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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四章

  
  “我现在仍在想,一遍一遍地想,那一定是个突厥人,而你一定是处在危险之中。这太奇怪了!按弗洛伊德的理论,梦是夜晚潜意识不受控制的时候,悄悄冒出来的一种希望。难道我会希望你受难吗?不,梦到亲人,是心灵相交产生出的一种预感。你这一段时间确实不正常,我当时不明白,可现在已经强烈地感觉到了。我是很相信预感的,从小就是,也相信梦中的警告,也从来都是!你会有麻烦呢,千万要注意了!求老天爷,千万保重,有苦让我去受!”
  
   乌娜和自己是息息相通的,她的判断完全正确!自己就是处在危险之中,可未来还将有更大的危险吗?
  
   反复看着这封仅仅发自二十分钟之前的邮件,赫津的眼泪禁不住又涌出来,不知不觉掏出手机,迷迷糊糊地就要给她打电话了。可是转念又想,这丫头也许是一计不成,又施一计,不是自己要疯,就是想把他逼疯。
  
  我怎么那么脆弱呢?所有的日子都快点过去吧。
  
   夜里,万籁俱寂,关了灯,煎熬又开始了。无数的声音,无数的图像,无数的黑影,约好了似的一起蹦出来,在赫津的脑子里回闪,频现,互动。一会是乌娜,一会又是丰生,一会似乎又是个顶盔冠甲,类似梯步模样的中世纪蒙古武士,一会又是令人毛骨悚然的Σ符号……


  
  赫津翻来覆去,觉得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楚的驿动。他浑身抽搐了一下,立刻就醒了。乌娜指出了一个以前被他忽略的“所指”。
  
  赫津坐在床上,呆呆地想了片刻,心有所感,立刻光脚下地,从椅子上拿起地图,很快便在地图上找到了一个点!
  
  赫津用笔在白色板楼和那点之间,连了一条直线,反向延长……明天,不,今天,就可以验证,乌娜这个小女巫的“中世纪”之说,是否灵验。如果找到了,瞎猫碰死耗子的第一阶段,就可以结束了。
  
  也不知是凌晨几点,挎起背包,揣上地图,赫津又上路了……
  
  寻找,就像是一段永远也看不见终点的旅行,但是终点又确乎是实实在在存在着的,那里写着“希望”!
  
  今天可以说完全是按照乌娜梦境的指引,还不到中午,赫津就找到了所谓的第二地点,也就是遗失了图像的最底端!
  
  这是一个类似蒙古包的正圆形建筑,蓝色的扁锥状顶盖,圆形的底座,圆形的主体,就像是一组环环相套的符号。门口熙熙攘攘,人来人往,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商场。湛蓝的天空下,赫津不禁又想起来与乌娜相识的那堂课上,他正是讲了一组环环相套的水印记号。温馨的粉红色画面仿佛很遥远,但却又像是近在眼前。

  
  无情未必真豪杰!想当孤家寡人,比当豪杰还要难上加难。
  
   赫津退掉了第一家酒店。帅气的马甲小伙子,看来对这个中国来的工程师印象颇好,殷勤地帮他在酒店门口伸手拦车,还请他一定要在方便的时候,带着去参观那个大工程。赫津满口答应着,心里却暗自哂笑,这个中国人,恐怕就要消失了。
  
  中途,赫津又换了一辆出租车,才直奔新的落脚点而去。
  
   晚上,赫津在给张健的邮件中写到:
  
  尾端找到的颇为顺利。我在顶点和最近的博物馆之间画了一条直线。今天沿着连接线的反向延长线去寻找,果然很顺利地就找到了。这样就几乎可以肯定,丰生一定是去过博物馆。遗失的影像,就是博物馆。我明天要过去。
  
   博物馆位于市中心。整个外形就像是古老的毡帐。隆圆的部分是大厅,鼓起的部分是展室,最上面尖尖的装饰,就是毡帐上的宝石顶子了。
  
  走进金碧辉煌的大厅,迎面便看到一幅硕大油画。浓墨重彩的画面中央,金顶大殿里,一位绿袍金冠的国王,正威严地直视着簇拥在周围的众文臣武将们。他们好像是在开会。
  

  仔细看,整幅壁画色彩丰富,透视效果逼真,但是人物脸部还是平面化的,赫津猜测,这幅具有半欧洲半亚洲古典风格的油画,多半可能是当时的写实作品,而且来自中世纪。
  
  壁画前面,巨大的半球形垂珠拱星大吊灯正下方,伫立着一方黑白纹理、精美光洁的大理石架子。架子的楔形凹槽上,摊着一本似《牛津大百科全书》大小仿古的手写书。那上面的字,似乎更要陌生,赫津还是一个都不认识。
  
  这个国王是谁呢?赫津看不懂说明,也就只能瞎猜。会不会就是乌娜梦见的那个古突厥人呢?大胡子,瘦长脸,傲慢庄严,估计就是他了。难道是帖木儿吗?梯步和乌娜给他讲过,帖木儿是这个国家的缔造者,开国君主,只有他才配得上拥有如此华美壮丽的殿堂。
  
  博物馆里的人很少,因而更显得肃穆安详。赫津在博物馆的楼上楼下,转着圈一遍遍地观察着,寻找着。他几乎可以肯定,一定有一种带有索引意味的符号,就隐藏在博物馆之中,这或许正是影像删除者想要特意隐瞒的。
  
  晶莹透亮的展柜里,精美的瓷器、弯刀、箭簇、长袍服饰、盔甲、古代日常用品……丰生要在找什么呢?他最终发现了什么线索?
  

  细细地搜寻了几遍,赫津不禁有点失望了。草原民族的史料知识,他实在是太缺乏了。这些铜器、盆碗、酒具,在他眼里,跟摆着北京雍和宫里的,似乎没什么区别。
  
  哎呀,要是现在乌娜在身边就好了,要是乌娜……可怎么又想起她了,难道离开乌娜,他赫津就什么都干不成了吗?都是研究符号的,难道我就比丰生差吗?
  
  他要做的,就是调动所有的智慧,挖掘所有的积累,集中所有的观察力,把线索抠出来。
  
   渐渐地,赫津开始琢磨出点规律了。这些来自中世纪真实器物上的图案,虽然乍看起来繁花枝蔓变化多端,相互间缠绕不绝,可是基本构成,不外乎都是向外伸展的四边形、六芒星或八芒星。
  
  正是由于这些繁星一般隐藏在复杂线条背后的众多规整几何图形,与地板和穹顶上形状近似的变体符号相辉映,整个大厅才给人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感。也才在纵深层次上,使人产生一种仿佛被一股看不见的神秘力量强烈吸引,心魄震撼的效果。无疑,整个博物馆又可以看成为是围绕着那些展品,在统一规则下,组织、生产出来的一个符号系列。
  
   此刻,赫津正驻足在一个足有八英寸大的青花大圆盘前面。他的鼻子被展柜的透明玻璃压得扁扁的,瞳仁里凝聚了边角射灯的光束,形成数个闪亮的光环。他的注意力完全被圆盘底部中央一颗六芒星内繁复的花纹图案吸引了。

  
  这些单线条花纹,弹性十足,层次分明,连续的曲线到了器物外沿都折断成为一个锐角,再向反方向勾绘,循环往复。锐角相互独立,又彼此联系,环环相套,但全围绕着六芒星展开。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赫津又移到盘子旁边一个具有典型阿拉伯风格的高嘴细颈圆扁壶前。有点意思了,这个纯铜制成的壶腹中心上的纹饰,完全具有同样的特点。枝蔓缠绕,还是围绕着六芒星展开。他又看了几个不同大小的盘子,果然是遵从同一规律!全是六芒星打底,外挂花枝纹。
  
  赫津心里一动,六芒星,会不会是某个时代的一种象征,或是典型符号呢?
  
  赫津不觉联想起不久前见到过的,冒充同一时期符号的至正元青花瓶。那上面的线条画法,与眼前看到的这些,仔细观察比较起来,显然如出一辙。
  
  符号必定是与它生产出来的当时某个历史文化阶段相联系的。符号是抽象的,文化也是抽象的,二者的基本属性是一致的,所以符号才突出地浓缩了当时的某些社会化表现特征,也更具有典型性。非洲、北美洲的一些考古材料证明,典型性的符号,往往能够成为打开一段遗失历史之门的钥匙。
  
  他一个展柜一个展柜地走过去,又走了一圈的结果竟然是判断正确!

  
  难道六芒星真是某个历史阶段,一个具有特定性的符号吗?
  
   赫津好不容易寻到了一位正在角落里打盹的、身穿黑色制服的女管理员。出乎意料的是,这个满口金牙的丰满大嫂,英文还不错。
  
   经过考虑,赫津认为最好还是以诱导方式发问比较稳妥礼貌:“请问,展品中描绘的花纹图案,有什么共性特点吗?”
  
   “你问的是帖木儿朝时期的展品?”管理员向赫津手指的方向略微看了一眼,就背书似的说,“帖木儿是我们国家伟大的埃米尔。他不仅是一位伟大的君主,军事家,还是一位伟大的艺术家。这些器物上的图案,具有东西方文化结合的特点,纹饰繁简相间,富有美感……”
  
  听她这么口若悬河,赫津就知道,恐怕从她这儿问不出什么过多有价值的东西来了。但是,有一点已经清楚了,他看到的,是帖木儿时期的器物。
  
  帖木儿,就生活在中世纪!乌娜说过,他还是个蒙古化的突厥人,或者是突厥化的蒙古人!
  
   “我注意到,帖木儿时期的物品,绝大多数图形,都具有固定的抽象纹饰表现,”赫津一边比划着,一边说,“图案中心大都是六芒星的骨架,这种现象,不知道是与当年的审美有关呢,还是具有别的什么民族、宗教,或是权利理念方面的解释?”

  
   “我在这里工作二十年了,你说的六芒星,我怎么没有注意到?”管理员似乎吃了一惊,上上下下,下死眼盯了面前这个戴眼镜的外国人好几遍,随即走到一个展柜前,弯腰仔细看起来。
  
  慢慢的,她回过身,脸上带着迷茫,但却是很负责任地对身后垂手站着的赫津说:“即使你说的有道理,我也不能给你解释。这样吧,”她从制服兜里掏出一张纸,飞快地用一支铅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字,交给赫津,“我们博物馆有一个退了休的文物专家,叫穆赫辛。他大概能解答你的问题。但他身体不好,也很久没来了。你可以按照这个地址,去他家找他问问。”
  
   这就够了!
  
  赫津转身刚要离开,不防女管理员叫住了他。她从后面小跑上来,将一本印刷精美的博物馆图册递到赫津手上,同时还“思密达”了几句。看见赫津没反应,改用英语说:“你是日本人吗?”
  
   赫津不加思索,大声用中文回答道:“不,我是中国人!”
  
   中年服务员显然听懂了,面现尴尬地冲他笑了笑,嘴里又说了一句。这次赫津也笑了笑,女服务员嘴里说的那个词,显然是“成吉思汗”。
  
  走出博物馆的门,赫津拿手机给纸条照了一张照片,作为彩信,发到了自己留在北京的手机上。他确信自己已经走出了关键性的一步,可能要比丰生以前走得还要远。这是一条重要线索,就算是自己失败了,作为遗物,张健应该也可以拿得到。但绝不希望这张照片成为留给下一个赫津的线索。
  
  为什么偏要往遗物上想呢?难道去请教一个老人还能有什么危险吗?赫津自己安慰着自己,我是不是过于小心谨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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