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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求人不如求己,如果真是羊头狗肉店,他就应该到不公开的场所走一走!赫津别无选择,只能铤而走险,他要到幕布遮挡着的后面去看一看。
  
   赫津举着一瓶标签上印着花体字母的啤酒,侧着身子,小心翼翼穿越明暗交织的人群,悄悄靠近舞台侧面。幕布挡得很严,轻轻用酒瓶挑开一角,只见不大的空间空荡荡的,地上打成卷、扭成条的电缆凌乱不堪,无人值守的调音台指示灯闪着幽光。
  
  在他的左手边,是一条窄窄的暗黑走廊,铺着半截地毯,里面并无一人。赫津试探性地向里面挪了两步,回头看了眼身后,确定没人注意,才壮胆闪进幕布后面。
  
  要是从走廊尽头的黑暗中突然冲出一个人,他该怎么办?要是有个女演员,叫喊着抓流氓,他该如何解释?也许自己要被送到警察局,在核实身份之后,遣送回国。那任务也就自然终止了。可要是冲出一个男流氓呢?前车有鉴,他可要有所准备。
  
  赫津倒攥着啤酒瓶颈,认定只要是预感到来者不善,就毫不犹豫抢先出手击倒他。为了自己的安全,即便犯法,他也在所不惜。
  
  张健曾经说过,杀人都是被逼迫的,这句话他现在开始领悟了。


  
   厚重的幕布重又合上了,外面的喧嚣立刻被屏蔽了。密实的地毯化解了脚步声响,黑暗之中的赫津,如轻飘的鬼魂,悄无声息地向里面滑去。两侧的门玻璃黑洞洞的,金属把手闪着乌光。就在他快要走到最尽头的时候,隐约发现右手边有一个岔道,一扇门的缝隙中,透出一丝亮光。再次四下观察,确认安全,赫津放胆过去,到了门缝前,身体前倾,侧耳倾听。
  
  屋子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哭声。不完全是低声的抽泣,而更像是嘤嘤中带着吟诵般的祷告。
  
  赫津伸手放大门缝,只见屋内中央一个黑袍女人,蜷曲侧坐,手团一块硕大的素色披巾,正掩面哀伤。就在女人露出半边脸的时候,赫津愕然得差点叫出声。他果断推门进屋,向里面走了两步,直直地站在女人面前。她就是大胡子亡命途中,半路上冲出来,被当街暴打的那个女人。
  
  谜底揭开,简单得往往令人难以置信。大胡子把赫津的护照塞给了这个女人。女人应该跟大胡子有着某种确定的关系,至于是什么关系,可能是他的妻子、情人,也可能是他的姐妹,再或者是老板,这就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了。
  
   女人缓缓抬头,见是赫津,放手撤掉披巾,露出来的全脸竟是安静得像一盏冷光灯。这是一个堪称漂亮的女人,有着一双与乌娜差不多,微蓝的眼睛。她细细的眉毛一挑,对赫津微微点了点头,似乎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


  
  女人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角一个歪斜的屉桌旁,拉开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个卷成卷的黑色塑料包,袍子摆动,窸窸窣窣向自己走过来。这一切动作,都显得是那么从容,蕴涵着一个中年女人的端庄和优雅。赫津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角残留的泪痕,心中不由得涌上一种难言的同情和酸楚。
  
   赫津接过塑料包,打开一看,里面正是自己的假护照,透明塑料袋内的手机卡也完好无损。呆立良久,他想说点什么,可最终还是默然无语。转身正要离开,听见女人在背后几句轻声细语,显然是说给他的。
  
   赫津闻声转回身,用探寻的眼神望着她。女人又重复了两遍,赫津终于听懂了,是很不标准的英语:“图片。”
  
   图片?赫津反应过来了,从挎包里掏出钱包,取出自己的一张证件照。女人接过照片,又窸窸窣窣走回到桌边,拉开抽屉,端出了一个小盒子。很快,一本照片上印有未干印章的完整护照,就送到了赫津的手上。
  
  赫津再仔细检查一遍。以他符号学专家的标准看,完美得天衣无缝。
  
   这就叫职业道德!在丧失同伴的哀痛之下,还能够尽职尽责进行售后服务。这样的信誉,足以成为黑暗之中的一抹亮色了。怪不得张健对他们如此信任。


  
   “谢谢!”赫津微微弯腰,沉沉地说。
  
   女人嘴角掠出一丝异样,似乎正要说些什么,可这时,走廊中传来一阵嘈杂。一个人,不,不止是一个人,而是一群男人,越走越近,就要进门来了!
  
  赫津立刻全身绷紧,锐利的目光死死盯在女人脸上。
  
  女人微微叹了一口气,向赫津轻轻摇了摇头。赫津理解,那意思是说,不要紧。
  
   门大敞开了,从外面走进十几个青壮男人。不大的屋子里,顿时挤得满满。进退不得,赫津只得靠在墙壁上,凝眉警惕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领头一个身穿黑白条纹T恤衫、牛仔裤,肤色黝黑的汉子,连续不断与女人焦急地说着什么。女人的表情坚毅,语气简短,更多是以点头或是摇头作答。
  
   很快,双方似乎达成了一致。女人走到墙角一个老旧的红漆卧柜前,掀开柜子盖板,伸手向里面一指。黑白条纹汉子立即上前,从柜子底层费力地拎出了一个帆布大旅行袋“哗啦”一声放到地上。拉链打开,看到里面露出的东西,赫津惊得脸色苍白。
  
   包里面,满满当当,全是寒光闪闪的伊斯法罕钢刀!


  
  马上将要进行的,是一场不可避免的黑帮火拼。怪不得另一方对大胡子轻易就痛下杀手,也许他的死,与这场争斗一样,都是不可避免的。
  
   脸上沉甸甸的表情,手上沉甸甸的钢刀,地毯上沉甸甸的脚步,众人鱼贯而出,没有一个人说话。无声,有时候才是最可怕、最庄严的,才是真正的决绝!
  
  女人最后出门,这才好像想起了不速之客赫津。她回头凝视着赫津,好像是在考虑拿他该怎么办。
  
   赫津摊了下手,指了指自己,又指指外面。这时他第一次看到,女人紧闭的嘴角,浮出一泓笑意。这凄惨中混合着无奈的笑,看得赫津顿时改变了主意。
  
   他不跑了,他就要看看,这个与众不同的女人,今晚到底魂归何处!
  
   一行人穿出走廊,进入大厅,不知何时,已是曲终人散。水磨石地面上撒着果汁,啤酒罐拉环和彩纸满地都是,铁栅栏门拉得紧紧的。来不及卸妆的男歌手,小花帽揣在马甲口袋里,手上也握着一把弯刀,由于身形壮硕,因此混在队伍之中,尤为显眼。
  
   “啪!”栅栏门从外面被捅了一下,一片门玻璃整个掉了,倾斜着“咔啦”一声砸在坚硬的地上,一片尖锐的玻璃碴迸在赫津脚腕上,刺进薄薄的肉里,带出一道殷红。人们开始紧张了,挤在门口,一声不响,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女人惨白的脸,在灯光下忽而泛起一层红晕。
  
   哎呀,难道她是老大?传说中的女老大!
  
   “啪!”大门另一侧的玻璃也碎了。可人们还是不动,一声不吭!外面也没有人声,更看不到一条人影,好像玻璃是自己掉下来的一样。
  
   “啪啪啪!”几块石头,接连砸在铁栅栏上。“哐——”空旷的电闸声响,大厅内外灯光全熄。与此同时,只听见低沉地,似乎是从嗓子眼里发出的一声女人低语。这就是命令!
  
  铁门“哗啦”敞开一道缝,一个脸上带着血痕的小伙子,举起钢刀,第一个窜了出去。
  
   不宽的街面上,一盏路灯发出孤独的黄晕,清澄的夜空,瓦蓝如盖。赫津躲在不远处一座房子后面,探头观战。
  
  天地无语,特殊的静寂,只听见男性低沉的、断断续续的哼喘声,脚步的踢踏声,金属的撞击声。小小的战场,毫无章法,每人都如笼中困兽,横冲直撞,东杀西砍,但全是迎刃而上,因此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惨烈!人形闪乱,血花绽放,刀光剑影,金属铿锵,淋淋鲜血恣意飞扬。最原始的血肉相搏,彰显出武士的傲然本色!
  
   歌手捂着脸,手中钢刀在一个倒地人身上拼力猛戳;黑白T恤的长刀,砍在一个石礅子上,应声而飞,旋即肚子上就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白花花的肠子耷拉在腰间,闷声倒地翻滚;女老大手上握着一把短刃匕首,长袍翅开,恍若蝙蝠,在几条黑影中间无声旋舞,终于,匕首斜上刺出,寒光在一个胖子的腹前瞬间消失。


  
   这才是真正行家里手的招法。匕首最难用,只能上挑,最忌讳下刺。下刺容易伤到自己不说,由于刃短,势必抬手,前门大开,无异自杀。此一击,等白刃再出现的时候,绝对已是到了胸膛位置,赫津耳中,仿佛已听见胸骨被利刃斩断的咔嚓声。
  
  可意外发生了!胖子太结实了,女人挑刺的匕首被卡住,竟然一下没有抽回来。就在她抬脚一蹬之时,一柄长刀,从背后笔直挂风而下。
  
  “刺啦——”夜色下,长袍贯穿裂开,轻舞飞扬恍若乌云。女人仿佛早有准备,抛弃匕首,旋身滑步,布片瞬间与她分离。白色的内衣,粉红的绸裤,在微茫中分外醒目。
  
  失去武器的女人朝赫津藏身的方向拔腿逃命。后面一声不吭,紧紧跟随两个高举胜利大砍刀的男人。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是咱中国人的传统美德。虽然不是革命同志,但也算是生意伙伴。早已斗志勃发的赫津,毫不犹豫便决定使阴招出手相救。
  
  他抄起手边预备自卫的一根大棒子,放过女人,等大砍刀来到近前,猛然从暗中窜出,抡圆了,向一人小腿膝盖正面的髌骨横扫。只听见“咔”的一声脆响,那人展翅高飞,但飞出没有两米,一坨肥肉便轰然砸在地上,撕心裂肺一声惨叫,惊起尘土一团。

  
  别无选择,笃信斗智不斗勇的赫津只能一击制敌,出手有点重,估计这家伙下半辈子,只能在床上过了。
  
   赫津哪敢恋战,随手扔了大棒子,按照早已窥测好了的方向,撒腿就跑。
  
   从走向上,赫津判断,这是与主干大街相平行的一条小巷,如果拐弯到了大街上,他就安全了。
  
   U国的一大特点就是警察不仅多,而且还是非常非常非常多。几乎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能碰到警察。当然,打架斗殴也是非常非常非常多。因此,不用约定,此类可歌可泣的玩命大事业,自始至终只能在暗中低调进行。矛盾双方应该相互依存,因此还据说,只要花钱足够,能把任何一条法律,轻易就砸个稀巴烂。
  
   赫津体力充沛,一口气穿过小巷,拐上主街不多远,再一回头,果然就见自己身后的大砍刀不见了。他靠着一棵大树,正在哼哼唧唧地倒气,果不其然,就看见一个警察,拎着警棍,晃晃悠悠地朝他走来了。
  
   警察看样子还是个孩子,但却绷着脸,驯狗一样向赫津呜噜了几句。赫津听不懂,连忙从包里掏出假护照,让警察帮助验证山寨手艺的质量。警察随便看了两眼护照,大盖帽底下的娃娃脸更加严肃了,指着赫津的帆布挎包,又是呜噜了几句。

  
   难道他发现什么异常了吗?赫津迟疑了片刻,索性装出无所谓的样子,把自己的包从肩膀上摘下来,拱手送给警察。警察低头在赫津包里一通乱翻,最后,竟然掏出他胀鼓鼓的钱包,一层一层地详细检查。是不是怀疑这个韩国人夹带白粉啊?都是良民,这可是绝对没有的事。
  
   警察翻完了,再把包交给赫津的时候,脸上终于露出了笑模样,还向他挑起了大拇指。那意思谁都明白,夸他是个好同志呗。
  
   哎呀,从没感到过人民警察是如此亲切可爱啊!赫津也连忙向他挑起了大拇指,夸他爱岗敬业,堪称是咱老百姓的救星。可惜啊,千言万语,多少好词给他准备着呢,无奈这孩子听不懂。
  
  赫津打车回酒店,等下车掏钱包结账的时候,发现似乎少了一百美元。上楼回到房间,再清点一遍,确实是少了一张大钞。
  
  嘿,警察同志还带小偷小摸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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