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轻轻带上大办公室的门，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又点燃一支烟，吸了两口，他准备电话通知所有人员，先开个会，群策群力想想应急的办法，不料电话铃倒响了起来。

喂，是文联李主席么，我是秘书处小王，咱文联怎么还没到种籽公司去领种子呢，就剩下文联还没去人呢，你得赶快安排一下，就今天一下午时间啦！

秘书处的意思明显在催促。李民夫重重地扣下话筒，骂了一句，真成催命鬼了。他就奇怪市委其他各单位为啥能这般雷厉风行，把他文联给比得事事都显得落后了。

都他妈的穷积极哩，市委书记就那么一个宝座座，八辈子也轮不到你们去坐，瞎忙活吧！他口里骂着各单位的那些积极相应的负责人，心里也有些火急火燎的，一时倒不知该干什么了。

约摸一小时后门被轻轻敲响了，他说了声请进，就见白英子扛着一条蛇皮口袋气喘吁吁地进来了。

你这是——？

李民夫一时弄不明白，问她；

放下口袋的白英子仍有些气喘，平时白皙的脸上，这会儿罩了一层红晕。

李主席，我刚从市种籽公司领种籽回来，没想到五六十斤麦籽，倒这么死沉，压得我肩膀还酸麻呢，我可是咬着牙上到楼上的……

白英子坐下来，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本杂志扇着风，虽说阳历已进入了九月，可秋后一伏的天气还是很热的。

你咋倒知道了，这么重的麦籽让你一个女人家扛回来，这，这让我说什么好？

李民夫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白英子说，天大的事儿，谁不知道，市委每个单位都行动了，我扛麦种回来时，碰见科协主席正领着他的一班人马朝城南他们的地段走呢。

这么快？真是立竿见影了。李民夫沉吟一下，心里沉沉的。明后两天的任务，他们急什么急？

其实，哪个单位也不敢拖拉和失误，赶早不赶晚么。万一天气有个变化咋办？新到任不到半年的市委书记在会上明了而严厉地强调，无论你有几千种理由，你的地段小麦种迟了或是种差了，将来出不齐整，或者稀稀拉拉的花脸毛，影响了整个市容市貌，我免你一把手的职，干不了早早让位！能干和想干的人多了去啦！

大家心里都明白，这次的扩街和旧城改造工程，是新任书记的面子工程，也是最能体现他政绩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工程。根据燕子市的财政收入和老百姓实际生活状况，还不应当急于搞这样大规模大兴土木的超前工程。但是，就这样急匆匆快马加鞭地搞了，还要赶在九月二十八兴师动众地迎接省地领导的莅临视察。这一切，燕子市的中层领导们谁心里都清楚，清楚就得屁颠颠紧跟着干哪，谁家落后了就得挨呲，就得受批评，甚至是处分。能不急人么！

李民夫这么想过，是给自己宽心，又好像在催促自己，脑门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儿。

英子，咱文联的地段在城南城牌楼外不远处的马路西侧，植草坪的地段有一大片，还有路当间植冬青的地段也有好长好长的一条子。分配组的人说，合起来足有一亩七八分，不到二亩地。一亩地撒稠种籽需要30斤，这是按二亩地的种籽分配给咱的，二亩地呀，对咱文联来说，要均匀地撒完，还真是硬任务呢。李民夫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先别急，李主席，上面让咱在地段上撒种籽呢，还是像村里一样播种籽呢？白英子问。

领导在会上反复强调，或播或撒都行，但都要密要稠，要匀称，十天八天出苗后，不能稠一片稀一片，像花脸毛一样；还有一种是一人在前边用锄先拉一行小浅沟，后面的人再朝沟里种麦籽，哎，无论怎样说，都是个技术活儿，你看看咱文联这些人马，是干这活儿的料子吗？手无缚鸡之力，更何况……

白英子没有说话，李民夫讲话时她静静听着，若有所思的样子，等李民夫把他的难处说完了，白英子轻松地提议道：

李主席，村里我爹可是摇耧种麦的好把式，别说二亩地，就是二十亩，也不在话下，这几年家里的十几亩地有我哥他们干呢，可村里缺劳力的人家一到种麦季节就请我爹帮他们摇耧，播种，我爹摇起耧来，就像一个老戏子进入角色一样，两只膀子晃荡着，两条老腿辫着蒜步，那三道耧沟就直溜溜划拉开了，麦籽呢，顺从地从耧眼漏下来，躺到耧沟里了，麦籽的稀稠由他膀子的晃荡决定着……你说，李主席，明天把我爹唤来，咱那点任务不就迎刃而解了。

一件让李民夫感到十分棘手的大事儿，让眼前这个白英子轻描淡写地一说，倒真的不成什么大事儿了。

这——，真这么容易？李民夫喜出望外地轻松了起来，情不自禁地走两步前去，抓住了白英子的双手。

白英子也没有躲，一对胖乎乎的手任由他抓着，轻了声音说道：你寻思这有多难呀，看把你愁的，眉头那个疙瘩快赶上核桃大小了。

顿了一顿，白英子说，我下午就坐公交车回去，顺便也看看老爹老妈，公私兼顾呢，明天早早吃过早饭，我和老爹套上小毛驴儿平车，拉上那架木耧，就到咱们地段那里，你在路边等我们就是喽。对了，你别忘了把种籽带去。

让你受累还不行，当真还要麻烦你家老爷子么？这可真不好意思，我这个破文联的破领导脸子可比猴腚还红呢。

李民夫自责着，那是一种轻松之后调侃式的口吻，看看眼前白英子那一片薄秋衣里面的高耸起伏的胸脯，李民夫有些不可自持了。

英子，让我怎么谢你呢，嗯。他目光炯炯地盯着白英子白皙丰腴的脸庞，此时，她的脸上散发着一个健壮少妇透露着生命激情的诱人气息。

白英子把眼睑轻轻闭上了。

李民夫下意识看一下房门，房门在白英子进来时就被她不觉间碰上了。李民夫伸开两臂把白英子丰满的腰身紧紧地箍住了。

楼道里真静。

白英子的气息萦绕在李民夫的鼻翼间，李民夫的两臂每使劲箍她一下，她都轻轻地哼一声，李民夫将手提上来，轻轻地扳着她热得发烫的脸，白英子就顺从地微仰了脸，等着他雨点一样的亲吻。这次李民夫没有吻她的别处，就直截了当地把双唇栽在她的唇上，一条舌头欢快地闯进去，勾了她滑腻甜蜜的小舌头，像两条鱼在追逐与缠绕。

白英子的气儿早已喘得不匀称了。

桌上的那座钟表却在这时很响亮地敲了一下，当——，吓了俩人一跳，俩人下意识地分开来。李民夫一看12点了，就对白英子说，中午别回去了，咱到饭店吃饭去，今天，先好好犒劳你一下，等明天完成了任务，再好好地慰劳你和老爷子，你可是咱文联的功臣哪。

李主席你千万别这么说，弄得我不好意思了，除了这些粗笨活路，我还能干了啥？能替你分担一点忧愁，我觉得在文联就工作得坦然一些了，你可千万别夸我。

行，行，我不夸你，但饭还是要吃的，这会儿，肚子也饿啦，咕咕叫呢，咱到草原小肥羊涮锅吧。李民夫知道白英子喜欢吃涮锅，就投其所好地邀她。

白英子很灿烂地一笑，露出一口整齐雪白的牙齿，说，先感谢主席的款待，我得给家里去个电话。

白英子的丈夫原在一家小型企业当工人，三年前，厂子破产他也下岗了，曾试着做了几趟小买卖，非但没挣了钱，反而把两人多年的积蓄也给搭了进去，他人太老实，干不了买卖活儿。快二年了就在家里当家庭主男，做饭、洗衣、侍候孩子上学。

喂，我不在家吃饭啦，文联有事呢，下午还得回一趟老家，明天才能回来，就这，你把孩子照护好，挂啦。白英子平常有些看不起她的丈夫，嫌他太老实，太木讷，三脚踢不出一个响屁来，什么事儿也做不了主。她常在心里说，不怕男人坏，就怕男人缺心眼儿。跟上这样的男人，一辈子只有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