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节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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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8日十五农间白菜。收工时孙队长集合开会(工效低、偷吃青苗)。晚严站长点名,痛斥各种违反制度的行为(偷盗、唆使小孩盗窃、工效低、发表反动言论)。小组要扣方爱华的菜。李金烈的馍被偷,王有道说是朱振邦。搜查。咳嗽不能入睡。还丁文德三角、周文林一元一角四分、丁海吉九角。冯还我七分。
8月29日十六农菜田追化肥。出工与麻维孝谈待人的态度与方法。向丁文德要了点旱烟,没烟抽了。人人谈吃的问题。周捡了半个野兔腿烧着吃了。晚学习,评选拔草中的先进人物及思想排队。
注释:
虽然当上了“秘书长”,但我自己感觉到好像已不久于人世,生命离我越来越远,我的手渐渐够不到它了。
八月,这样一个美好的月份,我每天都能看见美丽的日出和日落。西北地区的日照时间特别长,天空没有云,没有阴霾,我们出工的时候暖暖的晓风在脸上吹,收工的时候亮亮的星斗在头上照,空气新鲜得不能再新鲜。但我却一天到晚像伤风了似的不停地咳嗽。
不能想象我这么瘦弱单薄的躯体内部有如此强大的气流向外冲击,每一声咳嗽都震动得我全身颤抖。既要时时刻刻不忘呼吸,又要时时刻刻压抑咳嗽,每时每刻都处在紧张状态,生与死的界限仅仅在一呼一吸之间。我常常抚摩我瘦骨嶙峋的胸腔,觉得那里面似乎有一部分内脏已经死亡。入夜,咳嗽更加剧烈,胸腔里好像装着炸药,一筒接一筒地爆炸。“这一下该把我炸裂了吧!”在等待下一声咳嗽的间歇中我常这样想。
睡不着,抬起头看别的犯人,虽然没有一丝亮光,但可以想象一具具全像“巴比伦”似的死尸,脸上长着长毛。在黑暗里,失去了蓝色的天空,我搞不清楚现在究竟在哪里。活着,还是死了?
于是我赶紧把欠人的债和人欠我的债一一清理了。账目在日记上记得很清楚。
然而,就在这种情况下我仍旧要和一般犯人一起劳动,一起听训话、学习、“评选”、“思想排队”……我似乎并不怕死而怕和别人不一样,不敢学“耍死狗”的刑事犯,也干脆躺倒不干。和别人不一样有什么可怕?我没有想过,只是一种莫名的恐惧。莫名的恐惧比有根据的、有针对性的恐惧更为可怕。拿“巴比伦”这个最落后的人来说,在临死的前一刻钟不是还挣扎着跟大家一起出工、一起学习、一起开“生活检讨”会吗?这样看来,知识分子大概都害怕跟别人不一样。
我不想死。我想我所接受的全部唯物主义教育,现在的功用只是阻止我去死。除此之外毫无用处。如果我相信人死后灵魂不死,相信有什么天堂,我早就飞到我非常向往的那一片蓝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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