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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意气跟义气

  湘军水师自湖口之战被分割后,就一拆为二:困于鄱阳湖内的称为内湖水师,长江上的称为外江水师。外江水师随彭玉麟退到湖北时,能看得过去的战船仅余70多艘,战斗力大不如前。
  
  彭玉麟在金口建造船厂,一边修复旧船,一边赶造新船;同时从湖南招募水勇,渐渐地开始恢复元气。
  
  一个月后,杨岳斌率重建于湖南的水师赶到金口,与彭玉麟合兵一处,使整个湘军水师基本达到了湖口战前的规模。
  
  就在胡林翼兵援奓山的同时,水师也奉命配合行动,并在江上取得了胜绩。但是,他们在返回时却做错了一道选择题。
  
  要回归北岸的水军大营,当时共有两条路可选:一条较近,但要从武昌和汉阳城下经过,容易遭到城上炮火攻袭;一条稍远,不过可以避开太平军的炮火。
  
  大部分水军将领都主张走远路。说是远路,其实也远不了多少。安全第一,为什么一定要往对方枪口上撞呢?
  
  杨岳斌却把脖子一梗:“我偏不绕着走,就要从太平军眼皮子底下过,看他们能把我怎的?!”
  
  杨岳斌要硬闯,彭玉麟亦不肯露怯,出发时还走在杨岳斌面前。


  
  大家都看出来了,这两人坚持的已全不是意见,中间还带了不少的意气。
  
  在湘军水师中,彭杨组合犹如陆师里的塔罗组合,一文一武,双峰并峙。但正所谓一山难容二虎,双方的隔阂和矛盾早在湖口之战时就已初显端倪——杨载福回后方养病,彭玉麟就指挥不动其部属,非得他老人家亲自来带队不可。
  
  这次在湖北,终于又别起了劲,而且别着别着,就别出了祸。
  
  太平军发现对手要闯关,立即以长龙快蟹横截中流,迫使湘军战船贴岸行驶,城上则万炮齐发。湘军被击沉多艘战船,战死两三百人。
  
  在炮火声中,彭玉麟的坐船也中了招,桅杆被轰折,船只无法前进。这时他看到杨岳斌的坐船驶近,赶紧招手呼救。但是让彭玉麟心寒的一幕出现了,杨岳斌竟然充耳不闻,一转眼的工夫就自顾自地飞驶过去。
  
  万幸的是,随后又驶来一只舢板。彭玉麟纵身跳入,才免于一死。
  
  回到军营,大家知道这件事后都很气愤。湘军内部最重情义,比如哨官会将积攒下来的薪水存放在营官那里;而不识字的哨官甚至普通士兵,也会请营官帮他们写家信。大家相处得犹如一家人,像这种败不相救的情况以往极为罕见。毕竟,意气跟义气不是一码事。你们再怎么争高下,上了战场也得像兄弟那样团结互助。

  
  彭玉麟的心里虽不好受,但只淡淡地说了一句:“风大水急,很可能他没听见吧。”
  
  与此同时,杨载福为此所要承受的压力也很大。两人由争强好胜变成了暗生芥蒂,尽管仍在一起共事,自此却如坐同一辆公交车的陌生乘客,彼此视而不见,无论表情还是语言都没有任何交流。
  
  彭杨不和的传闻在军营里闹得沸沸扬扬,胡林翼听到后很是着急。他给彭杨分别传话,以会商要事的名义把两人一齐请过来。
  
  彭杨并不知道胡林翼请了两人,他们一前一后赶来。杨岳斌先到,来了之后,宾主谈得很是开心。过了一会儿,彭玉麟也来了。杨岳斌一问,说谁来了,彭玉麟?啊,那我要跟您告退了。
  
  胡林翼一把将他拉住:“是彭玉麟,又不是彭老虎,你怕什么?”杨岳斌只好勉强坐下。
  
  彭玉麟进门赫然看到杨岳斌在座,愣了一下之后,也转身要离开。胡林翼又跑上去,连拖带拽地将他留住。
  
  彭杨相对而坐,谁也不说话,场面极其尴尬。胡林翼见状,就令侍从摆上酒席,并亲自给二人斟上酒。
  
  接下来的一幕把彭杨都给惊倒了:胡林翼竟然端着酒杯跪在了地上。
  
  敬个酒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啊!彭杨手足无措,不知所以。
  
  胡林翼说:“天下混乱到这种地步,全靠大家协力同心才能迎来转机。现在你们却又生出罅隙,那么国家的中兴还能有什么盼头呢?”
  
  说到动情处,胡林翼禁不住泪流满面。
  
  他在贵州八年,平了无数的乱。可是与这里一比,贵州的乱只能叫作“小乱”,这里才是“大乱”。要对付波谲云诡的“大乱”并不容易,这使他隐隐然已有了才枯力竭的感觉。若再添上一个“内乱”,那真能要了他的命。
  
  眼看泪水已经打湿了巡抚的衣衫,彭杨羞惭万分,都对胡林翼说:“我们真是不识大体,辜负了您的期望。如果以后再有罅隙,上既以对皇上,也无颜再见您。”
  
  在胡林翼的苦心调和下,彭杨终于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一场可能影响全局的风波结束了。
  
  刚刚解决内部矛盾,胡林翼就听到了一个让他顿足的消息:金口大营危急!
  
  在胡林翼转守为攻时,湖北境内的太平军已向武昌附近大举增援。趁湘军主力渡江北上之际,韦俊集合援军及武昌守军,对金口大营发起猛攻。

  
  正当胡林翼琢磨如何攻破汉阳时,他接到了金口守军的求援信号。虽只有一水之隔,胡林翼却不知如何去救。
  
  他的兵力极其单薄,统共七千陆师,留了三千在金口,带了四千主力北渡。若要返回去援救,这四千人分少了无济于事,分多了就等于全军赴援——那样北岸又得被太平军所据,前面算是白忙活了。
  
  这么一犹豫的工夫,韦俊就占领了金口。失去金口,意味着北岸湘军将腹背受敌。胡林翼审时度势,赶紧从汉阳城下撤军,一直退到奓山,以护住粮道。
  
  这是胡林翼一生中最难熬的时期,守着粮道,却眼巴巴地就是看不到粮饷在哪里。
  
  路途遥远当然是首因,另外一个因素,则是部分饷银早已被沿途官军给提前截去了。湘军的军饷断了五个月,到退守奓山时,连米缸子都空了。此后整整断了一个月的粮,官兵们吃了上顿没下顿,实在撑不下去了。
  
  1855年9月18日,太平军大举进攻奓山。平时就怕太平军窝在家里不出来,现在好歹出来了,胡林翼赶紧下令整兵出击。可是命令传下去就没了声响,面黄肌瘦的兵勇都不动弹。
  
  胡林翼没回过味来,硬拖着把他们给拉了出来。可是未等正式交锋,众人就大叫着狂奔而回。


  
  胡林翼震惊了。
  
  自出仕贵州,胡林翼打过数不清的仗,但未战先溃还是第一次,这使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强烈刺激。
  
  当年湖口战败后,作为主帅的曾国藩激愤到要骑着马去做自杀式冲锋,现在胡林翼也想这么做。他牵过一匹战马,就准备单人独骑去与太平军拼命。
  
  马夫见他神色不对,急忙将马旋转了四五圈,然后朝空中挥响马鞭,将马朝相反方向赶去。
  
  这马已经晕头转向,跑起来就停不下,哒哒哒地奔到江边。江边正好有水师战船,听说胡林翼在此,众营官赶紧帮着收拢残部,并用船运来援兵,总算帮巡抚稳住了阵脚。
  
  三天后,从荆州转来的川饷被押解来营,才把胡林翼从苦海中拯救出来。
  
  自建立金口大营并升任巡抚后,因为与太平军交战从未落于下风,兼之有“平乱专家”的声威,胡林翼一直保持着不错的自我感觉。虽然调和彭杨时流泪,实际上他并没真正把韦俊这些人放在眼里。他总以为只要再发动一次进攻,就可以把对手彻底摧垮。
  
  奓山溃败是坏事,也是好事,因为它给胡林翼上了非常生动的一课:太平军绝非从前的生苗或者“榔会”可比,如果继续闭着眼睛单挑下去,在部队已疲困不堪的情况下,只有溃败一途。
  
  现实情况迫使胡林翼抛弃了最后一点儿侥幸和自傲,他决定伸手向远在江西的湘军主力求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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