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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换挂面下篇

  
  “证明了无商不尖,这是公认的社会看法。不能是做买卖赔钱。”
  
  造字的同音,有了“奸”和“尖”,太复杂了。九叔的话也有了启发,我说:“从事用麦子换挂面,如何借鉴?”
  
  吴天佑说:“你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吧?”
  
   我说:“知道啊!一只河蚌正张着壳晒太阳。有一只鹬鸟,伸嘴去啄河蚌的肉。河蚌连忙把壳合上,紧紧地钳住了鹬鸟的嘴。鹬鸟就说:‘今天不下雨,明天不下 雨,你就会死。’河蚌也就说:‘今天不放开你,明天不放开你,你就会死!’两个谁也不肯放。打渔的人看到了,就把它俩一齐捉去了。”
  
  吴天佑说:“生产队的副业,提供了百姓的生活条件。生产队生产了挂面,百姓协商交换。等于鹬吐出了营养,蚌吸收了。问题是如何协商,如何交换,才能行之有效。”
  
  我挠挠脑袋,皱着眉头说:“挂面无非是换来麦子和钱,怎么办才能行之有效?”
  
   吴天佑说:“活学活用是高招儿,虽然我做不到,你还年轻,不能直肠子实话实说,善良的谎话也存在。比如人们喜欢看变戏法,手艺千万别露陷儿。假如我是魔 术家,慢慢一转身,用裤裆里就能拿出一个大坛子。我昼思夜想,也猜不到奥秘的所在,身子转上三个圈儿,拿出来顶多是一本书。”
  
  我笑了:“九叔,我也不是魔术家,是个挣工分的废物,你能从裤裆里拿出一本书,我也变不出来,屏住呼吸,运气做功,最好能放一个屁。”
  
  吴天佑并不笑,却严肃地说:“不须放屁,试看天地翻覆。你换挂面,能给社员们多挣些麦子就不错了。”
  
  吴天佑最后还是说到事物实质,我说:“明天再看结论吧,我不妨试验试验。”
  
  吃完饭,去换挂面了,怎么试验啊?心不在焉,我给独轮车的轱辘用气筒打气,弯着腰一下、一下……
  
  突然,“嘭!”一声,车胎爆了。冲破底线,自作自受,还得去补车胎。
  
  修自行车的在供销社门口,将外胎拆下,内胎进行打磨,上胶,将胶皮放在要补的位置,用胶水粘贴,补完后的胎平整光滑,看到圆圆的小圈。
  
  补好了车胎,我继续走街串巷换挂面。
  
  吆喝声习惯了,自然而然,两两嗓子,倒是轻松。情绪纳入正规,轻车熟路。在刘家庄,一个十来岁的男孩端着葫芦瓢走来,说:“换两个挂面。”
  
  我说:“好咧!”
  
  男孩把葫芦瓢里是麦子倒在秤盘里,我握住秤杆,扶住秤砣,称了称。
  
  秤杆和秤砣比较公平,分量是二斤九两。
  
  我想,换两籽儿挂面应该称二斤四两,怎么是二斤九两?家里可能没有秤,家长的思维一定是估计多少了麦子,只能多不能少,最终由换挂面的贩子来取舍。
  
  我聪明了。
  
  唉,小老百姓的聪明,是小家子气。我也是小百姓,也是小家子气。本质和态度有区别,我的身份是买卖人了,高人一等。我用手抓了几把,放回到葫芦瓢里。天知道,我称的不是二斤九两,也不是二斤四两,而是二斤六两就满足了。
  
  占了二两便宜,我心里有愧。少了一两麦子,也耿耿于怀。
  
  炎热口渴,恰好来了一个卖冰棍的。
  
  我问:“多少钱一根儿?”
  
  卖冰棍的人说:“便宜。二分钱一根儿,一毛钱五根儿呢。理发剪脑袋还得三毛钱呢。”
  
  卖冰棍儿也是做买卖,也许购进是一分五,每根儿能挣五厘钱。绝不会购进是二分五,卖一根儿赔五厘钱。
  
  换挂面的孩子还看着,舔了舔嘴唇。我买了两根儿,给了那小孩一根儿,说:“你很可爱,给你一个。”
  
  旁边有一个老乡感触说:“哥儿们不小气,很大方,你是个热心肠啊!”
  
  卖冰棍的人说:“好人好报,换挂面的大哥大方爽快,儿孙满堂。”
  
  我想,欺弱怕强是传统,被欺负的是武大郎,绝不是高衙内。有句话叫“童叟无欺”,意思是既不欺骗小孩也不欺骗老人,显示买卖公平。我有了经历,从实际出发,运作过程不仅如此,如果不欺骗小孩,不欺骗老人,再有几个老太婆,就难以收场了。
  
  傍晚我返回,交差的时候,掏出钱款,在磅秤上量了麦子。我有进步了,货币一分不差,麦子多了三两。
  
  孙秀兰说:“二哥有经验了。”
  
  经验不能传播,对男孩的敲诈作手脚,只好埋在心底。
  
  又对永强说:“熟能生巧,有人缘了。永强,你看啥呢?”
  
  “挂面料理好了,等着你来,我看了看这本《红楼梦》,”永强说,“你看,旧社会也有经验的词儿。”
  
  我拿过《红楼梦》,果然有了这样一段:那刘姥姥带着板儿,先来见凤姐儿,说:“明日一早定要家去了。虽然住了两三天,日子却不多,把古往今来没见过的,没吃过的,没听见的都经验过了。”
  
  第三天,我乘胜追击,变本加厉,聚少成多,一两半两不在话下,随机应变,万无一失。我还在箱子上写上“长寿面是龙须面,不少吃能多吃”,具有广告性质,八十籽儿挂面迅速告罄,大获成功。
  
  这是铺垫基础,有了贪污的机遇。卖挂面的代价是换来的麦子和收入的人民币。80籽儿换9斤麦子或者是48元人民币,我多称了麦子的数量,置换了人民币的收入,金钱装进了自己的腰包。人不知,鬼不觉,谁也不知道。
  
  “四清”是开展的一次清政治、清经济、清思想、清组织的社会主义教育运动运动,我走上了“经济不清”的道路。包公在世,揪不住尾巴,他只能皱着眉头搓双手。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我被扭上批斗大会,胸前挂了一个牌子,写上了“贪污犯吴永文”,名字上打了红叉。老老实实低头猫腰,乡亲们跟着三楞子呼口号:“打倒吴永文!”
  
  我哆哆嗦嗦,便极力辩解:“我一分钱也没有贪污呀!”
  
  男女老少上来很多人,众怒难犯,指着我说:“你多称了麦子一两!”“你多称了麦子二两!”“你多称了麦子三两!”
  
  我抱着脑袋:“啊?啊?啊——”
  
  秀丽捅了捅我:“你咋啦?”
  
  我受了触动,醒了,只好苦笑,说:“我梦见狼来了,吓了一跳。”
  
  秀丽说:“你还不如东郭先生呢。”
  
  “我怎么是东郭先生?”
  
  秀丽说:“那是三年级的课本,东郭先生赶着跛脚驴,袋子装着图书,清早赶路迷了道,望见扬起的尘埃非常害怕。狼突然来到,他说‘我一定要救你活命的。即使有祸,本来也不打算回避的。’他拿出图书,空出袋子慢慢地将狼装入口袋里。”
  
  我说:“我不是东郭先生,是西郭先生。”
  
  秀丽不理解,问:“西郭先生怎么办啊?”
  
  我说:“你文化浅,从来还没有学过。西郭先生么,不是别人,是东郭先生的兄弟,占便宜,不吃亏。”
  
  秀丽又问:“有什么故事啊?”
  
  哪有西郭先生?课本里,倒是有“南郭先生”,有了滥竽充数的成语。秀丽既然问了,男人的架子放不下,我是家长,糊弄就要糊弄到底,临时编不出来。说话要有底气,瞪了她一眼,说:“睡觉睡觉,你别捅咕了,我继续打呼噜。”
  
  修了做买卖的这条路,我赚了几十块钱,好比是在河边走,湿了鞋。心里总扑腾,在集体事业上投机取巧,获得私利,万一乡亲们都知道了关节,说不定吐口吐沫,也能把我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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