上,是我昨天半夜里看见的。”我只有遮掩,便对李向前班长说:“吴盼弟答错了,李向前,你回答。”李向前本来准备回答“被”字,受了盼弟的启示,却说:“不是被,是压。”
  
  周占普的介绍,女儿如此,我羞愧了。
  
  周占普说,孩子们的印象,有影响啊!李向前也说,我也知道,是爸爸欺负妈妈。白天曾经吵过架,夜里爸爸报复,实行压迫。妈妈大声呼救,我惊醒了,对爸爸说,“爸,新中国男女平等,你不能搞压迫”。所以,这个字不是爸,而是压。
  
  看来,李向前也受了感染。
  
  这是来自周占普和学生的生活体验,越解释越说不清。
  
  周占普只好说:“这个字很复杂,不是爸,也不是压,而是‘被’,被子用布缝制,本义是指睡觉时覆盖身体的东西。”
  
  这个问题不复杂,学生们竟然闹了这一出谐戏。幸亏我没有在课堂上,如果真在课堂上,无颜面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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