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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那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们早晚要出来干活儿,不能白养着。少奶奶,我看,为了让他们永远闭嘴,不如……”
  
  刚珠闻听,有些着急:“管家老爷,那些伙计跟少爷风里来,雨里去,绝对忠诚。”
  
  德吉扭脸问道;“刚珠,你能保证他们?”
  
  刚珠连连点头:“能,能。”
  
  旺秋还是不放心:“人心都会变的,堂叔就是最好的例子。”
  
  扎西已经猜出旺秋的心思,他不忍心伤害那些伙计,于是说:“我倒有个好办法。少奶奶,德勒府在门隅不是有个庄园吗,那里是藏南,在喜马拉雅山南坡,深山密谷,地广人稀,离拉萨有近二十天的路程,您要是不放心商队里的伙计,不如把他们送到那里,等德勒府风平浪静了,再接他们回来。”
  
  刚珠一听,高兴了:“行啊,行啊。”德吉觉得有道理,于是吩咐旺秋:“你去安排一下,天一落黑,就打发他们上路。”
  
  天黑下来的时候,刚珠和伙计们也做好了出城的准备。旺秋拉过刚珠,嘱咐:“去门隅的德勒庄园,路途遥远,他们中没人想去,要防止有人中途逃跑。不用多,只要是逃回来一个人,不出三天,全拉萨就都知道那个臭喇嘛了。”
  
  刚珠向他保证:“管家老爷,我要是带丢了一个人,你拿我脸蛋子当马屁股抽。”
  
  旺秋笑了:“机灵点儿,没坏处。刚珠,今晚走三十里,明天住在多朗村,睡一晚上,就别再歇了,第三天走六十里住在土日村,第四天过羊措雍湖。我给你逐日算计着,用不到二十天就能到门隅。你要快去快回,少奶奶等你的信儿呢。”
  
  “管家老爷,你放心吧。”刚珠说完,抬腿就走。
  
  旺秋想了想,又叫住他,从怀里掏出封信和一个钱口袋:“刚珠,你到了土日村,替我把这个交给土日头人,这是府上托他买土产的银子。”刚珠接过信和口袋,揣到怀里,带着伙计们出发了。
  
  夜深了,旺秋给德吉倒了一杯红葡萄酒,放在床头,备着。扎西正准备躺在自己的屏风后面,看着那杯红酒眼馋,于是问道:“旺秋,少爷临睡前也应该喝一杯红酒,不是这样吗?”
  
  旺秋把酒瓶子放到柜子里,轻蔑地看着他:“少爷是晚饭时才喝酒,他只喝贵州茅台。法国红酒,是夫人的睡前酒,少爷从来不喝。”
  
  扎西被旺秋顶了回来,他气哼哼地卷铺盖要走。德吉恰好走了进来,她见状,问道:“这又怎么啦?旺秋,你又惹少爷啦?”


  
  “我没惹他,你问他自己。”旺秋说。
  
  扎西说不出口,只好找理由:“少奶奶,自从进了德勒府,我就没睡过好觉,你的睡房让我浑身上下不自在,我搬到别的屋子去住,哪儿都行。”
  
  德吉为难:“你搬出去,让下人们怎么想。”
  
  扎西灵机一动:“现在正是德勒老爷的服丧期间,我去佛堂住,可以告诉下人,我要给老爷念七七四十九天度亡经,他们就不会怀疑了。”
  
  旺秋赞成:“少奶奶,念经期间,少爷不和少奶奶同房,这也是我们藏族人的习俗。”
  
  德吉想了想,说:“也好,旺秋,你带少爷去佛堂。”扎西高兴了,把简单的铺盖塞到旺秋手里:“你把它给我搬过去!”旺秋不满,瞪了他一眼,但又不好说什么,只好接过被褥,送扎西来到佛堂。
  
  佛堂里有一面墙的佛龛,佛像前点着两盏酥油灯,日夜不灭。旺秋走后,扎西在佛堂里转悠了一会儿,感觉外面没动静了,他来到门口,趴在门上听了听,又返身回来,在佛像前作揖。然后,他一脸坏笑地端着酥油灯溜了出去。


  
  扎西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德勒府的酒窖,他推开一扇沉重的木门,偷偷摸摸地闪身进去。借着酥油灯的光亮,他看到了架子上的法国红葡萄酒、俄国的伏特加、贵州茅台、西宁大曲……琳琅满目。扎西心花怒放,抽出一瓶茅台酒,闻了闻。他找借口,自言自语地说:“少爷喜欢喝茅台酒,这是旺秋说的,我得养成这个习惯,不然不像!”他启开酒,对着瓶子就喝了起来。一瓶喝完,他觉得不过瘾,又拿出一瓶瓶洋酒,逐一品尝。
  
  扎西自言自语:“怪不得都想当贵族老爷,当一百年还不过瘾,还要当二百年、三百年,他们拼了命地维护农奴制度,奥秘就在这儿,终于让我给逮住了。我今天得喝透了,深刻体会一下,给自己一个明白。”
  
  第二天清晨,旺秋翻遍了整个德勒府,才在酒窖里找到不省人事的扎西。旺秋怒不可遏,拿大锁链子把窖门锁了。然后才去向德吉汇报:“我就知道他不老实,搬出睡房,他存着心思呢。原来是只馋猫,他不偷腥,他偷酒。”德吉只是无奈地摇头。
  
  一缕阳光透过门缝照射进来,扎西醒了,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黑漆漆的地方,他的头有些疼,想不起昨晚发生了什么。他摸索着起身,却碰响了一地的酒瓶子,扎西皱了皱眉头,笑了。他来到木门前,却拉不开门,发现自己被锁在酒窖里。于是顺着门缝朝外面看了看,喊道:“来人哪。”
  
  外面静悄悄的,根本无人应答。扎西知道这是被人故意锁的,他接着喊:“旺秋——,你锁的门吧?旺秋——”
  
  旺秋其实就在门外,他听到扎西的喊声,诡异地笑了。然后,大摇大摆地去了德吉的卧室。德吉见旺秋进来,问道:“他怎么样啦?”
  
  旺秋回答:“这都下午了,还没醒呢。”
  
  德吉很恼火:“烂泥挡不住水,腐皮割不成绳。让他睡去!”
  
  扎西坐在地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酒早醒了。外面依然静悄悄的,一点儿动静都没有,看来他们是故意整治自己。扎西又转念一想,我是少爷,怎么能把少爷锁在酒窖里呢?你们想折腾我,谁怕谁啊!他站起身,开始踹门,大喊:“怎么回事儿?开门!少爷在酒窖呢!快来给我开门——”
  
  果然,窖门一下子开了,德吉出现在门口。扎西一见她,不闹了。德吉进了酒窖,她回头看了一眼旺秋,旺秋明白,退守在门口。
  
  德吉根本不理扎西,而是随手拿过架子上的一瓶酒,轻描淡写地说:“这酒窖里除了家里自酿的青稞酒,一半是洋酒,波尔多干红、圣彼得堡伏特加,还有白兰地、杜松子酒,这些都是少爷从印度用骡马驮来的。另一半是是内地的烈酒,西宁大曲、泸州白干、贵州茅台,我们家没有去内地的驮队,这些酒是少爷拿印度丝绸、英国哔叽换来的。”德吉说着,递给扎西一瓶茅台:“这是少爷最喜欢喝的,启开!”
  
  扎西顺从地启开了酒,他摸不透德吉的意图,有些发蒙。
  
  德吉倒了一杯,然后说:“少爷说这种酒最香,喝了不上头。”
  
  扎西难为情地说:“我……昨晚喝了。”
  
  德吉端起酒杯,盯着扎西,突然把酒泼到扎西的脸上,发火:“你要喝酒,就说话!德勒府这么大个酒窖,够你喝一辈子的。你见过谁家的少爷半夜跑到酒窖偷酒喝?下人们看见了会怎么说?我把身家性命都押在你身上,你竟然当儿戏!”她把酒杯摔到地上,转身走了。
  
  德吉回到卧室,站在窗前,泪珠滚了下来。旺秋进谄言:“这喇嘛嗜酒如命,他把佛祖的清规戒律都不当回事儿,更何况您的话!少奶奶,我们还是另做打算,从长计议吧。”
  
  德吉惆怅:“怎么从长计议啊?”
  
  “老爷临终的时候,不是催您选一位入赘女婿嘛。”
  
  “别跟我提这茬儿。”
  
  “少奶奶,我也不想府上来个新主子,可是……您还年轻,这是迟早的事儿,您该考虑了。”旺秋把手帕递给德吉。德吉拽过手帕,擦干眼泪,沉思着。
  
  旺秋见机又说:“最好选一个知根知底的,身份贵贱倒不打紧,最重要的是忠心,能帮您拢着这份家业。”他偷眼看德吉,见她在沉思,便伸手把粘在德吉后襟上的一根头发捏下来,揣在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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