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想法又悄悄地在白老汉的脑中滋生了。并且白天黑夜地折磨着他。

白老汉家里养着30只绵羊，却不能在山坡里放牧，山坡里退耕还林，羊群不可以上山，地里光光秃秃又无草禾可牧，咩咩的羊叫声迫使白老汉又进了一遭城。这次他没找李民夫，他已不好意思再打扰人家了，他到了闺女白英子家，对闺女说了自己的想法。

爹，这使得么？人家城管队可是不让牛或驴进城的，羊也不例外。

白英子听了老爹的想法，想到的首先是城管队的那一关口。

白老汉笑笑说，城南牌楼外面，早已不算城里了，万一不行了，我就在你们文联的地段上放羊，反正那麦苗子一过年就全被翻到地下了，全毁了，你说，我放放羊，这，这也说得过去吧。

白英子见老爹有了乞求的神情，心里怪难受的，想了一想说，爹，这事儿，我看还得和李主席商量，看看他的意见，也许他能当了这个家的。

白英子对李民夫说了老爹的请求后，李民夫觉得也是这个道理，麦苗子毁就毁了，毁之前何不废物利用一下？这也是两全其美的事情么。口里这么说着，心里总觉有些不太踏实，觉得还应该向他的老同学，市政府秘书长范全林通报一下，电话打过去说明了原委，那边沉吟了片刻，说，民夫啊，你如此关心这事儿，那几个老汉里面肯定有你的老丈人或准老丈人，这年头你小子也学得不老实了。好，看在老同学的份子上，准许在牌楼外你们文联的地段上放羊，万一出了什么事，可不能往我身上推，记住了啊！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李民夫想，能出什么大事啊，无非就是几只羊吃些不能收获的麦苗子嘛，至于那样草木皆兵么，就让白英子告给老爹，明天就可以在文联的地段上放牧了。

白老汉像喝了汾酒一样高兴，并不昏花的老眼窝里迸溅出一些麦苗一样的绿光。从圈里放开的绵羊们也乐颠颠地走在通往城里的公路的一侧，似乎早已看到一片能充饥能解谗的绿色诱惑。把一枚枚屁股后面吊着的肥尾巴摆来摆去，以表达行走的急切和情绪的高涨。

羊儿进了文联的地段，已是上午十点钟的样子了。冬天的太阳虽说有些疲软，还是很祥和很执着地光临着这片非常麦田，把麦苗上在夜里积攒下的些许露水蒸发得干干净净的，羊儿埋下头去，贪贪地啃吃起来，羊儿的众多牙齿在切割和拔断麦苗的噌噌声响，就此起彼伏地萦绕在隆冬郊外的地段上了。

这是白老汉渴盼已久的声音，绝不亚于他最喜欢听的蒲剧眉胡和碗碗腔了，这声音能让他苍老的神经松弛下来，活泛起来，舒坦开来……

平时，在村野放牧时他却万万不能听到这种音响，这声音让他警觉和紧张，那定是不大老实的羊儿在偷吃麦田了，无论自家的麦田或别人的麦田，他不允许让羊嘴探进那一片碧绿里。牧羊得有牧羊的德性和规矩哩，吃了自家田里的麦苗子，他心疼哩，啃吃了别人田里的麦苗子，他良心上过不去呢……

今儿的情况就不一样了，这可是白老汉这多半辈子以来第一次自己摇耧种的麦子，第一次在麦地里可劲地放牧呢！想到秋天摇耧时倒进耧斗里那上好的麦籽，再看满地里铺陈的冬韭菜一样的麦苗儿，也有些心疼和可惜哩……，可是转念他又变得有些侥幸了，羊能吃到这些麦苗，还算没有完全糟踏，起码自己没有白摇那一天的耧么……

现在，白老汉就估摸着，属于文联的这片地段的麦苗，能够自己长时间的放牧，十天，还是半个月，有十天就行了，这三十只绵羊准吃个腰肥体壮了，到了年关，有一半儿能卖个好价钱哩，过了年的正二月哩，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这地段上还能放牧，山羊吃草连根儿拔，绵羊吃草腰中切，绵羊吃过的麦田，还会旺旺势势长起来，这一冬一春呢，三十只绵羊的吃喝就不发愁啦……

白老汉在冬天的暖阳下美滋滋地想着，筹划一些今冬明春的事儿，他并不知道，危险，随着日光下两个人影的移动，在慢慢朝他逼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