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津起身站到窗前。透过北京城特有的灰蒙空气，居高临下远远可以望见雍和宫的层叠黄顶折射出斑斑粼光。脚下无数密密麻麻，灰头土脸的灰瓦民居，在钢筋水泥的丛林中低调地暗淡着。
　　
　　他心里一动，警觉地掏出手机，果然，没有一丝信号。屋子里一定隐藏着手机信号干扰器。过了大约十分钟，张健进屋来了，手上拿着一叠纸。
　　
　　“首先声明，是你逼我们这样做的。”他抽出上面几张递给赫津，“我并不保证我看过，或是没看过这些材料。”
　　
　　 赫津故作平静地接过还留有激光打印机余温的材料。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一页页白纸黑字，其内容详细、私密之程度，还是让他不觉嘴角抽搐了好几下。
　　
　　 “我可以说脏话吗？”赫津瞥了一眼张健。
　　
　　 “哈哈。”张健嘲讽地笑了一下看着他。
　　
　　 “那我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赫津语带怒气地说。
　　
　　第一页纸上，在他的身份证照片下方，是所有家人的资料。爸爸、妹妹、前妻，甚至早已去世的妈妈都赫然在列。翻过一页，是他近三天来所有座机、手机的通话号码清单。后几页纸上，密密麻麻展示着他这一段时期登录互联网的具体时间、浏览网页，以及历次出入境的时间、地点。最后一页，开列着他所有银行卡的开户行、账号、消费记录、余额……
　　
　　 “够不够？”张健看着低头不语的赫津，一脸阴险地说，“要是觉得还不过瘾的话，我可以把你的手机短消息和QQ记录都打出来，让你再复习一遍。”
　　
　　 看到这里，赫津身上一阵冷汗涟涟，手里还剩下的几张纸一定更邪恶！
　　
　　 “够了！”赫津嘴角抽搐了一下，“给我留些颜面吧。”
　　
　　 “那就好。”张健转身走到碎纸机前，将赫津看过的材料塞进槽口。似乎是很欣赏纸箱中碎屑飘舞的样子，他口气轻松地说，“你放心，我们也只有通过报批，才能搜集嫌疑人详细背景资料。”
　　
　　 “我怎么成嫌疑人了？”赫津终于忍不住暴躁地说，“如果入侵了几个网站也算犯法，可我并没有危害到国家利益。”
　　
　　 “我说顺口了，请原谅。”张健走回来，在赫津面前沉稳坐下，“入侵网站不是我们中亚组的事，归网络安全部门管。”
　　
　　 “干你们这行的，说话可要慎重！”赫津摸了摸鼻尖，余怒未消地哼了一声，“说吧，为什么找我？”
　　
　　 “是这样，很简单的一件小事情。”张健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我们想请你帮个忙，破解一个电子邮箱的密码。”
　　
　　 “哈哈，”赫津不觉哑然失笑，“这点小事……”但话刚说一半就打住了。要真是小事，人家安全局还有必要跟他舞刀弄枪的吗？他故意冷笑一声，“你们什么手段没有，还用找我这个小程序员帮忙？”
　　
　　 “哦，是这样的，”张健字斟句酌地低声说，“我们很忙，哦，不，是密码破译部门的人很忙。破译这个密码，计算机已经花了几天时间了。你知道，哦，你大概不知道，我们的计算机也不是像外人所想的那么先进，速度也还是有限的，所以，必要的时候，经过审查，还是要请社会人士帮忙的。”
　　
　　 “程序员很多啊，干吗你们要找上我呢？”赫津皱起眉头，不解地问。
　　
　　 “因为你不仅是程序员，而且还是个图形学专家，你的背景也很适合承担这项工作。我们从资料库里遴选人员的时候，你排在第二位。”
　　
　　 难以置信！赫津忍不住低声叫起来：“你是说，我早就在你们的黑名单里？”
　　
　　 张健干巴巴地仰脸答道：“如果你这么认为，也可以。”
　　
　　 “那排在第一位的是谁呢？”思索片刻，赫津立马明白了，“那个鼎鼎大名的专家吧？你们是不是请不动他？”
　　
　　 “不，他还是很积极的。”张健想了一下，“我们接触之后才发现，他大概算是，算是徒有虚名吧。”
　　
　　 “你们也有情报失误的时候？”赫津幸灾乐祸地朗声笑道，“干吗不早咨询我呢？”
　　
　　 “其实，比你符合解密条件，而且经验比你丰富的人还是很多的。”张健紧紧盯住赫津霎时僵住了的细眼睛，淡淡地说，“我们主要是看中了你的符号学专长。因为，丰生也是个符号学专家。”
　　
　　 “丰生？”赫津沉吟了一下，“就是那个电子邮箱的主人？”
　　
　　 “是，我们都叫他丰生，就算是他的真名字吧。”
　　
　　 “你们把他抓来就是了嘛，”赫津嘀咕着，“要不就，秘密引渡。”
　　
　　 “他已经死了！”张健狠狠瞪了赫津一眼，“我还记得很清楚，他跟我们认识之初，和你一样，也是企图跟我们斗智斗勇，也是一副傲慢无礼的样子。”
　　
　　 “我刚才说过，你说话要慎重。诽谤我藐视国家机器，你要再出示证据。”
　　
　　 “证据？”张健不屑地说，“你一进屋就盯住我的两只手机不放，你给我合理解释一下。”
　　
　　 “目光敏锐！”赫津用刚才张健评价他的话回敬了一句，脸上略显满足，“如果我猜得没错，你那个黑不溜秋的手机，是不带操作系统的国产保密手机，是你们内部联系用的。而扣在下面的，才是你打给我的号码。”
　　
　　 张健不置可否地笑起来：“其实，你一进屋还没说话，我就知道，你已经认可了我的身份。”
　　
　　 “证据？”赫津冷冷地说。
　　
　　 “因为你回头看了两次门锁。”张健嘴角现出一丝嘲笑，“这种没有信息读取窗口，也没有密码按键，更没有锁眼的门锁，没见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