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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评吉勒鲁普:哥本哈根大学丹麦文学教授比勒斯科夫•延森

  吉勒鲁普的第一部重要小说题为《日耳曼人的门徒》(1882)。这一说法也适用于他的全部作品。吉勒鲁普最喜爱的作家是席勒,他发现自己与这位德国古典大师之间有某种类似,因此颇有些自豪。若不深入了解自歌德、康德和席勒以来的德国思想史及其在丹麦的影响,就无法熟悉吉勒鲁普的文学世界。吉勒鲁普的作品形成了1790年前后开始的哲学与文学运动的照准点。当时,认为所有大思想家的思想和感情都普遍适用的观点得到了承认。席勒吟道:“你们拥抱吧,千百万世人!”康德在人性深处发现了“绝对命令”。歌德则宣布:“纯粹的人性补偿所有的人类缺陷。”按照德国的理论,为了适应人类的整体性,人牺牲了个性追求的种种脾性与激动,通过这一行动取得了一种新的和谐,改过自新的个人变成了真正的人,宇宙在这种净化的人性中达到了全盛时期。
  
  德国的古典主义也代表了一种有道德的理想主义。这在文学的领域里表现为崇高的伟人形象,表现为男人和女人,他们具体地体现了思想与原则:浮士德,伊菲格涅,华伦斯坦。丹麦文学渗透了德国的古典主义和浪漫主义,也是一种具有普遍性的特征。丹麦浪漫派的领头人欧伦施莱厄1805年在童话剧《阿拉丁》里使《一千零一夜》的故事得以新生,他还在各种文学作品里采用了斯堪的纳维亚古代的神话与传说。从1835年起,安徒生安徒生(1805—1875),丹麦著名作家,其童话家喻户晓。利用民间童话为故事基础,写出了许多新的、富有艺术性的、对我们了解人来说十分重要的故事。但是,在这个世纪中叶,出现了一种对浪漫主义理想的严厉批评。在黑格尔的哲学中,个人的自我否定达到了高峰;万物的生命似乎只是一种永恒观念的实现,据此衡量,个人的作用似乎是微不足道的。与此相对,克尔恺郭尔克尔恺郭尔(1813—1855),丹麦哲学家。重新解释了人对于自身及其亲友所负的责任。克尔恺郭尔的学说是以批判的理想主义为基础的,它从根本上摧毁了浪漫的理想主义。1870年前后,达尔文主义、实证主义和自然主义也开始反对起理想主义来。这一强大运动的主要代表是乔治•勃兰兑斯,他生于1842年,是一个天才的文学批评家、充满激情的演说家和很有魄力的政治家。吉勒鲁普,这个德国与丹麦的伟大理想主义传统的继承人,恰好在勃兰兑斯主义达到顶峰时长大成人了。
  
  由于父亲和母亲方面长辈的关系,卡尔•吉勒鲁普和丹麦的路德教派有紧密的联系。1857年6月2日,他生于一个乡村牧师的住宅里;父亲是阿道夫•吉勒鲁普牧师,1860年去世了。他的一个表舅也是牧师,住在首都,这时便收养了小卡尔。表舅名叫约翰尼斯•菲毕格,对小卡尔的思想发展有着决定性的影响。菲毕格既是学者又是作家。在探索我们的精神遗产之最终起源的过程中,他作为训练有素的语文学家,不仅像每个新教神学家那样掌握了希腊文和希伯来文,而且掌握了古代北欧的语言文字和埃及文,还能阅读原文的波斯和印度经典。他从广博的书籍中汲取了好几部文学作品的素材。其中有一首长诗吟诵西西弗斯,这个希腊社会的英雄象征没能把岩石滚过山去。此外,他还写了诗歌《托钵僧》,表述了这一原则:爱情比信仰更重要。
  
  菲毕格的精神世界十分广阔,其中心是基督教,围绕这一核心汇聚了精神生活的其他启示。在菲毕格牧师的家里,德国的理想主义被看作是每天都不可少的面包。1874年中学毕业后,年轻的吉勒鲁普很自然地投身于神学研究。可是没过多久,实证主义思潮便深刻地影响了这个年轻大学生的思想。当时,对《圣经》的历史评析已经取得了巨大进展,例如,到处都在热烈地讨论第四福音书的真实性问题。吉勒鲁普很快便凭着青年人的热情站到了激进的批评一边;当他通过了结业考试时,他的信仰却已经丧失了。与这种背离基督教的行为相适应,吉勒鲁普还接受了乔治•勃兰兑斯的文学观点,成为他的追随者和热诚的学生达数年之久。在一首题为《问候你!》的诗中,他甚至称勃兰兑斯为“我们神圣思想的骑士,我们的圣乔治”!
  
  吉勒鲁普早就爱写诗,在青少年时代就特别喜爱席勒和海涅,后来,英国诗人如拜伦、雪莱和斯温伯恩斯温伯恩(1837—1909)英国诗人、剧作家、评论家。也成了他的榜样。可是,吉勒鲁普首先发表的文学作品却是散文。属于勃兰兑斯学派这一点促使他选择了具有紧迫现实意义的问题,因此他首先开展了与神学家的论战。他的第一本书题为《一个理想主义者》(1878),主人公是个年轻的学者,他激烈地抨击神学,但自己却认为人死后身体入土,精神则回归宇宙精神,灵魂也回归上苍在我们的头脑中启示的永恒思想。这个语文学家不是基督徒,正如书名所指明的,他是个理想主义者。第二部小说《年轻的丹麦》(1879)讲的是一个出身于牧师家庭的青年作家的故事,他因为出版了一本不信教的书而引起轰动。他身患无法治好的肺病,躺在父亲的寓所里跟死神搏斗,父亲问他是否作为基督徒而死去。“不”,他答道,“我要带着我平生信仰的世界观死去。”这是在雅科布森的《尼尔斯•吕涅》问世一年之前,具体地表现了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的生死斗争。1859年,著名的瑞典作家维克托•雷德贝里雷德贝里(1828—1895),瑞典浪漫派作家。在他的小说《最后一个雅典人》中,以有力的笔触勾勒了一幅古希腊人与基督教冲突的画面,把基督教士写得思想十分卑下。勃兰兑斯称赞了这本书,1874年,该学派的另一位作者又把它译成了丹麦文,于是,吉勒鲁普把它作为自己的一本描写公元2世纪情况的小说《安提柯》(1880)的样板。书中各基督教派别竞相把对方革出教门,罗马人则把顽固不化的基督徒丢去喂狮子。一个只相信科学的希腊医生大骂“基督教跟异教徒的迷信一个样”。


  
  在这些最初的尝试之后,吉勒鲁普1882年发表了他的小说《日耳曼人的门徒》。主人公尼尔斯•姚尔特生在石勒苏益格地区一个农民家庭里,家乡是1864年被俾斯麦强行从丹麦夺走的。他心中充满了对德国的仇恨,但是命运的嘲弄却让德国的古典作家,主要是席勒,使他的思想有较大的活力并使他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经过艰巨的努力,姚尔特当上了公立小学的教师,然后又通过了中学毕业会考,开始在哥本哈根大学学习神学。因为德国的理想主义是一种不依附于基督教教义的博爱,它在这个年轻神学家心中埋下了怀疑的种子:他的信仰渐渐崩溃,莱辛的《智者纳旦》给他指明了通往自由思考的路。他在神学考试的笔试中对第四福音书的真实性表示怀疑,结果系里和教会都拒绝让他报名参加口试。他既是胜利者又是失败者,回到了边界另一边的故乡。他在一个年轻姑娘那儿,一个牧师的外甥女那儿觅得了善良、聪明的生活伴侣。他摆脱了自己以前的所有宗教的和沙文主义的偏见,努力向他的丹麦同胞宣传适应时代的放弃说,认为我们应当忍受这个人世的邪恶,而且不要天国的极乐作为报答。
  
  继引起颇多争议的自然主义之后,斯拉夫现实主义的心理学又在吉勒鲁普的作品里站住了脚。屠格涅夫的小说给了他的两本小书特别明显的影响,这两本书发表于1883年,即《G大调》和《罗慕路斯》。前者同屠格涅夫的长篇小说《烟》一样,一对男女在长久离别之后重逢,重新点燃了他们认为早已熄灭的爱情之火。海伦娜在屠格涅夫的同名小说中为她所宠爱的动物尽心尽力,而罗慕路斯在吉勒鲁普这儿则是一匹受到骑师虐待的良种马。一天,年轻的女主人公,一个端庄优雅的女骑手,看到了马受虐待的情景,她用鞭子责罚了那个残暴的骑师。《罗慕路斯》成了描写一匹马的构思巧妙的故事,叙述小马驹的欢乐,叙述这匹纯种骏马在生活中的庄严与悲伤的时刻,叙述这匹良马之死。这部作品是在威尼斯写成的。
  
  1882年至1883年,吉勒鲁普外出长途旅行,游历了德国、瑞士、意大利和希腊。在这次漫游过程中,吉勒鲁普追溯了他所受的教育之最初源泉。希腊寺庙的壮丽和魏玛的理想主义精神使他对现代文学中的丑陋特点感到扫兴。他解释说,自然主义包括了精神的整个存在,不仅包括当代法国人喜欢的生活阴暗面,而且包括人类最崇高的向往。从这时起不断有两个意象在吉勒鲁普的思想中闪现:在追随德国古典大师方面他赞颂自由意志,因此也赞颂人的道德责任;而在叔本华的影响下他又不停地探索跟人的生存紧密结合在一起的痛苦。
  
  在吉勒鲁普的晚期作品中,对崇高思想的探索越来越明显。他在1884年和1895年写的仿古剧和现代剧给我们展示了具有巨大精神力量的男男女女,即尼采所谓的传奇英雄或超人。在《明娜》(1889)和《磨坊》(1896)这两部长篇小说中,他给读者展示了地地道道的普通人。后来,在19世纪末年,悲观主义笼罩了吉勒鲁普的全部作品,无论是属于哪一种体裁的作品。
  
  吉勒鲁普早就是理查•瓦格纳的崇拜者。在旅行途中,他在莱比锡观看了歌剧《大歌唱家》,在罗马更是欣赏了四联剧《尼伯龙根指环》的全套演出。这组四联剧给他展示了一种既壮观又新式的艺术。他为这个德国伟大人物的榜样所鼓舞,也着手处理相同的题材:齐格弗里德和布伦希尔德之间悲惨的爱情故事。在诗剧《布伦希尔德》(1884)中,吉勒鲁普呼唤伟大的心灵只能爱一次的坚贞,但更重要的是歌颂女主人公的精神力量,她在恋人被害后从容登上火刑的柴堆,作为妻子躺到丈夫身边而“含笑死去”。悲剧英雄式的品格创造了其自身的法则。
  
  诗的优美使人物和情节的严谨得到了缓和。吉勒鲁普让希腊悲剧的三一律和诗歌十分灵活地交替变换,就像《尼伯龙根之歌》的特点那样。此外,他还采用了斯堪的纳维亚的埃达神话的头韵技巧,以及莎士比亚的无韵抑扬格五音步诗。通过揭示英雄的感情和混用各种体裁,他试图以这部既仿古又现代的悲剧创造出一种包罗万象的艺术作品。其内容和文学价值使得吉勒鲁普可与黑贝尔黑贝尔(1813—1863),德国戏剧家。和斯温伯恩相媲美。
  
  我们的远古时期的悲剧恋人,也可以说是北欧的特里斯坦和绮瑟,名字叫哈格巴特和西格娜。关于他们的传说已收在萨克索萨克索,丹麦历史学家,写作时期为12世纪中期至13世纪初期,所著《丹麦人的业绩》是丹麦的第一部重要史籍。写的拉丁文《编年史》和中世纪的一首叙事诗中。作为两个敌对皇族的后裔,这两位恋人无法相聚。于是,哈格巴特男扮女装,闯到了西格娜那儿。他在爱人的床上被抓获,要处以绞刑。不过,他先让人家把他的大衣挂在绞架上,姑娘以为他死了,便放火烧了房子。他得知后,就要求马上处死自己。西格娜的父亲竟然反对如此坚贞的爱情,并且悔悟得太晚了。在这部悲剧《哈格巴特与西格娜》中,诗与散文交替变换,吉勒鲁普相当认真地遵循剧本的原始资料进行创作。但是,他把发生于远古的事件移到中世纪,以便说明这对恋人的负疚感。他们屈服于爱情的诱惑,作为罪人死去,按照吉勒鲁普的观点,一个悲剧的主人公就应当是这样。悔恨以及对永恒幸福的向往,伴随着爱和死的欲望交织在一起。


  
  一个杰出人物的悲剧性过失,这就是吉勒鲁普1890年前后写的戏剧作品的主题。值得注意的是从1891年起,这位作家使他的英雄时代的悲剧变成了现代的正剧。吉勒鲁普常批评易卜生及其追随者的观点,可是他的三部现代剧也都提出了具有重大现实意义的问题:一个高尚人物遇到的爱情、婚姻与职业之间的关系问题。《赫尔曼•万德尔》(1891)的主人公是个年轻的文科中学教师,爱上了骄傲的西格丽特,但他同时又是一个妖冶性感的女人露易丝的情人。因为露易丝已跟他怀了孩子,他必须娶她。一开始他表示拒绝,但最后迫于周围环境的压力还是屈从了。他娶了自己不爱的女人,从而玷污了自己心目中的神圣殿堂——婚姻,因此在教堂举行了婚礼之后,他怀着犯了罪的感觉自杀了。《乌特霍恩》(1893)的故事发生在乌特霍恩山附近。奥斯卡爱上了托马斯的妻子英伽,托马斯是个卑鄙的小人,尽管自己不忠实却又拒绝离婚。一次爬山,奥斯卡利用他的目光具有的催眠能力使情敌摔下了深谷。众人议论纷纷,于是奥斯卡向英伽坦白了自己的行为。英伽因为害怕忆起托马斯而受到折磨,不敢再嫁给奥斯卡。奥斯卡并不后悔自己的罪过,但是,当他公开承认自己有罪时,英伽却挺身而出,要求分担她的一份责任。这样,他们就表明了是一对真诚相爱的恋人。既然不能同生,他们情愿共死。
  
  《大人》(1895)是第三个剧本,主人公赫伯特•罗特是司法部长。他年轻时渴望成为大人物,因此同意了女友的建议:只当他的情人,以便他能娶个富家小姐,攀上高枝实现他的追求。结果情人给他生了个儿子,妻子则给他生了个女儿,他就这样在两个分别由爱情和关心照亮的不同环境里生活了二十年。在情节的发展过程中,部长的这一秘密被相当多的公众知晓了,因此他不得不放弃了对权力的渴望。他离开了原来的家,心情沉重但同时又是自由无羁地回到了他所爱的女人身边。
  
  吉勒鲁普把他的剧本搬上舞台殊非易事。《赫尔曼•万德尔》和《大人》都遭到皇家剧院拒绝,仅在“激进社会主义学生联合会”的独立舞台上演出过一次。只有《乌特霍恩》可以说是获得了真正的成功,它从1892年起在达格马剧院上演。因为《大人》在舞台上效果不佳,并且受到了文学批评界的严厉抨击,吉勒鲁普便让这个剧本跟他的引人注意的文章《关于我的剧本的附言》一起发表了。他在文章中着重阐述了他对悲剧和爱情的看法。悲剧是从个人与社会的冲突产生的。而具体的个人所拥有的真正与深刻的东西,便是他的爱情生活。种性的多种多样是个性发展的最高的基本的前提。性格的进一步发展都与此相连。个性的特点恰恰是借助他在爱情上的抉择表现出来的,借助他的心灵的本能与直接的选择。因此,按照理查•瓦格纳的榜样,现代悲剧必须表现两个人之间的绝对爱情突破了日常生活框框的情况。

  
  吉勒鲁普在自己的生活中体验到了伟大的爱情。1880年的一天,他结识了勃兰兑斯的一个表弟、音乐家弗利茨•本迪克斯的妻子尤金妮亚。她是文科中学教师豪宇兴格的女儿,生于德累斯顿。不久,尤金妮亚•本迪克斯成了作家的知心女友,成了给予他灵感的缪斯女神。1887年,他跟她结了婚。《我的爱情之书》(1889)里面的诗,还有同一年出版的长篇小说《明娜》,都要归功于她。小说中叙述了她的悲惨童年以及第一次不幸婚姻的故事。吉勒鲁普以法国自然主义的方法展示了明娜生长的可怜环境,叙述了她跟一个丹麦画家,一个酒鬼和浪荡鬼结婚后遭受的委屈。按照他的看法,自然主义不能只满足于写现实的丑恶方面,而是应当囊括整个人生。小说一开头就叙述明娜和另一个丹麦青年产生了爱情。当她还是姑娘时就在“萨克森瑞士”的优美景色中遇见了他,一个曾在德累斯顿工艺学院读过书的工程师。他们俩订了婚。明娜过分认真,把订婚的事通知了那个丹麦画家。以前她曾一度希望嫁给画家,但是他却离开了她,只要求跟她保持通信联系。订婚的事使这个画家的反复无常的心产生了嫉妒;他赶到德累斯顿,很快就花言巧语说服了明娜,相信他这个性格柔弱的艺术家缺少不了她。于是,明娜自以为是遵从命运的意志,跟他结了婚,然而后来获得的却是最最苦涩的失望。
  
  在《明娜》发表七年之后,吉勒鲁普于1896年发表了他的第二本著名的小说,书名是《磨坊》。很有条理的现实主义在书中与鲜明突出的理想主义结合在一起,效果是感人的。没有哪个自然主义作家比他更善于使故事的框架更适应故事的情节。故事发生在某个丹麦岛屿中央的一座大型风磨坊里。读者随着书中人物在六层磨坊里上上下下,很快就听惯了磨扇和转轮的响声,甚至能感觉到有面粉屑悄悄地钻进头发和衣裳中。磨坊主家里正在悄悄地酝酿着一场悲剧性事变。主妇病危卧床。女佣已料到女主人将死。她是个出身卑微的能干姑娘,盼望着成为这一家的主妇。她的性魅力很快就征服了磨坊里的男人们;磨坊主、伙计和学徒都想要她。磨坊主在妻子死后摇摆于莉泽的妖媚和汉娜的淳朴美之间,而汉娜有可能给他的儿子做个好妈妈。莉泽让她的哥哥,一个偷猎者,杀死了汉娜宠爱的一只小鹿;这一成功使得莉泽令人倾倒,于是磨坊主向她求婚,并且立即上路去办理有关手续。莉泽心满意足地巡视现已属于她的磨坊院。她登上磨坊。因为她先前答应过让伙计跟她亲热一下,于是,这对年轻人被他们的激情控制了,在磨坊最高一层的屋顶下,莉泽委身于伙计。提早归来的磨坊主寻找莉泽,他一层一层地顺着磨坊的窄梯上去,发现磨坊正在空转。一种朦胧的猜疑,一阵狂烈的妒意,使他做了个有罪的动作。那对紧紧搂在一起的男女被卷进机轴碾得粉碎。并没有证据说明磨坊主有罪。但是,他的内疚却使他不得安宁。他跟虔诚的汉娜订了婚,但是她和她的家却在无意中使磨坊主相信,一桩罪行可以由上帝预先决定,从而指引罪犯走向皈依。磨坊起火烧毁后,磨坊主认为这是上帝发出的一个新信号,决定投案自首。作家以这种方法巧妙地利用了民间对天意的信仰,表述了他的关于普遍正义的理论。

  
  吉勒鲁普的这两部名著按表现手法衡量是自然主义的,按哲理内容衡量则是理想主义的。吉勒鲁普每次都给情节一个玄学的基础,他所采用的毫不显眼的方式令人赞赏。工程师取笑明娜相信宿命论,可是在生活的转折点上,她仍然相信自己是由命运决定跟画家结婚的。明娜和磨坊主都感到受冥冥支配。后来发表的一部小说使我们有可能更确切地了解,吉勒鲁普给天意这个概念赋予了什么意义。《生活成熟》(1913)叙述了一个年轻医生的故事,他颇为自己的医学知识和不信教而感到自豪;他远离首都那些自以为时髦的小圈子,过着一个思想家的生活。他爱上了一个患肺结核的姑娘,曾千万百计地努力挽救她的生命,但没能成功。他的叔叔是个森林技术员,又是个叔本华的狂热信徒;他使医生认识到死亡是一种解脱并且让他在自己家里暂住。医生在那儿得知了神秘的天命含义是如何证实的,那是一项计划,预先确定了每个人的生命,体现了“叔本华的一项最有洞察力的研究课题”。这里涉及的文章请看1851年的附录和补遗,标题是:《关于个人命运中似乎具有故意性的超验推想》。这位哲学家以一种他认为是不可检验的假说的形式,阐述了他对预言和梦幻的价值的深刻认识,以及他对自然法则的目的论本质的深刻认识,对构成世界基础的生命意志与个人通过死亡获得解脱的关系的深刻认识。对于我们的丹麦小说家来说,这位德国哲学家的假说成了一个基本真理。


  
  以小说《明娜》和《磨坊》为一方,以吉勒鲁普大多从印度的原始资料中取得素材的那些传奇为另一方,叔本华的文章宛如两者之间的一个连字符。早在1894年写的短篇小说《莫尔斯牧师》中,作者就讽刺了一位新教神学教授,他死死抱着这一希望:在天国也能像他在人世这样生活。佛祖宣布涅槃后痛苦消除,他的理论让人感到更合乎逻辑、更人道。在佛教内部,圣洁的阶梯一清二楚。在传奇小说《祭火》(1903)中,道路从崇拜一种宗教习俗通往纯洁圣灵的宗教。《完人之妻》(1907)是一个剧本,描写一个成了佛的男人的妻子。她以为丈夫圆寂便是死了;因为她认为自己是寡妇,便准备自焚,这时她听说他成了佛还活着。她澄清了自己赴死的决心:她自愿放弃婚姻,以便能过圣徒的生活。在《朝圣者卡马尼塔》(1906)和《漫游世界的人》(1910)这两本小说中,叙述了书中人物过去和现在的生活。前一本书写两个恋人,他们在人世分离,死后却得以团圆,并且一起生活下去,直到共同达到涅槃。后一本书写一个年轻的德国姑娘嫁给一位英国上校,他们在印度相识相爱,因为他们在一部古老的手抄本传奇里找到了有关他们的共同生活故事的全部详情细节。据说在印度,所有人都同意这个看法:真正的爱情是破镜重圆的爱情,真正的恋人是那些上一辈子就认识的恋人。


  
  吉勒鲁普肯定不是一个佛教徒,尽管如那个森林技术员所说的,关于轮回的想法是一个了不起的模式,或者是在这些让人糊涂的领域里辨认方向的有益帮助。正如刚才提到的那个虚构的作家思想宣布者——森林技术员一样,他更受神秘的直觉影响。如果一定要给上帝下定义,那么,上帝并不是这个肮脏世界的创造者,而是其解救者,正如一块看不见的磁石把贵重的铁桶从泥沼中吸出来那样。一个好人愿意把他的天性留给后世,而普通人则与之相安无事,能够接受它。吉勒鲁普在小说《上帝的女友》中说明了这一点,是中世纪的德国神秘主义者爱克哈特爱克哈特(约1260—1327),莱茵兰神秘主义派创建人。促使他写了这本小说。
  
  从1892年起,卡尔•吉勒鲁普住在德累斯顿,1919年10月11日,他在那儿逝世。德国成了他的第二故乡。他能够像用丹麦文一样用德文写作,一些作品甚至只有德文版。当他1917年获得诺贝尔奖时,德国完全有理由认为这也是它的一份光荣。他一直是德国大师们的学生;席勒、瓦格纳和叔本华先后造就了他的思想,叔本华也许还引导了他去探究佛教的源泉。
  
  由于吉勒鲁普抱有英雄式的悲观主义,他看不起大多数不能感受艺术和思想之伟大的人。但是面对他的妻子,这位作家却怀有一种无可比拟的感激之情。他曾说过,他在她身边得到了永久的安宁,这安宁比所有生活体验更深地延伸到时代的怀抱之中。


  
  厌非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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