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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先平坟后打狗上篇

  粉碎了“四人帮”,人心大顺。
  
  战天斗地,并非同列。战天有困难,不能呼风唤雨。斗地却有办法,打个眼儿算机井,修个渠能浇水。县里号召大干快上,平坟造地。
  
  在大队的规划上,铲平乱葬岗子和“双乳坟”。
  
  两者的称谓,需要介绍一番。乱葬岗子在村北,埋葬夭折的孩子,没有土堆,招引过很多乌鸦。在旧社会,几乎每年都扔几个死去的孩子。那时的生活环境,瘟疫不绝,缺乏医疗,不足为怪。解放以后,人民当家作主,夭折的孩子少见,夭折绝迹了。乱葬岗子不过是长着野酸枣、荆棘的地方,小时候同伴们常去玩耍摘酸枣呢。“双乳坟”也有源泉,不是瞎说。搓绳寨是两大姓,讲究阴宅,一座叫“贾家坟”,一座叫“吴家坟”相邻紧挨,突出了两个岗子,好像大地胸脯上看起来的乳房,统称叫“双乳坟”。
  
  铲平乱葬岗子,开发十几亩土地,有益无害,乃是农村的新面貌。铁锹、镐头是工具,以大车、小车装运,气氛热火朝天。
  
  不几天,乱葬岗子夷为平地。
  
  三楞子说:“这里可以开创一个菜园,种韭菜、菠菜,还能栽葱栽蒜,是大队的副业,比街上的小贩便宜,社员们少花钱,图新鲜。”


  
  铲平“双乳坟”,却有阻力。
  
  贾贵福说:“坟头几百个,有千八百年了。埋上了列祖列宗,逢年过节要祭祀。铲平了,岂不是忘了祖宗?”
  
  这个观点我也同意,说:“不仅是祖宗,扒坟毁墓不是好事啊!今年春天,广业五爷去世的,谁爱动手挖人家的棺材?”
  
  三楞子说:“你们都是封建脑袋,赶不上形势。祖宗几百年了,埋葬的年长日久,不过是血肉腐烂了,剩下了骨头有啥用?大队班子商量了,棺材如果完整还有后代,也要保留,可以采用迁坟的办法,埋葬到青龙河的岸上,不占耕地。另外,县里正建火化场,以后不用棺材,用骨灰盒,大队准备修建一座骨灰堂。移风易俗,新事新办。”
  
  干部水平有水平干部,一番话有条不紊。看来,我和贾贵福的水平低,不说县长、社长,大队干部也当不了。滑头识时务为俊杰,他说:“依我看,建骨灰堂也是浪费。”
  
  我问:“这是什么话?”
  
  吴国庆说:“我们是老百姓,难道能死灰复燃?敬爱的周总理逝世了,生前曾经提出最后的一个请求:骨灰不保留,要撒掉。结果,用飞机把骨灰撒向了祖国的大地。”

  
  吴国庆是吴天顺的儿子。取名应该是“永”字辈,吴天顺不遵循,不叫永庆却叫国庆,其中的道理百姓们都理解,因为儿子出生的时候是10月1日。那是国庆的日子,取这样的名字具有纪念意义。
  
  贾贵福呼应吴国庆说了飞机,似乎能够效仿,说:“假如我死了,骨灰也坐坐飞机。”
  
  永强鼓了掌,说:“你什么时候死,先告诉我。我有个盼望,是报名当上勤务员,负责撒骨灰,我也坐坐飞机,让四伯的骨灰撒到珠穆朗玛峰上。”
  
  贾子龙说:“别瞎说了,快干活。”
  
  我说:“不怕瞎说,如今不搞运动了,不打棍子、不戴帽子、不抓辫子。”
  
  贾贵福说:“永文你说远了,在清朝男人有辫子,民国后女人有辫子。”
  
  政策和语言掺和在一起,想什么说什么,随便说话,不违反法律和道德。吴国庆挥锹装土的时候,腐朽的棺材板、杂乱的白骨时而发现,年代久远,不知是谁的残留。突然,看到了东西金光闪闪,便问:“那是啥呀?”
  
  贾贵福凑上去,用手拿起说:“哟!这是金戒指。”


  
  金戒指俗语叫金镏子。那是千金小姐戴的东西,穷人家买不起。
  
  人们闻听,凑了上来。谁家的坟墓,谁也分不准。当然没有主人,如何处理是难题。
  
  吴天佑说:“人民银行可以把金银兑换成人民币,到底兑换多少钱,我也不晓得。”
  
  戒指还在贾贵福的手中,掂了掂,说:“大概有一钱。”
  
  吴天佑说:“金银不分两钱,论克。一公斤是1000克,一两是50克,一钱是5克。”
  
  我问:“一克金子多少钱?”
  
  发现金戒指的是吴国庆,无疑算先驱,他不免暗自兴高采烈,提议说:“这是我挖出来的,不能独吞,能换成10元钱也不错啊!大伙儿均分。”
  
  贾贵福说:“哟,每人能得两块钱,白捡的。”
  
  吴天佑说:“夜长梦多,急不如快,不如说干就干,谁去兑换呢?”
  
  我说:“我听说海南岛育种的会计是人民银行工作,我可以跑一趟。”
  
  大伙儿都说人熟是一宝,永文办理最合适。
  
  我借了一辆自行车,马上进了县城,推开人民银行的旋转门,想到了到海南岛育种的时候,有个会计石景清,便问:“老石在家吗?”
  
  “老石如今当上了人民银行的行长呢,”旁边的一个老营业员看了我一眼,指着对面的姑娘对我说,“这小石不是外人,是老石的闺女。”
  
  桌子对面的姑娘,当然也是营业员。姑娘说:“您好。我叫石桂芳。您有啥事?”
  
  哦,老石竟然升官当行长了,他的女儿也安排到了银行。老石啊老石,难道跟黎族妇联主任性交不算错误?幸亏我不是领导干部,若是县委组织部长,决不让他漏网,搞鬼该受处分。
  
  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这样说。针对现实,我问:“这一个金戒指兑换多少钱?”
  
  小石用天平上称了金戒指,说:“是4.65克,每克汇率是78元,可以兑换362.7人民币。”
  
  我大惊失色,一个金镏子就值这么多钱?便问:“真的?”
  
  小石笑着说:“板上钉钉,国家的政策。”
  
  不怪古语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并不准确。时间和金银相比,时间不重要,金银该排在第一位。

  
  金戒指兑换了三百六十多块人民币,我装着这么多钱回来,一路上摸了好几次。到了工地,贾贵福问:“兑换了多少钱?”
  
  我说:“你们猜猜,猜的八九不离十,我马上掏出来。”
  
  有的说十块,有的说二十块,有的说五十块,吴天佑却说:“大约能有一百块了。
  
  永强说:“能换五块钱也行啊!”
  
  恰好,路上走过来一个卖干豆腐的小贩。谁都明白,干豆腐是一种压成薄片状的豆腐制品,有不错的口感,深受人们喜爱。我说:“先买三斤干豆腐,大伙儿犒劳犒劳。”
  
  小贩说:“好咧!”
  
  我买了三斤干豆腐,钱才花了一块五。
  
  大伙儿卷起干豆腐,狼吞虎咽。三楞子走过来,问:“操!你们打平伙儿,谁花了钱?”
  
  永强说:“谁也没有掏腰包,因为我们挖了件东西,换成了人民币,大家高兴,先买了几斤干豆腐。”
  
  “应该,应该,”三楞子也卷起一沓,说,“我也把肚子填补填补。”

  
  三楞子走后,大伙儿仍然发愁,兑换的钱交不交,前后为难。交了,大队去做什么?不交,恐怕犯了错误。吴国庆说:“按劳取酬,归我们五人所有。乡亲们辛辛苦苦,当奖励了怎么不妥?”
  
  这又是难题。钱太多了,谁也不敢贪污。如果交给大队,难道国庆白挖了?永文白跑了?平坟能有这种机会,谁发现了,暗自装进口袋里,谁也不知道。
  
  我把钱掏出来,说:“我一分钱也不贪污,大伙儿数数吧。”
  
  三百六十一块二,不是小数目。人们害怕了,多吃多占,是搞“四清”的典型。贾贵福说:“我遇上过平分土改,重新效仿效仿。”
  
  提出了这样的建议,临时小组共五个人,每人分了70元,剩余的10元多,给了吴国庆,因为是他挖出来的,体现赏罚分明。
  
  第二天,没有不透风的墙,三楞子掌握了信息,他说:“兑换金戒指的钱为集体所有。发现了宝贝必须向我汇报。私自均分,犯了错误啊!你们每人70元,退赔吧。当然立功也有奖励,每人加三个工。”
  
  是谁告密的呢?暂且当疑案。我们的钱拿出来,交给了大队革委会。
  
  平坟进度加快,除了烂棺材板、打狗棒、破烂不堪的葬衣和残缺干枯的白骨,还有几根银簪子和铜顶针儿,不值钱。
  
  老演员刘江在电影《地道战》中扮演所谓伪军台词有“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八路军给我找出来!”平坟也是挖地,能挖三丈,坟岗才将其平整。平坟过程中,发现了麻纹砖。对缝码垒,没有任何灰泥。
  
  贾贵福说:“看来这里曾经是砖窑,用于烧砖。”
  
  众人赞同,搬开了砖,却是洞口,吴国庆说:“这是地道口啊!是抗日战争战斗的遗址。”贵福摇头,说:“我是过来人了,没有听说曾经有地道,因为我们地域是沙土地,挖了地道也坍塌。”吴国庆有理由,说:“解决坍塌问题,才用砖垒起来,牢固保险。”
  
  吴天佑说:“贵福说得对,这不是地道,而是古墓。”
  
  我说:“我们进去看看,就一目了然了。”贾贵福说:“里面往下走,气味难闻,有水有泥,看啥呀?”
  
  永强说:“脱了鞋,光着脚,上刀山下火海,我带头儿。”
  
  我们随吴国庆走进墓道,里面是淤泥积水,棺材腐朽,存留的是漆片和铁钉。随葬品大都是陶器,有陶楼、陶井、陶灶、陶盆、陶鸡、陶狗,生活用具,一应俱全。还有一件陶器,口部似张口的虎首,背有提梁,圆腹,下有四足。
  
  吴天佑说:“这是虎子。”
  
  竟然叫虎子,吴国庆问:“墓里怎么有老虎?”
  
  吴天佑说:“错了,说错了,书本上有记载,这是溺器,我们称之叫尿壶。”
  
  永强说:“这些东西一分不值,我们白费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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