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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狗比人聪明下篇

  我一个庄稼人,没有精力掺和这样的愚昧粗俗,有人说过“童言无忌”,确实听到了。盼弟是实话,很幼稚。老师教学生,是题中之义。闹得盼弟和李向前不准确,被动了。
  
  说了这些话,是废话。过日子考虑的不是“褥”和“被”的含义,而是吃、穿、住的操劳。
  
  这几天,预备了木料、水泥和砖,计划盖一间厢房,给大丫儿设置住处。其中她与我和秀丽分开居住,乃是传统的惯例。从另个角度说,改变环境,晚上盼弟利于聚精会神,改变环境,专心做作业。
  
  万事俱备,明天就动工,今天需要串门拜访,找几个乡亲来帮工。
  
  习俗上不给工钱,管吃管喝吃一顿午饭。
  
  大点儿不愧是走狗,我用拇指和中指打了个响儿,“呗儿”的一声,好比是指令,它就乖乖滴跟在后面,狗仗人势。
  
  我进了篱笆门,在院子里打了招呼:“大哥在家吗?”
  
  孙老茂光棍一条,无子无女。父亲福财去世了,孙老茂跟母亲住在一起。我称呼孙老茂是“大哥”,孙刘氏是“大婶”。
  
  孙刘氏在屋里说:“是根柱啊,进来吧。”
  
  我二十多岁了,不称学名仍然叫乳名。
  
  我进了屋,孙老茂的母亲,她躺在炕上,愁容憔悴。
  
  “大婶咋啦?”我问。
  
  “屋漏偏逢连夜雨,我得病了。”孙刘氏说。
  
  “啥病?”我坐在炕沿上,掏出烟口袋,卷了烟。
  
  “公社医疗站的小冯诊断了,说是肚子里长了瘤子,治不了。”
  
  “大哥呢?”
  
  “要到市医院去做手术,你大哥到县城汽车站去买预售票了,明天动身。”
  
  我来邀请,因为孙老茂是泥水匠。竟然家里有急事,也不便开口。人们常说,没啥也别没钱,有啥也别有病。
  
  既然如此,孙刘氏问:“根柱你找茂头有啥事?”
  
  我说:“我家里想盖个厢房,大哥腾不开,我借个瓦刀。”
  
  “瓦刀在窗台上呢,你去拿吧。”
  
  我想告辞,突然,从门口传来汽车响,还有一声笛声。


  
  不一会儿,孙老茂和二傻掀门帘进屋。二傻是乳名,他是孙老茂的表弟,十年前就认识,还玩过藏猫猫儿。岁月催人老,二傻转眼就是三十多岁了,穿着上像国家干部。
  
  二傻伸出了手,想握手,说:“您好。”
  
  “不客气,不客气,”我自知之明,把手往衣服上蹭了蹭,说,“我的手肮脏,免了吧。”
  
  二傻说:“听说根柱哥还到过海南岛育种,县里革委会张副主任当过领队。”
  
  我说:“我们是床挨床呢。三年了,没有打过交道。你当啥官儿了?”
  
  “在县里上班了,不过是勤务员。”
  
  孙老茂说:“从振大学毕业,有出息,当了县里民政局的副局长。”
  
  哦,二傻的学名叫从振,全名是何从振,因为他的爸爸何大勇是抗日区小队队长,牺牲了。
  
  孙刘氏考虑周到,刚才听到汽车响,外甥二傻不骑自行车却能坐着汽车来,有身份了。就说:“二傻,你也知道我得病了?”
  
  何从振说:“表兄到汽车站买票,我才知道妗子要到市医院,我便来看望了。”
  
  孙老茂说:“我买了两张票,花了六块钱。刚出了汽车站,一辆212吉普车停下,是从振开车门走出来。事不如巧,巧不如早,正好他要到市里开会,就让我把票退了,马上同路搭车。”
  
  孙刘氏问:“不花钱?”
  
  孙老茂说:“退了票,按规定花了两毛退票费,找回来人民币五块八。搭车,从振不耽误公事。”
  
  孙刘氏考虑周到,问:“车子停好了么?”
  
  何从振说:“有司机呢。”
  
  孙刘氏说:“司机咋没进来?让他来喝口水呀!”
  
  何从振说:“小刘在车里等着呢,妗子,我还有公事呢。收拾收拾,马上走。”
  
   我心想,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有权不使,过期作废,如果不是局长,谁有小吉普?如果不是妗子,谁能允许搭 车?人生在世,在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骨头连着筋,同呼吸共命运啊!真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亲戚朋友。老茂白白捡了公家的便宜,我眼热,白瞪眼,沾不上 光。乡亲之间的交际,还得换了角度,说了一句:“表弟人情重,很有出息。”
  
  何从振笑着说:“我们民政的职责就是优抚安置、救灾救济,对于群众利益,全心全意,义不容辞。”
  
  何从振也会说话,乃是官话。
  
  所谓官话,是与现实生活拉开距离,不搭界。有人说过,听了领导的套话,从耳朵进去,又从耳朵出去,好比是听了一段戏子唱戏的台词。孙老茂搭车,与优抚安置、救济救灾有什么关联?
  
  想的跟说的是两码事,我只好点头:“那是,那是。”
  
  船上没有我的货,我告辞出门。孙老茂和孙刘氏拿了暖壶、梳子和手巾,也没有耽搁。锁了门,上了车,我还举起手,摇了摇,算是礼节。
  
  这天下午,我找了七八个人,除了孙老茂已经出门了,还有贾德顺的姥姥去世了,明天还要去吊孝,参与丧事。随后,我清理了房基地,是厢房,帮工的乡亲来了,不能手忙脚乱。盖房是大事,杂七杂八,让我闲不住。秀丽出屋,对我说“不早了,你该歇着了”。
  
  我抬头一看,天上的三星偏西了。
  
  我进了屋,洗了洗脸,马蹄表嗒嗒地响,我无意扫了一眼,是十一点四十四分。
  
  秀丽说:“快睡觉吧。”
  
  我“嗯”了一声,身子往炕上一倒,衣服还没脱,就迷迷糊糊地打起了呼噜,睡着了。
  
  睡着了又进入梦中,大伙儿有热情,有干劲,有和泥的,有搬砖的,有垒墙的、转眼间,上檩、摆椽子,房子盖起来了,噼噼啪啪,噼噼啪啪,还放起了鞭炮。我点头微笑,忍不住哈哈大笑……
  
  嗒嗒地响,原来是贾子龙用筷子敲碗的声音……
  
  我醒了。不是贾子龙用筷子敲碗,而是听见了马蹄表的秒针走动。
  
  错了!哦,声音是大点儿用爪子挠门,发出了“嗒、嗒”的响声,它还“汪、汪”地叫了几声。
  
  怎么啦?大点儿挠门,难道是来贼了,偷东西了?还是大点儿饿了?
  
  我睡醒了,起身趿拉鞋子,顺手拉开了门。
  
  盼望的大点儿,用嘴咬住我的裤脚,两腿后缩,把我拉到了院子里。
  
  趁着夜色,我四周看了看,万籁寂静,毫无迹象。无意中听到了猪圈里的母猪开始乱叫乱闹了。闪念之间,我向猪圈走去,大点儿却拉住我的裤脚,好像它的心事无法表达。


  
  我跑到猪圈前,看到母猪拱猪圈门。
  
  大点儿啊大点儿,到底你不会说人话!如果能说人话,我明白你是什么意思啊?我故意问:“你饿了?”
  
  大点儿摇摇尾巴。
  
  我故意又问:“来贼了?”
  
  大点儿还是摇摇尾巴。
  
  我知道,人有人言,兽有兽语,大点儿能够听懂我的话,语言不通,达到了互相理解的程度。
  
  骤然间,天摇地动,屋瓦横飞,我站不稳,险些跌倒。
  
  哎哟!有了这种轰动若狂,让人大惊失色。从革命警惕性考虑,这不是刮风下雨,也不是雷鸣电闪,一切都来自革命斗争,无疑是美帝或者苏修投掷原子弹了!
  
  我们的国家,已经有了原子弹,强光闪亮,天地轰鸣,巨大的蘑菇云翻滚而起,直上蓝天。我还从课本上知道,美国曾经在日本的长崎、广岛曾经有过爆炸事件,10万余人当日伤亡和失踪,城市的建筑物被成为废墟。
  
  同样的情景发生了,我毫不犹豫,大声对屋子喊:“秀丽,秀丽,盼弟她妈,快起来,快起来,美帝苏修扔原子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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