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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吃杀猪菜时,想到萧红

  在哈尔滨,我和朋友坐着出租车找小吃,人们推荐老六杀猪菜。杀猪菜其实在鲁西平原也有,在过年的时候,谁家杀猪,邻居帮忙,最后把下水、猪血、肠子放到锅里炖。
  
  在一个僻静的小街,我们找到一家老六杀猪菜。我的感觉里,一直认为萧红是饥肠辘辘,不独灵魂,不独肉体,也兼胃肠。她的文字满篇覆盖着饿的呐喊。黎明时候,饿了一夜的萧红,爬上欧罗巴小旅馆地下室高高的窗台,两只脚悬挂而下……她每日都是这样地等待,会否有人送点食物给她果腹。她仔细分辨着每一种不同的脚步声,像果农在无边的黑暗里倾听夜露的滴答……甚至一次,躺在铺满稻草的床上,她想到了偷。“列巴”被挂在别人的门把手上飘香,她饿得直咽口水,想着怎么去把属于别人的食物偷来。那一刻,已然没有了羞耻心。那一次,羞耻心终归醒了过来……她一直饿着,一直与饿拔河较劲。
  
  “从昨夜到中午,四肢软一点,肚子好像被踢打放了气的皮球——像个没有灵魂的纸人贴在门扇上。”
  
  “郎华仍不回来,我拿什么来喂肚子呢?桌子可以吃吗?划褥子可以吃吗……我坐在小屋,像饿在笼中的鸡一般,只想合起眼睛来静着,默着,但又不是睡。”
  
  “我饿了,冷了,我肚痛……肚痛,寒冷和饥饿伴着我……什么家?简直是夜的广场,没有阳光,没有暖。”
  
  “我再也不能抑止我的愤怒,我想冻死吧,饿死吧……”
  
  “雪,带给我不安,带给我恐怖,带给我终夜各种不舒适的梦……一大群小猪沉下雪坑去……麻雀冻死在电线上,麻雀虽然死了,仍挂在电线上。行人在旷野白色的大树里,一排一排地僵直着,还有一些把四肢都冻丢了……从冻又想到饿,明天没有米了。”
  
  饿比爱人更累……
  
  萧红常常处在一种饥饿的状态下,每天都站在欧罗巴旅馆的过道里等着萧军给她带回吃的。有时是馒头,有时是少量的列巴圈、牛奶。偶尔也会下下馆子吃点猪头肉、肉丸子之类的荤腥菜。但大多数时间是吃不饱的。
  
  “黑列巴和白盐,许多日子成了我们唯一的生命线。”
  
  “我不愿意我的脑浆翻绞,又睡下,拉我的被子,在床上辗转,仿佛是个病人一样,我的肚子叫响,太阳西沉下去,他没有回来。我只吃过一碗玉米粥,那还是清早。”
  
  “肚子越响了,怕给他听见这肚子的呼唤,我把肚子翻向床,压住这呼唤。”
  
  这样的文字不会出现在优雅的林徽因笔下,也不会出现在冷艳的张爱玲那里,萧红对于饥饿的描写是那么触目惊心。在老六杀猪菜馆里,怎能知道六十年前的萧红?外面的夜来了,现在是夏天,没有寒冷和饥饿,也没有了萧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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