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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为这么让我看这个?”
  
  “第一,别在这里看廉价的旅游书。”乌娜眼睛来回扫视着周边几位老气横秋的高尚读者,“第二,做点必要的储备,以后好给我扛包啊。”
  
  赫津不住地眨巴着眼睛:“你还真的要雇我……”
  
  “嘘,”乌娜竖起一根手指,在薄薄的嘴唇前微微晃了一下,“别在这里说嘛,你可是教授,要注意身份。”
  
  上午十点多,乌娜忽然扔下手上的笔说:“我饿了,你请我吃饭吧。”
  
  赫津赶紧说:“你怎么不早说,我早就准备好饿了。”
  
  乌娜哈哈大笑,完全无视的一圈白眼,娇声嚷嚷道:“我一高兴就容易饿,就是心花怒放。你不会也是这样吧?”
  
  溜出门,他们找了一间上岛咖啡店,一直坐了四小时之后,乌娜又说:“我怎么今天一点都不感觉饿啊。”
  
  赫津赶忙说:“秀色可餐。”
  
  乌娜凝神盯着他,脑袋一点一点地说:“在短时间之内,饿其实是一种感觉。”
  
  “嗯,”赫津也脑袋一点一点地说,“是一种被掏空之后,想要填满的感觉。”
  
   “跟我说说你的前妻吧。”在什刹海宛如拱月的银锭桥上,乌娜直截了当地问他。
  
   赫津愣了一下,远眺湖面两旁倏倏飘摇的柳丝,沉思了好一会,才缓缓地说:“那是一个好女人,也是我大学时的同学。热爱家庭,专注感受,勤奋上进,但是她要的东西我给她不了。”
  
   乌娜一双猫眼直盯着他:“你别忘了,女人可是感情的动物。”
  
   “她要的是一个表现主义者,而我是一个结构主义者。”赫津语气沉沉地说,“她要的是表现之下的完美,而我能做到的,只是努力提供给她一个可供细细品味的结构。”
  
   “你知道我是什么主义吗?”乌娜尖声尖气地说。
  
  赫津摇了摇头:“我是一个感情失败的人,对女人真的揣摩不了。”
  
   “我是解构主义。”乌娜摇头晃脑地说,“要把你这结构主义变成浪漫主义!”


  
   赫津沉吟道:“似乎我们都在经历一次冒险。”
  
   “你觉得这冒险值得吗?”乌娜向赫津靠过来,一股从没有体味过的馥郁气息,“轰”的一下把赫津沁得如坠花丛云海。
  
   赫津不动声色地向远处挪了挪,叹了一口气:“我的奢望,早就死了好多年了。”
  
   “真没种。”乌娜小声嘟囔了一句,拉开赫津胳膊,紧贴在他胸前,赌咒发誓道,“我们蒙古姑娘的性格,既然敢爱,就敢恨!怎么样,敢跟我单挑吗?”
  
   赫津不由自主惨笑一声:“有什么不敢?可如果冒险失败,你付出的代价要比我大多了。”
  
   “赫津,你完了,你被缠上了!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必须陪我玩下去!”
  
   “放马过来吧。”乌娜胸前的两团饱满逼得赫津要透不过气了,他喘息着说,“要不你得多无聊啊。”
  
   “不对啊,”乌娜猛然甩头,猫眼眯成了一条缝,“我怎么明显感觉,我是强拉着你玩呢?”

  
   “去年开校友会,我对同学们说,再不谈感情了,终生就这样独来独往挺好,你猜他们说什么?”赫津手紧紧抓住桥上的汉白玉石栏,避开乌娜锐利的眼神,“他们说,因为我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爱。大学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出来了,我以前所谓的爱,更多的是对那个现在已是前妻的女同学对我喜欢的回报。他们说,我之前其实根本没爱过!回来之后,我想了很长时间,总算明白了,”赫津用力吁出一口长气,“爱是自私的,自己的感受决定一切。不管对方怎样,只要有一种不可遏制的,想要与世界同归于尽的欲念,这就是爱!”
  
   “这次呢?”
  
   “昨天晚上我一宿没睡。”赫津握住乌娜冰凉的手,“半夜里甚至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想要找到一个支点,撬起太阳,哪怕瞬间化为一团原子泡沫。”
  
  乌娜眼眶里涌上了微微湿意,抱紧赫津:“我就是女儿国王,就算你是唐僧,这回也要张开血盆大口!”
  
   “怕啊,解构主义这就来了。”赫津轻捻着她几乎透明的耳垂,“提请女王注意,大庭广众之下,这可有失一个文化女学者高贵的身份哦。”
  
   “去他的,我现在就是一个小女人。”乌娜拍手大声宣布,“我又饿啦——”
  
   在地图的指引下,乌娜牵着赫津的手,走进距离最近的一家蒙古餐厅。
  
  洁白的天棚,攒顶的幔帐,巨幅成吉思汗画像,红漆的舞台,翠绿的塑料草坪,在一个真正的蒙古包旁,停靠着一辆装具齐全的宽辐木轮勒勒车。
  
   丝丝冒烟的紫铜火锅端上来了,伴着马头琴和胡笳深沉的旋律,长袍蒙古男歌手开始气韵悠长地唱出一首苍劲哀婉的歌。不过三两声,乌娜举着筷子就听呆了。听着听着,她嘴角渐渐露出丝丝笑意,眼中充盈了神往。
  
   长长的尾音还在高拱大厅中萦绕,乌娜冲赫津嫣然一笑,便匆匆向舞台跑过去。也不知与女主持说了几句什么,很快,手握亮闪闪麦克风的乌娜就出现在全场中央。
  
  “感谢这位歌手,刚才我听到了从儿时起就耳熟能详的民歌。这使我想起曾经在广阔的草原上传唱多年、家喻户晓的一首古老民谣,可现在几乎被人们淡忘了。”她斜面向赫津,在渐起的前奏中深情地凝望着他,“今天对我来说,是个重要的日子,又像是一个小姑娘的我,要把它送给我的爱人。”

  
  乌娜清亮的歌声穿透隐藏在大厅四角石膏壁雕后面的音箱,向赫津欢快地涌来。简单的灯光旋转着,从一侧打在她的裙摆上,明暗两分,轮廓鲜明,如梦如幻。一朵娇艳的马兰花仿佛从天而降,来到赫津身边。让他也想随着那悦耳的歌声、急促的节奏,翩翩起舞。虽然歌词一句也听不懂,但赫津已是真切地感觉到,一个身穿湛蓝色蒙古袍子的小姑娘,正在马背上咯咯地笑着、舞着。
  
   
  
   纯净的天空,晚霞绽放,举起神杯,喝干石榴酒啊,大汗号令出征。为什么信使还没有翩翩而至?因为只合惕之剑,还没有出现。
  
   
  
   “意味深长啊,”乌娜下台回来,余兴未了的赫津瞧着她刚写在餐巾纸上的歌词,冲着红扑扑的苹果脸连声赞叹,“这首情歌,真是感人。”
  
  “哼——不对,”乌娜摇头晃脑地说,“这是一首希望之歌。”
  
   赫津有点莫名其妙:“士兵出征之前,盼望姑娘的来信,难道不是一首情歌吗?”
  
   “你要是听了跟这首歌配套的另一首童谣,就清楚了。”乌娜眉眼里透出一股神秘,轻声说道:“大王六十步,财富两大库,若是库门开,必要齐全来。”


  
   赫津一下就明白了,惊讶地睁大眼睛问:“你是不是说,这两首童谣搭配起来,指向某种宝藏?”
  
   “不愧是符号学教授啊!”乌娜点头微笑道,“关于宝藏的传说,在辽阔的草原上流传久远。以前,几乎人人都清楚有这么两库神秘的宝藏。广为传颂的童谣也口口相传了几百年,还竟然一字不差,你说奇怪不奇怪?但因为是突厥语歌词,所以现在知道的人终于越来越少了。”
  
   “宝藏最终有人找到吗?”赫津好奇地问。
  
   “几百年间,不知有多少人找过。可要是找到了,也许就不称为宝藏了。而且至今也不知道宝藏的主人是谁。”乌娜点着赫津笑道,“三无教授,一听到有宝藏,来劲了吧?”
  
   “我感兴趣的不是宝藏,而是童谣本身。一种能指,对应了无数种可能的所指。从符号的观点看,是最好的表现材料。”赫津思索着说,“就拿‘神杯’来说吧,是具体指某物,还是一种象征?既然有信使,是不是就有信?引申一步设想,也许那封信才是编歌词的人想要真正表达的意思。”


  
   乌娜微微点头道:“我也琢磨过,‘神杯’应该是隐喻。乍一看‘神杯’似乎和基督教里的‘圣杯’有着某种内在联系。但是我们草原民族大都信仰伊斯兰教和佛教,怎么会把圣杯写进歌词里呢,而且还悠远传唱?”
  
   “也不一定。”赫津想了想说,“以我一点肤浅的宗教知识所知,基督教和伊斯兰教有着密不可分的渊源。耶稣就是《古兰经》中的尔撒。圣杯是耶稣受难时,用来盛放耶稣鲜血的圣餐杯。在基督教的圣餐仪式中,人们饮用红葡萄酒来代表基督之血,圣杯也因此成为了基督教的圣物,但是真正的圣杯谁也没见过。对圣杯的下落和传说也有着多种多样的说法,甚至还它引发过战争。”
  
  乌娜眨着眼睛说:“伊斯兰教也是承认《旧约》的,但是伊斯兰教里面没有圣杯。所以嘛,我怀疑这里面的所说的神杯应该不是圣杯,而是另有所指。”
  
   “听你这样说,那问题可就多了。”赫津思索着说,“大汗是泛指还是特指某人?‘晚霞绽放’,是时间,还是暗喻指代某件物品?‘只合惕之剑’到底是什么东西?是物还是其他的?思想在宗教之中也是可以被比喻成武器的……”
  
   “呵呵,你这个符号专家,又不是探险家,引申那么多干什么?但如果作为一个程序员来说,你又太过于严谨了。”乌娜打断他,轻声笑起来,“就是两段古老的民谣嘛,又不是你计算机里的if—then—else,少一个分号都编译不过去。”说着她翻起眼睛,吸了一凉气,“哎,还真别说,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好像在一本书里看到过这个歌词,当时没有留心,似乎跟一段传说大有关系。”
  
   “传说?我最不相信传说了,绝大部分都是后人瞎编的。”赫津不以为然地呵呵笑起来,“一座庙的井打歪了,就传说是神仙晚上背来时候,看天快亮了,匆忙中犯下了小失误。故宫里养心殿前立着的一个铜鹤,上面有个沙眼,就传说是先帝爷小时候淘气,用弹弓打的。”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乌娜托着腮帮子说,“内容含混的古老民谣,在广阔草原上,一字不差地流传了几百年,这是不是很值得深究呢。”
  
   “就算是限定了意指的符号系统吧。”赫津敷衍地说,“你们这些搞文化的跟我们做理工的,想法就是不大一样。”

  
   “取长补短,狼狈为奸。”乌娜星眸流盼,晃着筷子认真地说,“咱俩混在一起,也许今后能干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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