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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十五节

    春桃儿钻出了被窝,出了堂屋。雨后的气息,透露着凉丝丝的感觉,一切都显得特别的清新、格外的透澈。院落里,雨水充填了地面上一点一面的涡凹儿,却也润渍出了泥泞。她像一只扑扇翅膀的麻雀,奔向茅厕,身后便抛下两行深深的弯弯曲曲的脚印。
    春桃儿蹲在茅厕里,回想着那日的情景。
    那日后晌,她挂着满脸的汗水,浑身的苞米花子,手里提着那只授粉的木杈,风风火火的走进生产队。
    “满囤儿!满囤儿!”
    满囤儿扒着那间茅屋的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在这儿哪!”
    办公室里,只有满囤儿一人,那张桌子上,摊开一个本子,写了密密麻麻的大半个纸页。
   “嫂子!瞎嚷个啥!跟‘四急’似的。啥事儿?”
    ‘四急’乃是汊河屯的人们,自谱自唱的一只曲子,它反映着事情的急切程度。汊河屯的大人们,看到那种急切的事情都爱说:眼看火上房;初夜的新郎;追赶的兔子;盼雨的禾秧。
    “俺的木杈坏了!”说完,她将那木杈扔在地上。
    那只木杈确实坏了,成了一根棍子。满囤儿却没有言语,只用那双眼睛,搜寻着他内心的含义。他的那种表情,好像猫头鹰蹙了田鼠,老鹰瞄见了小鸡儿。然后,那只鸟猛的冲下,一把将猎物抓到手上,掩入身下……
    “你瞎动弹个啥!俺已经饿了好几日,借口肉吃。”
    满囤儿也真他娘的混蛋!那口肉能借吗?
    有些事情,只要条件具备了、成熟了,往往会在人们的想象、预料之外,不知不觉的突然出现。它不似人们心目中的那些事情,给人们留有一定的余地和耐心,来一步步的思考和处理。而这种事情的出现,往往给人不留任何余地,来势迅猛、突然,让人们没有思想准备,把人们打个措手不及。
    她从地上爬起,抓过桌上的搌布,弯腰擦了擦,然后又扔了回去。她提起,系好,捋了捋头发,又将前前后后掸了掸。自始至终,她的表情一直保持着沉默。
    她替兰草儿迎风挡了雨。
    光亮,仿佛是从一个狭小的,里面摆放着众多的,齐头齐脑的小木棒上升起的。它“嗤啦”一声,就将那日头托了起来。
    席炕上,散开一摊混杂的景象,将那两弯细长的,炸裂开来的豆荚中蹦跳出的两颗赤白之心混在了一起,好似玛瑙与珍珠掺和了起来。两双小手,在墙洞子里那盏泡子灯的辉映下,好似一对啄食的小鸡,一忽刨上几爪,啄上片刻,一忽又仰头张望几眼,然后,再刨上几爪,就这麽反复的啄食着。
    要问这些散落开来的粒子有多少枚?说不清。那个美妇人只晓得她是用称,十足的称来的。突然间的失神,便将它们混在了一起。
    他们没有言语,依旧从那摊混杂的豆粒中选挑着各自的追寻。
    那会儿,这个美妇人,囫囵的吞下那口饭,就把这些粒子装进簸箕里,一搭搭儿、一簸簸儿,反复的筛了、簸了,簸净了混在里面的土屑和柴草末子。否则,席炕上肯定会落下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让人睡卧都不得安宁。豆粒在那张簸箕里一上一下的跳跃着,那张簸箕便把混掺的里面的私心杂念,甩了出去,似过筛,分清粗细,识得轻重,又好像是在场院里扬场,一粒粒热情饱满的粒子掺杂着污泥浊垢“唰!唰!”的飞了出去。风,总归是明察秋毫的,它将那些混杂在粮食粒子里面的污浊漂去,给人们在地上留下那道诚实的、金黄的、干净的粮食粒子。
    美妇人终于开了口:
    “德生!俺有件事情,憋了好大时日,始终未跟你说个明白。俺偷了嘴,吃在肚里。不是俺不信赖你,也不是俺和你有三心二意,更不是俺不愿意跟你讲。俺的心里,实在是有难言的苦衷。俺如今跟你讲了,不管日后俺的命运如何,俺也不管你对俺如何的看待,俺更不管人们日后对俺咋样。是打是罚,是弃是留,你就看着办吧!打俺骂俺,跟俺离婚,俺都没有怨言。”春桃儿的话语还是那麽的柔和。她既未流出眼泪,也未显出惊惧。是的!即使哭塌了天,惊破了胆,终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只有面对现实。
    “春桃儿!说啥呐?你说梦呢吧?你自小儿就是个苦命人儿,嫁给俺也没享过一天的福儿,吃在后里,干在前头。俺让你受尽了委屈,俺已经很对不住你了,你还跟俺说那些没用的干啥?”
    春桃儿望着德生——它还是平时的那个样子,就似春日里的阳光。她万万没有想到,德生在这件事情上面,是这麽一个心胸开阔的人。她跟了德生五年,这已是第二次的发现了。她猛的一下扎到德生的怀里。顿时,从她的脸上,不,从她的睫毛中,喷涌出一股股的洪流,似汪洋的江河,豁开了堤坝;又似山洪倾泄。后来,他们便被冲倒了……。
    那日晌后,春桃儿她带着腼腆的神态跨进了狗蹲儿家的门槛,和德生相了亲。
    相亲一词,顾名思义,它代表着那些尚未终成眷属之人在为今后选择一个比翼双飞的伴侣,也是他们拟定着将来的命运和幸福的一个初稿。
    自打她被梆子强肆的第二年秋后,狗蹲儿他娘便上门来给她提亲;那年她正好22岁,正是春山春水溶春绿,春花春草舞春风的时节。
    狗蹲儿他娘是个很开明的庄稼地里的女人;“俺和你们说呀!德生他家只那麽一所宅院,一拉遛穿鞋戴帽儿的四间瓦房。他的爹娘60来岁儿,都很硬朗;他有个哥叫德才,比他大十几岁,当过兵,打过仗,后来转在地方上了,早已成家,一家都在外地过活儿;他还有个姐姐,叫德琴,也已出嫁几年了;只这德生——,要麽,德才早把他爹娘接到外边享几天清福喈了。俺和德生他娘是一个庄子的娘家人儿,俺和你们两家都不是很疏远,俺更不会掩着一个,露着一个,俺说得再好也不管用。现在是新社会,行瞅行看,不象俺们老辈人儿那会儿;爹娘好歹把闺女塞沽出喈,弄得俺们那些人儿有苦道不出,有泪偷着掉。话又说回来了,中间儿没人事儿不成,俺只是给春桃儿他俩搭个桥儿,成与不成,春桃儿你得把眼珠子放亮点儿,啊!”她说完,还那麽的调媚的一笑。
    相亲这件事情,对于春桃来讲,可以说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至于她在生产队里和那些大男人们经常在一起干活儿、接触,跟相亲本是两当子事情,那又另当别论了。
    时值秋后,天气还不算很凉,却也穿了夹衣。
    春桃儿到了相亲的那天,她的心里总是突突的,好似热沙锅里抄苞米,拿捏不住心神,又好似虚墨学子被招考,没有一点儿思想准备。她脚上穿一双崭新的带梁爿的方口布些,下身穿一条烟熏墨染般黑库,上身穿一件棉毛混纺的淡绿色毛衣,两条粗黑、浓重的发辩一条搭在胸前,一条垂在背后;显示出一副清秀淡雅之态,神气清灵之韵,好似枝柳蓄出嫩翠,荷塘绣出粉黛,翡翠轩赘出玲珑玉,古安国挂出一榴红。 
    狗蹲儿他娘挂着满脸的春风挑帘将她迎进屋内。她和德生只那麽一对面,她的那张脸“腾”的一下似有一股热流涌了上来,心底的那只小鹿也在“砰、砰”的乱跳,随即,她便感觉到屋内的气氛紧张了起来。她坐在炕沿儿上,低垂着头,——两只手心不在焉的摆弄着那条搭在胸前的发辩的辩穗,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躲避那种紧张的气氛。她羞愧的不敢抬头,好似弱小鸟雀避鹰眼,丑妇惧怕见公婆。她不敢瞧上德生一眼,甚至那双眼珠连荡秋千的举动都不敢。她只能用心去寻找刚才一蹙间的曝光。从那张照片上看,他是一个很顺眼的男人。——慢慢地花莲池中描出一朵粉黛,翡翠轩里选出一珠美玉。后来,他们有了言语,又过一年,他们便被捧到水中。
    寒露之后,汊河屯的人们向盐碱地宣战的行动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他们的这种举动,并不是那位领导督促起来的,而是他们按照自己现有的实际情况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自觉地、自愿地,迸发地组织起来的。它形成于满囤儿他们这群年轻人追求生活安康的强大思潮。
    给试验田授粉那时节,春桃儿就有过这种思绪:倘若这种杂交优势,在单位面积上的产量比单交品种更为显著,超不过三年五载,汊河屯的人们在解决温饱的问题上面,一定会有很大程度的改观。然后,再和他们提些建议,向村北的那片盐碱地进军,到那时……“个——!胡思乱想个啥?心想事成,心里想了,成功了吗?真是自不量力!”她又暗自骂道。这会儿,她在试验田里的那种梦呓,可说得上是和他们几个的想法机缘巧遇、不谋而合。
    俗话说:看事儿容易,做事难。可不就是这样。《韩非子•内储说上》:齐宣王使人吹竽,必三百人。南郭处士请为王吹竽,宣王说之,廪食以数百人。宣王死,泯王立,好一一听之,处士闻之逃。《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记载:战国时赵国名将赵奢之子赵括,自幼读兵法,谈论兵事,其父亦逊色于他。后,他接替廉颇为赵将,于长平之战。只晓据兵书所云,不晓变通之法,结果40万赵军一夜之间皆被秦军坑杀……。唐•韩愈《杂说》:世有伯乐,然亦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艺林伐山》:伯乐《相马经》有隆颡蚨日,蹄如累曲之语,其子执《马经》以求马。出见大蟾蜍,谓其父:得一马,略与相同,但蹄不如累曲尔。这几则典故,都能充分的体现出看事儿容易,做事难这句话的深刻含义。


     任何事情,想象得都及具丰富,说出话来也比较单纯,但,做起来却并非是件易事。就拿满囤儿他们的这种举动来说:首先的,他们得掌握盐碱地的特性。再有,他们还得要了解自身的体能状况和外部一些因素的影响。只有把问题全面的、系统的、扎实的了解个透透彻彻、明明白白,才能进行脚踏实地的一步一个脚印的去进行。
    对于盐碱地的特性来讲:首先的,它的壤土中含有某些一定数量的钠盐成分,口感出咸性的味道。再有,它的壤土中含有某些硫酸盐、碳酸盐和卤族元素的化合物等成分,口感出苦涩的味道。由于这些钠盐、硫酸盐、钙盐和卤族元素化合物的影响,造成壤土呈现出偏性的状态,使得草木生长迟缓、枯萎和死亡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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