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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十五章

  北卡罗来纳州巴斯
  
  黑尔走下“探险号”,大步流星地走向码头。船员们忙着将帆船牢牢固定在200英尺宽的河流的岸边。夏末的太阳已经西下,空气含有一丝熟悉的清冽气息。沿岸的土地全属于兄弟会,约有20平方英里——几个世纪前,这一大片广袤的土地被分给了四个家族,河岸周围则是平均分割的。巴斯镇在码头的东面,离这里有两英里远,是个只有267位居民的安静小镇——周围大多是度假小屋和河畔的农舍——昔日的繁华早已荡然无存。黑尔家族的住宅却一直受到精心维护。四幢楼房分布在树林中,黑尔的子女每人一幢,另一幢则归黑尔本人。大多数时间黑尔都居住在此,此外他在纽约、伦敦、巴黎还有香港都有寓所。但是那些地方只在必要时才会使用。其他家族也是。自从1793年兄弟会成立,向来都是如此。
  
  一辆电动车在等着他。黑尔骑上车,穿过栽种着橡树、松树和柏树的小树林,驶向自己的家。黑尔的家建于1883年,是幢具有安妮女王时代风格的豪宅,有着大量不对称的外墙面以及各式各样的屋顶。它是一栋三层楼的建筑,每一层都有宽敞的阳台和门廊,通往22个房间。墙面是橄榄色的;屋顶铺着粉灰相间的木板条;窗户上镶嵌着钻石,显得光彩夺目;而房门则漆成红木的颜色。房屋的外形洋溢着浓浓的暖意和个性。精致的木工是在费城定制的,随后走水路运往南方,最后再用牛车将它们拖上岸来。
  
  黑尔的祖先无疑懂得如何享受生活。他们打造了一座宫殿,然后传给了自己的子孙。这使得他目前的困局变得愈发没有缓转的余地。
  
  他绝对不能让自己成为悠久家族中的最后一位。
  
  黑尔停下车,向房屋四周扫视。
  
  小树林那边清幽空寂,影影绰绰,日见萎缩的空旷地被落日的余晖涂成了白色。
  
  员工们将房屋收拾得焕然一新。原先四坡屋顶的牛舍现已被改造成工作间。老式的熏肉房变成了通信和安保中心。排便池早已消失,不过那几间有着马鞍形槽口的牛舍则被保留下来,用来堆放农用设备。黑尔对葡萄架尤其引以为豪,他种植的斯卡珀农葡萄的甜度在全州屈指可数。黑尔很想知道他的孩子是否有谁回家来了。他们现已长大成人,有了家室,不过尚未有自己的后代。孩子们都在家族的合法企业中工作,他们知道自家的身世,却不知道黑尔肩上的职责。因为那只能是父亲与被选中的唯一继承人之间的秘密。时至今日,黑尔本人的哥哥和姐姐对兄弟会也毫不知情。是时候了,他该挑选出自己的继任者,开始培训。当初父亲也是这么做的。
  
  另外三位船长都是各自家族的族长,即便如此,他们仍应召前来。黑尔想象着一英里之外的场景。黑尔提醒自己要控制住火气。1835年,黑尔家族的一意孤行曾令其他家族遭殃,而今天的状况正好相反。


  
  黑尔踩下电门,向前驶去。
  
  车轮下的石子路两边,一侧是他最高产的一块黄豆田,另一侧是茂密的树林,鹿儿到处都是,画眉用高亢的歌喉吟唱着歌谣的最后音节,那歌声在远处都能听见。黑尔这辈子都是在户外度过的。黑尔家族在1700年从英格兰来到美洲,穿越大西洋的征途旷日持久,以至于饲养在船上的宠物兔一共生了三窝小兔子。
  
  黑尔很喜欢听别人形容的黑尔家族始祖的形象。
  
  那是一个精力充沛、头脑灵活的男子,睿智,有魅力,并且多才多艺。
  
  在圣诞节那天,约翰•黑尔抵达了位于南卡罗来纳州的查尔斯镇。三天之后,他沿着只有土著人才知道的崎岖小路一路向北跋涉。半个月后,他发现了帕姆利科河以及树木环绕的蓝色海湾,在那儿建造了一所房屋。接着约翰又设立了一个港口,既能躲避风浪,又能朝东向大海航行。他将这个地方命名为巴斯镇,五年后,约翰的申请最终被官方注册在案。
  
  约翰•黑尔素来雄心勃勃。他打了好些条船,并在黑奴贸易中发了大财。在他名利兼收的同时,巴斯镇也由此名声大噪,成为航海活动中心和海盗滋生的温床。黑尔自然也成为海盗,对英国、法国、西班牙的船只大肆抢劫。1717年,乔治国王颁布大赦令,宣布只要海盗愿意发誓弃恶从善,便一概不予追究。黑尔也宣了誓,之后他成为受人尊敬的种植园主和巴斯镇议员。这是他公开的身份。而私底下,他手下的船只依然猖獗,不过他们只扫荡西班牙船只,因为英国政府几乎不管。移民聚居地成为买卖非法商品的理想场所。根据英国法律的规定,从美洲出口的商品必须雇佣英国船只和英国水手才能装运——考虑到成本和供给的难度,这项法律简直是不可完成的任务。因此,聚居地的商人和总督张开双臂欢迎海盗们的到来,因为他们能够以合理的价格提供需要的服务。美洲的许多港口因而成为海盗的窝点。其中,巴斯镇名头最响,交易量最大。独立战争的爆发最终改变了聚居地居民的政治立场,从而导致兄弟会的诞生。

  
  从那一刻起,四个家族生死与共,休戚相关。
  
  为确保我们同心同德,齐心协力维护我们共同的事业,特此规定:突发事件发生时,每个人都拥有一票投票权;无论何时获得的新鲜食品或者烈性酒,每个人都拥有同等的权利,可随意使用。所有人绝对平等,并要挺身而出,保护他人。
  
  这些都是族规上的条文,他已铭记在心。
  
  黑尔在自家的另一幢楼房前停下电动车。这幢楼房有四坡屋顶、三角墙和老虎窗,在另一端还有一个塔楼。塔楼共分两层,外墙上设有楼梯。塔楼的外观颇为可爱,没人能想象这儿从前是监狱。
  
  黑尔在厚重的橡木大门上输入一个密码,打开了保险锁。墙壁原本只是砖木墙,现在则使用了最先进的隔音材料。屋内设有八间监舍。这里不是恐怖的监狱,纵然如此,这儿依然是监狱,迟早会派得上用场。
  
  就像好几天前,诺克斯逮住的那个猎物。
  
  黑尔爬上二楼,向铁栅栏走去。另一端的囚犯从一张木凳上站起身来,脸朝向他。
  
  “舒服吗?”黑尔问道,牢房有10平方英尺,与他祖先被囚禁过的囚室相比,这一件算是相当宽敞,“有什么需要的吗?”
  
  “牢房的钥匙。”
  
  黑尔笑了:“即使有钥匙,你也没地方好去。”
  
  “他们对你的判断很正确。你不是爱国者,你是个抢劫成性的海盗。”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听到别人这么称呼我。”
  
  囚犯走近铁隔栅。黑尔站在栅栏外面,离那人大概只有几步之遥。他注意到对方衣服很脏,脸色相当疲惫。他听说三天来这个囚犯几乎没有进食。
  
  “没有人会在乎你捉住了我。”黑尔听到对方说。
  
  “这我可说不清。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没意识到你已陷入危险之中。”
  
  “我可以牺牲。”
  
  “恺撒曾经被西西里海盗俘获过,”黑尔说道,“对方索要25泰伦作为赎金。恺撒认为自己值更多的钱,于是要求将赎金提高到50泰伦,并照数支付。在获释后,他对捉拿自己的海盗展开了追捕,将他们赶尽杀绝。”黑尔顿了顿说,“你认为自己值多少钱?”
  
  一口痰从栅栏后面啐来,落在他的脸上。
  
  黑尔闭上眼睛,慢慢地从口袋中掏出一块手帕,将痰擦掉。
  
  “去你妈的。”囚犯对他说。
  
  黑尔把手伸进另一只口袋中,拿出了打火机。这是孩子们两年前送给他的圣诞礼物。打火机的面板上镀了一层德国银,上面刻着他的名字。黑尔点燃手帕,将那块燃烧的布头对准栅栏内的囚犯扔了过去。
  
  斯蒂芬妮•内勒不由得向后退去,待那个燃烧物掉落到地上,就立刻将它踩灭。与此同时,她的目光始终盯着黑尔。
  
  黑尔将斯蒂芬妮抓来,本想给别人做一个顺水人情,但是最近这两天,他开始考虑如何利用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倘若诺克斯从纽约传来的消息——那个密码可能已被破译——属实,他甚至可以考虑将她除掉。
  
  鉴于刚才发生的一幕,黑尔巴不得这么做。
  
  “我向你保证,”他对斯蒂芬妮说,“你会为刚才的行为感到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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