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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郁达夫:性的苦闷

  民国名人里面公开宣布自己去过妓院的有三个:胡适、郁达夫和曹禺。不过,胡适声明,自己年轻时虽然去了妓院,但“幸亏那时没钱”,只是和妓女喝了几顿花酒而已,没有嫖妓的事实。而曹禺则更正大光明:他是为了写《日
  
  出》而故意到妓院体验生活的,为此他还差点被打瞎眼。那么,唯一承认有嫖妓事实的只有郁达夫了。也正因为如此,他可称得上最坦率的人。
  
  郁达夫去的是日本的妓院。那时,他刚到日本留学,正青春少年的他,在日本女子旖旎风光的诱惑下,内心不可遏制地骚动起来,这些日本女子比他熟悉的中国女子要健康多了:
  
  日本的女子,一例地是柔和可爱的,她们历代所受的,自从开国到如今,都是顺从男子的教育。并且因为向来人口不繁,衣饰起居简陋的结果,一般女子对于守身的观念,也没有我们中国那么固执。又加以缠足深居等习惯毫无,操劳工作,出入里巷,行动都和男子无差;所以身体大抵总长得肥硕完美,决没有临风弱柳,瘦似黄花等的病貌。更兼岛上火山矿泉独多,水分富含异质,因而关东西靠山一带的女人,皮色滑腻通明,细白得像似磁体;至如东北内地雪国里的娇娘,就是在日本也有雪美人的名称,她们的肥白柔美,更可以不必说了。


  
  郁达夫爱那些女子,也懂得怎么欣赏她们,甚至把她们为什么那么多美都讲得很清楚,看来颇费了一番心思。不过,这眼前的美景不仅不属于他,还经常深深地刺激他。因为他是中国人,一个弱国来的弱男人。中国人最忌恨日本人用“支那”称呼中国,偏偏这是郁达夫经常听到的:
  
  这些无邪的少女,这些绝对服从男子的丽质,她们原都是受过父兄的熏陶的,一听到了弱国的支那两字,哪里还能够维持她们的常态,保留她们对人的好感呢?支那或支那人这一个名词,在东邻的日本民族,尤其在妙年少女的口里说出的时候,听取者的脑里心里,会起怎么样的一种屈辱、绝望、悲愤,隐痛的混合作用,是没有到过日本的中国同胞,绝对想象不出来的。
  
  郁达夫爱这些女子,但又深深地恨她们。那种原始的性欲和被侮辱的自尊混杂在一起,让他的身体和心灵都极度苦闷。他想不出究竟有什么办法来排解。在万般无奈之中,他选择了一个最无能的主意:去妓院。
  
  名古屋的高等学校,在离开街市中心有两三里地远的东乡区域。到了这一区,中国留学生比较少的乡下地方,所受的日本国民的轻视虐待,虽减少了些,但因为二十岁的青春,正在我的体内发育生长,所以性的苦闷,也昂进到了不可抑止的地步。在这一年的寒假考考了之后,关西的一带,接连下了两天大雪。我一个人住在被厚雪封锁住的乡间,觉得怎么也忍耐不住了,就在一天雪片还在飞舞着的午后,踏上了东海道线开往东京去的客车。在孤冷的客车里喝了几瓶热酒,看看四面并没有认识我面目的旅人,胆子忽然放大了,到夜半停车的一个小驿的时候,我竟同被恶魔缠附着的人一样,飘飘然跳下了车厢。日本的妓馆,本来是到处都有的,但一则因为怕被熟人看见,再则虑有病毒的纠缠,所以我一直到这时候为止,终于只在想象里冒险,不敢轻易地上场去试一试。这时候可不同了,人地既极生疏,时间又到了夜半;几阵寒风和一天雪片,把我那已经喝了几瓶酒后的热血,更激高了许多度数。

  
  踏出车站,跳上人力车座,我把围巾向脸上一包,就放大了喉咙叫车夫直拉我到妓廓的高楼上去。
  
  受了龟儿鸨母的一阵欢迎,选定了一个肥白高壮的花魁卖妇,这一晚坐到深更,于狂歌大饮之余,我竟把我的童贞破了。第二天中午醒来,在锦被里伸手触着那一个温软的肉体,更模糊想起了前一晚痴乱的狂态,我正如在大热的伏天,当头被泼上了一身冰水。那个无知的少女,还是袒露着全身,朝天酣睡在那里。窗外面的大雪晴了,阳光反射的结果,照得那一间八席大的房间,分外清明。我看看玻璃窗外的半角晴天,看看枕头边上那些散乱着的粉红樱纸,竟不由自主地流出两汪眼泪来。
  
  “太不值得了!太不值得了!我的理想,我的远志,我对国家所抱负的热情,现在还有些什么?还有些什么呢?”
  
  心里一阵悔恨,眼睛里就更是一阵热泪。披上了妓馆里的丝袍,上半身斜靠着,这样悔着呆着,不断地暗泣着,我真不知坐尽了多少的时间。直到那位女郎醒来,陪我去洗了澡回来,又喝了几杯热酒之后,方才恢复了平时的心状。三个钟头之后,皱着长眉,靠着车窗,在向御殿场一带的高原雪地里行车的时候,我的脑里已经起了一种从前所绝不曾有过的波浪,似乎在昨天的短短一夜之中,有谁来把我全身的骨肉都完全换了。“沉索性沉到底罢!不入地狱,哪见佛性,人生原是一个复杂的迷宫。”这就是我当时混乱一团的思想的翻译。

  
  郁达夫大概是嫖客里面最“文艺”的一位。在享受了畸形的欢娱之后,他得到的不是预期中的满足,而是更深的落寞。这种精神胜利太无能太无力了。但是,他是一个最终的胜利者,他终于可以平心静气地道出这一切,当一个人坦率地说出内心的苦闷和罪孽感时,他的心灵已经升华了。
  
  郁达夫一生都没和日本脱离关系,就连他的死也与日本直接有关。1945年,在南洋从事抗日宣传的他,失踪在被日军控制的森林里,再也没有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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