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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位置:图书频道 > 综合其他 > 庄子的享受:庄子内篇个性解读 > 第 2 章 壹•伟大的展翅与逍遥的寝卧——逍遥游
第5节 庄子与自己抬杠吗下篇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擁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塗,匠者不顾……”
  
  惠子对庄子说,我这里有一株大树,名叫樗树,今名魔术师椿。它的主干(称为大本,竟与今日高考中的专用词大本即大学本科相撞车)擁(臃)肿不成材料,甚至难以量度掌握,其小杈杈,卷曲不成形,不符合任何使用要求,白白地挺立在大路上,没有哪个师傅会看中它……暗示它无所用途,恰如读书人之不为世用,进入不了体制,做不成官吏;又进入不了百姓,做不成农工商兵,哪怕是盗匪黑社会。
  
  这样一个欲扬先抑的形象已经令人鼻酸:大本臃肿,不中绳墨,小枝卷曲,不中规矩,呜呼!这究竟是绳墨出了问题、规矩出了问题,还是树出了问题?树大难为用,材大难用,材大难容,这样的故事在中国历史上岂是罕见?匠人不顾(盼)即不多看一眼,这样的大树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却又老大的块头儿,怎不令人扼腕!多少庸人宵小,冠盖京华,斯树憔悴,一棵过大而又突破了现有规格的树则只能被抛弃被蔑视被嘲笑,悲乎中华!
  
  杜甫诗《古柏行》曰:
  
  孔明庙前有老柏,


  
  ……
  
  黛色参天二千尺。
  
  ……
  
  落落盘踞虽得地,
  
  冥冥孤高多烈风。
  
  扶持自是神明力,
  
  正直原因造化功。
  
  大厦如倾要梁栋,
  
  万牛回首丘山重。
  
  不露文章世已惊,
  
  未辞剪伐谁能送。
  
  苦心岂免容蝼蚁,
  
  香叶终经宿鸾凤。
  
  志士幽人莫怨嗟,
  
  古来材大难为用。
  
  杜甫的诗中也记载了一株大树,是古柏,一听就比臭椿强。高龄,黛褐色树干,参天两千多尺。它稳稳地扎根于大地深处,得其所哉,却仍然要承受着强风摧残,因为它太高了,太高了自然就孤独了。哪个炎黄子孙不懂得树大招风之议?它能长得这样高大这样稳重,是神明与造化的扶持功力。它是惊天动地、回天有能,挽大厦于既倒的大材。这样的大材,不表露什么文章辞藻花团锦簇已经令世人赞叹了。它并不拒绝用它的人的剪裁砍伐,仍然没有人能拖得动它,没有谁能用得了它。它的树心是苦涩的,蝼蚁寄居着啮咬着糟害着它。它虽然无法逃脱蝼蚁的危害,却毕竟在自己的香枝香叶上接纳过鸾凤的栖息。杜甫最后干脆点明,志士幽人,高雅博学之士,算了吧,不必唉声叹气啦,从古至今,材料太伟大了也就不好用了。用小材小树,心智正常的执牛耳者都做得到,用大材伟树呢?谁用得起?谁用得动?谁敢用、谁配用啊?
  
  杜甫是另一路,他对大材难用的现象作了悲情却也是开阔的总结。
  
  笔者于1987年所作的旧体诗《阳朔行》中有咏大榕树两首:
  
  一首是:
  
  树大难为用,横生便张扬。莫究质与价,购票便捧场。
  
  另一首是:
  
  树大难为用,横生未可知。何劳问轮理,留影便相思。
  
  老王只能推而移之并降格以求。树太大了显得张扬,不招人待见,但仍然可以供游人留影纪念,并为此购票,树大了至少能微薄创收嘛,何必较真去讨论它到底有用没有用呢?以旅游的观点,“类花瓶”的摆设观点,一切没有用说不定都有用呢。
  
  再有就是,树太大了,有用乎没用乎谁知道?有哪一位有资格审视它的年轮与纹理?它已经给人以不凡的气魄与印象,留影之后,更是难以忘怀啊。
  
  老王干脆来一个不争论、不讨论一株参天大树的用途问题。有无用场的问题是人的问题,根本不是树的问题。进入吃大锅饭的景点的参天繁茂的大树,我们理应有所敬畏、有所喜爱、有所留恋纪念。
  
  惠子接着说:


  
  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
  
  说是庄子的言论就像那株大臭椿,不中规矩,不中绳墨,臃肿、卷曲,都是没有用场的话,这是人们的共识。
  
  这里惠子有一点狭隘,说话的作用不仅仅在于有用。正如刘震云的小说中所讲,从有用的观点来看一个人一天所说的话中90%都是废话。但说话还可以有有用以外的目的,如示好或示恶,如说我爱你或者我讨厌你,有用还是没有用呢?如抒情与发泄。还有说话能够疏解压力,改变心绪。如炫耀表演,目的在于被夸赞;如讽刺幽默,聊为一笑,解构那些装腔作势;如安慰温馨,心理治疗;如插科打诨,解闷罢了……说话说不定还有利于增加肺活量。
  
  庄子曰:“子独不见狸狌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于机辟,死于罔罟。”
  
  狸狌(即野猫黄鼠狼之属)的比喻更是惨绝人寰,东西跳梁,不辟高下;虽然使出浑身解数,机灵小巧,并不像大臭椿那样过于占地方的低调动物也还是不能自保,这世道已经到了什么份儿上啦?中于机辟,死于罔罟,则是何等血腥的下场!
  
  这里庄子所说的不尽扣题。他是不是要说,小了也不一定就踏实呢?小了也不见得能派上用场呢?反正大有大的难处,小有小的可怜,既然如此,还不如大它一家伙呢!
  
  嗯?
  
  “今夫斄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
  
  又出来一个垂天之云的比喻,不是鲲与鹏了,而是高寒山区身躯庞大的牦牛,却遭到了不会捕鼠的批评。
  
  比安徒生的丑小鸭——天鹅的经历还要夸张和幽默。未来的天鹅由于自己不会像母鸡一样生蛋和猫仔一样咪咪而受尽嘲笑污辱。庄子以阔大为荣,因阔大而备受讥讽嘲弄误解,也只能以自嘲自解自慰,福乎祸乎?悲乎喜乎?伟士乎天鹅乎阿Q乎?
  
  “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于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这几句话浩浩茫茫、舒舒展展、大大咧咧,可以说是美妙至极,可以说是豁达至极,可以说是膨胀至极,华美至极,寒光闪闪,东方或寰宇不败了。但同时却又给人以无可奈何,剑走偏锋,佯狂求全即装傻充愣,全无出路也全无选择的感觉。庄子是颓废派还是逍遥派?是透心凉还是豁达阔大、刀枪不入?难道读者从这些大而无当、大而无伤的话语里没有感觉到彻骨的寂寞、孤独、悲凉和空无吗?
  
  这是一个要命的悖论:要彻底的自由、逍遥,就需要伴以彻底的孤独与寂寞。要彻底的个人主义,就不能有集团,有(民族国家社群阶级组织的)归属,不能有分工与合作甚至于不能有配偶,更不能有子女,拉家带口还能有什么逍遥游!呜呼大臭椿,呜呼小狸猫,呜呼奇才庄子,呜呼绝代文章!
  
  文章、文章、文章,中国的“文章”二字也太忽悠得不亦乐乎啦。伟大祖国有重视文章的传统,这是祖国明清以来发展得不算理想的缘由之一。重文章而轻思想逻辑,重文章而轻生产力,轻经济,轻科学技术,怎么发展呢?庄子太能说会写啦,他老人家当真是能够把煤球说白,把火焰说凉。一个语言如飓风骇浪,思路如电闪雷鸣,雄辩如江河奔腾,锋芒能振聋发聩的写家庄周,一个令几千年后的我辈仍然拍案叫绝的南华真人(南华的诰封说到底也是对庄子的哲学的嘲笑),说到底又怎么能提倡得成无为、提倡得成形如槁木心如死灰、吾丧我、物化、无物不然、无物不可……呢?
  
  说到这里,逍遥游告一段落。自古以来,对于逍遥有各种说法。我们则从文本中可以得出以下印象:
  
  一、逍遥要有一种大气魄大心胸,九万里,掀动或扶摇羊角。逍遥游很难被小知小年即小虫儿们理解。


  
  二、逍遥要超越世俗,要像许由那样,视天下外物俗务如无物,听到了将权力禅让于自己的话则视为耳朵污染、听觉病毒。
  
  三、逍遥要无待,要满足,摆脱一切外物的干扰,更不要说追求外物了。应该说,这里要求的是绝对的主观精神的无拘无束,彻底自由。
  
  四、逍遥要无所用,为世所用也就是为外物所累,无用则无累,无累则自由。
  
  五、逍遥要与大道合一,成为至人、真人、神人,与大道合一则无所不能,无所能伤,可以超越拔高而不封顶,可以做到藐姑射山上的神人那个境界,做到令唐尧也自惭形秽的地步。
  
  人与人是不同的,能够达到的逍遥的境界与感受也不一样,请勿过分地计较逍遥的定义、去分际真伪逍遥,分辨何者是庄周的逍遥原义,何者是后人穿凿。说得简单一点,你觉得你逍遥,你觉得你自在,你觉得你不受外物的役使也不受物议的困扰,你也就沾了逍遥的边儿了,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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