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三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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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路车上，柳清清一直神经质地喃喃：“有鬼，这个世界有鬼，真的有鬼，它要吃我，吃我。”幸好车里一共就五个人，司机忙着开车，另外两名乘客坐在前排，而莫奇和柳清清坐在最后一排，没人察觉柳清清的异样。
莫奇安静地望着柳清清，她浑身发抖，目光呆滞，情况与她平日的镇静截然相反，情况越来越糟，只怕她真会因受惊过度而疯掉。当下握紧她的掌心，黑色玄光绵绵输入对方掌心。柳清清额头一颤，渐渐安静下来，大约五六分钟过后，她突然全身一震，茫然四顾了一会，眼中闪过一丝奇怪，转头望着莫奇，道：“我怎么在车上？”话刚说完才发现自己的手被他毫无来由的握着，秀眉一拧，“啪”的一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
莫奇捂着红肿的脸颊，愤然道：“你，你怎么又打我？”
柳清清白了他一眼，霍地站起身转移到中间的空位，头扭向窗外，再没看莫奇一眼。这女人真邪门，莫奇愤愤地想，也懒得理她，开始欣赏双城的夜景。
霓虹灯接连而过，一间又一间店铺迅速迎了上来，又以更快的速度消失在身后灯火阑珊的霓虹灯光中，人群亦是如此，匆匆一瞥间，什么也瞧不清楚，看不分明。在车里，仿佛外界的一切与自己断绝了联系。
“嘎吱——”60路车在北安站停下了奔波的脚步。柳清清懒得招呼莫奇，径自下了车。莫奇脸上挂着微笑，一跃跳下车，大咧咧地站在柳清清旁边。
柳清清横了他一眼，这人非常讨厌，干嘛老跟着我。
“喂，你跟着我干什么。”她没好气地道。
“靠，谁跟着你。”莫奇死皮赖脸，“我在这下车，也在这上车，你有意见？”
柳清清哼了哼，转向站台另一边，暗暗祷告那坏蛋千万别跟自己上同一辆车。
等了很久，15路车才姗姗来迟。柳清清瞟了莫奇一眼，见他无动于衷，暗呼谢天谢地，快步上了车。车上人满为患，拥挤不堪，她只能站在前头，心里默默念叨司机大哥快开车，身后忽然一紧，回头一看，莫奇正笑呵呵地望着她。
“你，你……”她顿时语塞,也不知道后面该说些什么。
莫奇喜道：“你也坐15路啊，幸会幸会，我终点站下车，你呢?”
柳清清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郁闷之极撇过头，不再看他一眼。
车门唰地关上了，车身隆隆震动了几下，朝规定的路线驶动。
莫奇突然凑近柳清清低声道：“你不记得自己为什么现在才回家，你清醒时为什么在车上了么？”
柳清清怒目圆瞪：“你这什么话，什么叫清醒时，莫名其妙。”心里却是非常怀疑，自己明明在球场看这个大话王踢球，怎么一下子人已坐在公车里了，而且已到了晚上，中间模模糊糊，好像做了一个梦，但是脑子里混混沌沌，什么都记不得了。
莫奇吐吐舌头，暗忖洗脑成功，不过你额头黑气还未完全消散，真是多灾多难，还好有我护心固神的法术防身，再碰到个什么凶灵，也不会被吓个半疯，我今晚至少得把你安全送回家。
过了两个站，人已经下了大半，车厢里宽敞了不少。柳清清移到后门，莫奇紧跟其后，柳清清再也忍受不了，破口道：“你干嘛老跟着我。”
莫奇耍无赖道：“刘叶琳把你的地址告诉我了，没想到我们居然是邻居，是邻居理所当然要同路了，你突然从这里跳下去了，留下我一个人怎么办。”
柳清清方才确实打算下一站下车，乘下一趟15路甩掉这个家伙她会无比的轻松自在，万没想到他一个大男生脸皮比城墙还厚，如此死皮赖脸地跟着不放，心中气恼不已，若不是顾忌车上人多，她真想把莫奇打得满地找牙。转念又想，不如尽快回家算了，他总不能跟自己回家吧。
15路公交车穿梭于熙熙攘攘的街头，紧赶慢赶，半个多钟头后总算抵达了终点站，对柳清清而言无疑是天下大赦。
两人下了车，柳清清率先道：“到了，我们就此分道扬镳，你回你的家，我回我的家。”她着实当心莫奇这个疯子会跟着她回家。
“好的。”莫奇笑笑，“那么拜拜。”
柳清清毫不客气地说了声“拜拜”，转身朝别院小区走去。莫奇一直望着她，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百米外别院小区的铁门内，才跟了上去。他不敢跟得太紧，怕被发现，也不敢跟得太远，因为别院小区的居民楼很多，他可不想费时去找柳清清家究竟住在哪一栋哪一楼哪一号。
可他刚进入别院小区时就傻眼了，他完全嘀咕了别院小区，这的建筑非常拥挤，四栋瘦高的五层居民楼围着不过长宽各三十米的院落婷婷而立，其间的走道杂乱无章，杂草枯树废弃的水池在昏黄的路灯下奄奄一息，毫无生机。这么个小地方，一个人转个身就可以完全消失在任何一栋楼里。
正一筹莫展之际，隐隐有哭泣声从东首的过道传来，莫奇心下奇怪，这哭声若有若无，幽怨悲伤，底气不足，根本就是魂魄的哭声。他寻声走过去，只见东首的居民楼下，一个妇人坐在地上埋着头哭泣，灯光照在她身上，却没有影子投下。
莫奇瞧她无丝毫怨气，询问道：“阿姨，你怎么了。”
那妇人听得人声，猛一抬头，一个小伙子站在前方，一双大眼睛充满疑问望着自己。她止住哭声，哽咽道：“你，你能看见我？”
“嗯，我看得见你。”莫奇道。
“可是。”妇人很悲伤，“我的女儿却不理我了，无论我怎么喊她，甚至拉她，她都不理我。”
莫奇哦的一声，道：“她不是不理你，她根本看不见你，你灵魂出窍了。”
妇人一怔，恍然道：“对，我灵魂出窍了，都是那个死老鬼，他把我拉了出来，我要回去。”说完朝楼里跑去，一扇红屏突然凭空出现，红光一闪，妇人一声惊叫，被弹飞了出去。
“恶灵结界。”莫奇心道，他跑过去搀扶起妇人，凝神朝上看去，三楼居中的窗户红芒闪动。
柳清清推开家门，屋子里一如既往，所有的灯都亮着。她走进屋，锁好门，来到客厅，视线猛然间被坐在沙发上的人吸引住了，她到吸一口凉气：“爸……爸爸！”
坐在沙发上的人留着平头，穿一件衬衣和一条西裤，面色平和，带着慈父的笑容，正是柳清清的父亲柳明。他欣喜地道：“清清，你回来了，爸爸好想你和你妈妈。”
柳清清发现爸爸穿着他跳楼死时的衣服，她也知道她爸爸已经死了，可眼前这个人，他究竟是谁？她怀疑自己在做梦，使劲掐了自己一下，痛得分明，没有做梦，她难以置信道：“爸爸，真，真是你？”
柳明站起身，道：“是啊，是爸爸，爸爸有钱了，来接你和你妈妈一块走。”
“可是。”柳清清道，“你不是死了吗。”她很清楚爸爸已经跳楼死了，也很确定眼前的爸爸是鬼，可她却不害怕，此时也不及细想其中缘由。
柳明笑道：“你说什么，爸爸怎么会死，爸爸只是出了趟远门赚钱去了，现在钱赚够了，回来接你跟你妈去享福。”
“真的吗？”柳清清说道，“那妈妈她人呢？”
“我让她去准备一些东西。”柳明说着看了看表，“这么久了怎么还没回来，我们去找她吧。”
说完隔着沙发伸出一只手。
柳清清看着爸爸伸来的手，退后一步，本能地道：“不。”
“怎么了。”柳明温言道，“你不想去找你妈妈，然后我们一家三口去过无忧无虑的日子吗？”
柳清清抬头盯着父亲，泪水盈眶：“不，你已经死了，你死了还回来做什么，我不会跟你走的，妈妈呢，我要自己去找她。”转身就要跑出去。
“清清！”柳明一声大喝。
柳清清心神一顿，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她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面对着柳明。
“看着我的眼睛。”柳明低沉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灌进柳清清的耳朵里。柳清清目光呆滞，遵照父亲的意愿望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红芒以瞳孔为中心飞旋转动，似两个无底的诡异深渊。
“现在。”柳明低声道,“拉住我的手。”
柳清清依言伸出手，朝父亲伸出的手拉去，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搭上。
啪的一声，柳清清伸出的手却被另一只突然伸出的手握住了，这一声响，触动了她的神智，她心头一凛，猛然回过神，惊讶地发现握着自己手的人是莫奇，只见他笑嘻嘻地道：“凶灵的手从来不洗，又脏又恶心，不如拉我的，非常干净。”
“你——莫奇！”柳清清呼道，心中莫名地一阵惊喜，她也不知道看见他自己为什么会很有安全感。可是，他怎么进来的？
莫奇点头笑笑：“是我。”
“小子，别多管闲事。”柳明一声怪叫，整个身体急剧膨胀，瞬间顶到了天花板，紧接着背后一阵“咯咯”乱响，肌肉向上鼓起，噗噗几声，左右各多出三只手，每只手上均拿着扑克麻将骰子等赌博道具不一。
他变成这副摸样无非是想吓退莫奇，哪知莫奇有恃无恐地拉着清清退到墙边，哈哈笑道：“你死了都要赌，是不是输了很多钱，准备把你女儿卖奴抵债。”
柳明惊奇道：“你怎么知道的，我输了很多钱，他们说只要我把女儿给他们，我们就两清了。”
“爸爸，你……”柳清清心里一沉，难过不已，再说不下去。
莫奇面色一沉，道：“你还配做父亲吗，死了都要害及妻女。”
柳明笑道：“我生她养她，只让她给我一点点回报，这都不成吗，哈哈……。”笑声猖狂，毫无人性可言。
莫奇肃然道：“既然如此，根据《死亡律法》，你连转世的机会都没了，只有魂飞魄散才能赎自己的罪。”
柳明面色一变：“你，你说《死亡律法》！”他死了一个多月，自然听说过什么人才有资格提及《死亡律法》，后背不禁阵阵发凉，转念又想他不过一个毛小子，就算真有那个身份，也强不到哪去，今天已势成骑虎，只能拼了。杀心方起，八只手红光爆舞，齐齐一扬，扑克麻将骰子一股脑激射而出。
莫奇脸色漠然，左手将柳清清护在后面，右手手掌一翻，掌心已多了本一尺见方的书，那本书黑色硬壳封面，其上印着一个银色的骷髅头。随着莫奇一声大喝，骷髅头原先闭合的嘴倏然张开，露出诡异的微笑，呼呼连声，黑色玄光如星河倒涌般从骷髅头的口中喷涌而出。
空间似乎瞬间被扭曲了，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在微微颤动，纸张胡乱飞舞，仿佛下一个瞬间就会被激扬的黑光击得粉碎。
柳明嘶声惨叫，从脚到头，身体正在慢慢化为颗粒，他这才领悟到《死亡律法》执行者究竟代表了什么样的死亡力量，那是可以置已死的人再死一次的死亡力量，只可惜他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他的鬼术在如此强大的死亡力量面前根本不堪一击。黑色的光芒越来越盛，直至充满整个房间，柳明的惨叫声亦越来越弱，终不可闻。
所有的一切，都被黑暗吞没。
“清清，清清，快醒醒，吃了早点上学去。”
柳清清缓缓睁开眼睛，天已大亮，妈妈站在房间门口，不停地催促。她揉揉眼睛，嘀咕着起床，随便洗漱了一番，坐在餐桌旁咬了一口包子，突然想起了什么，对坐在对面的妈妈道：“我昨晚好像梦见爸爸了，他说他有钱了，要我们跟他去过好日子，我要跟他走，可他却越走越快，越走越远，我怎么都追不上。”
妈妈不屑道：“你那死鬼老爸，怎么可能有钱，吃了早点赶紧上学去。”
双城东郊外的一幢别墅里，莫奇整个人倒在客厅的沙发上，长长舒了口气，回家的感觉真好。
“回来了。”莫天一的声音从他的画室传出，不大不小。
莫奇应了一声，起身朝父亲的画室走去，门虚掩着，他推开门走进去，画室的四壁和角落全是画，有铅笔素描，也有色彩画，画的竟是同一个人——莫奇的妈妈李可欣。莫天一整个人掩在画框后，握着一支铅笔，在洁白的画纸上快速地描绘。
“爸。”莫奇道，“又在画妈妈？”
莫天一应了一声，道：“都凌晨了，怎么才回来。”
莫奇道：“遇到些麻烦。”
“没事吧？”莫天一问。
“嗯，没事。”
“冰箱里有些吃的，你吃吃赶紧睡吧，注意身体，明天上课别迟到。”
“OK。”莫奇身形一闪，人已在门外。
“等等。”莫天一突然叫住他。
“嗯？”莫奇探进半个脑袋。
莫天一道：“忘了跟你说，星期天是中秋节，我们去看看你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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