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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第七节

    一
    下午一上班,马建中就嚷嚷,他从各地揭下来的反动传单上,发现了两枚相同的指纹。王路一听说:“拿来,拿来,我在指纹数据库里作个比对。”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巨大的声响,反恐一队的门窗玻璃被震裂了。
    马建中立刻做出反应:“是爆炸声。”他拎起桌上的包就往外冲,艾力和王路紧跟在后面。
    陈大漠和老买正在钟成屋里研究“黑鹰”案的进展情况,听到声响,钟成立刻判断:“不好,有爆炸。”他本能地抓起电话拨通了指挥中心:“指挥中心吗,我是钟成,通知全体民警,紧急待命。”
    很快,已经冲向爆炸现场的马建中向指挥中心报告:“伊力亚斯大厦刚刚发生了爆炸。”
    警车鸣叫着从不同方向往爆炸现场赶来。
    最先冲进来的马建中目标是寻找爆炸源和足纹;王路和艾力扛着红外线照相观察系统拍摄现场;亚力坤则把吓傻了的、正在哭泣的女服务员叫到一边,问:“登记住宿的本子呢?”
    女服务员在一片废墟中,扒拉出住宿登记本。
    亚力坤迅速翻阅着,他统计一下,发现今天来登记住宿的总共有三名维族人,其中两名都被炸伤,已抬出去抢救,另一个人呢?亚力坤问:“登记册上这个叫司马义的顾客呢?”
    “哎呀,那个人还没结账呢,怎么不见了?”女服务员突然清醒过来,“今天上午来了一个叫司马义的顾客,他说是从北疆来的,带着一个提包,还有一个白色的大面袋,袋子里装满了东西。”
    “为什么没有登记身份证号?”亚力坤一眼看出问题。
    “他说忘记带身份证了,他求我,只住一天,我就同意了。”
    “什么时候还见过这个人?”
    “爆炸之前半小时,我看见他低着头,急急忙忙地出去了。”女服务员回忆着。
    陈大漠和亚力坤躲闪着从楼上掉下来的碎石,来到司马义住过的303房间,那时,马建中已经先摸到了这个房间,一看他俩来了,马建中说:“爆炸点就在这间房的西北角距北墙六十厘米的交汇处,楼顶部炸了一个很大开口。我刚刚测量过了,整个破坏面呈长十四米,宽六米,高十四米。”
    亚力坤蹲下身去,从床下拖出一个脏兮兮的白色的面袋,里面还剩几根爆炸用的雷管,还有剩余的炸药末。“妈的,肯定是这个自称司马义的人干的。”
    王路把女服务员叫到反恐一队,他打开一台计算机,启动“创新刑侦人像组合软件V5.0版”软件,对惊讶不已的女服务员说:“现在,你仔细说一遍,司马义长得什么样?从眼睛和眉毛说起,我组像给你看。”
    二
    《南疆日报》发表了一篇署名文章,高度赞扬博斯坦市政协副主席伊不拉音近年来为本地穆斯林所做的种种慈善业绩。文章署名马天牧。
    刚刚做完人像组合画像的王路伸展一下四肢,顺手抓起桌上的报纸随意地翻看,他看到“马天牧”这个名字和她的文章。
    王路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世界上不可能有这么巧合的事吧?一想到昔日的女友,王路的鼻子一酸。一年来,他把对她的思念深深埋在心底。这是除了母亲之外,他惟一亲近过的女性啊,他无法把她从生命中拿开。想到这里,王路决定往《南疆日报》打个电话,询问一下作者的情况。他刚要拿起电话,电话自己却响了,王路“喂”了一声,仅仅这一个“喂”,对方已经泪流满面。
    王路等了一会儿,对方没发声,他就急躁地问:“怎么不说话,请问你找谁?”
    马天牧也没想到自己一听到王路的声音会失控到这个地步,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勉强答了一句:“是我。”
    王路惊喜地问:“天牧?你真的到南疆来啦?”
    马天牧肯定道:“是。”
    王路急切地问:“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
    马天牧咯咯咯笑起来,调皮地说:“你打开窗户,看看马路对面那棵最大的桑树。”
    王路一个大步跨到窗前,推开窗子,他看见一个披着深红色披肩、着墨绿色长裙的女孩亭亭玉立地站在一棵桑树下向他招手,不是马天牧又是谁?
    王路放下电话,激动地冲出公安局大楼,向着马天牧跑去。
    一年多没见,马天牧显得成熟了,她含着泪微笑着问:“你黑了,瘦了,但是结实了。”
    王路也说出自己对马天牧的印象:“你的头发变成棕色,还戴了树脂眼镜,看起来更加时尚了。但我依然认得你。”


    马天牧动情地:“如果我不主动来找你,你是不是永远都把我忘了?”
    王路默然。
    马天牧笑问:“你看到我写的文章了?”
    王路眉头紧锁:“怎么想起采访伊不拉音?”
    马天牧敏感地说:“听你这口气,他有问题?”
    王路收口道:“我不想评价他。你换个人采访吧。”
    马天牧却坚持着说:“不可能。第一,就算我不采访他,领导也会安排别人采访;第二,这次采访机会是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无论如何我都得把文章写得更好。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想见到你。”
    王路在心里对马天牧说:天牧,你太天真了,你根本不懂,伊不拉音是个在政治上很危险的人物,不是什么好人。但他无法说出来,这是组织纪律。
    马天牧还在追问王路:“为什么让我换采访对象?你认为他有问题吗?证据是什么?”
    王路心想:要是有证据的话,我们早抓他了。他用食指弹了一下马天牧的额头道:“说点愉快的事吧。走,我请你喝热咖啡去。”
    马天牧刚要说“行”,手机响了。是伊不拉音的秘书打来的,伊不拉音请她过去一边喝茶一边接受采访。
    三
    王路回到队里,一头扎进信息中心库。前几天,他到“蓝梦网吧”利用上网聊天的机会,把一个监视探头安装在网吧的联线上,这根线的接口直通公安局信心中心库。王路翻查了一下监视器里的资料,他数了一下,这两天共有三十人来过网吧,其中一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引起他的注意。
    王路登陆阿拉伯网站,用老办法得到管理员授权密码后,在相关邮箱里浏览,突然,提示信号告诉他,“黑鹰”今天上过网。于是,他用最新技术,破译了“黑鹰”的信件内容:“近期动手,急需武器装备。”
    近期有动作,不好,南疆要出大事!王路立刻拨钟成的手机,对方却以“用户不在服务区”来回答他,他又赶紧拨陈大漠的手机。
    今天是钟成的女儿钟亚亚中考的日子。
    钟成早已答应妻子李玉梅一定陪女儿进考场,可是伊力亚斯大厦刚刚发生爆炸案,钟成根本就没工夫回家,今早钟亚亚赌气地打电话来,问他到底陪不陪她进考场?钟成知道自己伤了女儿的心,可他实在走不开,他抱歉地说:“这样吧,你自己去吧,下午我保证去学校接你。”

    钟成看看表,还有二十分钟七点,他记得女儿说过,七点钟考试结束。
    钟成给司机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里。司机为难地说,他正在药店给母亲抓药,母亲的胃病又犯了。钟成噢了一声,说算了。他想,自己如果跑步过去,应该能赶到学校。
    校园里静悄悄的,学生们的考试仍在进行中。钟成连忙咨询那些等候在校门口的家长,他们告诉他考试要到八点钟才结束。
    钟成索性像别的家长那样,坐在学校门前的石板凳上,等着女儿考完出来,他也借机休息一会儿。按着校方要求,钟成关了手机。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这时,从学校附近的居民区里走出三个面色冷峻的青年。他们的腰里都掖着刀子,从昨天起,他们就奉命在这儿等候暗杀对象。
    钟成的司机为母亲买完药,匆匆赶回公安局。他对刚才没有送钟局长感到非常歉疚。
    忙活半天,肚子有点饿了,这回他不敢跑远,索性把车开到公安局对面的清真饭馆,点了一碗牛肉拉面,独自吃起来。司机只用三五分钟时间,就把一碗面吃下去,他刚喊了一声:“老板,结账!”只听外面一声巨响,他开的三菱越野车爆炸了。


    饭馆门前顿时一片惊叫。
    饭馆与公安局相距不到一百米,所以,爆炸声一响,敏感的警察们站起身就往外跑,快到饭馆时,见钟成的司机迎面跑来,说:“钟局长的车爆炸了!”
    陈大漠的惊讶程度是可以想像的:敌人冲着钟成来了,冲着南疆公安局长下手了。陈大漠想,幸亏钟局长没坐在车上,万幸啊万幸。
    他突然想到一个紧急问题:“钟局长呢,他在哪儿?”
    陈大漠赶紧拨钟成的手机,关机。”一种不祥之感立即产生,他快速地拨通钟成家里的电话,是李玉梅接的。陈大漠问:“嫂子,钟局长在家吗?”
    李玉梅回答:“到学校接女儿去了!”
    “坏了!”陈大漠先打电话给买副局长报告情况,然后又通知反恐一队,“王路,艾力赶紧下来,有事。”
    陈大漠亲自驾车,载着王路和艾力向南疆中学飞奔而去。
    钟成仍在沉睡。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校园里晒太阳,晒着晒着,太阳里有了阴影,于是,天渐渐黑下来,黑得什么都看不见,他努力想睁开眼睛看清什么,可眼皮黏住了似的,就是睁不开。


    钟成做梦的时候,三个面无表情的男子向钟成靠拢过来。
    二十步,十步,五步,眼看着就要挨近钟成了,忽然,一辆警车急促地鸣叫着向学校方向飞驰而来。钟成被警车的声音惊醒,他本能地把手摸向腰间。
    三名围上来的男人见状立刻惊恐着四散而去。
    陈大漠一个急刹车把车停在钟成面前。王路和艾力跳下车,训练有素地在围上来的人群里搜索。
    钟成冲着陈大漠等人笑笑:“玩什么把戏呢?够能吓唬人的。”
    陈大漠认真地向他报告:“十分钟之前,你的车发生了爆炸。”
    钟成吃惊地骂了一句:“妈的!走!”
    陈大漠道:“买副局长带着马建中和亚力坤他们已经去现场了,你还是先把亚亚接回家吧。”
    钟成黑着脸说:“马上回局里。”
    “不!买副局长指示,从现在起你们一家三口的安全由我们负责。”陈大漠不容置疑地对钟成说。
    钟成吃惊地看着陈大漠,无可奈何地摇了头。正当他抬起手臂看表时,从校门口涌出的学生中传出一声欢快的叫声:“爸爸!”
    钟成黑着的脸随即漾出慈爱的笑容。
    四
    当晚,公安厅派出的爆炸专家冯士良陪同公安部刑侦专家匆匆赶到。下了飞机,老冯一行直奔爆炸现场,经过反复勘查,他们认为在现场作案的至少应该有三人。这个结论,推翻了马建中等人的勘查结果。马建中认为,现场作案者不超过两人,他的判断就是一人。
    回到公安局会议室,马建中与公安厅爆炸专家冯士良争吵起来。冯士良气得脸红脖子粗,尤其当着公安部爆炸专家的面他觉得很难堪。他指着马建中说:“年轻人,我已经看了二十年的爆炸现场,怎么就不如你这个娃娃了呢?”
    马建中把几张照片重重地摔在南厅长和钟成面前:“看看吧,这是我拍的照片,就是一个人的脚印,不是他们说的三个人。”
    专家冯士良的脸阴得像要下雨,公安部专家也面有难色。钟成见状,“啪”地拍了一下桌子:“你这个牛,知道自己是在跟谁讲话吗?”
    马建中才不听那一套呢,他“啪、啪、啪”地连击三下桌面:“我是在谈案子,不是在谈跟什么人讲话。”
    “你给滚我出去!”为了给专家们一个面子,钟成不得不把马建中轰出去。
    “反正我已经把意见说出来了。滚出去就滚出去!钟头儿,你想好了,是你让我走的,你别后悔!”马建中火爆地摔门而去。
    马建中气呼呼回到家,把鞋子一脱,上床蒙头大睡,他坚信自己的勘查技术准确无误,但钟局长却听信专家们的话,还让他滚。马建中越想越生气。
    突然,家里的电话响了,是王路打来的,他问:“建中,怎么关机了?刚才巡警打来报警电话,说街上一辆巡警车里发现了炸弹!”王路并不知道马建中和专家们吵架的事。
    马建中提上鞋就跑出家门,拦了一辆出租车,火急火燎地赶到出事现场,那时陈大漠、亚力坤、艾力和王路也都刚到,而且炸弹已经被不知详情的民警从警车内搬到附近的一户居民的院墙里。
    “真是胡扯蛋!怎么能把东西搬到这儿呢?这是居民区,太危险了,一点安全常识都没有吗?”马建中不满地责备着,同时仔细看了看炸弹的形状:那是一个两公斤半重的自制震源炸弹。他想都没想,弯腰就把炸弹搬了起来,迅速跑向一片空地,然后把东西轻轻放下。

    许多好奇的群众围上来观看。马建中急了,他扯着嗓子喊:“都围过来干什么?找死啊?”马建中又向靠在最前面的陈大漠和王路摆手说:“你们也别过来,赶快把人都弄走!”
    四周静下来。恐怖的阴影吓退了喧哗的群众。马建中安静地研究着眼前这枚炸弹,只见两个线头露在外面,再仔细看线头正冒昧着火花呢。刻不容缓!他转身冲着大伙喊,谁有指甲刀,因为他是从家里直接赶过来的,什么工具也没带。王路一听,忙把腰里的指甲刀取下来,向他晃晃,马建中冷静地说:“给我扔过来!”
    王路没有扔,而是直接走到跟前,递到马建中手中,他想安慰马建中,给他信心。但马建中并不吃这一套,他用恼火的目光示意他退后,自己则屏住呼吸,一下,两下,三下,终于,他小心地剪掉了两个引爆线头,化险为夷!
    也许,注定了这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大伙忙到深夜,准备离开办公室休息时,电话又响了,艾力故意放松地说:“肯定是帕丽坦想我了。”
    陈大漠摇摇头说:“我猜又有事了。”果然,当王路把电话接起来时,嘴形变成了“O”,放下电话他说:“坏了,咱们买副局长家的窗户上发现了一枚正在滴滴作响的爆炸装置,要命的是,他的老婆孩子正在屋里睡觉呢。”
    炸弹是老买自己发现的。今天下午,当钟成的汽车被引爆后,钟成马上意识到敌人的暗杀计划开始了,他通知老买要提高警惕,做到内紧外松。
    钟成的汽车被引爆后,老买一直在现场忙着,忘了自己家的事。晚上当巡警车里发现炸弹后,老买才想起,应该回家跟家人交待几句,让他们这几天格外注意。谁知,一走进院子,他就发现了窗台上有细弱的火星在跳,他明白这肯定是炸弹,所以,立刻往反恐一队打了电话。
    老买的意见是先不惊动老婆孩子。接到报警的民警们已经大批赶到,身着排爆服的马建中挥手道:“都往后靠,往后靠,别炸着。”他这么一喊,大家意识到了危险,但仍不想退后,因为马建中没有停下脚步。马建中回头瞪了一眼大伙说:“都跟着我干啥,找死吗?”
    马建中一刻也不敢停留,他简直是在冲向那颗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当时,所有在场的人都看见了炸弹在黑夜里耀眼的火星,像节日里绽开在夜空的礼花。
    “马建中,给我撤回来!回来——”钟成的警车也赶到了,他一眼看到马建中那熟悉的身影正扑向那个火花。但马建中像是什么都没听见,那一刻他冷静极了,他相信自己能制服已近在眼前冒着火星的家伙,那家伙不是他的对手。马建中嘘了一口气,走到炸弹跟前,毫不畏惧地盯着它看了一秒钟,然后娴熟地用专用排爆工具剪掉正在闪着火花的线头。
    奇迹就是这样发生的。那家伙没响,它呻吟着躺在地下垂死挣扎,马建中上前又捻了它一脚,一切复归平静。
    买副局长的老婆孩子仍在安然入睡,她们绝不会想到,为了这个夜晚的安宁,有一个警察差点献出生命。
    王路的眼里突然涌出热泪,为亲爱的战友的勇敢,为亲爱的战友的舍生忘死。陈大漠和亚力坤过来热烈地拥抱马建中,艾力冲上来,一把扒开陈大漠,四个战友抱在一起,大伙都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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