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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第四节

    24)
    我在午饭前回到了局里,在吃饭的时间和琉璃讨论了我今天和李染见面的情景.
    “真有趣,”琉璃用夹子挑起一块炒木耳塞进小嘴里:“从前你一口咬定是李梅干的,抓了李梅以后却又在怀疑她妹妹.”
    “我只是觉得,”我说:“和李梅相比,李染似乎更有杀手的气势.”
    琉璃含着一口饭差点笑喷出来.
    “凶手会有什么气势?我看你是武打小说看多了吧.”
    我不说话了.的确,我经手办过的谋杀案里,凶手有太多都是普通人,从外表上看毫无惊人之处.所以这才是谋杀案最麻烦的地方
    “不过我挺同情李梅的.”琉璃说:“我也希望凶手不是她.李染今天的行为很明显是在刺探案情,我才不相信她真的关心她姐姐呢.所以这就很可疑.”
    “她说她心里烦,是烦什么呢?她是在担心为什么李梅的案子迟迟不上报检察院吗?”我沉吟着说:“她应该不懂得这些具体的程序,那么她只是在担心李梅一日不被判,她一日不得放松吗?她从来没有来看守所看望过李梅,是因为她不敢面对她吗?”
    琉璃咬着不锈钢叉说:“你这么一说也有道理.李染和她爸爸关系很差,会不会是因为她爸爸太了解她,知道些什么呢?她那么讨厌她妈妈,是不是因为她妈妈知道些什么呢?”
    乱猜没有任何结果.
    琉璃问我:“你要不要再找李染的爸爸接触一下?”
    我想了想,“找她爸爸应该没什么用,你想,就算他们知道什么,难道会告诉警方吗?”
    琉璃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然后她站起来,端着吃完的饭盒走开了.
    我下午还有另一件事要做.那件事一直在我的心头象原野上的鹰一样盘旋不去,投下淡淡的黑影.我不知道为什么.
    下午的时候,我拨通北京政法大学办公室的电话.电话那头是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我报上了我的身份和李信如的资料,她听了以后给了我另外一个办公室的电话,我只好挂了线再打过去,又说了一遍我的身份和意图.
    “李信如?”那边说:“我帮你找找……没错,在退学名单中是有这么个名字,咦,这是很久以前的了,当时的情况?不,我不太清楚,我在这儿工作了才五年呢,这个,有谁会知道当时的情况?那我也不清楚啊,我都说了,我来这儿也不过五年啊.”
    “麻烦你找个年龄大一点儿的,德高望重的老同志来问问啊.关于这学生退学的事,当时据说闹得挺大的,老一点儿的人应该都清楚.”我急忙说:“这件事可牵涉到刑事案,你看看可以找谁来问问?”
    “噢,你等等啊……”那人放下电话,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搞党委工作的枝姐可能知道,你等等,我们叫人去叫枝姐去了.”
    “好好,谢谢,谢谢.”
    我歪着头,架着电话,手里把玩着一张相片,是李信如在黄山旅游时拍的那一张.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挑出这一张,保留下来.也许仅仅是因为那里面的他,真的很漂亮.
    他们都说我象他,不过我相信,在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比我好看.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柔和的女中音,“喂?”
    “枝姐,你好.我是陈子鱼警官,我的警员编号是……”
    “他们已经跟我说了.”她柔和的打断了我:“你想了解些什么情况呢?”
    她的声音非常悦耳,如果我要有女朋友,我一定会挑一个有这样一把美声的女孩.想来她的年纪应该不轻了,但是听声音完全听不出年龄来.
    “我想请问一下,你在这里工作多长时间了?”
    “我是大学一毕业就留校的,已经差不多二十年了.”
    “你是搞什么工作的呢?”
    “我一开始是搞学校的团委工作,后来又调到党委办公室.”
    “那么对于这期间学校发生的情况,你一定很清楚罗?”
    “是的.”
    “你还记得一个叫李信如的学生吗?十九年前曾就读于北京政法学院,一年以后自动退学的那个?”
    “十九年前的事……”她好象轻轻的叹了口气:“是的,我记得.”
    “你能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当时,李信如是刚刚进入大学的一年级学生,他和当时的一位政治学讲师搞上了不伦之恋,被校方发现了,这在学校里是掀起了澣然大波,于是被劝退.后来,那个讲师也被学校辞退了,听说她后来精神失常,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


    “你见过李信如吗?”我问.
    “见过,一两次吧,是在处理决定会上.”
    “那么那位讲师呢?”
    “我认识她.”枝姐幽幽的说:“她是我的同班同学.我们是一起选择的留校,她真是……非常好的一个人,很热心,又善良,人也长得好,她才刚刚开始工作,那么年轻,才二十四岁……太可惜了.”
    “的确很可惜.”我说:“她现在仍然在精神病医院?”
    “不,她十年前就已经过身了.”
    “她还有什么家人吗?”
    “家人?自从出了那种事,她的父母完全抬不起头来,已经和她断绝关系了,她有一个姐姐,好象在天津……”
    二十年前的校园,一定比现在封闭封建得多吧,其实现在男讲师老教授沟漂亮的女学生的情况比比皆是,根本见惯不惊,虽然女老师男学生的状况还是有点例外,但是放到现在处理,也最多就是批评教育什么的,何至于家破人亡那么惨.

    我心里正想着,突然听见枝姐继续说:“……她结婚了,但是没有孩子……发生了这种事,他太太受了很大打击,没多久就和他离婚了,我想他精神失常,大概也是因为受了这么多方面的刺激……”
    我觉得我好象听错了,或是我的理解能力出现了重大失误.
    我握着话筒,努力想要听清她到底在说什么:“谁?你说谁受了很大的打击?”
    “我那个同学的太太啊,真可怜,她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只是不同系.她和她先生称得上青梅竹马,谁知道刚结婚没多久就出了这种事……她说她一辈子都恨男人,到现在还是独身,没有结婚.”
    我的头微微一晕.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是“他”,不是“她”.
    原来一直以来,错的是我,我就象一头笨驴,被遮眼的黑布蒙着眼睛,一心只按自己以为的想当然而行,结果根本摸不清方向.
    现在我眼前的黑布好象被谁猛然揭开了.我就象被猛烈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为什么,为什么我竟然觉得那么惊讶,那么害怕.


    什么东西在无形中连起来了,什么东西在光线中浮出水面.
    我的心噗通噗通乱跳,手有点抖,相片从我的指尖落到地面,我俯身去拾,伸出手去,却捡了几次都拿不起来.最后我一用力,终于把那张相片牢牢的拽在手心,我用力太猛,相片被我揉坏了.透过被相机定格的阳光,李信如望着我,笑容破碎.
    当我抬起身子来的时候,又笨手笨脚,碰倒了茶杯,茶杯从办公桌上跌下,碎成几块破磁,茶水泼了一地,这一次我没有管它.我只是呆呆的坐在我的椅子上,手心里无意识的紧握着李信如的那张相片.
    我的胃收缩成一团,我觉得想吐.
    过了好一会儿,我听见电话那头的“喂喂”声,才意识到自己有一只手仍然牢牢的握着话筒,手心里都沁出了粘粘的汗.
    “陈警官,你在吗?”女中音柔和的说.
    “在,在.”
    胸口仿佛堵着一大块又酸又热的硬块,而我现在正咬紧牙关拼命的把它往下咽,胸腔在火辣辣的痛,“对不起,刚才走开了一会儿.那么,如你所言,李信如当初是因为在校内与自己的讲师发生同性性行为,而被学校劝其退学?”
    “是的,当初决定开除我那位同学的会议,我也有参加.”她再次深深叹了一口气:“真是太可惜了.”
    “是的,真是太可惜了……”
    我缓缓的重复.
    长久以来的迷雾突然退去,
    某个问题的答案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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