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节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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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老天爷！你问这个干什么？”乌娜惶恐地大喊道，“生病了吗？”
乌娜的惊呼像一股冷风，吹得赫津打了个寒战，顿时清醒了。
“呵呵，”他苦笑一声，“是有病，而且病得还不轻。”
“赫津，你快过来吧。”乌娜快乐的声音在耳畔回响，“这套房子我看上了，就需要你点头了。”
似乎是远在天边，又好像就在眼前。他忽然对乌娜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依恋感：“快告诉我，你在哪里？”
乌娜今天原本是要拉赫津去看房子的。
这丫头在放假回国前这段日子里就没闲着。翘课成了家常便饭，经常开着她的“拖拉机”满北京城到处转悠瞄楼盘。见到地产小广告就伸手，看到售楼处的招牌，就忙不迭掏手机记下咨询号码。
每当看到赫津抄手一旁，一派事不关己的样子，乌娜总是忍不住夸他：“还真成了我们蒙古人的女婿了，以后家里的事，就全凭我做主了？”
而赫津则总是正儿八经地一再强调，这是她自己的事情。
“怎么是我自己的事情呢？”一次，乌娜眯起一双猫眼，很认真地说，“你说‘家’字是怎么写的？”
“一个宝盖头，下面一个‘豕’字。‘豕’就是‘猪’。据说远古的时候，猪代表财富，有财才能立家。”
“哈哈，不对，不对！牵强附会，以讹传讹，说不通。”乌娜伸出细细的食指，指尖相对，比划着说，“甲骨文里，‘家’字的上面部分，就是这么一个尖尖的窝棚顶，底下其实是个‘亥’字，也就是孩子的‘孩’字。以后误写了，就成了‘豕’字。孩子嘛，要男女相配。因此……”她眯缝起眼睛，无限向往地瞄向远方，“家是男女两个人的事。我喜欢躺在你怀里，而你必须躺在我的家里。所以老祖宗早就说了，买房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可不能袖手旁观啊。”
乌娜迈动着两条长腿，兴致勃勃地在一处崭新的二手楼盘里转悠，翻着眼皮在脑子里盘算价格，通过操东北口音的中介，与屯房子的山西人讨价还价。赫津的心头忽然涌上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莫名酸楚。
高雅奔放的国际女学者，变成了一个唠唠叨叨、家长里短的小女人，这个改变是因他而起的。而他，一个真正的程序员，半吊子教授，能够担负得起她的重托吗？
他想到了一个词：错爱！
人近中年，可以说是一事无成，不单是平庸无为，还经济拮据，居无定所。更甚者，用张健的话来说，还随遇而安。
忽然，赫津觉得自己很渺小，就像许多时候觉得自己很强大一样。游走在对比强烈的两个极端之间，就是自我迷失。这种体验刺得他心头阵阵发紧。
我以后就要住进女人给买的房子里，踏踏实实当一个宅男。闲来无事，去大学里混几天，然后就待在家里给老婆做饭，或者是两腿跷在桌子上，翻着电子通讯簿逐个打电话，低声下气问哪里有短工可干，您是否需要一个技术逐渐过时的程序员。而此时他身边的女人，正冉冉成为一位声名鹊起的知名文化学者，每天晚上躺在床上，对他唠叨着他所不知道的大千世界，风云变幻。
那我赫津成了什么了？与乌娜养在笼子里的一只菜鸟有什么区别吗？
可我不是菜鸟，最起码自己不承认！我看不起菜鸟，也当不了菜鸟。因为那样，我会鄙视我自己，甚至于在乌娜开始脱离梦幻，鄙视这只菜鸟之前，就会羞愧而死。
那么我要成为什么？
老鸟和菜鸟的区别，不仅仅是一字之差，而在于本质上的修炼！
猛然间，年轻时跟爸爸的那次简短对话，就像一道闪电袭来，轰然打在他的胸口上！
“爸爸，我倒是跟您不同，更希望自己是一根橡胶棒。瞬间的升华，将是无比的绚烂！”
我是一根燃料棒啊！平静之下的冰凉和简单，只需要一枚小小的雷管，就将瞬间爆发，迸发出耀眼的光焰，化作强大的动力源！燃烧自身，驱动震撼世界的长剑！
赫津的心脏狂跳不已，不禁浑身颤抖，靠在卫生间洁白的陶瓷墙面上，暗自握紧了拳头！这种久违了的心灵激荡，是不是就是人们常说的热血沸腾！
雷管眼下不是已经出现了吗，就看自己是不是一根真正的燃料棒！还有什么能够比这更好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呢？还能有什么比这更惊心动魄，更有意义，更有价值的符号呢？哎呀，我怎么糊涂了，被丰生的Σ吓住了吗？当时竟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此时的乌娜，手上拿着一张平面图，正配合着房主的倾力诱惑，产生出欢快的共鸣。
“对啊，这里正好是放餐桌的地方……这面墙上可以配一副挂毯，上面一定要有洁白的云霞……”乌娜婀娜的背影是那么美，像是从草原飘来的一朵彩霞。赫津忽然觉得，这朵彩霞有点孤单，又有些楚楚可怜。
抉择，令他神伤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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