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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除恶徒天涯奔命 撞厉鬼草原惊魂

  
  
  那瘪瓜毫无人性,惜水落入其手,随时都会丢却性命。
  仓颉又气又急,声声叫骂。若晗两眼发怔,阵阵晕眩。二人无精打采寻得一个草屋,草屋内只夫妻二人和一个刚会摸索走路的小男娃。夫妻见有客到,忙沏茶倒水。男的叫塘嵘,女的叫飞雪,看得出这对年轻夫妇十分恩爱。
  仓颉见墙壁挂满动物毛皮,问道:“塘嵘可是猎户?”塘嵘答道:“正是。”仓颉喜道:“你可会武功?或者能帮我招呼部落人等,共同对付一个恶贼。”塘嵘道:“我虽有些膂力,但不会武功。我二人进山狩猎,部落距此甚远,方圆百里几无人烟。不过,塘嵘自当鼎力相助,何惧恶贼!”他说得掷地有声,豪气满胸。仓颉摇摇头,说道:“我尚且打他不过,你身无武功,怎会是他的对手?”仓颉怎不知此地人迹罕至,一时愁容满面,苦无良策。
  仓颉问若晗:“惜水可是羲皇嫡后?”若晗道:“仓颉师父如何得知?”仓颉道:“那瘪瓜追迫密语,惜水自然是伏羲氏嫡亲传人了。”若晗道:“正如仓颉师父所说,也正因这密语,害得若晗亲人惨死,母子流浪。眼下惜水又落入恶贼之手,这如何是好?”母子乍聚,惜水再次身陷魔窟,若晗心胆俱碎,已几近癫疯。
  仓颉凝思一回,道:“若晗勿忧,眼下务必设法将他拖住,再查访他的来历,或向蚩尤白帝求救,定能将这恶贼制伏。若晗有所不知,西北黄土墚塬之地民风剽悍,原本部落林立,蚩尤正是以武促统,打下了这半壁江山。蚩尤崛起于铁血群雄之中,历经千征百战,兵将精勇,天下无敌。只要蚩尤白帝出手,对付这个小小的瘪瓜,犹如猛虎扑羊,手到擒来。”
  若晗哀叹一声:“只怕远水难解近渴。”
  仓颉道:“实在无计可施,仓颉就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救回惜水。”说着一捋胡子,他在恼怒之时都会有此动作。
  若晗欲哭无泪,道:“如此又会白白搭上仓颉师父的性命。”仓颉冷笑道:“我大把年岁,死有何惜?”若晗凄然说道:“宁可让若晗去换回惜水,或是……说出密语……我再不能让娃子受苦了……”眼见孩子遭受苦难,哪个为人父母者不疼在心里?剜心之痛,令若晗心绪大乱。
  仓颉喝道:“若晗糊涂!那瘪瓜若是得到密语,你和惜水性命休矣;若得不到,惜水反倒无事。”若晗茫然问道:“这是为何?”仓颉道:“那瘪瓜既为密语而来,不得密语誓不罢休。你若说出,他定会为天下独占密语而杀害你和惜水;若得不到,他只会设法相逼,而不会伤及你等性命,否则,他如何还能得到?”若晗激灵灵一颤,心头豁然开朗,铮铮说道:“若晗纵使粉身碎骨,也决不会说出密语。”仓颉道:“这就对了。”
  塘嵘道:“我这就去找人,或许能遇见其他猎手,也好共同对付恶贼!”仓颉道:“如此甚好。”塘嵘回身说道:“无论能否找到帮手,我都会及时回来相助!”若晗、仓颉再三谢过,塘嵘踏步去了。若晗暗自祷告,希望能遇到高人。
  傍晚,见塘嵘失望而归,仓颉、若晗显得越发焦躁,塘嵘道:“你二人放心,一人有事众人帮,塘嵘岂是贪生怕死之人!”
  一语未了,耳听“哐啷”一声,门被踢开。
  若晗惊起,只见瘪瓜满脸杀气,踏步进门……
  
  瘪瓜冲若晗喝道:“说!”
  若晗叫道:“惜水呢?”
  对此等丑类,仓颉自是不拿正眼视之。蔑睨瘪瓜,仓颉已准备以命相拼,显得异常镇静,道:“丑贼,我且问你,你要那密语何用?”
  瘪瓜冲仓颉死死盯看一回,突然哈哈大笑,直笑得众人毛骨悚然。笑声戛然而止,屋内一片死寂,众人面色惨白。半天,瘪瓜语无伦次地说道:“我,夺得密语,再找到宝物。我要杀人,杀人!”说话时猪鼻乱翘,双目血红,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顿了顿,嘿嘿笑道:“我,要称雄天下,什么黄帝、炎帝、白帝,统统去死!”


  塘嵘再忍不住,大声喝道:“你这恶贼,欺负妇孺老人,算甚英雄!有能耐冲我来!”塘嵘长得相貌堂堂,浑身尽透一股飒飒正气,强敌当前仍毫无惧色。瘪瓜狠狠盯他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未发作。
  仓颉静静地道:“想必你也知晓那密语的来历,献出密语是何等大事,你要容若晗再考虑几日。”瘪瓜转过身死盯着仓颉,道:“今日不说密语,惜水必死!”仓颉一捋胡子,道:“丑贼,你且过来。”
  瘪瓜不知是计,将脑袋递了过去,清脆的耳刮声响过,瘪瓜脸颊上鼓起五个手指印迹,歇斯底里叫道:“你,想死?”仓颉一字一句说道:“丑贼,你且听了,若惜水被害,若晗纵使一死,也决不会将密语说出半个字来。你既为密语而来,我劝你再宽她几日,到时你自会如愿。”
  见若晗神情凛然,瘪瓜知仓颉所言是实,鼓起蛤蟆眼想了半晌,冲若晗恶狠狠地道:“好!再给你一天,到时若再不说密语,哼哼,惜水就会像他……”猛然间一指塘嵘,就在众人一愣之际,疾掌拍中塘嵘天灵脑盖。只听“啪”一声,塘嵘脑浆迸裂,软软倒地。瘪瓜往地上一扑,四肢着地,像野猪一般狂奔而去。


  仓颉气得一捋胡子,怒道:“丑贼,我跟你拼了……”飞身扑到门外,却正与一团黑影打个照面,不及细想,挥掌便劈。不料这一掌被那人轻巧化解,惊得仓颉连连后退,那黑影趁势闪身进屋。仓颉挥掌又劈,忽见面前立着一个老者,愕得掌停半空。
  只见这老者个头不高,身着山羊皮,蓄着山羊胡须,生得一双山羊眼,满脸倦意,此时面无表情,看看塘嵘死状,冲若晗说道:“可是那瘪瓜来过?”若晗颤着声问道:“你是……”老者一脸凄苦之状,说道:“我是糊涂蛋!我正是那瘪瓜的师父缚疆……”仓颉惊道:“原来是你!”言只及此,飞雪号叫一嗓扑向缚疆,又是拧又是掐又是撕又是咬。缚疆狼狈不堪,忙道:“且听我说,我寻那瘪瓜,正是为了将他除去。”飞雪这才住了手,悲泣一声,扑向塘嵘。
  飞雪紧紧搂抱着小娃,在塘嵘墓前长跪不起。蓦然之间,夫妻已隔阴阳,飞雪痛悲已至极处,泪水早已流尽,双目痴呆,紧咬下唇再不发一言。若晗又心痛又歉疚,轻轻走到飞雪身边,却张口无言,唯有垂泪。缚疆又恼又愧又尴尬无趣,攥着拳头恨恨地道:“缚疆必会手刃恶徒以谢天下!”小娃一声啼哭,飞雪将小娃紧紧搂于怀中。
  仓颉冲小娃端详一回,轻声问道:“还没起名罢?”飞雪含着泪点了头,仓颉道:“我给他起个名,叫‘甲奇’如何?”飞雪又点了点头。
  
  众人默声无语回到草屋。
  仓颉道:“缚疆威名远扬,怎会收了这等恶徒?”
  缚疆叹道:“我是糊涂蛋!说起来一言难尽,这瘪瓜祖居华山西北、渭水经流之地的一个山林里。在他出生前的几日,其父狩猎时不幸被野猪所害。出生不久,其母心力交瘁,竟也一病亡故。我的一位好友叫屯三,恰路过此地,见瘪瓜还在吸吮亡母奶水,边吸边哭。屯三一阵酸楚,葬了瘪瓜的娘亲,将他抱回。这屯三孑身一人,也是一个猎手。瘪瓜长得圆圆胖胖,惹人喜爱,背上还长着一块青青胎记。屯三把他视作亲生,含辛茹苦,不料就在他长到一岁多时,意想不到之事突然发生……”
  众人听他言语忽急,便知这变故不小,当下凝神静听,只听他又道:“这瘪瓜很小就学会了爬走,这一日他不知怎么就打开了屋门,爬出屋外。这深山老林里,到处都是野兽,瘪瓜一出门,正碰上一头野猪……”
  众人“呀”了一声。缚疆捋捋山羊胡子,继续说道:“屯三狩猎回来,正撞见那野猪口衔瘪瓜,一时又惊又急,因怕伤了瘪瓜,也不敢放箭,只发疯一样追赶。那野猪两排奶头肿胀得几近挨地,故而奔跑不快。一连追过几个山头,眼看再追不上,屯三只得弯弓搭箭。不料那野猪只三蹿两拐,不见了踪迹。”

  众人一个个奇得大睁双眼,缚疆猛吸一口气,说道:“那屯三整整哭了一天一夜,最后哭出来的竟是血水。从此屯三变得沉默寡言,目光冷漠。他发下誓言,定要杀尽天下野猪。几年下来,也不知有多少野猪死在他的箭下。
  “有一日,屯三照例去寻野猪。正发现一堆猪粪,他冷冷一笑,搭了箭蹑手蹑脚地往前寻去。在一个小山坳里,有头野猪被他寻个正着。展弓之时,屯三突然惊得目瞪口呆,驻身难动……”
  缚疆打住话题,手捋山羊胡须问众人:“你道屯三看到什么?”
  飞雪猜道:“那野猪跑了?”缚疆摇摇头。若晗道:“定是发现了野猪群。”缚疆又摇摇头,道:“野猪野性最大,极少合群。”缚疆呷一口茶,继续说道:“那屯三正欲放箭,猛见野猪旁匍匐着一个形似孩童之人,正和野猪戏耍。那孩童赤身裸体,并不直立行走,而是像野猪一样蹿跑跃跳。屯三惊得正合不住嘴巴,忽听那孩童温存地哼叫两声,跪卧于地,竟吸吮起猪奶来……”
  众人甚感离奇荒诞,仓颉忍不住问了一句:“哪会有这等怪事?”
  缚疆道:“屯三起初也不信,搓揉了半天眼睛,再三细看,哪里会有错?屯三乃是血性汉子,一时间豪气填胸,定要杀死野猪,将那孩童救出。于是屯三猛然跳起,一箭射中野猪眉心。


  “不料那孩童看看屯三又看看野猪,竟哀号一声朝屯三扑去,张嘴咬向屯三的咽喉。尽管那孩童膂力极大,但毕竟还是个娃子,不多时便被屯三扑倒。就在那孩童倒地瞬间,屯三只觉得耳边“轰”一响,一下子呆了……
  “那娃子背上赫然露出一块青青胎记,不是瘪瓜又是谁?屯三又惊又喜,老泪纵横,原以为瘪瓜早被野猪吃了,没想到他竟然还活于世上。”
  若晗道:“野猪为何没将瘪瓜吃了?”
  缚疆摇摇头,道:“后来猜想,当时那野猪定是刚产下一窝小野猪。小野猪或是被人打死,或是被豺狼叼了去。野猪觅食回来不见了小野猪,奶头又肿胀奇痛,就叼来瘪瓜,让其吸吮。日久天长,那野猪也就渐渐离不开他了……”
  众人都沉浸在故事之中,屋内一时静得出奇。
  其实,古往今来,不乏“猪孩”、“狼孩”存在的实例。
  缚疆道:“屯三将其领回,算算那时瘪瓜已长至八岁。因其长期跟野猪生活,惯用四肢奔跑,极善攀缘且动作敏捷,专食生肉而不解人语,喜独往来又性情凶残。屯三费尽千辛万苦,才教会他几句简单话语。又过得数年,屯三就带他迁徙到渭水平原的一个村落里。
  “这村落中的孩童见瘪瓜时露猪态,便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野猪’。因他备受欺凌,渐渐心态扭曲,不过这也养成了他的韧忍之性。随着瘪瓜一天天长大,屯三发现他常常偷鸡摸狗,惹是生非,四邻被他打得非伤即残。屯三本来可怜他的身世,一直不忍严加管束。想管束时,为时已晚,说轻了他不理不睬,说重了吃他一顿拳脚,还扬言哪日生吃了屯三。屯三这才心中害怕,让我收他为徒,以便管教,哪知这畜生不成器……”
  缚疆沾沾眼角,继续说道:“瘪瓜跟野猪长大,每每看到野猪交配,便兴奋难耐,馋涎流得满地,人性泯灭兽性天成,嗜杀嗜色。这畜生跟我学武五年倒也苦学苦练,眼看武功学成,我念他离家已久,让其回家探父。谁知他回到村落奸淫妇女,先奸后杀。屯三又气又恼,刚骂他两句,竟被他活活打死,村落也被烧个精光。”
  缚疆哽咽半天,狠狠说道:“我赶到村落时,见四处都是断壁残垣,屯三脑浆迸裂,早已身亡。我悔恨交加,从此四处追杀,定要将那畜生不如的东西一掌打死,方解我心头之恨。”
  仓颉道:“此后缚疆再也没见到过瘪瓜?”
  缚疆哼一声,说道:“见过。有一次我听说一个村落被烧,料定是那畜生所为。但见村落内尸横满地,其惨死之状哪能睹之?当下我怒不可遏,将他逼至崖上,正要动手,那畜生却道:‘何劳师父动手,我自行了断。’我念他曾与我师徒一场,也就应允。瘪瓜道:‘我,再喊你一声师父,以后不认你。’我暗道:‘哪里还有你的以后。’瘪瓜又道:‘我听说,谁得到伏羲密语,就可找到宝物,称雄天下。我要得到宝物,杀死你缚疆老儿。’说罢仰天狂笑,笑毕,纵身跳崖。

  “瘪瓜虽是鸡鸣狗盗之徒,死得倒也壮烈,不失为一条汉子。可是,后来发觉我上当了。那瘪瓜自幼跟野猪长大,蹿涧越崖如履平地,他跳下悬崖果然没有死,又到处奸淫烧杀。这畜生出手毒辣,杀人从来都是击碎对方天灵脑盖,且一掌毙命。”
  因缚疆来到,众人自是不再惧怕瘪瓜,见他仍耿耿于怀,仓颉便也气道:“那还不是你教出来的?这叫‘有其师必有其徒’。”缚疆顿时神情尴尬,半天才道:“似这等禽兽,欺师灭祖,无恶不作,留在世上终是祸患。”说到此,端起一大碗茶瞧也不瞧一饮而尽。
  众人听得义愤填膺,若晗问道:“那瘪瓜的本名叫什么?”
  缚疆道:“他没有名字。在深山,屯三与他以父子相称。当年屯三带他出山时,看他长得圆滚,恰又见路边结有‘瘪肚瓜’,便顺口叫他‘瘪瓜’。‘瘪肚瓜’是瓜中的一种畸形怪胎,瘪小却圆滚。瘪瓜得此诨名,形神俱似,再恰当不过。这瘪瓜倒也不计较,还说这名字挺好记。”
  众人听了,蔑视一笑。
  
  天近黎明,瘪瓜一脚把门踢开,刚进得屋来,猛见缚疆端坐堂前,失声叫道:“师……师父。”
  缚疆两眼通红,厉声喝道:“畜生,谁是你的师父!”
  瘪瓜见事不妙,哈腰便跑。缚疆飞身而出,一脚将他踹翻,举掌朝瘪瓜天灵脑盖拍去。瘪瓜慌忙叫道:“我有话……”缚疆恨恨说道:“谁要听你啰唆。”挥掌便拍。
  瘪瓜突然喊道:“惜水死了!”
  若晗歇斯底里叫道:“你说什么?”
  见缚疆掌停半空,瘪瓜这才舒了口气,说道:“师父要是打死我,就……再也找不到惜水……他就死了。”原来他急中生智,想暂时保住性命。缚疆吼道:“带我去找!”瘪瓜赶紧应诺,爬起身来带众人走去。
  走得许久,还是未见惜水,缚疆喝道:“人在哪里?”瘪瓜道:“就到了。”众人又走了一阵,缚疆道:“到底在哪里?”瘪瓜随手一指,叫道:“在那里!”众人不由顺手望去。瘪瓜突然挣脱缚疆,四肢着地,像野猪一样狂奔而去。
  缚疆一见上当,怒从心头起,火冲顶梁门,不等众人省悟,怒吼一声发足狂追,眨眼之间二人踪影皆无。
  旭日东升,霞光万丈。
  待众人赶上时,只见瘪瓜手抓惜水,立在崖边,脚下是万丈深渊。

  惜水手脚被缚,嘴巴被堵,只怒目而视。缚疆恨得咬牙切齿,因担心瘪瓜狗急跳墙伤及惜水,一时不敢近前。若晗心急如焚,向前欲冲,被缚疆一把抓过,喝道:“不能过去!”
  瘪瓜嘿嘿笑道:“不错!谁敢走一步,惜水就死。”
  僵持一阵,瘪瓜道:“师父,你,过来。”缚疆明知他有鬼,只得缓缓欺身上前。瘪瓜手指悬崖,说道:“师父看。”缚疆知是悬崖,只瞄一眼又死死盯住瘪瓜。
  瘪瓜猛然将惜水提起,向悬崖抛去。
  众人惊叫一嗓。缚疆早料到瘪瓜会使诈,疾身一闪,探手抓过惜水背上绳索,一蹬一腾提将上来。众人又“啊”了一声。
  回身再寻瘪瓜,哪里还有他的身影?面对悬崖绝壁,缚疆气得山羊胡须乱颤,大声叫道:“谁叫我收了这等恶徒,糊涂,糊涂!”
  仓颉道:“我料他时下暂不会现身,只是过不了许久又会作恶,正所谓‘本性难改’。该杀,该杀!”说着捋捋胡子,义愤填胸。缚疆哀叹一声,道:“捉不回瘪瓜,缚疆愧对天下民众。”说完朝众人拱拱手,道声“告辞”,转身去了。
  惜水被缚疆所救,自是感念其恩,冲他背影喊道:“多谢缚疆师父!”缚疆转身又拱了拱手。

  目送缚疆远去,仓颉转向若晗,问道:“你母子意欲何往?”若晗道:“当年,天山童女有言,十五年后传授惜水武功。如今惜水业已十五,若晗想去寻找童女,好让惜水早日学成武功,为父报仇。”
  仓颉道:“童女行踪让人捉摸不定,如何能找得到?不如直接到天山等她。不过,此去天山须过荒漠经草原,千里迢迢,渺无人烟,尤其是那大沙漠飞鸟难过,凶险无比……”惜水铮铮说道:“师父放心,惜水有大仇在身,面前纵然是虎穴狼窝,也毫不退缩。”若晗见他目光坚毅,暗自欣慰,接过说道:“若晗已苦苦等了十五载。”
  见他二人去意已决,仓颉叮嘱道:“若旅途艰难请即刻回返,再做打算。仓颉这就赶去拜会白帝,以求文字广为传播。你等若到不了天山,可去河东找我。”
  仓颉以为只要能找到白帝,便可顺利传播文字,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东方射出五彩霞光,帖谟台部落举族北迁……
  帖谟台部落有数万之众,一路浩浩荡荡。蚩族图腾“狐狼”,帖谟台部落吉图“雄鹰”,以及各色旌帜如林似海,迎风招展。牛马羊彘成群结队,叫声欢快。


  帖谟台受蚩尤所托,前往漠北草原驯马,义无反顾。一日寒惦记着密语宝物,让他将丹鲤带去草原,并命他沿途继续打探若晗母子下落。丹鲤被四个壮汉抬着,雪儿跟在旁边,夹杂在人群内行进。
  天苍苍野茫茫,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蜿蜒而去……
  这时,远远传来阵阵铿锵有力的歌声,歌中唱道:
  
  风飒飒,抬头看,滚滚黄河。
  马萧萧,低头见,彤彤日落。
  英雄一声断喝。
  且看我,
  莽莽荒原,一曲长歌……
  
  众人驻足谛听,丹鲤知是在九女山清凉寨同凤田狩猎时见过的那老翁所唱,心头别是一番滋味。想起他在黄河岸边所见,滚滚黄水从天而至,气吞山河,这老翁的歌词再恰当不过,正感慨万千,忽听得呼哨一响,人欢马叫,众人又向北行去……
  
  且说若晗、惜水二人一路翻山越岭,直奔天山。
  不一日,二人望见层层沙丘,只见黄澄澄亮晶晶,浩浩瀚瀚;波粼粼寂静静,无边无际。二人被这壮阔景象吸引,迫不及待,狂奔而去。
  日落月升,只见沙如澄海,晶莹闪烁,层层叠叠,连绵不断,又是一番景象。丝丝秋风吹过,二人精神抖擞,乘月光继续西行。
  一连走得数日,陶罐里的水早已用尽,黄沙还是不见尽头。二人口唇干裂,奇渴难忍,早没了初入沙海的激动。天近日中,二人再挪步不动,坐在沙丘上喘气,再望望前方,心中打战。惜水忽然大声叫道:“娘亲快看,要下雨了。”
  若晗往西北方向一看,果然乌云密布,似有阵阵电闪,登时精神一振,直勾勾盯看乌云。不一时,那乌云渐渐近了,只见座座沙丘滚滚而来,惊得二人目瞪口呆。原来,这哪里是乌云,竟是遇到了沙尘风暴……
  狂风直吹到日头将落,漫天沙丘又恢复一片死寂。二人睁眼看时,沙海已复平静,若晗突然感到一阵委屈,直想大哭一场,却欲哭无泪。
  夜幕降临,沙漠中奇冷无比。二人行至半夜,若晗干渴难忍,一阵头晕目眩,滚下沙丘。惜水呼喊半天,若晗才缓过一口气来。惜水摸摸若晗额头,滚烫滚烫,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若晗恍恍惚惚如在梦幻之中,忽听得脚步声响,抬头看时,只见丹鲤笑吟吟走来。若晗满腹辛酸涌向心头,扑簌簌眼泪滴落。忽又见凤田走来,若晗颤着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走了十五年了?”凤田道:“惜水十五岁时,莫忘传其密语。”说完飘然而去。若晗怔怔说道:“惜水今年不就是十五岁么?”待要再问,凤田已无踪迹,若晗急追,忽然脚下一滑,跌入万丈深渊……
  若晗大叫一声,原来是做了一场噩梦。忆想梦中情景,若晗猛然醒悟,真该传惜水密语了。
  朝阳破云而出,沙海被奇光异彩笼罩。若晗正色说道:“娘亲要传你密语。你面南跪下,拜伏羲氏祖和你的父亲。”惜水依言磕了三个头。
  若晗神情凛然,语调缓慢,语气坚定,说道:“咱祖居中原九女山清凉河边的清凉寨,你是羲皇嫡传长男。十五年前,姬轩辕差力牧夜袭村寨,害死你父。今日娘亲传你祖传密语,依密语便可寻得宝物,你要除恶贼为父报仇。你切记住,密语只传羲皇嫡亲长男,宁死不得传告他人。”惜水朗声说道:“娘亲,惜水今日对天盟誓,此生不报大仇,誓不为人!”
  若晗郑重点了点头,将密语说出,又让惜水重复几遍,这才放心。
  惜水茫然问道:“娘亲,这密语怎解?”
  若晗苦笑一下,说道:“我也不知。”
  惜水心头一震:得密语而不解其意,如何才能寻到宝物?
  
  若晗高烧不退,惜水心急如焚。
  扔掉早已干竭的盛水陶缶,二人相互搀扶着又蹒跚走了一天,不觉满天繁星,再挪不动一步。
  惜水借月光望去,忽见沙丘之上有一团黑影,顿时警觉起来。二人悄身欺去,来至近前,若晗忽然叫道:“天亡若晗!”眼前一黑,一头栽倒。惜水救了半天,若晗才悠悠转醒,说道:“没想到又回到了原地,这正是昨日被咱遗弃的陶缶。”“缶”是古时对“瓦罐”一类的器皿的称呼,圆腹小口,可盛装物品,敲击有声亦可作乐器。


  惜水惊得魂飞魄散,迷失黄沙之中,再不消一日,便会渴累而死。
  若晗绝望已至极处,有气无力地说道:“娃子,娘亲怕是不成了,再不能拖累你。你这就独自去罢,走出沙漠,找到天山童女……学成武功,莫忘了报仇……”断断续续一语未了竟昏死过去。
  茫茫大漠求助无门,蓦然之间,惜水胸口一阵绞痛,但二人就此身埋黄沙,心有何甘?惜水把牙关一咬,叫道:“娘亲,惜水纵死也要背你出去。”猛然抱起若晗,趔趔趄趄走得几步,一头栽倒……
  这时,忽听有人结结巴巴叫道:“酋长,这里有两个人,还有一只陶缶。”
  惜水轰然一震,猛见有人傻呵呵立于其后,惊道:“谁人?”
  那人答道:“我……我叫满天星。”
  这时,帖谟台等人走来,惜水一眼望见雪儿亦在人群之中,惊喜万状,喊了一声“雪儿姐姐”便昏死过去……
  原来,帖谟台部落奉命前往漠北草原,正路过此地。得知是若晗母子,帖谟台大喜过望,一日寒命他沿途打探,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帖谟台让人给若晗、惜水灌了不少马奶,又命部落巫师跳神驱鬼,忙活半日,才将二人救醒。

  
  帖谟台部落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虽说已入初冬,青草早已枯黄,但草连天天连草,谁都想象得出待春风吹过,那漫天碧绿的景象。
  天空中出现两道彩虹,一群白鹿驻足相望,竟是一动不动。一队狼群,仰天长嚎。众人在彩虹下载歌载舞,若晗、雪儿几人本不会歌舞,此时受了众人感染,亦加入其列,笨拙地跳了起来,一时欢歌如云。
  满天星突然叫道:“快看!乌云……”
  众人止了歌舞,放眼天边,只见黑压压一片乌云急涌而来。正惊异间,一个浑身漆黑油亮的怪物站在众人面前。原来并非乌云,而是这个行如疾风的怪物。只见这怪物高大无比,立于众人面前难见其首,比几百头牛堆在一起还要高出许多,难怪奔跑起来被人疑为乌云。众人吓得慌忙四散,各寻兵器,摆开格斗架势。
  那怪物巨目如电,窥视众人,忽然嘴一张“啊哈”叫了两声。听得这两声长啸,有人支持不住,冷汗淋漓,一头栽倒。
  怪物猛俯下身去,鼻脸抵住满天星。满天星生得人高劲大,“嗷”叫一声,举棒便打。怪物微微仰头,叼过棍棒,只轻轻一咬,那小腿粗细的棍棒顿时变成木屑碎末,纷纷扬扬飞落满地。众人哪里见过这等威猛之兽,顿时面如死灰,尽知这怪物若发起威来,顷刻之间,恐怕数千口人都会被其裹入腹内,连根头发也难留下。有两个胆小者目翻白珠,当场晕厥。众人懔若怀霜,谁也不敢前去搀扶一把。
  满天星又被怪物拱住,吓得脸皮抽搐,傻愣愣再也不敢动弹。
  惜水细细观察怪物神情,似无害人之意,寻思:“或许它有为难之事?”但见众人面色如土,惜水又想,若非帖谟台部落相救,我母子早就身埋黄沙了。仓颉师父曾教诲,做人应堂堂正正,知恩图报。现下部落有难,理应挺身而出将怪物引去。想到此,惜水胸内豪气奔涌,径直走到怪物面前。见他有此举动,登时又有两人骇得翻眼瘫倒。若晗一阵眩晕,想喝住惜水,哪里喊得出声来?
  那怪物扭动庞大身躯,转身便走。
  惜水阔步跟去,此一去凶多吉少,回头再望望若晗,已是眼睛模糊。
  众人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眼睁睁看着惜水随那怪物愈去愈远。忽见那怪物露出粗壮尖利的牙齿,怪叫一声,将惜水叼住,眨眼间没入苍茫之中……
  
  众人神色渐复,救醒昏厥之人,不住往怪物奔去方向张望,都暗自心焦。若晗、丹鲤和雪儿眼前阵阵发黑,不知所措。
  良久,部落巫师桑昆赞小声嘀咕:“怕是回不来了……”话音未落,便遭帖谟台一顿呵斥。帖谟台朗声说道:“惜水为救帖谟台部落,才随那怪物而去,今天就是拼光族人,也要将惜水救回。”说罢打个呼哨,帖谟台部落所有男丁各提兵器,正要出发,猛听满天星失声叫道:“快快……快看,又回来了!”

  说话间,那怪物如云似山从天边飞奔而至。众人慌忙摆出厮杀架势,待那怪物近前,众人又惊得失色,原来其身后还跟来一只小怪物,只见惜水一脸血污,正骑在小怪物身上。那小怪物回头将惜水叼下,用鼻脸贴紧惜水,低声欢叫。众人既讶异又迷茫,纷纷呆望惜水。
  原来,那怪物将惜水叼于嘴上一路狂奔,此时怪物只须动动喉头,惜水便会立即被其吞入腹内。但想到帖谟台部落的大恩,惜水将生死置之度外,闭了双目,只觉两耳生风,过得一时,被那怪物放下,睁眼看时,又见一个小怪物伏卧于地。这小怪物虽小,竟也高大异常,让人暗暗咋舌。忽见那小怪物将口张开,惜水激灵灵一闪:“原来这老怪物将我捉来喂养小崽!”顿时颜色大变,耳听小怪物“啊哈”一叫,惜水头皮一麻,险些晕厥过去。不料,那小怪物并未吞咬惜水,却是哀痛而鸣。
  惜水再次睁眼细看,这才发现小怪物后脚趾上斜刺一根胳臂粗细的木刺,直透脚背,鲜血淋淋,痛得不住呻吟。惜水心想,管他是生是死,让我先替它拔去再说。蹲坐于地,两手抱紧木刺,双脚蹬住小怪物脚趾,猛然用力。耳听小怪物惨叫一声,热血喷射而出,惜水顿时成了血人,因他用力过猛,止不住连连后翻了好几个跟头,四仰八叉摔倒。


  老怪物贴住小崽,低声怜慰。惜水想起在禁阳老夫人千阳女教他的几种止血药物,忙四处寻了一回,恰看到几株“贝贝草”,忙嚼成碎末,糊在小怪物伤处。连糊了好多口,血流渐止。过得一时,小怪物脚趾轻轻着地,用鼻脸拱贴惜水,叫声欢快,哪里还有加害之意?想必这等怪物极有灵性,也能分出善恶。
  危险已过,惜水这才发觉通身大汗淋漓,再细看怪物身形体态,猛然想起仓颉在凤山山洞时讲述的远古故事,心头一动:难道这怪物是远古时期的“恐龙”?仓颉对惜水说过,恐龙曾经统治世界,据说是在一场地震和冰川中灭绝。没想到在这茫茫草原之上,竟还有活生生的恐龙!惜水手拍小恐龙,笑道:“原来是龙儿,小龙儿!”
  此时正是上古时代,偶有怪兽猛禽留存于世,实属正常。只是此事过于离奇,惜水草草讲述一遍,听得众人无不心惊肉跳,尽管亲眼目睹,还是难以置信。
  良久,朵奔道:“据说恐龙分食肉和食草两种,不知这两个属于何种。”这朵奔是帖谟台部落年龄最长的人,有一个宽宽的额头,长着一双明亮的眼睛。部落里的人,无论是大人还是娃子,敬重朵奔就如同敬重自己的父亲一样。
  满天星眼珠急转两圈,道:“这好办,喂它草,再喂它肉,看它吃甚。”

  早有几个胆大的抱来一堆干草,那小龙儿嗅嗅未动。又有人牵来一头牛,小龙儿一张口,牛不及哀鸣一声,登时被其裹入腹内。众人见了,又面如土色。
  惜水朝小龙儿比手画脚,喊道:“还不快走!”两只恐龙似明其意,四处张望一下,转身去了,每走一步,大地震颤一下。
  众人内心深处无不感念惜水相救之恩,冲惜水一躬到地。
  帖谟台眼望若晗,暗自思忖,大巫师一日寒命其相机逼问密语,而今若非惜水,哪里还会有帖谟台部落?帖谟台暗下决心,定要善待她母子二人。
  众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谁知一波乍平一波又起,帖谟台部落再次面临生死大难……
  
  帖谟台部落的帐篷就搭盖在一条小河边。
  小河结了厚厚的一层冰,部落族人经常到河中破冰取水。这日晨,桑昆赞带人提了缶罐又来取水。
  上古时人们信奉巫术,各族各部落都有巫师。桑昆赞正是帖谟台部落的大巫师,生得个头矮小,两撇黄胡须挂于唇边,说话尖声尖气。
  跟随桑昆赞来的有一个六七岁的男娃,虎头虎脑,甚是惹人喜爱。这男娃一路蹦蹦跳跳,恰走到昨日族人取水破冰之处,那里冰层不厚,只听得“咔嚓”声响,冰面断裂,男娃“哎哟”一声,掉落河中。
  众人纷纷扑救,跑在最前面的那人留步不住,也滑入河中。河水冰冷刺骨,那人潜入水下,终于将小男娃摸到,托出水面。小男娃刚刚爬出,又是“咔嚓”声响,冰层破裂,复又落入水中。那人再次摸到男娃,顶到水边。早有人将棍棒捆接起来,让男娃抓住,这才将他拉了出来。再寻那人,已没了踪影。有人想再行相救,正要往冰窟里跳,被桑昆赞一把拉住,喝道:“找死?”
  夜幕降临,草原上燃起堆堆篝火。
  那落水男娃依偎在其娘亲怀中,额头滚烫,呆望篝火出神。大巫师桑昆赞等人口中念念有词,身影在火光前来回晃动,正在跳神驱鬼。众人敲打棍棒、陶缶,心中焦虑不安。
  忙活了好一阵,桑昆赞拿眼偷觑男娃,见他仍在瑟瑟发抖,再无计可施,突然尖声叫道:“呔!这厉鬼异常凶煞,各路天神竟拿它不住。”桑昆赞抬头一望,正西方天空中恰好出现一颗明亮的“扫帚星”,头向东南,尾随西北。桑昆赞变得声色俱厉,道:“扫帚星飞临,帖谟台部落要遭大难了!”
  扫帚星出现,定会带来灾祸,古人对此深信不疑!
  众人赶紧趴伏于地,心头乱跳。
  帖谟台转向朵奔,朵奔愣了半天,说道:“七十多年前,天空中也曾出现如此明亮的‘扫帚星’。当年,大地一片洪荒,浮尸累累。今又出现,定是上苍降祸,帖谟台族人要千万小心。”目光投向浩瀚宇宙,目视茫茫苍穹,朵奔又道:“这灾星指向东南,恐连白帝也难以幸免。”众人面如死灰,此时谁也没想到,蚩尤确实已临杀身之祸。

  帖谟台面无表情,令道:“帖谟台部落所有男丁都要睁大眼睛,尤其是夜晚。”
  就在这日的半夜,忽然一声怪啸,划破沉沉夜空。
  众人摸了兵器奔出帐外,只见那男娃的娘亲抖作一团,牙齿打战,嘴里含糊说道:“厉鬼……厉鬼抓走了娃子。”众人背后一凉,小心翼翼四处打探,只见夜色凄迷破碎,阴风飕飕,并无半个人影。
  朵奔问道:“你可亲眼看到厉鬼?”
  那男娃的娘亲茫然点头,说道:“俺正睡得蒙眬,那厉鬼忽然站在面前,狞笑一声,晃身不见……”说话时仍是心有余悸。帖谟台又问:“你可看见那厉鬼的模样?”这女子答道:“浑身漆黑,青面獠牙。”但见众人尽显骇惧之态,那男娃的娘亲知再无指望,此时才发出一声呼号,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继而放声大哭。哭声在黑糊糊、空荡荡的草原上飘荡,更让人毛骨悚然。
  天现“扫帚星”,又有厉鬼出没,帖谟台部落在极度惶恐中度过两日。第三日天近黎明,忽然传出一声惨叫。族人呼啦啦冲出帐篷,帖谟台高声问道:“甚事?”众人面面相觑,有人怯生生指指帐篷,说道:“好像声音是从那里传出……”
  众人慢慢移步帐边,只见鲜血从帐内流出,有人用棍棒慢慢挑开帐门,一望之下,众人禁不住猛退几步,倒抽一口冷气,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只见一个女人头朝门口直挺挺躺着,满身血污。
  满天星叫道:“都闪开,我进去!”众人忙闪出一条通道,满天星踏步进帐,随即高喊一声:“少了一条腿!”有人怯声问道:“腿,腿会哪儿去了?”有人答道:“定是被那厉鬼吃了。”众人头皮发麻,面色发白。
  过了几日,那厉鬼再没出现。众人正要松上一口气,不料这日早晨,大巫师桑昆赞气吁吁跑来,对帖谟台说道:“大事不好,酋长快去看看。”
  太阳刚刚升起,大地一片金黄。
  众人随桑昆赞来到小河边,只见一个兵汉仰面躺在河边,胸膛被撕开,腔内脏腑早已不见。帖谟台不见犹可,一见之下,心中怒火冲将出来,高声叫骂:“兀那厉鬼现形来,与帖谟台大战三百合!”
  众人齐声大骂,骂声在茫茫草原回荡……
  惜水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一言未发,暗下决心,定要除去此害!
  朵奔道:“若果真是厉鬼出现,桑昆赞定能驱除。”桑昆赞忙道:“这厉鬼甚是凶煞,一般咒语恐是制它不住,不过……”帖谟台急道:“你快说,有甚法子。”桑昆赞眼珠转了几下,道:“让族人各备便溺,夜晚不眠,待那厉鬼出现时,一齐掷出。厉鬼只要身沾星点,登时毙命。”

  满天星呵呵笑道:“厉鬼是被臭死的么?”桑昆赞斜了他一眼,道:“粪便可驱鬼邪。”满天星大声说道:“好玩,好……”忽被帖谟台瞪得一眼,赶紧把后半句话咽回肚里。帖谟台恨得咬牙切齿,巴不得那厉鬼立刻显形,令道:“从今日起,所有部落男丁各提便溺,专等那厉鬼上门。”
  过得两日,不见那厉鬼出现。有人道:“定是那厉鬼已闻知此事,不敢再来。”又有人道:“或许明晚会来,你要小心,可莫被那厉鬼盯上。”那人“呸”了一口,说道:“厉鬼单单会盯你。”
  第三天傍晚,日头早已落山,大地渐渐笼罩黑暗之中,众人越发紧张。
  满天星提了缶罐钻进帐篷,伏于地上。满天星特地挑选了一个大号缶罐,在里面拉了半桶屎尿。这缶罐已提了三日,臊臭难闻,但满天星还是将其郑重置于头旁,两眼盯视,丝毫不敢大意。
  天及半夜,帐篷内外仍旧一片死寂,偶尔传来几声狐嚎狼嗥。
  满天星三夜未眠,此时困意来袭,哈欠不断,气得他在脑门上狠狠打了一拳,痛得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叫出声。哪知刚刚消痛,睡意又来,满天星又恨恨地扬起拳头,忽然眼珠叽里咕噜转了几转,心道:“我何不伏在外边?帐外寒冷,决计不会再有困意。再说,那厉鬼如果进了他人帐篷,我还怎能看得热闹?”主意已定,提了缶罐,悄声撩开帐门,贼头贼脑张望一回,蹑手蹑脚走出帐篷。刚刚迈步出帐,袭来一阵寒风,满天星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鼻子一痒喷嚏欲出,慌得他赶紧堵住口鼻,硬把喷嚏憋了回去。

  趴在草丛之中,满天星一动不动,过得好一阵,天忽然暗了下来,正所谓“黎明一阵黑”。
  忽听有人惊恐大叫:“鬼来了!”接着传出“乒乓”声响,显然有人朝厉鬼投掷缶罐。一时,族人的咋呼声和娃子的哭喊声,乱哄哄响成一片。
  满天星噌一下从枯草丛中跳将出来,哈腰向前蹿出几步,定睛探望,并未见厉鬼踪影,便想到帐篷边去。猛然想起缶罐,忙又回头提了,再回转身时,不料正与那厉鬼撞个满怀。
  那厉鬼未曾料到此处会有人,慌忙之中推出一掌,正中满天星前胸。情急之中虽未使出几分力气,还是将满天星打得猛退几步,厉鬼却乘机闪过。
  这时众人纷纷追到,对满天星喊道:“快投便溺!”
  满天星顿时醒悟,将缶罐投向厉鬼。只听“咚”一声,缶罐不偏不倚扣到那厉鬼头上。那厉鬼只觉眼前一黑,随即闻到一股刺鼻恶臭,此时哪里顾得了许多,慌慌张张掀掉缶罐,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仓皇逃窜。满天星因用力过猛,脚下又被枯草绊住,摔了个嘴啃泥。待再次爬起,那厉鬼踪迹皆无,满天星气得直跺脚。
  天色放亮,众人还在心有余悸谈论厉鬼之事。
  满天星见桑昆赞走来,将他当胸捉住,喝道:“那厉鬼沾了屎尿怎就没死?”说完举拳要打。帖谟台道:“松手!”满天星“哼”了一下,悻悻地道:“就会骗人!让我白白闻了几天屎臭。”


  雪儿道:“你好厉害,把厉鬼打得抱头鼠窜。”
  被雪儿赞誉,满天星显得十分得意,傻呵呵笑了起来,道:“要不是投掷缶罐误了工夫,那厉鬼早就被我捉了。”
  惶恐之中过了数日,那厉鬼虽再未出现,但众人尽知危险还在身旁……
  
  冬季的草原,到处是枯草,牛羊便以枯草为食。
  这日,丹鲤、雪儿和惜水前去牧羊,三人一路说笑,不觉走出很远。
  惜水忽然失色叫道:“快看,暴风雪来了!”
  只见天边乌云密布,黑压压滚滚而来。帖谟台部落来到草原,已经历过暴风雪,那毁灭一切的情景历历在目,现归途遥远,三人登时傻了眼。寻思间,北风骤起,乌云遮住半个天空。丹鲤大声喊道:“快到避风处!”三人大声吆喝羊群,往山坡赶去。找了一个凹处,把头羊赶到中央,刚将羊群收拢,暴风雪就到了。
  天一下子变得昏暗,风一阵紧似一阵,山林里发出声声呼啸,犹如鬼哭狼嚎,巴掌大的雪片随着劲风漫天飞舞。
  惜水看见一个山洞,招呼丹鲤二人钻了进去。雪儿脸色苍白,颤着声说道:“比上次风雪还要大。”丹鲤打着趣说道:“谁让有人名叫‘雪儿’咧。”雪儿嗔怒道:“你还取笑人。”说完满脸绯红,丹鲤哈哈大笑。不料,笑声再也止不住,原来是洞府深处接上一阵狂笑。


  三人吓得一跳,丹鲤喝问:“谁?”
  脚步声声,幽幽转出一人。只见此人异常高大,面似黑炭,须发杂乱,发垂至膝,身着黑色熊皮,站在当地如同凶神恶煞一般,威武凶猛。见此人竟高出自己一头,丹鲤慌忙握紧棍棒,道:“甚人?”那黑人不紧不慢将三人挨个端详一遍,纵声长笑。三人如背刺锋芒,丹鲤怒道:“怎样?”那人笑声戛然而止,又死盯着丹鲤看。丹鲤心生怯意,一摆手中棍棒,道:“你……”
  那黑人问道:“你是帖谟台部落的?都是蚩族人么?”
  丹鲤不知所以,重重点头,又轻轻摇头。
  那人冷笑一声,说道:“你等死前还有何话要说?”丹鲤道:“你……怎样?”那人道:“我想吃人。”说罢大笑,笑声震得三人耳边嗡嗡作响。
  见今日阵势,惜水便知必有一拼,朗声说道:“你这恶贼,莫非还生吃人肉不成?”那黑人目光移向惜水,微微一笑,道:“怎么,你不信?”惜水跨前一步,道:“我不信!”
  那人“哼”了一声,闪身进洞,扔出一个硬挺挺的死人,说道:“你且来看。”
  三人乍看之下,陡然失色,原来地上的死人正是那夜被厉鬼劫去的那六七岁的男娃。只见他睁着一双惊惧之目,腔内脏腑尽被掏空。
  雪儿忽感一阵恶心,怯声问道:“你你,你就是那吃人厉鬼?”
  丹鲤见那人正背对自己,全无防备,暗喜:“此时不动手又待何时?”悄悄捏了棍棒,猛然使出一招“天崩地裂”,对准那人后脑拍去。
  那人耳听棒到,并未回头,只伸手甩了一下。丹鲤还未看清对方招数,只觉冷风飒然,两臂发酸,虎口发麻,棍棒已然落入那人手中。那人还是没回头,将棍棒在手中把玩两下,用力一搓,棍棒登时少了一截,变成木屑粉末。如此连搓三次,那棍棒已成尘埃,飞飞扬扬飘落满洞。那人弹弹手,对丹鲤笑道:“你还有何招数,尽管使来。”
  丹鲤何曾见过这等功夫?嘴唇微启,却说不出话来。雪儿目翻白珠,几欲晕厥。
  那人手指南方,高声说道:“蚩尤,看看你的族人如此不济,你的末日就要到了,哈哈哈哈……”
  见他神情狂傲,目中无人,惜水怒气冲天而起,咬着牙说道:“恶鬼该死!”一招“天理不容”直指那人头项,自是“浑天棍法”之绝杀。那人依旧不躲,单手挡了,顺势拍向惜水前胸。惜水就地一旋,又使出一招“天无绝路”,以攻代守。那人大怒,只一掌便将棍棒震飞,朝惜水面门拍去。掌带风至,惜水哪里躲得过去?眼睁睁看着掌及面门,“哎呀”一声,将双目闭紧。“啪”一响,丹鲤、雪儿不及惊呼,都把眼睛一闭:“完了!”

  就在那黑人疾掌拍出之时,忽地从地上蹦出一个矮子,一把拉过惜水,只一晃便闪到洞口,身形极快。不知这人何时进的山洞,竟把众人瞒住。
  那黑人一怔,随即怒吼一声扑向矮子。
  矮子忙道:“慢。”那黑人道:“怎样?”矮子道:“这娃子归我,那俩归你。”面呈馋羡之色,瞟了一眼雪儿,嘿嘿笑道:“归你的还有女人。”说罢转身欲走。
  那黑人大怒,喝道:“我连你也吃。”
  就在二人对答之时,惜水这才看清相救之人,只见此人身着野猪皮,草绳胡乱捆扎在腰间,短腿大头面目奇丑,猪唇大嘴猪鼻上翘,行若狗彘,却是瘪瓜。惜水立刻想到祖传密语,不由得心往下沉,眼前这一高一矮,个个凶猛恶毒,看来今日再难逃脱这虎口狼窝。
  寻思间,那黑人以雷霆万钧之势,双掌朝瘪瓜双肩拍去。瘪瓜个头尚不及对手腰脐,哪敢硬接?就地一滚,躲过一招。那黑人见他闪过,更加恼怒,“嗖嗖嗖”连出三掌,分别击向瘪瓜头、肩、腹。瘪瓜不敢懈怠,低头让过一掌,闪身一跳又躲过腹部一掌,不料双脚落地时,恰踩在那男娃尸身之上,脚下一滑,再没能躲过肩上这掌,哀号一声向后翻去,像肉球一样滚了十几个倒栽跟头,滚出洞外,没入暴风雪夜之中。
  瘪瓜滚相滑稽,那黑人忍俊不禁,大笑起来。
  若换成他人受此一掌,定会立时毙命。而这瘪瓜皮糙肉厚,竟未伤及筋骨。就在惜水被那黑人拿住回身之际,瘪瓜轻轻一挺迅即欺到黑人身后,一把扯过惜水,哈腰疾进暴风雪夜之中。瘪瓜从小跟野猪长大,自然学得不少野猪本领。
  那黑人怎能料到瘪瓜身手会如此敏捷?一呆之下,手中只余从惜水身上扯下的一块兽皮,当下喝吼一声,跳出洞外,不料正与一个高大之人打个照面。
  只见此人浑身素白,悄无声息立于洞口,惊得那黑人连连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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