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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痴云儿情恋轩辕 勇魃女计战蚩尤

  姬轩辕和云儿急惶惶躲身于山洞之内。
  
  云儿扶姬轩辕坐了,深感歉疚,道:“没想到会给你招致这等祸端。”姬轩辕由衷说道:“云儿姑娘有一副侠肝义胆,令人敬佩。救命之恩,容当后报。”云儿道:“你还救过我咧,让云儿如何报答?”只一笑,忽又愁云满面,道:“先别说了,要是被我二哥发现咋办?”姬轩辕道:“既已知我身份,自然不会放过这等绝佳机会。在此多待一时,便会多一分凶险,天黑后定要设法脱身。”
  
  云儿狠狠说道:“要是被二粼发现,云儿以死相拼。”忽想到娘亲提亲遭婉拒之事,轻轻叹了叹,黯然说道:“能与你相识,云儿已是心满意足。”说着眼圈红了,又想到姬轩辕身受重伤,不觉泪水涌眶。
  
  姬轩辕强忍伤疼,道:“若我不来此地,说不定我们一辈子也不会相识。”云儿明了姬轩辕此时心情,扑哧一笑,便又把话题岔开,问道:“你要找甚人,还劳黄帝亲自来寻?”云儿又露出天真烂漫之态,不待姬轩辕答话,抢着又道:“该不是专程来找云儿的罢?”说完嘻嘻笑了。
  
  姬轩辕怕她认真,笑道:“我欲寻之人是兄弟俩,一个外号叫‘千里眼’,一个外号叫‘顺风耳’。据闻此二人均有特异本领,能眼观千里,耳听八百,都是天下奇人。”云儿笑道:“好怪的名字,他二人也住在凤山?”姬轩辕道:“他二人住在老鸦山,老鸦山距离凤山不甚远。”言及此时突然“嘘”了一口,耳听二粼说道:“那姬轩辕身受重伤,云儿妹子又是女流之辈,定然走出不远,莫放过一草一木,仔细搜了!”这声音就在山洞近旁,把二人惊出一身冷汗。云儿慌忙依偎在姬轩辕身边,屏住呼吸。


  
  就在这时,山谷中忽然间冒出几十个兵士,正是黄族大将青龙所带,前来接应。
  
  一方救人心急如焚,一方捉人势在必得,双方都红了眼,拼死厮杀。蚩族人远比黄族人多,黄族人渐渐难支,边打边退。二粼道:“不要追赶!”黄族兵士的出现,确认姬轩辕就藏身附近,二粼令兵士拉网一般搜起山来。蚩族兵士个个兴奋难耐,不住大声吆喝,情势愈加急迫。
  
  姬轩辕重伤在身,加上一夜奔波劳累,早已支持不住。适才见青龙带人前来,本想现身,但转念一想,蚩族有数百人之多,黄族充其量不过几十人,若此时出去,谁也难以逃脱。
  
  云儿道:“你的人败了,如何是好?”
  
  姬轩辕轻声说道:“他们并不知轩辕藏身何处,自然不会恋战。”
  
  正说话间,蚩族兵众搜索之声突然近在眼前,二人面色大变……
  
  惜水遥望童女住处磕了几个头,算是拜别师父,同大挠借着月光下了天山,义无反顾。
  
  二人一路向东,这日来到黄土高原。
  
  大挠在山洞住了二十年,此时见到黄土地,深吸一口气,闻闻黄土的泥香,竟像孩童一样在地上打起滚来。惜水虽生长在江南,但与这黄土地有割不断的情结,也是兴奋不已。

  
  二人又走了几日,进入崇山峻岭之中。惜水见此处山势与凤山相仿,说道:“或许到了禁阳附近。”大挠问道:“禁阳?怎从没听说过?”千阳女被囚十几年,可他已在天山二十年,自然不会听说。惜水道:“我也说不清,那里有一位老夫人。”大挠道:“老夫人?”惜水又摇头,大挠笑道:“这也难怪,那时你年岁尚小。”
  
  自从千阳女被囚之地被公开后,人们便称凤山山坳一带为“禁阳”。
  
  夕阳西照,二人在半山腰寻得一个山洞,刚钻进去,传来一阵喊杀声。二人趴到洞口,放眼望去,只见几百个兵士混战在一起,杀得难分难解,不时传来声声惨叫。过得好一阵子,人少的那一方渐渐不支,边打边退。
  
  大挠凛然说道:“此处定有变故。”惜水道:“会有何变?”大挠道:“双方兵士都拼了性命,定有大事发生。”此时他二人尚且不知,正是蚩族二粼带人搜寻姬轩辕,与黄族青龙等接应兵众混战,这时姬轩辕和云儿尚被困于山洞之内。
  
  良久再无动静,惜水道:“我去打个野味,在我回来之前,前辈万不可出去。”

  
  大挠道:“近处恐还有兵士,且小心了。”
  
  惜水应了一声,提棒去了。
  
  正值初秋,天气还有些闷热。
  
  直到日头落山,惜水也没找到猎物,满心失望,将棍棒狠狠往地上插去。突然草丛中传出一阵窸窣声响,一只小野兔受了惊吓,奔出几步回头望望惜水,又狂奔而去。惜水欺身掠过,一把揪过野兔耳朵,正转身欲走,只见密林之中出现无数火把,夹杂着喝喊声,愈来愈近。惜水忙躲身树丛,伏地不动。
  
  火把渐渐近了,照得四周亮如白昼,声音嘈杂,听上去总有百十号人。惜水想偷偷望一眼,刚欲折身,猛然被人在背上按了一把。惜水惊得一跳,“啊”字尚未叫出,又被人捂住嘴巴。兵士已至面前,惜水再不敢动弹。
  
  耳听一个兵士说道:“他受了伤,能走多远?”另一个兵士说道:“如何也是跑不掉的。”这时,有人喝令:“别说话,仔细找!”
  
  惜水朝喝令声侧目望去,不禁大惊失色,那人生得面红耳赤,小眼睛紫鼻头,正是黄再郎!就在这时,小兔子忽然踢腾两下,耳听黄再郎厉声喝道:“快出来,我看到你了!”


  
  惊闻这声断喝,惜水身后之人不由动了一下,惜水心头一凛:“黄再郎是在诈唬,你可千万别犯傻。”那人迟疑一下,终是未动。兵士搜寻一阵,脚步声渐渐远去。
  
  惜水松了一口气,忽闻一股扑鼻馨香,回头看时,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身后正是一位婀娜女子,亭亭玉立,黑发齐腰,生得白里透红,浑身香气袭人,大眼睛忽闪忽闪,妩媚动人。月光下,只见她身着金钱豹皮,一条洁白貂皮围于脖项之间,显得靓丽华贵,正是蚩尤小女云儿。乍见之下,惜水惊得吃吃问道:“你你……我我……”云儿扑哧一笑,说道:“甚你你我我的。”
  
  惜水使劲眨巴了几下眼睛,问道:“我在做梦?”云儿嘻嘻笑了,笑声甜润。惜水情窦将开,这女子又太过美貌,以至他恍如在梦幻之中,又听云儿问道:“你是何人?来此做甚?”
  
  惜水正找话回答,小兔在手中挣扎一下,便道:“我叫惜水,来逮兔子。”云儿一见,顿时眉开眼笑,说道:“送我行么?”惜水心生纳罕,此处正在打仗,这女子从何而来?便问道:“你叫什么?在此做甚?”云儿笑道:“你喊我云儿姐姐就是。”惜水自然不会想到,云儿禁阳探母巧遇姬轩辕,姬轩辕身受重伤暂避山洞,云儿趁天黑出来寻找食物,这才巧遇。云儿道:“你随我来。”
  
  二人走了一会儿,钻入一个山洞。姬轩辕轻声问道:“可是云儿?”云儿应了一声,说道:“我带来一个小兄弟,他打了一只小兔子咧。”姬轩辕咳嗽几声,气喘吁吁说道:“多谢小兄弟……”惜水料他身受重伤,又见蚩族兵汉发疯一般搜山,问道:“蚩族人要捉的可是你?”姬轩辕道:“正是。”
  
  洞里黑糊糊一片,惜水借余光见他斜倚洞壁,又走近几步,这才恍惚看清其容貌,问道:“所因何事?”此时惜水虽不知云儿二人来历,但那黄再郎不是好人,既然黄再郎要捉,此人决非坏人,还有云儿更不是坏人。惜水轻抿口唇,尚觉余留云儿手上的馨香,一想到被云儿用手堵住嘴巴的情形,不觉脸上一红。
  
  忽听洞外嘈杂声起,蚩族兵众又到附近,山洞几次险被发现。待蚩族兵士再次去了,惜水急道:“此处多有凶险。”姬轩辕道:“我正想离开。”惜水道:“那就快走。”姬轩辕道:“小兄弟能否送我一程。”惜水道:“有何不可?”云儿急道:“你身上有伤,如何能走?”惜水挺身说道:“有我在。”云儿默然不语。
  
  风歇云霁,月牙儿爬上枝头。
  
  姬轩辕被云儿搀着,对惜水说道:“兄弟,看得出你有武功,但遇到兵士时,只能躲避不可打斗。我等一直往南,只要渡过一条小河,自会有人接应。”又望望云儿,轻声说道:“云儿姑娘,谢谢你的照料。”云儿转过头去,已是潸然泪下。姬轩辕轻声一叹,道:“走。”云儿贴近姬轩辕高大的身躯,缓缓向南走去。
  
  星光闪烁,夜色朦胧。三人刚走出不远,猛听有人喝吼,依稀望见几十个兵士搜索而来。三人赶忙藏了,云儿依偎在姬轩辕身旁,一直待兵士走过,才继续赶路。一路上险象环生,临近半夜,远远听到小河流水之声,云儿欢声说道:“小河!”随即又神色黯然。见云儿脸上表情变幻不定,惜水只是纳罕,猜不出他二人究竟是何来历。
  
  果真来到一条河边,河滩上布满了鹅卵石。惜水和云儿扶着姬轩辕小心翼翼走着。云儿脚下忽然一滑,跌坐在鹅卵石上,疼得轻轻“哎哟”一声。便在此时,河床上突然响起一声大笑,笑声刺破长空,紧接着亮起无数火把,惜水三人已被排排弓箭手对准。那大笑之人款款移来,高声说道:“混天雷在此等候多时了。”冲兵士令道:“给我捉活的。”果真是混天雷来到。

  
  惜水一呆之下,兵士已冲到眼前。姬轩辕身受重伤,云儿又是女子,二人安危全系惜水一身。惜水胸中豪情万丈,侠气奔涌,大叫一声扑入兵阵。惜水虽武功未成,但兵士哪会是他对手?不一时大片倒地。兵士见他是在拼命,禁不住连连后退。
  
  惜水浑身溅满血污,俨如血人一般,手中棍棒犹自指向众人。姬轩辕见他武功不高,却舍命相救,心头震撼,由衷叫道:“小兄弟……”只此一声,再说不出话来。
  
  混天雷见有人从中作梗,怒道:“放箭!”
  
  惜水了无惧色,冷冷一笑挺身护住姬轩辕和云儿,棍棒收于身后,巍然而立,即使顷刻间被万箭穿心,也在所不惜。
  
  因事起突变,云儿这时才清醒,忙拨开惜水,对着混天雷叫道:“云儿在此,你敢无礼,我就死给你看!”紧急之时,竟喊岔了嗓音。混天雷一呆,知她性格刚烈,哪敢严令兵士放箭?一时竟不知所措。
  
  惜水见她为救此人奋不顾身,想必此人对她十分重要,这当儿一把扯过二人,扑入河中。
  
  混天雷被眼前一幕惊得呆了,眼睁睁看着三人过了小河。
  
  姬轩辕爬上彼岸,因伤口被水浸泡,疼得连连打战,朝惜水施了一礼,上气不接下气说道:“小兄弟侠义心肠,令人敬佩,若能与我同往,求之不得。”
  
  大挠还在山洞等候,惜水心中惦念,冲姬轩辕一拱手,转身去了。
  
  姬轩辕叫道:“小兄弟留下姓名……”
  
  惜水应答一声,消失在夜幕之中,此刻又哪会想到,要寻找的杀父仇人正是被他所救,尚懵然不觉。
  
  天近黎明,姬轩辕尚未寻到青龙等接应兵士,正和云儿惶惶赶路,忽听得朗声一笑,二粼闪身拦住去路,身后冒出众多兵士。身处蚩族地界,杀机四伏,姬轩辕心里“咯噔”一下,做好最后一搏的准备。
  
  原来,二粼遍搜姬轩辕不到,已料定姬轩辕会向南逃窜,便与混天雷分头设伏。二粼得意一笑,冲姬轩辕插手一礼,道:“黄帝,对不住了。”兵士一拥而上……
  
  姬轩辕双掌齐出,击飞前面两人,趁势拉过云儿,冲出圈外,不顾伤痛飞身而去。姬轩辕不住四下张望,盼着青龙能早点赶至,只是哪有青龙的影子?二人慌不择路,竟朝山崖高处跑去。
  
  姬轩辕、云儿陡然止住脚步,原来二人已然站在悬崖边沿。这悬崖壁立千仞,深不见底,望去一眼就会让人头晕目眩。前是悬崖,后有追兵,姬轩辕仰天叹道:“轩辕性命休矣!”倏忽间,二人被蚩族兵众团团围住。
  
  二粼心头阵阵畅快:中原唾手可得也,天下定矣!
  
  值此危难之时,云儿挺身护住姬轩辕,摆出拼命架势,冲二粼等人大声喝道:“谁敢上前一步,我就跳下去!”冲兵士一一点过,冷冷笑道:“逼死云儿,你等谁能活命?”蚩族兵众心生怯意,退了数步。
  
  忽闻山下一阵大乱,冲上来一帮兵汉,为首之人正是黄族大将青龙。青龙年岁不过三十,颌下微须,生得身材高大,面目青素,身着虎皮,虎虎生威。青龙拳掌功夫天下闻名,忠心耿耿,战功赫赫。转瞬之间,二粼等人被黄族兵众层层围住。
  
  青龙正要下令救人,山下又是一阵纷乱,冲上来大群蚩族兵士。
  
  二粼一眼看到带兵之人乃是蚩族老将风君离,后面紧跟着面红耳赤的黄再郎,心头大喜。当年,蚩尤在黄河边被千阳子行刺,就是被风君离救得。风君离与千阳子的父亲千贝首同辈,是当时世上鲜有的武功高手。

  
  蚩族兵众黑压压一片片,将黄族众人围得水泄不通,只要一声令下,黄族众人定会片甲无存。
  
  青龙尽知所遇凶险远远甚于往日,早将生死置之度外,纵使一死也要把黄帝救出,威风凛凛立于坡前。但此时他尚不知对面就是名满天下的风君离,只见风君离个头不高,且年岁已迈,干瘦如柴,不禁暗自一笑,心道:“我须先将此人制伏,使蚩族兵众群狼无首。”心念电转之时,跃身已起,在半空翻了一个跟头,顺山势往下急纵,出双掌直击风君离前胸,欲制敌于一招之内。
  
  风君离立足未稳,一见掌带风至,且对方人高劲猛,自己又处下坡,地势不利,忙微微侧身,想避过一掌。不料稍稍迟缓,被青龙带住肩头,仰跌在地,向后翻了几个跟头。青龙哈哈大笑。风君离怒道:“你是甚人?”青龙报了姓名。风君离“哦”了一声,青龙凛然说道:“请老英雄让道,青龙要带黄帝回去。”风君离断然说道:“恕难从命。”青龙微微一笑,心道:“你已败于我手,还有何言。”但见他须发白尽,念其是前辈,青龙依旧彬彬有礼,笑着说道:“请前辈让道。”风君离摇摇头。
  
  二粼冲风君离说道:“快把他打发了!”


  
  风君离点点头,对青龙说道:“我看咱也别让双方兵士打斗,枉自伤得许多性命,只你我二人一决胜负,你看如何?”青龙见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笑道:“难道是前辈要与我青龙单独比试?”风君离道:“正是。我见你掌上功夫了得,咱就比试掌法。”
  
  青龙功夫主要在掌上,闻听此言,正中下怀,说道:“如何比试,请前辈明示。”其实,青龙又哪会知晓风君离的掌功,别看他生得精瘦,连磨石雳掌都惧他几分。
  
  风君离道:“我站着不动接你三掌,若我后退半步,就算我输了,任你将轩辕黄帝带去。若是你未能使我倒退,该当如何?”青龙适才一掌将他打得几个跟头,此时早有七八分胜算,笑道:“若是青龙输了,当然任凭前辈处置。”须知,当时人们对比武看得相当神圣。
  
  二人各退十丈,风君离摆好架势,冲青龙轻轻点了点头。
  
  青龙微微下蹲,心道:“青龙原本不想伤及前辈,为救黄帝,只好得罪。”想到此时,一招“旱地拔葱”已是离地数丈,在半空翻了一个跟头,双掌齐出。
  
  只见风君离不慌不忙,平推双掌,耳听“啪”的一声,四掌对接。青龙像是拍到石壁之上,在空中一个倒翻被逼回原地,只觉两臂发麻。青龙暗自惊讶,如何也想不到风君离武功竟如此深湛,不由得背冒虚汗。
  
  二人比武精彩绝伦。蚩族兵众瞪大眼睛观看,而黄族众人却个个提心吊胆,颗颗心儿跳到嗓眼,头脸沁出汗珠,暗暗为青龙捏了把劲。姬轩辕早看出风君离武功在青龙之上,一时面无表情。
  
  风君离暗自钦佩,青龙年岁轻轻,能练到这般程度,难能可贵。寻思间猛见青龙二次跃起,挺向其下腹而来,风君离自是不敢懈怠,双掌微微下探,四掌对接,仍是纹丝未动,又将青龙逼回。蚩族兵汉大声喝彩,欢声雷动。
  
  只剩一掌机会,青龙内心焦灼难耐,再一掌定然还会被逼回,那时,黄帝哪里还能活命。青龙不敢往下想,一咬牙关,猛又跳起。这次青龙学得乖巧,再不敢硬碰硬对掌,只见他在半空翻了两翻,跃至风君离头顶上方,突然出掌,朝风君离双肩直直按了下去。青龙怒目圆睁,心道:“这下看你动是不动。”
  
  风君离看他变招,忙摆出“举火烧天式”将双掌高高举起,准备硬接。哪知青龙比他高出一大截,胳臂自然也长出许多,且此时青龙并不以掌对掌,而是稍稍侧身,双掌按向风君离肩头。风君离一惊,自知青龙力道,若是挺腰硬顶,则难免脊柱崩断,一命呜呼。无奈之下,只好就地一滚,滚出丈外。
  
  风君离没料到会有这等结果,一时面色古怪,既惊诧又惭愧,更带几分惋惜,良久才道:“青龙机警过人,掌法高明,风君离佩服。”青龙深施一礼,说声“前辈承让”,便要前去救人。
  
  二粼喊道:“且慢!”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尖刻刺耳的狼嗥之声,就在众人一呆之际,面前已多出一人,这狼嗥之声正是此人发出。只见此人中等个头,将一个完整的黄鼠狼皮筒套于头上,只在两眼处各开了一个小洞,闪出两点绿光,那黄鼠狼头正搭在他的额头之上,众人望去一眼,立刻想到了鬼怪。不用说,他正是给二粼夜报黄帝行踪之人。
  
  在此又见,二粼知他是冲姬轩辕来的,问道:“怎么?”
  
  风君离道:“怎又是你?”
  
  那人对二粼说道:“风君离一人之输赢岂能关乎蚩尤白帝之天下?我再说一遍,不可坐失良机。”顿了顿,又道:“动手罢!”仍旧刻意变了腔调,且极度夸张。
  
  青龙喝道:“你这鬼怪休得胡说八道!”
  
  姬轩辕暗道:“这人会是谁?”

  
  那人冲二粼嘿嘿一笑,转身去了,犹如离弦之箭,脚不沾地,一路声声狼嗥,转瞬不见踪影,武功身手令人咋舌。
  
  二粼原本指望兵不血刃捉得姬轩辕,没想到风君离输在青龙掌下,但此机会确是千载难逢,不容错过。二粼自恃人多势众,当下将手一挥,蚩族兵汉“呼啦”一下展弓搭箭,黄族众人顷刻之间尽会死于箭下。
  
  云儿岔着嗓音喊道:“谁敢放箭,我先跳崖!”二粼大声吼道:“妹子闪开!”云儿咬着牙说道:“你当我不敢跳?看你如何向父亲交代!”边说边箭步跳至崖边,云儿本想吓退二粼,不料脚下一滑,竟是留身不住,“哎呀”一嗓,眼前一黑,坠落悬崖。
  
  事出紧急,姬轩辕不及细想,抢步转体伸手便抓,正抓住云儿肩头衣带,只觉手上一沉,姬轩辕哪肯松手?竟同云儿一齐坠落下去……
  
  二粼、青龙等人冲至崖边,探头望去,只见崖下白云悠悠,空谷无声,几只小鸟在盘旋。崖深万丈,姬轩辕和云儿坠落其中,无疑会粉身碎骨。二粼、青龙又痛又急,各自喷出一口鲜血。二粼又气又急,怎肯再放走青龙?青龙更是恼恨交加,双方大打出手。

  
  风君离见黄帝为救云儿而坠崖,又是震撼又是痛惜,忙喝住众人,对二粼道:“云儿姑娘坠崖,凶多吉少,还不知白帝会如何伤心,这就去罢。”
  
  回到河东,二粼对蚩尤详述一遍。
  
  蚩尤眼前阵阵发黑,人隔阴阳,父女就这样永不能相见了。为谋求天下一统,蚩尤殚精竭虑,决策从不循规蹈矩,常常出人意料。蚩尤性格沉稳,神情严肃,只有见到云儿时才会露出慈祥的笑容。数十年来蚩尤从未流过眼泪,此时两颗泪珠无声滚落,道:“二粼集合众人,我要兵伐中原。”值此大悲大痛之际,仍不失精悍风度,令人敬畏。
  
  神屋内,众人闻姬轩辕死讯,惊得面面相觑。
  
  蚩尤道:“姬轩辕新亡,正是袭取中原的大好时机。但黄族人处心积虑多年,不可轻敌。此次兵分两路,一路由我亲领直取黄族都邑‘有熊’。有熊城破,黄族何存,我料定黄族人会拼死坚守,等待洛邑救援。而另一路直捣洛邑兵寨,并大造声势,使其不能驰援有熊。两路人马互通消息,彼此照应。”蚩尤用兵独到,当缓时纵使雷霆万钧而巍然不动,当急时不管风云百变而雷厉风行,常常攻其不备,战无不胜。


  
  群情激奋,斗志昂扬。
  
  洛邑,正是黄族重要兵寨,在洛水北岸,古人将山之南河之北称为“阳”,“洛邑”后改称“洛阳”,即今河南洛阳西南一带。洛阳扼黄河之险,西依三门峡谷,东临中原大地,北靠太行,南望伏牛,素有“九州腹地”之称。
  
  “邑”古时泛指一般城镇,大曰都,小曰邑。
  
  洛水源自华山南麓洛南,流经河南西部,注入黄河。相传伏羲时,洛水中浮出龙马,背负“河图”,伏羲依此而演成八卦。河图洛书是中国古代流传下来的两幅神秘图案,是中华文明的源头,被誉为“宇宙魔方”。
  
  蚩尤道:“蚩尤再次告诫你等:对力战拒降者当可杀之,对黄族民众不可扰之!兵进中原是为了使黄族民众融入蚩族之内,民为族之本,人众则族兴。”
  
  大粼、二粼、混天雷、风君离、“黄土四狼”,以及大巫师一日寒等跟随蚩尤,奔袭有熊。另一路由五粼挂帅,三粼、四粼、六粼、七熊、八豹等直下洛邑。蚩族数万大军同时出动,欲一举攻占中原……
  


  姬轩辕坠崖已无踪可寻,青龙料定黄帝已逝,急匆匆赶回洛邑,传报噩耗。
  
  姬轩辕之妻嫘祖当即昏厥,众人跪地一片,一时洛邑兵寨被哭声笼罩,惊天动地。
  
  忽听有人哈哈大笑,众人看时,只见黄族大巫师无木林站在当地。
  
  青龙一抹眼泪,道:“怎样?”
  
  无木林嘿嘿一笑,一一指过众人,说道:“你等只知哭轩辕黄帝,却不知哭自己。”众人一时愣住,无木林跨前一步,手指西方,朗声说道:“那蚩尤得知黄帝身亡,已然在发派兵士,黄族灭族之灾迫近眼前。你等不思应敌,却在此哭哭啼啼,敢问他日谁来为你等哭泣?真是糊涂!”
  
  一席话让众人心头打战,忙都止住悲声。
  
  青龙道:“那又怎样?蚩尤来了,拼了他便是。”
  
  无木林斜睨一眼,道:“匹夫之勇!难道拼了你就能阻止蚩尤了?”
  
  青龙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有人阴阴一笑,说道:“黄族已临弥天大祸,应赶快想出对策才是。”
  
  说话之人名叫“刑天”,是少典部落的老人,从黄土高原一直跟随姬轩辕来至中原,共创黄族。来中原之前,姬轩辕正是少典部落酋长。这刑天中等个头,生得面目白净,平日不苟言谈,虽有智谋,但丝毫不会武功,每次打仗姬轩辕都会派人专门保护他。


  
  青龙问道:“以刑天之见,该当如何?”
  
  刑天道:“黄帝两子尚幼,无法承继大统,谁能拯救黄族,要看上苍旨意。”
  
  无木林接道:“本大巫师要祭问苍天祈问神明!”
  
  众人当下省悟,一齐拥至神坛。
  
  神坛之上,无木林披头散发,一脸肃穆,口中念念有词。众人跪于地上,大气都不敢出。须知上古人崇敬天地神明,此时谁犯了祭规,会被乱棍打死。忽听无木林高声叫道:“苍天啊!谁能救我黄族?”连问三声,声声凄厉,听得众人心里怦怦乱跳,不住暗暗祷告。无木林跪地拜天,一拜天二拜天再拜天,直到百拜。众人等待着苍天应答,指点迷津,昭示坦途。
  
  刑天以为非他莫属,嘴角露出一丝不为人察觉的阴笑,神情得意。
  
  无木林叫道:“苍天,我黄族遭灭顶之灾,敬请指点迷津,嗬……嗬……嗷……呼……抬头看我!”众人目光齐刷刷地朝神坛望去,猛见无木林身后突然多出一人,无不惊呼一声。无木林也觉身后有异,回身看时,见是一个女人,登时大怒,吼道:“敢坏祭天大事,乱棍打死!”上古之人以为女人乃是污秽之身,不祥之物,祭天何等庄严肃穆,若哪个女人胆敢出现,定杀不饶。


  
  不料那女子毫无惧色,没理会无木林,向前跨得一步,大声说道:“各位听了,我父生死不明,我弟年岁尚幼,现蚩族举族来犯,现由我魃女统领兵士前去御敌,有愿随我杀敌者,站起身来!”众人本在哀伤悲愤之中,又处不知所措之时,忽听她振臂一呼,顿时心头一震,“哗”一下站起一片,叫道:“我等愿往!”
  
  无木林气急败坏,吼道:“你你,你一个女人……找死么?”
  
  白虎跳上神坛,朝天拜了几拜,问无木林:“你先说天意如何?”青龙、白虎都是姬轩辕身边的一流高手。青龙身着虎皮,年过三十,颌下微须,面目青素,惯用拳掌。而白虎身着雪花豹皮,年岁二十四五,面目白净,生得神采飞扬,善用腿脚。二人均身材高大,出手飘逸,拳脚变幻莫测,武功天下扬名。
  
  无木林闻听白虎发问,冲魃女瞥了一眼,见她正气凛然,又见众人个个热血沸腾,只得诺诺应道:“天意说……黄族必胜。”
  
  众人顿时欢呼起来,只刑天又急又怒。
  
  这刑天早存篡位之心,本以为时机来临,便对大巫师无木林晓以利害,欲借上苍名义,夺得统兵之权。无木林自是不知刑天险恶用心,还以为他为黄族命运谋划。不料,此次机会却被魃女破坏。刑天城府极深,这次谋位不成,一直等待时机,又才跳出来计杀黄帝,《山海经》正有此节记载。当下不表。
  
  嫘祖知魃女曾随其父多次亲临战阵,出谋划策,临危不惧,但武功平平,且这次是关乎黄族生死存亡之战,哪里放心得下?拉过魃女的手说道:“你一个女娃,能行么?”说罢眼圈一红,又欲落泪。姬轩辕和嫘祖共生养两男一女,其中两男尚幼,魃女为长。魃女平日身着鹦哥羽衫,浑身光彩夺目,年岁不过十六。魃女性格刚毅,胸怀大志,甚得黄帝喜爱,被视为掌上明珠。
  
  魃女眼神之中冷气逼人,用力握了握嫘祖的手,说道:“娘亲,眼下不能只顾伤悲,必须全族一心,打败蚩尤。娘亲放心,任凭蚩尤猛将如云,魃女定叫他有来无回!”嫘祖见女儿这般情景,想她昨日还在其父身边撒娇,今日却勇于统兵打仗,一夜之间判若两人,让人难以置信。
  
  白虎道:“魃女,你说该如何打?”白虎素知魃女颇有韬略,早就对她心生羡意,自是听她吩咐。
  
  众人都目视魃女,但等令下。
  
  魃女胸有成竹,道:“蚩尤必会兵分两路,一路攻我都邑有熊,一路则攻我洛邑兵寨。洛邑,前临洛水,背靠黄河,乃有熊之门户,有我重兵布防,按常理蚩尤应先强攻洛邑。不过蚩尤乃当今战神,不会依常理行事,必定是一虚一实,攻我洛邑是虚,以黑虎掏心之术取我有熊是实。以魃女之计,我等亦以一虚一实应对。在有熊只布下疑兵,坚守不出,并拖延时日。青龙、白虎和朱雀尽提黄族兵众,随我迎敌于洛邑,并驱熊、象于阵前,在黄河岸边大摆战阵,断其一翼。蚩尤首尾难顾,有熊一路自会不战而退。”目望嫘祖,又道:“命人去蜘蛛山,请天蜀部落助力牧守护有熊。”天蜀部落酋长蜀公,正是嫘祖之父。

  
  魃女又嘱咐夸父前往有熊通报消息,布置战阵,并告知守护有熊的力牧,如何使用疑兵之计。魃女最后说道:“此计关键是出其不意,蚩尤趁我父生死不明时进兵,以为黄族必会慌乱,而料想不到我能从容应战。一守一攻,但两处战事都会惨烈无比。只有奋力厮杀,才能使黄族转危为安。”
  
  前去有熊通报消息之人名叫“夸父”,生得个头异常高大,站在当地像一座黑塔,一般人只能及他的腰脐。《山海经·大荒北经》载,夸父,其父名“信”其祖名“后土”,祖孙均属典型的“巨人一族”。夸父原在嵩山峻极峰居住,即今河南登封辖地,距少林寺不远,那年被姬轩辕访得,便请他搬到有熊。夸父心地实诚,不善言谈,虽无武功,但膂力惊人,又极善奔跑,可日行千里、夜走八百,黄族有重大消息均由他来回传递。
  
  魃女干净利落分派完毕,众人心绪安定下来,各自依令而去。
  
  生死在此一役,魃女回头再望,见嫘祖已是热泪满腮……
  
  有熊,即今河南新郑市,当时为黄族都府首邑,被后世称为“中华第一古都”和“黄帝故里”。《水经注》载:“黄帝登具茨山,升于洪堤上。”远望新郑具茨山主峰,竟酷似一尊黄帝雕像,自然天成。新郑现存黄帝活动遗迹多处,黄帝正是生于新郑具茨山轩辕丘,才得名“轩辕”。而今在轩辕丘旧址上,建有轩辕宫,向后世展示黄帝风采,其表现手法极其艺术。每年的农历三月初三,河南新郑都会依例举行拜祖大典,海内外中华裔人齐聚黄帝故里,寻根拜祖,盛况空前。
  
  “狐狼”大旗铺天盖地,蚩族兵士直奔有熊,这一路正是由蚩尤亲率。
  
  兵士来报,说黄族统兵之人乃姬轩辕之女魃。
  
  大巫师一日寒压了压草冠,道:“女人打仗,黄族不亡怎应天理?”
  
  就在这时,忽然传来尖刻刺耳的狼嗥之声,众人正自纳罕:“中原之地怎会有野狼?”忽见有人疾奔,这狼嗥之声正是此人发出。只是此人速度忒快,犹如离弦之箭,脚不沾地,一路嗥啸,转眼之间已到众人面前。
  
  只见此人中等个头,将一个完整的黄鼠狼皮筒套于头上,只在两眼处各开了一个小洞,闪出两点绿光,那黄鼠狼头正搭在他的额头之上,只要让人望去一眼,都会立刻想到鬼怪。
  
  大粼、二粼、混天雷等人喝喊一声,一挺手中兵器,护在蚩尤面前。
  
  那人道:“二粼,别来无恙。”声音依旧有意异变。
  
  风君离道:“怎又是你?”
  
  二粼转向蚩尤说道:“父亲,正是他在凤山报知了姬轩辕的行踪。”
  
  那人冲蚩尤说道:“在下有要事。”因其声音极度夸张,又是隔着黄鼠狼皮传出,让人听得头皮阵阵发麻。
  
  蚩尤将大粼等人拨开,对那人说道:“何事?”
  
  那人道:“不可再去有熊,快去洛邑决战!”说罢转身而去,声声狼嗥,转瞬不见踪影。
  
  蚩尤自言自语说道:“此人是谁?此时劝我放弃攻取有熊是何用意?”
  
  大粼道:“此人身份不明,定是黄族使出的诡计,我等岂能上当?父亲,莫听这鬼怪胡言乱语,只管兵进有熊。”
  
  二粼道:“上次此人所报姬轩辕行踪却十分准确。”
  
  蚩尤问大巫师一日寒:“离有熊还有几日路程?”
  
  一日寒捋捋鼻毛,道:“至多一日。”
  
  蚩尤面无表情,寻思片刻,令道:“先取有熊!”
  
  这时,前面一阵大乱,只见一个红脸白须、手持竹杖的老人拦住去路。
  
  蚩尤问道:“你是甚人?”
  
  那人见对面这人四十多岁风骨伟岸,目瞬如电,道:“天蜀部落蜀公在此,你可是‘战神’尤公?”原来,蜀公接到嫘祖报信,举部落之众去有熊协助力牧守城,不料在此与蚩尤不期而遇。只是天蜀部落来得匆忙,有的走得快,有的走得慢,稀稀拉拉拖了好几里地。


  
  蜀公本名西陵,虽是个头不高,但生得一身精神,双目炯炯有神,豁达睿智。蜀公生有一女四子,一女便是黄帝姬轩辕之妻嫘祖。早年,蜀公去过今四川省盐亭县,正是在盐亭金鸡镇嫘祖村生下嫘祖。《史记·五帝本纪》载:“黄帝居轩辕之丘,而娶于西陵之女,是为嫘祖。嫘祖为黄帝正妃,生二子,其后皆有天下。”中华民族对嫘祖十分崇敬,不仅因她教子有方,而且她还是一位伟大的发明家。后书自会详说。
  
  蚩尤见蜀公身后乱哄哄站了上千人,道:“久闻蜀公大名,你这点儿人,如何能挡得住我数万兵众?白白送死而已,我劝你还是逃命去罢。蚩尤敬重你,待我定了中原,决不伤你天蜀一人。”蜀公呵呵一笑,道:“你赢了我,我自然让道,赢不了我,嘿嘿,你还得回河东咧。”蚩尤一笑,回头说道:“谁与蜀公一战?”
  
  早有混天雷按捺不住,跳出来厮杀。蜀公身后也跳出一人,正是蜀公长子大川。大川见混天雷兵器,便知他善于短打,便前后跳跃,不让近身。混天雷始终捉他不住,转眼过了三十几合,未分胜负。大粼、二粼和“黄土四狼”见了,各执兵器围攻上来,蜀公身后转出其子二川、三川和四川。
  
  蚩尤将手轻轻一摆,蚩族大队兵士加入战阵,天蜀部落也一拥而上,双方好一场混战,直杀得天昏地暗,惨叫声声。蚩尤首先置设军旅,练兵训卒,蚩族兵士之精勇天下闻名。天蜀部落本就人少,力战难支,蜀公打了一个呼哨,天蜀人一下子退去,转眼没入山林。蚩尤也不追赶,继续杀向有熊。
  
  这日,蚩尤率众杀至有熊城下,只见黄族兵众纷纷往城上担土浇水,正在加固城池。蚩尤观看半天,自言自语说道:“用兵征战讲究有备而无患,有熊乃是黄族都邑,平日自会城池坚固,哪有临阵而仓促固城之理,其中定然有诈。”
  
  混天雷道:“不必理会,只管攻城。”
  
  一日寒道:“有熊唾手可得,不可半途而废。”
  
  这时传来一阵疾呼大喊,只见一个蚩族兵士远远跑来,将蚩尤等人拦过,大声叫道:“白帝,大事不好。”蚩尤问道:“甚事?”不料,那兵士一路从洛邑飞奔而至,苦累不堪,只此一语,栽倒在地,气绝身亡。原来,五粼一路被魃女逼得连败数阵,这才差人急急来报,没想到报信之人一语未了困累而死。
  
  蚩尤转向众人问道:“会是何事?”众人正胡乱猜测,有熊城门忽然打开,只见一个巨人从城门哈腰钻出,冲蚩尤“嘿嘿”一笑,疾行如飞,转瞬之间踪影皆无。


  
  混天雷赞道:“好高的个头!”
  
  蚩尤道:“定是夸父无疑!”暗自思忖:“夸父因何此时出城?”忽想起那面蒙黄鼠狼皮者所说的话,联想起累死兵士所报,再细想一回,蚩尤恍然大悟,说道:“原来这有熊摆下的是疑兵,黄族以倾族之力正在洛邑与五粼决战。魃女果真有些手段,竟想断我一翼。”蚩尤当机立断,道:“传令,进兵洛邑!”
  
  有熊与洛邑同在现今河南省中西部,相距本就不远。魃女计谋已被识破,蚩尤兵精粮足,猛将如云,单能征惯战、堪为将帅者洋洋数百之多,一场决定黄族生死之役,业已开启……
  
  那日云儿以跳崖相挟,本想吓退二粼等人。不料脚下一滑,竟是直落下去,云儿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事出紧急,姬轩辕抢步去救,也被云儿拖下崖去。
  
  姬轩辕一手扯住云儿衣襟,一手凭空乱抓,正巧被他抓住一棵小树。由于二人自身体重,又急剧下冲,那小树如何能承受得了?刚一紧力,小树忽悠一下被连根拔起,姬轩辕“哎呀”一叫,二人又飘飘下坠。
  
  不过,经此一挡,下落态势骤减。姬轩辕本也武功不弱,忙定定心神,瞧准半腰还有一棵松树,待落到树旁,伸手又抓。那松树枝叶一颤,“咔嚓”折断,姬轩辕借力微微上弹,趁势将云儿置于怀中,又滚落下去。
  
  经这两番攀抓滞留,下坠之势趋缓,姬轩辕看准方位,就在落地瞬间,抱着云儿就地一滚,滚出数丈开外,躺倒在一棵大树下。
  
  姬轩辕本已有伤在身,此时浑身钻心疼痛,双臂尽是血痕,一时也顾不得许多,慢慢爬起活动一下,竟是未伤筋骨,不由心头一喜。俯身看云儿,见她兀自昏迷未醒,白皙的手臂上,被划出道道血痕,沁沁渗血。姬轩辕就身扯下一块兽皮,替她扎住,那云儿方悠悠转醒。
  
  云儿问道:“这是哪儿?”
  
  姬轩辕见她能开口说话,心中甚慰,随口接道:“阴曹地府。”
  
  云儿呼闪着眼睛,四处看了一回,抿嘴笑道:“骗人,我听说做了鬼便不知疼痛,我的手臂好疼。”能与姬轩辕在一起,她早已心满意足,此时哪里还去念及生死。姬轩辕哈哈大笑,忙扶她站起。云儿见姬轩辕满身是血,吓得一跳。姬轩辕会心一笑,也胡乱包扎几下。
  
  云儿笑道:“又被你救了一次,让云儿怎么报答?”说罢脸色赧尽,竟是扭捏起来。姬轩辕知她内心所想,只好笑道:“先别说了,还不知怎么出去咧。”云儿抬头仰视,果然见山峰环绕,高不见顶,不由一阵头晕目眩。
  
  姬轩辕奋力呼喊几声,那声音在山谷中四处回荡,嗡嗡作响。每喊一声,都有六七个回声,只是一声比一声细弱。云儿顿觉有趣,跟着喊叫起来。二人死里逃生,心头畅快,喊得一阵,哈哈大笑起来。
  
  不料,笑声回音再止不住,回荡不息,渐渐由男女合笑变成男声大笑。那笑声时而凄凉,时而无奈,时而如哭如泣。二人慢慢敛起笑容,听得毛骨悚然。云儿颤着声问道:“咱……莫非真的变成鬼了?”说着身不由己靠在姬轩辕身上。
  
  姬轩辕大声说道:“何方高人,现身来。”话说急促,回音混在一起,分辨不清。那笑声止了片刻,继而又起,却变得欢快起来,姬轩辕机警四望。笑声突止,有人问道:“你们是谁?”果真是山谷中有人!姬轩辕一字一句说道:“我,是,黄帝!”因说得缓慢,声音十分清晰。沉默一会儿,听那人说道:“我真有福气……”呵呵一笑,又道:“竟有黄帝与我陪葬。”说完又是一阵大笑。
  
  云儿怒道:“你是人是鬼?我才不怕呢?”话虽如此,声带颤音,显然心怯。
  
  山谷空寂,云儿心头七上八下,惴惴不安。过了好一阵子,那声音忽然又道:“黄帝,你往右看。”二人不约而同往右扭头,不看则已,乍看之下吃惊不小。原来,正有人悄无声息立于其右。此人头发鬅松,遮面挡目,衣衫褴褛,形似鬼魅。
  
  云儿向后退了退,壮了壮胆,颤着声问道:“你是鬼?”
  
  那人答道:“很快就会变成鬼了。”
  
  忽然,天空中传来尖叫之声,声声凄厉,吓得云儿险些晕厥过去,姬轩辕急忙将她扶住。那人道:“莫怕,那是鸟儿打架的回音,我刚来时也不明白,后来就清楚了。”因刻意压低嗓音,几乎无了回声。二人这才听清,都在想这人的来历。耳听那人又道:“前边有一山洞,随我来。”说完转身去了,边走边说:“反正你们也得死在这里,唉!”话虽细声自语,却还是让人听得清清楚楚,尤其是那一声哀叹,让人顿感苍凉悲伤。
  
  三人进了山洞,“噗噜噜”惊出许多飞鸟,那人道:“莫怕,这里的鸟可凶了,还相互撕咬咧。”说着席地而坐,云儿依着姬轩辕也慢慢坐下。那人道:“看样子你二人是一对夫妻……”云儿闻言,又甜又羞,姬轩辕道:“不,不是,她叫云儿,是我妹子。”云儿嗔怒道:“谁是你妹子?”那人嘿嘿笑道:“是不是妹子都不打紧,反正谁也出不去,都得死在这里!”
  
  云儿并无惧色,眼望姬轩辕,似乎在说能跟你同生共死,云儿心满意足了。姬轩辕看出她的心思,脱口笑道:“真是这样?”那人听得摸不着头脑。

  
  姬轩辕道:“老人家因何身陷此地?”那人道:“我叫缚疆……”姬轩辕惊得跳起,急问:“你是缚疆师父?怎会在这里?”
  
  这人身着山羊皮,生得一双山羊眼,山羊胡须,个头不高,满脸倦意,此人确是缚疆。
  
  姬轩辕早就耳闻过他的名讳,哪里会想到在此相见?正在惊异之中,耳听缚疆苦笑一声,缓缓说道:“我是个糊涂蛋!错收恶徒,遭此报应。”遂将授徒瘪瓜,又追杀瘪瓜一一说了,时而激动,时而哀叹,说到动情之处,还落下几滴眼泪,末了恨恨说道:“瘪瓜从小跟野猪长大,看到野猪交配便兴奋难耐,馋涎横流,人性泯灭兽性天成,嗜杀嗜色。就在数月之前,那畜生把我诱至崖旁,趁我不备,猛然抱着我一同滚落。那畜生自小跟随野猪出入,极善蹿山跳涧,动作迅敏异常,自能脱险,而老夫却独落山崖……要不是我有点儿微毫功夫,早就摔成肉饼喂鸟吃了,唉!我是个糊涂蛋!”
  
  姬轩辕此时方知在山洞里欲对云儿非礼之人,就是缚疆要追杀的恶徒,义愤填膺,道:“原来多处杀人放火之事都是瘪瓜所为,欺师灭祖,无恶不作,瘪瓜已非缚疆一人之仇人,而是天下民众之公敌,理当神人共诛。”


  
  缚疆叹了一下,道:“唉!只是咱再也无法出去了。”姬轩辕问道:“何出此言?”缚疆道:“我坠崖之初,也曾心有不甘,四处寻找出口。可转来转去,此山坳虽是不大,但悬崖峭壁环绕,只有一个不大的出口,却是急流瀑布,如何能出得去?后来渐渐心灰意懒,心想缚疆此生定会终老于此,孤独而死。谁知你二人竟亦至此,也好,死也有伴了。”说完苦笑一下,长长叹了一口。
  
  这时,几只鸟儿飞进洞来为雏鸟喂食,情景甚是欢快。忽又飞进一只大鸟,“噗噜噜”直扑雏鸟而去。那几只鸟儿拼死争斗,却被大鸟啄死两只,哀鸣之声不绝于耳。云儿正替雏鸟担忧,只见鸟群从八方轮番向大鸟攻击。大鸟虽是凶悍,哪经得起四面折腾,渐渐只能招架。斗得一回,大鸟终是支持不住,哀叫一声去了。
  
  云儿看得惊心动魄,缚疆道:“在这里,鸟儿打架极为平常。”
  
  姬轩辕沉思良久,喃喃说道:“这里的鸟儿竟比人聪明,打架时似有阵法,不像人们打仗,一哄而上,一味拼蛮力斗功夫。若是打仗也讲究排兵布阵,岂不以一当十?打仗之事,定有阵法可循。”姬轩辕正受此灵感,日后以八卦之理发明战阵,在统一之战中大显神威。
  
  云儿道:“你嘟囔甚话?”
  
  姬轩辕忧心说道:“云儿哪里知晓,眼下唯有蚩族最是强盛,你父雄心勃勃,今闻轩辕坠崖,定会倾兵中原,黄族岌岌可危。我等应赶紧设法出去,耽误一时不知会有多少人死于非命。”
  
  次日晨,缚疆捉了几只鸟儿,又掏了几个鸟蛋,三人烤食了,就去寻找出口。
  
  果然三面壁崖环绕,几无攀登可能。来到瀑布处,只见一个不小的湖泊,紧贴两岸峭壁,横挡山口出处。一池黑黝黝的清水深不见底,湖泊那端一条瀑布飞流直下,老远就能听到咆哮之声,定是深不见底。姬轩辕心道:“纵使能泅得湖去,那端瀑布飞流,又如何下得了?”思忖半晌,说道:“看来此路不通。”
  
  缚疆道:“这些地方我已来过多次,尽悉一草一木,不可能再有出路。”又仰头望天,道:“咱要是鸟,就能飞出去了,我看还是死了心罢。”云儿道:“为什么要出去?在这里不也很好么?”姬轩辕知她心思,定是怕找到出路又要分手,但想到中原大战,又是一阵心烦意乱,忽然灵思一闪,道:“缚疆师父,请你打倒十棵大树,再揭下树皮。”缚疆目光奇异,云儿问道:“这有何用?”姬轩辕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因姬轩辕箭伤未愈,同云儿退立一旁。
  
  缚疆用掌力震断大树,将树皮撕下,眼睛盯住姬轩辕,等其示下。姬轩辕道:“捆在一起抛入湖中,一端系在岸边树上。”缚疆依言行事,末了对姬轩辕惑目相望,还是不解其意。
  
  这日,三人将树皮尽数从湖中捞出,树皮经湖水浸泡已变得柔软,缚疆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要结打绳索!喜得一拍脑袋,叫道:“我怎就没想到此节。”又恨恨说道:“待我出去,先找那瘪瓜畜生理会!”三人兴高采烈忙活起来,结出一条粗壮的绳索,姬轩辕见天色已晚,道:“明晨出山。”
  
  次日晨,三人一路说笑,朝湖边走去。
  
  临近湖边,云儿忽然惊叫:“有人!”只见湖边静静站立一人,那人披头散发,背向而立。缚疆见山谷之内竟还有他人,惊得张大嘴巴,半天合不上。
  
  三人警觉四顾,蹑手蹑脚欺近那人,耳听那人说道:“是谁想出的这结绳逃生之法?”说话间仍旧背对众人,一动不动,虽是背向,但说话中气十足,显然武功不弱。
  
  姬轩辕问道:“你是谁?怎会在此?”
  
  那人没直接回答,忽然仰天大笑,笑得欣喜畅快,淋漓尽致,那笑声渐渐变成哭嚎,哭得伤悲痛快,惊天动地,后来竟也分不清他是哭是笑,是喜是悲。良久,那人道:“还没说是谁想出的这逃生之法?”云儿见他似无恶意,答道:“是……黄帝。”那人“哦”了一声,缓缓说道:“看来,此生注定要我跟随黄帝征战厮杀,去建功立业了。”这人心静如水,语气坚定。
  
  姬轩辕问道:“英雄何出此言?”
  
  这时,那人才慢慢转过身来,只见他约莫四十来岁,身体结实健壮,面目黝黑,一脸浩然正气。迈步走到姬轩辕面前,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说道:“在下名叫玄武,在此山谷已居住十年。十年前,我在崖上打猎,为追一只豺狼,不慎坠落山崖,九死一生。当初我曾发下誓言,谁能救我出去,我便一世相随,死心塌地,决无二心。”
  
  听说他已在此十年之久,姬轩辕讶异至极,缚疆更是心头震撼:“来此数月,竟不知此人也在山谷之中!”
  
  玄武又缓缓说道:“当年,我与老娘相依为命。老娘已八十多岁,双目失明。玄武坠崖,不知老娘如何生活……”说着昂首望天,一任泪水滑落。


  
  姬轩辕将他扶起,道:“玄武至亲至孝,定会感应苍天。”
  
  玄武大声接道:“若非感应苍天,神明也不会差黄帝到此相救。玄武顺应天意,此生愿跟定黄帝,出生入死,矢志不渝。”语出内心至深,豪气满怀。
  
  姬轩辕将他的双手紧紧握住,久久不放。
  
  这玄武逃离山谷之后,先去寻他的娘亲。听人说在他坠崖不久,其娘亲万念俱灰,一连哭了三天三夜。后来摸索着上得山去,因其双目失明,行动不便,后跌倒受伤。待乡邻赶到,她只喊了一声“玄武”,便气绝身亡。玄武悲恸欲绝,在其娘亲坟上痛哭数日。后跟随黄帝,赤胆忠心,东拼西杀,立下汗马功劳。在后人的神话传说中,玄武和黄帝的另外三员战将青龙、白虎、朱雀一起被封为天上星宿。其中,他在北方为神,主管仙界刑狱。
  
  玄武将树木用绳索拢住,制成木筏,推入湖中。众人乘上,划过湖面,来到对岸。玄武将绳索系于一棵松树之上,用力拉了拉,这才把绳索顺山体垂放下去。
  
  缚疆正要下去,忽又担心问道:“不知绳索可是牢靠?”玄武道:“我先下。”说着拉住绳索,腾身向下,时起时伏悠悠飘落下到山脚。缚疆也随之而下。
  
  姬轩辕对云儿道:“我背着你下去。”
  
  云儿呆立不动,自言自语说道:“出不去该有多好!”经此生死变故,朝夕相处,慕情爱意早已掩饰不住,云儿哪里愿意出去后再次分离。姬轩辕以为她没听明白,又说了一遍。不料云儿箭步冲到树下,动手便解绳索,欲将其抛去。姬轩辕大惊,道:“你疯了?”云儿叫道:“我没疯!”朝姬轩辕推去。云儿猛然转身,又去解绳,不料留身不住,竟扑向崖边。
  
  姬轩辕“哎呀”一叫,一把抓住她的衣带,随手一扯将她拽到身后。谁知云儿脚下一滑,因衣带已被姬轩辕拉得松了,身子从上衣里滑将出来,上身赤裸,雪白的肌肤让人目眩。姬轩辕手中捏着云儿的上衣,当下怔住。二人不知所措,愣愣地瞧着对方,直到一阵山风吹来,云儿打了个哆嗦,姬轩辕才清醒过来,慌忙将手中的衣服裹在云儿身上。
  
  云儿趁势拱进姬轩辕心窝里,羞得一张红脸儿不知该往哪儿钻。姬轩辕将云儿紧紧搂住,道:“轩辕非是有意。”云儿真希望他是故意而为,闻听此言,心头莫名,不知悲喜,泪水潸潸而下,哽咽着说道:“云儿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哪怕此生就待在这里。”

  
  姬轩辕怎不知云儿所期所愿?心头震颤,轻轻说道:“能结识云儿,姬轩辕已是三生有幸。但轩辕刚刚颁定黄族一夫一妻之制,哪有不身体力行之理?轩辕敬重云儿,发自内心深处,安敢再有非分之想?”惘然若失,姬轩辕又衷心希望云儿能够理解。
  
  原来在上古时,人类曾经有过抢婚阶段。虽说伏羲、女娲曾以天地正配,定下一夫一妻之制。但蛮荒时代,抢婚已是俗成自然,多夫多妻,乱伦乱常,部落间为抢婚时有大打出手。姬轩辕为了部落间的团结,固定男女婚姻关系,便率先在黄族内定下规矩。姬轩辕道:“抢婚恶习不除,贻害无穷,只有一男一女两相情愿,天地正配,才能喜结良缘。”遂定下规矩,凡一男一女结成夫妻时,召集部落族人举行仪式,拜天地,拜祖先,再夫妻对拜,载歌载舞欢庆一番,而后将夫妻二人送入山洞之内。并在山洞门口垒起石壁,只余一个小孔,由双方亲友送水送饭。直到期满一月,夫妻已建立感情,这就是“蜜月”。结了婚的女子,必须发辫束结,以别于未婚女子,而其他男子对其不可再有图谋。黄族各个部落民众对此深为赞同,抢婚习俗在中原一带渐渐消失。如今,人们虽已居住高楼大厦,但仍将结婚用的新房称作“洞房”,这一称呼已沿袭五千多年了。


  
  一夫一妻之政令既出,婚配文明已开,姬轩辕哪能不着力推行而自坏规矩?
  
  半天,姬轩辕道:“我料你父现已兵发中原……”云儿道:“如果我二人在一起,或许蚩、黄二族再不会打仗。”姬轩辕哭笑不得,却又无从解释,只道:“你……真是个娃子。”云儿心中苦楚难耐,泣道:“云儿自知天命,但我只求能常常看到你,见上一面,说上一句话,就心满意足。唉!云儿真想去死,如此烦恼尽释……”内心所思,脱口而出,说得凄楚悲凉,痛不欲生。
  
  面对云儿,姬轩辕又敬又爱又痛又无奈,轻声说道:“世上多一个思念的人也未必是件坏事。”
  
  一句话说得云儿目露深情,相望许久……
  
  且说惜水、大挠又一路向东走去。
  
  大挠道:“我二人下得天山已有许多时日,我细细观察于你,你虽年岁不大,却聪慧过人,还有一副侠义心肠,将来定会有番作为。不如让我替你卜上一卦,也好看看你的前程方位。”说完占了一卦。
  
  惜水道:“卦象如何?”


  
  大挠道:“依卦象来看,你应望北而行,必会得遇贵人。”惜水心道:“往北是漠北草原,娘亲在那里,娘亲在我心里自然是贵人。”他轻轻摇头,对大挠此卦并不十分相信,说道:“前辈是要与惜水分别么?”
  
  大挠暗自佩服惜水的机敏,说道:“正是。大挠虽只探究了八卦之万一,但创下‘星相’一派,对占卜吉凶福祸悲欢离合,也十分精通,自认当今天下无人能及。大挠欲将平生所学,用于救世安民,所以大挠想去中原投奔黄帝。虽说黄帝深谙伏羲八卦,大挠望尘莫及,但单就占卜而言,黄帝却未必高于大挠。黄帝与你有杀父之仇,你自然不会与我同往,不如咱就此别过,他日再见。”话说得倒也直言不讳。
  
  大挠有意投奔中原,其精通伏羲八卦,姬轩辕得之辅弼,定会如虎添翼。如此一来,惜水报仇之事又陡增变数,但此时自知无法阻止,只道:“烦劳前辈对惜水多日教诲,后会有期。”说完拜别而去。
  
  大挠冲惜水背影喊道:“此一别天各一方,但日后定能相见,你要好自为之,凡事多加小心。”
  
  惜水拱了拱手,沿山间小道胡乱走去,心想,自己武功未成,漠北草原是断断不能回去的,否则只会让娘亲伤心。还得寻找武功高手,拜师学艺。
  
  百无聊赖行得半日,望见路边有棵大树,惜水便来到树旁想歇息一回。这时,冷不丁从树上跳下两人,把惜水惊得连连后退,道:“怎样?”
  
  那二人并未理会惜水,声音一粗一细,犹自争执不休。粗声说道:“我说是找黄帝。”细声说道:“我说是投白帝。”粗声道:“黄帝那里有大象玩。”细声道:“白帝那里有烤肉吃。”二人面向惜水,齐声问道:“你说我俩该投谁?”个个表情严肃,静等回答。
  
  惜水细看二人,只见一高一矮。高的高而瘦,说话却是粗声大气。矮的矮而胖,说话反倒轻声细语。看他二人长相和说话腔调,便知心智无多,惜水不禁笑出声来,问道:“你二人从哪里来?”
  
  瘦子手搭凉棚,踮脚望了一阵,道:“就是那个草屋!”忽又跳将起来,喊道:“有一只野羊跑到屋里去了。”胖子侧耳听了听,说道:“不是一只,是两只!”那瘦子又望了一阵,说道:“另一只太小,不算!”胖子道:“算!”瘦子道:“不算!”二人又同声说道:“咱们问他。”一齐眼望惜水,都盼望惜水能支持自己。


  
  惜水仰着脖子张望半天,只见山恋叠嶂,哪里有什么房子、野羊?便问道:“你们的草屋离这儿远么?”二人齐声答道:“不是太远。”惜水走了一晌,饥渴难耐,便提出先到他俩屋里歇息一回。二人顿时高兴得手舞足蹈,又双双对视一眼,齐声说道:“傻愣着干啥?走罢!”说着一边一个架起惜水,向前飞奔而去。
  
  惜水只觉两耳生风,呼呼作响,不多时就翻过了几个山头,到了二人住处。见屋前果然有两只野羊,惜水惊得目瞪口呆,心道:“难道果真是遇到了大挠所说的贵人?”再看这二人,恐怕还没满天星精些,又大摇其头。
  
  二人只几个跳跃便追上野羊,一个人提了一只,取火烹肉忙活起来。不一会儿,飘来缕缕羊肉香味。二人仍旧争执不休,惜水对其越发来了兴趣。
  
  二人各自先抢了一块羊肉,那胖子边撕咬边问道:“你想听啥?”惜水道:“说说你们的身世。”胖子道:“三十年前,我俩出生了。”瘦子嗤了一鼻,道:“不是三十年前,是三十一年前,咱俩是一起出生。真傻!”
  
  惜水奇道:“等等,你说你俩是双胞胎?”


  
  瘦子道:“谁说不是?我是哥哥。”胖子急道:“我是哥哥!真傻!”二人又争吵起来,直争得面红耳赤。忽然听不到瘦子声音,惜水看时,只见瘦子正被一块羊肉噎住,憋得面红耳赤,青筋暴突,好半天才呼出气来,急忙说道:“我……我才是哥哥!”
  
  二人边争边说,好半天惜水才弄清其身世来历。原来,瘦高之人外号“千里眼”,矮胖子叫“顺风耳”,乃是一对双胞胎。自幼父亲亡故,与其娘亲相依为命。在他们七岁那年,其娘亲也一病不起,撒手而去。
  
  说到此时,顺风耳道:“我俩守在娘亲的身边,直到她再也不说话。从那时起,我俩就再也没有娘亲了。”说着二人把羊肉往地上一摔,抹起眼泪,悲切切哭了起来。好一阵,顺风耳一擦眼泪,问道:“我说到哪里了?”千里眼道:“说到娘亲没了,这都不知,真傻!”
  
  顺风耳一边说,千里眼不停插话,好一阵子,惜水方明了二人所说之事。原来,那日他娘亲病故,二人不吃不喝,一连哭了好几天,最后都晕厥过去。醒来时,一个因伤心过度哭瞎了眼,一个因悲恸欲绝哭聋了耳。
  
  千里眼道:“当我再次醒来时,眼睛好了,却能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能看到很远很远的蚂蚁。”顺风耳道:“我的耳朵也好了,却能听到很远很远的脚步声,能听到很远很远的耗子打架声。”
  
  惜水闻所未闻,奇道:“世上哪会有这等事?”只是不信。
  
  见惜水面色犹疑,千里眼大急,道:“起初,我俩谁也不信,后来才知是真的。”顺风耳随声附和道:“好多声音挤进我的耳朵,吵得我无法入睡,后来我打鼾,才能睡着。”
  
  惜水道:“你二人所说之事,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置信。不如这样,你俩听听看看屋后有什么东西,让我试上一试。”顺风耳抢着说道:“这还不容易。”扯着一双大耳,听了又听,说道:“两只耗子打架。”千里眼眯眼望了,道:“一黑一白。”
  
  惜水急急奔至屋后,果真有一黑一白两只耗子在打架,再不疑心其有特异本领,暗自惊讶:“世上竟有这等奇人!”
  
  这二人虽是心智不全,但都有些特异功能。姬轩辕正是闻听他二人有奇异之处,才亲涉险地前来相邀,原本悄悄潜至,不料因陪伴云儿去禁阳探母,暴露身份,坠落山崖。蚩尤差三粼前来,也为专程请他二人。
  
  惜水自是不知此节,想起二人争执找黄帝和白帝之事,问其缘由。顺风耳说道:“我说是找白帝,他说要找黄帝。白帝那里有烤肉吃……”千里眼粗声叫道:“黄帝那里有大象玩。”二人又起争辩。
  
  惜水想起与他二人见面时的情景,微微一笑,说道:“你二人一定是为此事争吵了好多天,一时拿不定主意,就想找人问问。”二人相觑一回,齐声惊呼:“你怎知晓?”面色讶异,又齐声问道:“你说我俩该投谁?”目视惜水,一脸期待。
  
  惜水心道:“这二人既然是天下奇人,无论投谁,谁都会如虎添翼。姬轩辕是我的杀父仇人,让大挠投之已事出无奈,怎能让这二人再去投效?黄再郎将我母子掳来逼问密语,自然也不能让这二人投效蚩尤。不如带他们去江南,投奔炎帝和勐康酋长。但这二人性情乖张,不知是否愿意前往,待我绕他一绕。”主意一定,却故意装作深思之状,忽然说道:“我知晓一处,最是好玩……”
  
  二人顿时来了精神,齐声问道:“哪里?”
  
  惜水故意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地方太好玩,我可不想轻易说出来。”见惜水又要反悔,二人登时大急,又是躬身又是作揖。惜水故作神秘说道:“我只说与你二人,可不许外传。”故意四处看了几下,压低嗓音说道:“江南!”

  
  不料二人顿时泄了气,齐声说道:“不去!”惜水奇道:“这是为何?”二人齐道:“不好玩!”惜水灵机一动,说道:“那就去江淮!”二人齐问:“江淮?”惜水深深点头,心想,既然这二人不想去江南,索性就去江淮。
  
  千里眼低头深思一回,说道:“我去!”神情义无反顾。顺风耳仰头思忖一阵,说道:“我也去!”神情无怨无悔。其实江淮究竟在哪里,二人谁也说不清,只是觉得江淮不会不好玩。
  
  为不使姬轩辕和蚩尤得此两个奇人,同时寻找武功高强之人拜师学武,惜水决定带他们去江淮。三粼受命来邀,自然扑空。姬轩辕因遭事变,也未如愿。后来,蚩尤、姬轩辕又多次差人前来老鸦山,终不知千里眼二人去向。
  
  惜水带着二人当即起程,一路往东南行去,此时三人谁也不会想到,这一去竟是差点命丧江淮……
  
  却说黄、蚩二族在洛邑大排战阵,打得异常惨烈。
  
  蚩族兵马此一路由五粼统领,三粼、六粼、七熊、八豹随军相助,“飞石魔”出任先锋。
  
  五粼,蚩尤第五子,身着白色貂皮,生得高大匀称,风流倜傥。蚩尤八子各有特点,五粼虽然平日言语不多,但眉宇间自有一股霸气,威严四射,正以智勇双全而闻名,所以被蚩尤用之为帅。
  
  当年,蚩尤正携其妻千阳女征战,千阳女突然临产,蚩尤急急寻得一个农家安顿,就在五粼出生时,天现异相,晴空飞雪。更加巧合的是,那农家之妇恰恰也产下一子,与五粼同时降生。蚩尤大喜,将那农家之子收为义子,视同己出。那农家之子自幼同五粼形影不离,犹如兄弟一般,他虽武功平平,但善使“飞石”,百发百中,人称“飞石魔”,其真实姓名倒是无人提及。蚩尤对飞石魔和五粼、大粼、二粼、三粼等众子一样,都是钟爱有加,说话直言不讳,并以“飞石魔”相称,经常相聚一起商讨天下大事。
  
  魃女采用“诱敌深入”之计,主动让出部分地盘,而后不失时机组织反攻,杀得五粼一路溃不成军。魃女用兵滴水不漏,一直把五粼赶到黄河岸边。五粼面临全军覆没之险,这才派人向蚩尤求救。蚩尤本来亲攻黄族都邑有熊,料定五粼遇到凶险,驰援洛邑,截住魃女厮杀。双方旌旗如林似海,兵士漫山遍野,黄河滩上浓烟滚滚,杀声震天,打得难解难分。
  
  姬轩辕带云儿离得山崖,正来到洛邑战场,驻足观看半晌,奇道:“黄族人知我坠崖,按理说该仓皇失措,却为何有条不紊从容应战?真真怪哉!”举目再望,只见黄族阵中树着一杆羊皮大旗,上画黄族吉图一个凶巴巴的“熊罴”图形,旗帜下面有辆牛车,车上那人指挥若定,此人身着鹦哥羽衫,光彩夺目,不是魃女又是哪个?
  
  姬轩辕道:“这丫头在万军之中竟能如此挥洒自如。”不禁暗自欣喜,又见魃女冲白虎点头示意,白虎将手中“熊罴”大旗“呼呼”摆动。骤然间,百辆战车从两旁杀出,兵士持戈矛于上,锐不可当。从战车中间,奔出上百头熊罴和大象,声声咆哮,冲入蚩族阵中,撕咬踩踏。那时中原地带多有熊罴和大象,黄族人将其驯服用于征战,无人能挡。当时中原多象,已在后来的考古发掘中得以证实。今河南省之简称“豫”,其右边正是一个“象”字。
  
  姬轩辕赞道:“魃女以熊、象助阵,正当时也!”
  
  忽见排排蚩族兵士开弓放箭,熊、象纷纷倒毙,哀鸣之声不绝于耳,黄族阵脚顿时大乱。
  
  蚩尤道:“利器无坚不摧,凶熊猛象能奈我何。”
  
  蚩尤所说的利器,正是蚩族彤部落用青铜打制的箭弩,当时青铜被人们称作“赤金”。须知那时是原始社会,处于新石器时代,兵器多为竹木藤石,自然对熊、象奈何不得。蚩族首先发现青铜,制成箭镞,能透熊肤象皮,威力巨大。
  
  姬轩辕尚在惊诧之中,却想不出蚩族人射出的是何种箭矢。见黄族众人已然抵挡不住,慌忙现身,吩咐黄族兵士保护云儿,纵身跳上战车,大声喊道:“黄帝在此!”
  
  蚩尤正令兵士追杀,闻听此言,陡然一跳,只见牛车之上站立一人,约莫三十四五岁,身材高大,鼻直口方,英气逼人,风华正茂,不是姬轩辕又是谁?一时呆住。
  
  姬轩辕突然出现,黄族兵士群情激昂,狂风暴雨一般冲杀过去。
  
  二粼望见姬轩辕,神情恍惚,真不知他如何能死里逃生。
  
  飞石魔正同五粼在一起,伸手便往“宝石囊”中摸去。这飞石魔中等个头,颇有心计,其“飞石”在百步之内绝无虚发,着石者非亡即伤。所谓“飞石”,原本是鸡蛋大小的石子,因蚩族发现青铜,便以青铜球代之。此时,飞石魔斜蔑一眼姬轩辕,将飞石在手中掂了掂,毅然出手。
  
  姬轩辕猛见一道青光直冲面门而来,不及细想,慌忙向后仰身,那飞石紧擦鼻尖飞过,正打在身后的一个兵士脸上。只听“啪”的一声,那兵士脑浆迸裂,倒地身亡。
  
  飞石魔一石未中,又连发两石,朝姬轩辕双肩打去,不偏不倚。石发急促,又是在姬轩辕刚刚回身之际,再想躲避已无可能。耳听“嗖嗖”两声,飞石已到,姬轩辕大叫一声,不由自主双手来挡。哪知无巧不成书,也是冥冥之中姬轩辕命不该绝,两个飞石被他正正握在手中,直把他自己惊得目瞪口呆。低头看时,只见这“飞石”亮晶晶、青幽幽,暗自讶异。
  
  飞石魔以为姬轩辕有手接飞石之绝技,一时愕在当地。青龙、白虎气红了眼,一言不发双双猛扑过去。飞石魔转身便跑,青龙、白虎穷追不舍。战场纷乱,飞石魔被追得抱头鼠窜,远远望见蚩尤,失声叫道:“义父救我!”不待蚩尤令下,五粼身影飘飘,跃过兵众头顶,抵住白虎二人,面对黄族两大高手,毫不退缩。大粼、二粼、六粼见了,纷纷加入战阵。
  
  飞石魔气吁吁跑到蚩尤面前,叫道:“姬轩辕还活着,他……他没死,快跑!”
  
  蚩尤猛见一个女子被黄族兵士簇拥着,起先以为是魃女,就在这一瞥之下,心头轰然一震,对飞石魔叫道:“那女子是谁?”飞石魔惊道:“怎像云儿妹子?”混天雷道:“不可能!”二人带着七熊、八豹迎着败兵冲了上去,直直欺到那女子面前,果真是云儿无疑!混天雷哈腰将她驮于肩上,飞石魔顺手打倒几个黄族兵士,转眼间来到蚩尤面前。
  
  蚩尤以为还在梦中,冲云儿端详了好一阵子,道:“娃子,你让为父想得好苦!”望着父亲慈祥的目光,云儿嘴角撇了又撇,终于强忍不住,“哇”一声大哭。乍见之下,父女惊喜交加,竟忘了这是在战场之上。
  
  事因突变,蚩尤深感已无完胜之可能,遂传令依次退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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