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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家训:变方能活,转儒为玄

  谢衡、左思倚案对坐,秉烛长谈。左思感叹道:“思口讷,不善言谈。谢兄非当年博士,‘皓首穷一经’,也非布衣儒生,而是晋朝的太子少傅。弟恭贺。可你是否注意到,来往的宾客,除了太学官员外,朝中世族大姓,只来位少年阮瞻,其他大姓世族不见人影,也不见贺信,就连一贯抨击九品中正制的左仆射刘氏子弟、出身庶姓而儒雅重士的司空张华,也未送来只字片言。难,难。”
  
  听完老友的一席话,谢衡也陷入了沉思。太子少傅是皇帝钦封,而不是世族大姓的命官,在大世家眼里,自己并无半点高贵。作为太子的老师,貌似显赫,其实当今太子是一个傻子,和他谈论古今犹如对牛弹琴,而如此身份又使自己不可避免地卷入残酷的宫廷斗争,每天如履薄冰,战战兢兢。不过,既然自己选择了仕途之路,为振兴门楣,也只好一步一步走下去。
  
  谢衡有两个儿子,长子谢鲲,次子谢裒。谢鲲童稚之年,却好学聪颖,兴趣广泛。父亲读经,他跟着吟诵;父亲操琴,他弹动手指;父亲谈论,他倾耳细听,不时冒出几句,发音稚声奶气,但话语独到,常令人咂舌不已。谢衡很注重对儿子的教育,文章诗赋、诸子百家,不断往儿子的脑海里灌输。有一天,谢鲲问起当今的豪门,谢衡耐心解释道:“太尉琅玡世族,几辈在朝,位居公卿,只尚谈玄,不察政事。晋朝虽说开国创业,恐远图甚难。为父儒学,一介书生,改变不了朝政,与世族公卿摩擦,只怕立足也难。”


  
  谢鲲天真地说:“这有什么难的?既学儒又谈玄,不就与太尉一样了吗?”谢衡感叹道:“说易行难。王、庾、郗、阮,为朝中世族大姓,以祖上资荫为凭借,平流进取,坐至公卿。”谢鲲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说:“他们祖上的祖上,也不是生来就为大族。有生有死,有灭有兴。父亲,我将来一定让谢氏家族与大姓齐名。”谢衡开怀大笑,抚摸着儿子的头说:“小子有志,但愿如此。”
  
  时光荏苒,宫廷的斗争更加激烈,帝室王族不仅执迷于争权夺利,还勾结异族进行混战,刚刚完成统一大业的西晋王朝旋近崩溃的边缘。谢衡鄙视占据高位的世族大姓,厌恶徒尚虚荣的清谈名士,却又因为自己无兵无将,无权无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最终一病不起。
  
  晋惠帝永宁元年秋,谢鲲、谢裒离开洛阳,扶柩归陈郡,在松柏覆盖的祖茔地里安葬了父亲。灵幡摇曳,坟地寂静,几只乌鸦瑟缩着身子,站立在枯枝上,偶尔叫几声,更增添悲伤的气氛。谢鲲、谢裒眼睛红肿,声音嘶哑,跪在坟前发誓:定让谢氏家族成为朝廷大姓。
  
  一年后的一天,谢鲲突然对弟弟表明心迹,说自己要出仕。谢裒闻言变色道:“哥哥,我们谢氏儒学传家,三年守孝。父亲曾在祖父墓旁躬事三载,足不出阡界,名誉京城,父辈先贤,榜样在侧,我们守孝仅满一年,怎可外出求仕?再说仕途求官,绝非易事,我们缺少世族大姓的背景,岂能为世人所看重?诸王内战,时局混乱,寒族人士,如同无根浮萍,怎能得志?哥哥,你我相守父亲坟前,一观形势,二定去向,尽孝三年,然后同出,免做他乡野魂。”
  
  谢鲲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坚定地说:“不错,我们谢氏信奉儒学,可世风谈玄。谢家要跻身大家族,必须转儒为玄,父亲之所以壮志未酬,皆因人微言轻,我发誓从我开始,定要寻求家族地位上升的契机,既非完全忘情物外,也需于放浪中有神理。士族名士求仕途,多数充任宗室诸王幕府之职,这是一条捷径。我谢鲲就走这条近路。”
  
  谢鲲明白,只有改变,才能生存。父亲谢衡虽然最后官拜太子少傅,但因为所信奉的儒学与世族大家钟爱的玄学格格不入,始终受到排挤,要想自己家族真正中兴,必须作出改变,那些大世家不会为你而变,自然只有改变自己。
  
  当然,父亲谢衡的努力并非白费,时至今日,谢家也有一定的家族地位,最起码谢鲲去和这些名士谈论玄学,不至于遭受被驱赶出门的冷遇。
  
  谢鲲到达京都之日,正是长沙王辅政之时,想要出人头地入仕途,他别无选择,只有投奔王衍的太尉府。谢鲲头尘不去,衣褶不伸,径去王衍府求见。王衍瞧不起笃崇儒学的谢衡,却与谢鲲谈得来,并且极力称道。
  
  和做事遵循儒道的父亲不同,谢鲲豁达而不拘细节,且有高远见识,不重服饰仪表,又喜好《老子》和《易经》,且能唱歌和鼓琴,这拉近了他与当时名士之间的距离。谢鲲邻家高氏的女儿有美色,谢鲲于是每天都在这家女儿的窗户下唱歌,不料遭到对方以梭投掷,撞断了两颗牙齿。当时的人因而说:“任达不已,幼舆折齿。”谢鲲听后还很高傲地大声呼叫:“这不影响我高歌。”这就是后来成语“投梭折齿”的典故。


  
  另外一次,谢鲲见当时还是太子的晋明帝,彼此都十分亲近和重视对方。晋明帝问:“人们都以你与庾亮相比,你自己有什么看法?”谢鲲答:“以礼整治朝廷,为百官做榜样,我不如庾亮;一丘一壑,我认为我更佳。”
  
  这些狂傲不羁的表现,让当时的世家子弟都深深为之折服。谢鲲号称自己继承了阮籍的衣钵,得到大道之本,于是常常披头散发,裸体箕踞而坐,效仿竹林七贤。谢鲲很快声名大振,经常出入王衍府,与王敦、庾敳、阮修并称为“四友”。
  
  当时的东海王司马越并不具备皇室近属的名分,号召力有限,因此他力求联络世族名士,利用他们的社会地位和实际力量来巩固自己的统治,与琅玡王氏的王衍关系十分紧密。一天,司马越和他的几个兄弟司马腾、司马略、司马模来到王府,正逢谢鲲等人在玩“用矢投壶”的游戏,其他人一见到当时如日中天的司马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纷纷趋步撩衣,行稽首大礼,瞬间跪倒黑压压一大片,唯有谢鲲抱拳当胸,揖礼而已。
  
  当时司马越的随从大声呵斥谢鲲不懂礼数,见到东海王等居然不拜,谢鲲坦然道:“臣不稽首,自有不稽首的道理。《尚书•舜典》曰:‘稽首,首至地,臣事君之礼。’东海王您就算贵为王,究其根仍称晋朝臣,而我也是晋朝臣,臣与臣相见,怎么可以用毕恭毕敬的稽首大礼呢?此其一。昔者周公佐成王,为见贤才,曾经‘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犹恐失去天下的人才,大王难道不想成为周公那样的人吗?岂有人才先行稽首大礼的?此其二也。臣不行稽首大礼,当然无错。”新蔡王司马腾张张嘴,看着司马越,无言以对。
  
  司马越的脸色变幻不定,踌躇一会儿后哈哈大笑道:“谢鲲名士,狂妄不羁,果然名不虚传!”从此待谢鲲为上宾。
  
  当时的社会风气喜欢玄学,崇尚清谈,讲究卓尔不群与风流不羁,反而踏踏实实做事被人所看不起,谢鲲连当时权倾朝野的司马越都敢顶撞,谁敢说他不狂?谁敢说他不是真名士?而司马越需要名士给他装点门面,因此对谢鲲礼遇有加,这样,谢鲲的名声越发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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