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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这是工商银行靠边的一个储蓄所,平时储蓄业务就不多,储蓄所内发生的一切,街上无人知晓。
  
  这两个人摩拳擦掌,边虎视眈眈和铁剑对峙,边斜着眼看铁栏内那两人的进展。
  
  说来储蓄所内那两个女人也该倒霉。她们像平常一样营业。虽然储蓄所小,但也还有一些业务,存取款的人虽非络绎不绝,但来来往往总是不断。好不容易没人了,其中一个肚子饿。另一个听她说肚子饿,自己也觉饥肠辘辘。她们你推我,我推你,其中一个到对面的羊肉馆买羊肉米线。殊不知她端着两碗米线进门时,这四人尾随而来。俗话说,“千密必有一疏”,端米线的营业员只当这四人是来银行办储兑的,压根儿没往蟊贼身上想。当她端着米线回来,待在室内的另一个女营业员去给她打开那扇进入室内的铁门时,两个蟊贼一瞬间手持匕首破门而入。他们像已经饥饿许久,马上就能掠到猎物,龇着牙,眼里喷着绿光的野狼。
  
  “不许动,把钱乖乖交出来,否则要你们的命!”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两个女人惊恐不已、不知所措。一个反应快一点的女人正要去拉报警器时,被一只大手揪住头发。闪着寒光的刀逼她俩到门旮旯,两人吓得瑟瑟颤抖。


  
  铁窗内搂钱的一个蟊贼向外面的两人点点头,以示钱掠好了。窗外和铁剑对峙的那个高个子迈开狼步直冲过来。那高个子仗着个高力大,想一招制敌。他一拳过来直指铁剑的头颅,拳速似疾风,在眼前晃动时能听到呼啸声。这一招叫“铁拳追穴”。那高个子想一拳打烂铁剑的太阳穴,这招忒狠,但铁剑在特务连当兵时,教官就教过破解之法。铁拳追穴虽然可一招制敌,但有一个致命弱点。那高个出拳时用尽浑身解数,所有力都聚集在臂和拳头上。铁剑闪电般让过高个子的拳头,左手过拳,右手迅速配合左手死死捏住高个子手臂,用力一拉,借力打力,再来一个螳螂腿。那高个子一个狗啃屎趴倒在地上。另一个见高个子倒地就扑过来身子往下蹲,来一个仙人摘桃。这是一个绝招,十分毒辣,是一个绝后动作。如果成功,两个桃子一般的睾丸被摘下,虽不绝命,绝后是一定的。旧社会的太监不就是这样的吗?
  
  铁剑知道这招的绝妙。他胸下一个阴影晃动,一只鹰爪就闪扑而来。铁剑侧身让过鹰爪,飞起一脚踢勾出一个连贯动作。那条腿平时都是吊着十公斤铁砂袋出操跑步的,这一踢一勾非同小可。那蟊贼原来就矮小,铁剑飞起一脚,正勾踢到他的咽喉。匍匐的蟊贼被一踢一勾,悬在空中倒翻一百八十度,“轰”的一声砸在地上。
  
  在铁窗内搂钱的那俩蟊贼见窗外的两个同伙被铁剑打翻在地,心想倒了八辈子霉了,今天和硬子手狭路相逢,不是鱼死便是网破。俩人捏着寒光闪闪的匕首呼啸而来,两把匕首齐发,直指铁剑胸膛。飞夺匕首是特务连的拿手好戏,甭说两把匕首整发,就是数把匕首整发,也甭想吓倒铁剑。当两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呼啸而来时,只见铁剑一个平身倒地,双脚一蹬,正好蹬在那俩人的小腿上,那俩人脚力不支,往前一倾斜,铁剑双手一伸,俩人“啪”的一声平倒在地下,他随即一个鹞子翻身,一脚踢在一个蟊贼的手腕上。那蟊贼手一松,闪着寒光的匕首“当啷”一声滑去丈远。另一个人反应快,在铁剑鹞子翻身的瞬间,他也一个猴子攀藤爬起来,趁铁剑飞起一脚踢匕首时,运足力气,趁人不备,使出吃奶的力气向铁剑的软肋刺去。铁剑在他猴子攀藤的一瞬间就知道他会来这一手,熟练地侧身让过匕首,运足力,一个浪遏击水,顺势一个铁砂掌,掌心正好落在那蟊贼的心脏边。这一掌好似雷霆万钧,那蟊贼像一个轻飘飘的稻草人,被铁剑的铁砂掌打得旋翻两下,“咚”的一声巨响碰在铁栅上,又“轰”的一声后脑狠狠地撞在地上。不一会儿红彤彤的血就从那蟊贼头上冒了出来。其他三个还在地上爹死妈嫁人地鬼哭狼嚎。
  
  在他们交手时,惊恐中的那两个营业员拉响了警报。铁剑看看倒在地上的人,耳朵已经听到警车“呜呜”的鸣笛声。他平生不愿和公安打交道,又是笔录,又是按手印,麻烦,嘴中骂骂咧咧:“想抢劫,让你们傻厮儿吃不完兜着走。”拍拍手上的灰,趁着慢慢聚拢的人群,斜一眼“呜呜”叫的警车扬长而去。
  
  就在铁剑和那两个手拿匕首的蟊贼过招时,一倒地,他的军官证跳出米黄色衬衣的口袋,滑落在地上,而他离开时没注意。
  
  正是因为这本军官证,警察找到部队,说铁剑防卫过当,出了命案,要追究法律责任。地方警察不能到部队抓人,军人自有军事法庭审理。卷宗转到部队,部队认为铁剑是见义勇为,理应记功,但因他一拳使那蟊贼丧命,有过当之责。部队认为功是不能记了,刑也不能判,但地方的意见不能不采纳,最后来一个折中,就让铁剑转业,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铁剑回想着,迷迷糊糊就进入了梦乡。青年人瞌睡大,摇晃的车也摇不醒瞌睡虫。那瞌睡虫从他身上爬进他的大脑,捅得铁剑的梦口水细泉般从嘴角流出。突然车一晃,铁剑的头一下子砸在身旁那姑娘头上。那姑娘摸摸砸痛的头颅,嘴上可吊十二把夜壶,嘴中想骂,话又咽了回去,只恶狼般瞅他一眼。这一撞,铁剑也醒了,对着那姑娘说声“对不起”,眼睛直巴巴看着车窗外。
  
  车窗外山路弯弯,山峦绵延,山高路遥,一个“山”字在铁剑脑海中晃悠。
  
  铁剑坐在铁壳吉普车上晃悠着如蜗牛在爬行时,沙拉矿会议室里乌烟瘴气,既称“矿长”又称“分监狱长”的梁翼一脸严肃。平时文质彬彬的人一旦发怒就怒不可遏。原来这是矿山的安全分析会。两天前承担整个矿山发电、硫黄冶炼、居民用煤的煤矿监区发生小型瓦斯燃烧。虽然没有死人,但燃烧的瓦斯烧伤了三个犯人。安全科科长交给梁翼的报告结论十分明确,这是一起人为的责任事故。此刻分监狱长梁翼正指着煤矿监区监区长周世恒训斥。
  
  “你都是一个老同志了,有这样干的吗!矿山安全规程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瓦斯浓度超过指数,必须停下来通风排瓦斯。生产必须给安全让路,只有安全才能生产,反过来生产必须安全。殊不知瓦斯浓度大大高于标准,你们为完成任务,用撮箕扇风排瓦斯,这是原始人用的手段,不发生安全事故纯属侥幸,发生安全事故是必然的。都挖一辈子煤了,又不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眼花缭乱。矿井就那么一点道道,搞通了,按规程操作何愁不安全!”
  
  梁翼也是一名“老转”。百万大裁军时,在基建工程兵当团政治处干事的他选择了转业。在部队时,同年兵的战友中,他的高中文化水平就属凤毛麟角,加之他从小就做着作家梦,自然浪费在书本上的时间多。当兵时往往部队熄灯号划过长空,他打着手电藏着躲着在部队发的那床草绿色的被子中看书,被战友们取笑为“书痴”。转业时正赶上全国“严打”,市作协的接收函被军转办拽一边,人事档案被省劳改局政治部抱树叶般搂回局里。档案到了劳改局,纵然你有通天的本领,也拿不回去了,监狱缺干部呵!军转干部被认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正是管犯人的料,好钢正好用在刀刃上。成千上万的军转干部来到艰苦边远的监狱矿山、农场、工厂,成为那里的中流砥柱。


  
  梁翼时运好,一转业到沙拉矿就去省城上了两年大学,回矿正赶上重用大学生。他很快就产房传喜讯——生(升)了。
  
  周世恒埋着头,不断地抽烟,其他科长、监区长没一丝笑意。谁都知道干矿山是五十步笑百步的事。今天周监区被剋,谁知哪天轮到刘监区、张监区……就算是发电监区、冶炼监区这些不是打洞的监区领导,也战战兢兢,工作如履薄冰。因监狱矿山“两个安全”大于天:生产不安全你得负责任,监管不安全,犯人出现“三防”事故,监区长仍然脱不了干系。总之监狱两张皮,两张皮都不能放松,否则哪张皮出了问题,都教你猫儿抓糍粑——脱不了爪爪!
  
  梁翼左手扶扶往下滑移的金丝眼镜,环视一下烟雾绕梁的会场,又口若悬河地说道:“虽然监狱、劳改队管教工作细则第三条明确提出管教工作应当认真贯彻执行‘改造第一、生产第二’的劳改工作方针。但在我看来,无论哪个第一,监狱‘两个安全’才是第一之中的第一。离开‘两个安全’,一切都无从谈起,这是被无数铁的事实证明了的。晚霞和乌云缠在一起,是难分辨来日是晴是雨的,监管生产和安全纠缠,同志们可要分辨出孰重孰轻啊!”
  
  梁分监苦口婆心地侃侃而谈,在座的监区领导心中明镜似的。沙拉矿“三•二一”瓦斯爆炸事件去日不远。三年前的三月二十一日上午十点左右,沙拉矿由于通风管道泄漏,作业面基本没有风,瓦斯越聚越浓。原本应该退出作业区域,但因层层抓生产任务,发电厂催促着要煤发电,发电监区监区长在电话里大发雷霆,对着周世恒说:“如果煤不能按时供应,电发不出来,责任在你。”
  
  周世恒哪负得起这个责。沙拉矿就是一个小社会,井下作业离不开电,家属区、子弟学校、医院谁离得开电?它就像情人一样,白天有阳光照耀,人们淡漠它,但一到夜晚,谁都盼望它。没有电的晚上,全身都不自在。发电监区长刚放下电话,冶炼监区监区长又打来电话。冶炼监区监区长和周世恒是同乡,说话自然没有发电监区监区长刻薄。他在电话里慢言细语:“嗯,老周吗?我们大排冶炼炉腹中空空,已经开始过六零年饿饭的日子了,你的乌金哪时候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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