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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女孩问:“剔完了吗?”
  
  男孩做剔牙状。
  
  女孩问:“剔完了吗?”
  
  “完了。”男孩说。
  
  男孩和女孩边表演边唱起来:
  
  收了工,吃罢了饭,老两口儿坐在窗前,对着月亮学“毛选”……
  
  一个节目完毕,民工们都拍掌祝贺。
  
  连演了七八个节目后,民工们都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一个弯腰如弓的老汉走到杨六九身边说:“老杨,开饭啦。”
  
  杨六九对高向阳说:“高队长,咱是不是先吃饭?”
  
  高向阳说:“是宣传毛泽东思想重要还是吃饭重要?”
  
  “当然宣传重要。吃饱了宣传更有劲。那老两口学‘毛选’,不也是‘收了工,吃罢了饭’才学吗?”
  
  高向阳说:“那好吧,演出到此结束!”
  
  民工们在杨六九的指挥下鼓掌。
  
  孩子们在高向阳率领下喊口号:


  
  向革命民工学习!向革命民工致敬!修好无产阶级革命路!
  
  孩子们又整齐队伍,鼓角齐鸣,沿着来路去了。
  
  二
  
  晚上,杨六九从马桑镇西头那一片葵花地里穿过来,走上八隆河南堤,过了河上那道瘦瘦的石桥,他站在八隆河北堤上发呆。适才红得可怜的月亮已经发了白,地上的万千景物都被月光照着,变得神秘朦胧,奇形怪状。八隆河水往东流。河南岸马桑镇里这时已寂静无声。镇子罩在月光下,薄雾氤氲。空气缓缓流动,挟带着细细的声音和淡淡的香气。镇西头响起几声雄壮低沉的狗叫。他气愤又惆怅,晃晃荡荡下了堤。
  
  堤外的碱土荒原一望无际,在死样的寂静中,荒原深处,恍惚有汹涌的浪潮声。月光愈加白亮起来,筑路工地上的铁制工具都熠熠生辉。那个足有半人高的钢筋水泥压路磙子睡在路中央,像一匹威武的大兽。筑路工们睡觉的三角状窝栅用苇席覆盖,细长光滑的苇眉子亮成一片,长长的窝棚挺像条大银鱼。有一道昏黄的灯光从窝棚洞口射出来。
  
  窝棚中间开一个洞,进去,又向两边各开一个洞。他弯着腰站在三个洞之间的狭小天地里,几十双鞋子里发出的臭味儿熏得他脑袋发涨。马灯光一摊一摊地涂在他露肘吐肩的黑色单衣上。他身上沾满黄色的泥土。

  
  有两个民工在灯影下玩扑克牌,他拨拉了两下他们的头,说:“还不困觉?累轻了你们!”
  
  玩扑克牌的两个民工一个瘦小,支棱着一脑袋猪鬃样的好头发;另一个瘦长,坐在地上,像一根木桩子。
  
  他们俩怔着眼看着杨六九,脸上表情都如大梦方醒。瘦长个子说:“又去马桑镇上打野食了吧?小心让镇上的男人宰了你。”
  
  “谁敢?”杨六九说,“老子是筑路队代理队长,深夜去马桑镇访贫问苦。”
  
  瘦长个子嘻嘻儿笑,说:“甭你嘴硬,惹出乱子来,郭司令回来,不剥了你的皮才怪。”
  
  “老子跟郭司令是八拜兄弟,要不他老人家进县办事会让我代理队长?你呀,来书,毛不懂。”杨六九说。
  
  “你懂个毛!”来书说。
  
  “啰嗦什么?还要不要牌啦?”小瘦子说。
  
  “要。”来书又伸手摸了一张牌。
  
  “孙巴子,”杨六九对小瘦子说,“公安局正在抓赌,你小子胆大只管赌!”

  
  “谁赌啦?不兴爷们儿闹着玩玩?”孙巴急呛呛地辩解着。
  
  “郭司令回来,我只要一歪嘴,就有你的好戏唱。”杨六九说。
  
  “得了吧,杨六九,赌钱也比你遛老婆门子光彩。郭司令回来要收拾先收拾你。让你代理队长,真他妈的输了眼色,你还不如我。”来书说。
  
  杨六九骂着来书,爬进窝棚里去。一溜竖躺着的男人有的在打鼾,有的在说梦话。杨六九背着灯光,不知压着了谁的肚子,那人哎哟一声,懵懵懂懂折起身,眼睛没睁就抡起了拳头,杨六九急忙躲闪,那人的拳头打在盖顶的苇席上,席棚上抖落一阵细如烟雾的沙土,痒痒地钻进鼻孔。杨六九扑到自己的那一线被两边人挤得更窄的地盘上,扒掉衣服挂在席棚肋条上垂下来的白铁丝弯钩上,然后用力把身体塞下去。四月老春初夏,窝棚里有些恶浊气,他舒服地躺着,睡不着,感到腿下有物在蠕蠕地运动,悄悄伸手摸去,摸到一个谷壳大小的物,肉乎乎的,生怕是个会蹦的,便用两个指肚用力地捻了一会儿,又移到两个大拇指甲之间,用力一挤,听得噗唧一声响,心里感到满足和不足,于是又伸手去摸索,屡摸屡有,两个大拇指甲渐渐变了色。镇上雄壮的狗叫声再起,其他的狗配合着叫了一阵。狗一叫他就缩回手,身上不痒了,心脏却焦躁得仿佛皱皮的碱嘎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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