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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临仙境炎黄首聚 悟玄机琴瑟再生

  
  
  天刚擦黑,众人终于走出野竹林。
  白虎道:“前面定然还会有伏兵,不可造次。”姜柱瓮声瓮气说道:“不会,他们都走了。”白虎道:“你怎知晓?”言下敌意未消。话音刚落,只听呼哨一声,跳出数百个兵汉,拦住去路,白虎狠狠剜了姜柱一眼。大川急忙回头观看,身后也冒出来众多兵士。
  倏忽间,姬轩辕等人被围得水泄不通。
  只见有人徐徐走来,道:“坤沙百在此等候多时了,想不到你等竟能活着走出野竹林,束手就擒罢!”这人正是坤沙百,麒麟部落四大拳师中的老三。只见他身材高大,细腰乍背,穿着合体,一看便知是个十分讲究之人。猛见姜柱在此,坤沙百失声问道:“姜柱怎会在此?是被他们捉了么?”
  姜柱道:“不是。姜柱奉父命护送这几位客人。”见坤沙百半信半疑呆立当地,姜柱又道:“坤沙百,你定是弄错了,这几位不是你要捉的人,是客人。”
  大挠心头阵阵发紧,暗道:“江南众多高手频频出现,定是冲黄帝来的。”与姬轩辕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白虎佯装悠闲自在,内心却涌起阵阵惊涛骇浪。只姜柱懵然未觉。
  坤沙百素知姜柱实诚,寻思一回,喃喃说道:“或许是弄错了。”冲兵士挥了挥手,兵士闪出一条通道。姜柱道:“你跟我同去如何?”坤沙百道:“坤沙百奉命设伏,无勐康酋长之命,怎能离去?”
  走出好远,姬轩辕犹自心悸,暗道:“那勐康要捉的正是我等,恰好有姜柱相送,才被坤沙百误解。”又问姜柱:“你认识坤沙百?”姜柱道:“江南四大拳师,谁人不知?”
  众人再没说话,又急走许久。大挠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这下再不会有凶险了。”白虎哼了一声,说道:“只要有姜柱在,那也难说。”姜柱急道:“怎讲?”白虎又“哼”了一声,姜柱见他不答,闷着头赶路了。
  姬轩辕问道:“歙地还有多远?”姜柱看看天色,说道:“要是还走,半夜就到。”姬轩辕道:“我等夜间赶路,明晨再歇息。”让众人又往前赶。
  约莫半夜,前面出现一个很大的村落,众人知是歙地,便加快步伐。
  隐隐约约有群黑影晃动,姬轩辕等人情知有变,慌忙伏倒于地,动作已成习惯。姜柱并未卧倒,怔怔看了姬轩辕等人一回,心中不解,问道:“未见箭来,因何伏地?”姬轩辕这才慢慢起身,尴尬一笑,又往前张望。
  只见那群黑影时行时卧,时疾时缓,鬼鬼祟祟,但身形步法整齐划一,确认是兵士无疑。那群黑影嘀咕一阵,朝村落冲去。姬轩辕等人这才看清,原来竟有上百个兵士,不禁心中大奇。白虎道:“怎办?”话音刚落,村内忽然传出孩童哭喊声,夹杂着兵汉吆喝声。姜柱惊道:“快去救人。”姬轩辕不及细想,对大川道:“你看护大挠莫动。”说着同白虎跟随姜柱飞奔而去。
  疾进村落,正见兵士围住一个老人打斗。围攻之人武功了得,那老人虽苦苦支撑,却已是险象尽露。姬轩辕三人飞身欺入圈内,耳听有人喝道:“哪里来的恶贼,竟敢坏我大事!”姜柱又好气又好笑,心道:“恶贼居然反咬一口!在炎帝治下之地竟还撒野,看我如何收拾你等。”径直扑向那喝喊之人,与他对了一掌。四掌相接,双方各自后退数步。姜柱见他武功甚高,惊问:“你是甚人?”那人冷冷一笑,对准姜柱头脸又是一掌,姜柱侧身闪过,问道:“听口音不是江南人。”那人又击姜柱下盘,姜柱又躲过。
  这时兵士越围越多,那老人冲姬轩辕叫道:“恩公,不可恋战。”姬轩辕对姜柱、白虎喊道:“先救人!”姜柱扫倒几个兵士,一把拉过老人,喊了一声“快走”,飞身出圈。众人呼喊一声,拔腿便追,被白虎、姬轩辕挺身拦住。
  又缠打一阵,约莫姜柱已跑出一段,白虎叫道:“黄帝快走!”姬轩辕应了一声,二人晃身去了。白虎等人路上因担心暴露黄帝身份,说话时一直小心翼翼,此时急于脱身,竟口没遮拦,随口叫出。
  众人闻听白虎口喊“黄帝”,愕在当地。
  原来,这正是二粼、混天雷及其所带的蚩族兵士。他二人受蚩尤之命前来江南游说勐康出兵,同时寻访仓颉。辞别勐康后,好容易探得仓颉在歙地传授文字,就前来相邀。哪知仓颉对遭拒之事仍旧耿耿于怀,任凭二粼好说歹说只是不去。二粼心道:“此番请不到仓颉,回去如何交代?”混天雷道:“干脆来个‘明请不到,暗抢得手’。”于是夜晚动手抢人,不料偏偏巧遇前往黟山炼丹的姬轩辕,计划被搅乱。
  二粼、混天雷在黄土高原曾跟姬轩辕交过手。不过,因今晚风高夜深,当下竟未将姬轩辕认出。二粼细细想一回,猛一拍大腿,怪声叫道:“果真是姬轩辕,我说咋恁眼熟。”混天雷道:“傻怔着干甚?快追呀!”众人欣喜若狂,没想到竟在此地遇见黄帝,若能将他捉了,胜过仓颉百倍!
  二粼、混天雷急令众人追去……
  
  姜柱拉着仓颉一路跑去,猛见前面人影晃动,以为是二粼同伙,急忙伏于路边草丛之中。只见对面来了数百人,井然有序匆匆而过,显得训练有素,定是兵士无疑。姜柱纳罕半天,猜不出来历。看看兵士去远,又拉仓颉往前赶。


  刚行得几步,猛听身后杀声四起,姜柱惊得陡然止步,心道:“两路人打杀,显然刚刚过去的一路,与在歙地的一路并非同伙,难道今夜来了两伙不成?”正猜疑不定,听白虎低声叫道:“前面可是姜柱?”姜柱这才发现白虎、姬轩辕已到了身后,忙答应一声。
  白虎问道:“姜柱可知这两伙人的来历?”
  姜柱摇摇头。
  仓颉道:“村落里的是蚩族人?”
  众人一惊,姜柱忙道:“是蚩族兵士么?”
  仓颉点点头,道:“不错。”
  姜柱自言自语说道:“蚩族人怎会忽现江南?”略略思忖,又道:“看来将有大事发生。”远处打斗之声一阵甚似一阵,姜柱内心焦躁,朝打斗声处急望一下,冲姬轩辕抱拳一礼,说道:“姜柱本受父亲所托,要将你等送至黟山,无奈发生这等变故。蚩族众多兵士忽然出现,其中定有大事急变。”又施一礼,言语诚恳之至,道:“我得去看个究竟,恕不能远送。你等顺沿此路,便可直抵黟山。姜柱怠慢,不得不就此告辞,望请见谅。”姜柱本不善言语,因发自内心,竟也说出这许多歉意之辞。
  姬轩辕抱拳当胸,道:“多谢姜柱!打斗厮杀乃是非之地,请多加小心。”
  姜柱一拱手,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姬轩辕暗自思量:“这姜柱到底是何许人也?”此时哪及细想,朝姜柱背影呆望一回,也匆匆去了。
  且说众人正杀得难分难解,姜柱悄声欺至,见不远处有人在指手画脚,便上前仔细看了。这一看令他着实当即色变,原来面前正是坤沙万和坤沙十。姜柱大声喊道:“坤沙万,怎会是你?”
  坤沙万、坤沙十见是姜柱,惊道:“你怎会在此?”姜柱道:“我送人。”坤沙万道:“我等奉勐康酋长之命,前来擒拿姬轩辕。”姜柱听得一头雾水,奇道:“黄帝……”皱眉细思一回,如梦初醒,道:“哦,原来他是黄帝!”坤沙万问道:“姜柱何出此言?”姜柱道:“黄帝早走了,眼前未必是黄族人。”坤沙十惊道:“难道弄错了?”
  姜柱说得不错,与炎族兵士厮杀的正是二粼等人。原来,二粼刚追出村落,就遇坤沙万。双方见面,都以为对方是黄帝,便大打出手。若非此时姜柱来到,定会一直拼杀下去。
  坤沙万站到高处,大声喝道:“莫打了!”这坤沙万生得虎背熊腰,虎目虎口,这一嗓喝喊,震得众人双耳“嗡嗡”作响。


  二粼在众人簇拥下走来,问道:“你是谁?”坤沙万道:“我是麒麟部落的坤沙万。”二粼细看了,果真是坤沙万,当下又气又恼,叫道:“原来你不是姬轩辕?”坤沙万奇道:“我怎会是姬轩辕?”二粼道:“姬轩辕跑了,快追罢!”说罢拔足欲追。
  姜柱厉声喝道:“且慢!你是何人?”二粼灵机一动,凛然说道:“我是蚩族人!”炎族兵士并不知二粼受命寻访仓颉之事,闻听眼前乃是蚩族人,又都举起兵器。此时,姜柱心中如明镜一般,原来他父亲早已看出姬轩辕等人身份,担心途中不测,才命姜柱护送。难怪在野竹林遇到坤沙千,又有坤沙百守候在林外,想想一路所遇,正因有姜柱相随,才使姬轩辕一行屡屡脱险。姜柱不知其父用心,更不解其父用意,此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二粼朝坤沙万、姜柱匆忙施礼,道:“姬轩辕乃是炎、蚩公敌,我父早知他要来江南,命我带人前来相助。现趁他逃出不远,赶紧追赶,否则后悔莫及。”
  众人听他说得有理,二族合兵一处,追杀过去。
  只姜柱无所适从,呆于当地……
  
  姬轩辕带着白虎、仓颉找到大川、大挠时,身后杀声骤止,又闻脚步声由远及近,姬轩辕急道:“不好,双方突然停止厮杀,其中定有变故,快走!”白虎拉住仓颉,大川拽过大挠,一前一后飞奔而去。

  天色渐渐放亮,已将追兵甩去,姬轩辕才令众人歇息。
  大挠转身,一眼看到仓颉,惊得张大嘴巴。仓颉见是大挠,惊得瞪大眼睛。大挠呼吸急促,吃吃说道:“你……你可是仓颉?”仓颉语无伦次说道:“你是大挠,大挠不是二十多年前就……你还没死?怎二十多年不见了?”彼此认出对方,又惊又喜,猛地搂抱在一起。
  原来,二十多年前二人便是老相识。有一日晚上,二人在一起探究伏羲八卦,直到次日天亮。仓颉就在这一夜悟出道理决定造字,大挠讥笑他不知天高地厚,当时二人都血气方刚,吵得面红耳赤,不欢而散。仓颉义无反顾,临别时对大挠说道:“二十年后你看我仓颉所造之字。”说完气呼呼走了。大挠为静心探究八卦,随天山童女上了天山,后与童女打赌被困。
  不料,此一别竟是二十多年,做梦也想不到今日在此巧遇,二人兴奋不已,大喊大叫好一阵子,大挠这才拉仓颉与姬轩辕见礼。
  姬轩辕早就闻听过仓颉名讳,慌忙施礼,仓颉也谢了姬轩辕相救之恩。
  姬轩辕道:“仓颉子……”“子”是敬称,仓颉却用手制止他往下说,道:“请问黄帝如何称呼大挠?”大挠接道:“我与黄帝有约,直呼‘大挠’。”仓颉转向姬轩辕道:“这就对了,对大挠尚且如此,对仓颉怎就不能一视同仁了?”姬轩辕笑道:“好!那就恕我不恭了。”仓颉道:“如此更显亲切。”

  姬轩辕、仓颉、大挠三人互视一下,同时哈哈大笑。
  仓颉,原姓侯冈,名颉,后为黄帝史官,史称其“龙颜四目,生有睿德”、“依类象形,首创文字”。一说其生于今陕西渭南白水县北塬乡杨武村;一说生于今山西省临汾市城南西赵村,《临汾县志》记载:上古仓颉,为黄帝左史……见灵龟负图书,丹青甲文,遂穷天地之变,仰观奎星圆曲之势,俯察龟文、鸟语山川指撑而拼文字,文字即成,天为雨粟,鬼为夜哭,龙为潜藏。今临汾城南有仓颉故里碑。其终年一百一十五岁,一说葬于今河南虞城固堆坡村。河南省南乐县城西北三十五华里吴村亦有仓颉陵、仓颉庙和造书台,也有史学家认为仓颉生于斯,葬于斯。因时代久远,仓颉墓全国尚有多处,究竟在何地已无从可考。
  仓颉在江南已有许多时日,对黟山再熟悉不过,仓颉带着众人径直朝黟山走去。
  仓颉堪称中国历史上第一位真正的文人雅士,说起话来自然是文辞满口。姬轩辕被仓颉的博学所折服,仓颉被姬轩辕的真诚所打动,二人相互敬仰,说了许多赞誉之语。众人兴致勃勃,留下一路欢声笑语,不知不觉来到黟山。
  远望黟山,只见方圆百里,千岩万壑,奇松怪石,相映成趣,块块冥顽之石似有那精灵跳脱之生命;再看千条深谷,万道山梁,波澜壮阔,浩瀚无际,一并淹没在云涛雾浪之中。
  姬轩辕等人都是初下江南,首登黟山,哪里见过这等景象?
  山峰巍峨,山谷幽深。祥云瑞雾似海如涛,与朝霞相映,与山峰幻影,千姿百态,瞬息万变,乍如万马奔腾,又似千帆出海,意象万千。奇松遍布,盘结于危岩峭壁之上,或雄壮挺拔,或婀娜多姿,多少年来,任凭风吹雨打,稳稳屹立。
  姬轩辕感慨万千,赞道:“此山果然是神仙居所,我等应先拜仙山,而后方可登临。”
  众人拜毕,早有青龙来到,原来青龙先行运送铜鼎到此。众人稍事歇息,即迫不及待地向山峰攀去。
  
  姬轩辕命青龙、白虎分别把守前后山门,又和大挠精选一处依山傍水之风水宝地,搭盖神屋,挖掘强土,筑起三丈六尺高的丹炉,砍伐万担红藤备作燃物,支起铜炉,放入丹药,准备炼丹。
  正值秋高气爽时节,丹枫似火,鸟语花香,一片生气盎然。
  悬崖巍峨,瀑水奔流直泻百丈,犹如白绢长垂,恰似银河落地,气势非凡。
  姬轩辕灵泉沐浴已毕,郑重祭天,朗声说道:“轩辕早已仰慕仙山,几思前来叩拜,今终成行,实轩辕之万福也。轩辕居中原之地,领四方之众,得族人信赖,权且治理族务。然轩辕无德无能,无以安天下。轩辕有过,甘受上苍责罚,不惜直面惨淡人生,尝尽人间万苦千辛。若世间疾苦集轩辕一身,而天下民众得以解脱,则轩辕纵死无憾。今来仙山炼丹,七七四十九日,轩辕足不出屋,静心思过,炼取丹心,炼制金丹。以求上苍赐福于民,从此天下太平。”说完,亲自点燃丹炉,众人凝神屏气,只听炉火呼呼。

  这日,姬轩辕正与大挠、仓颉在神屋推演八卦,忽听得有人朗声一笑,说道:“轩辕黄帝果真来此了么?让我等得好苦啊。”声音清脆,洪亮悦耳,说话间已迈步进屋。
  姬轩辕举目观之,只见此人生得慈眉凤目,鹤发童颜,五绺飘然,酷似谪仙神翁,不由暗思:听其声观其貌此人决非等闲之辈,定是世外高人无疑!急忙躬身施礼。那人还礼说道:“我奉师命在此等候黄帝,苦等十年之久,今日终得相见……”
  姬轩辕奇道:“请问尊师是何方高人,难道十年前就已料到轩辕会来拜山?”
  那人微微一笑,说道:“先师若非世外高人,焉能知晓身后十年之事。”姬轩辕惊问:“先师?怎么,尊师已故去了?”那人点点头,两颗泪珠慢慢滑落下来,道:“先师在仙逝前命我在黟山之上专程等候一位高人,此人名叫姬轩辕,正是中原的轩辕黄帝,今日总算盼到。”
  众人心头无不油然升起崇敬之意,静听那人讲述。那人道:“先师德厚仁和,精通伏羲八卦。老人家遍游四方,欲寻求铮铮梧桐之木,想依羲皇之法制琴,不承想一找就是十数年。”
  仓颉奇道:“黄河两岸遍地都是梧桐树,尊师又何必苦苦寻求?”
  那人道:“先师曾道,普通之桐木也能制琴,但此琴难入极品。先师欲求之梧桐,自开天辟地之初,就秉承星辰之精华,内含少阳之灵气,得水石灵秀之滋养,枝叶扶疏,端正秀丽,品性清高。这梧桐在崇山峻岭中挺拔而出,长于幽隐之地,世俗之人莫知其所,只有凤凰栖息枝头。这桐木材质奇异,制出琴来音调高古,灵气逸出,声声发自方外,琴韵传乎丘中,心与琴通,意与音和……”说到此处那人激动不已,环视众人,心情忽然又沉重起来。
  姬轩辕叹道:“哪里能寻得这等桐木?尊师定是历尽了千难万险。”
  那人黯然说道:“正是。我几次欲劝先师知难而返,先师言道,人之心志应坚如磐石,不可偏废动摇。他老人家山野采食,临河渴饮。苍天有眼,终是让先师寻到。先师近乎癫疯,后长舒一气,竟是喜泣而终……”说到此,那人似乎又回到其师临终时刻,忍了又忍,终是强忍不住,泪水串串滴落,良久又道:“先师临终之时断断续续言道:‘琴者,禁也,禁止于邪,以正人心也。只有德厚之人,以容天下之心而弹奏,方能心琴合一,德如泉流,此乃为师一生之感悟,你切记下。’先师喘息一阵,又用力说道:‘为师纵观天下,有德者首推黄帝。你将这桐木运至仙山之端,静候黄帝到来,诚献桐木。黄帝素怀天下之志,雄才大略,定能重制八音,以完成为师让后人皆能心平德和之愿。’说到此,先师逝于梧桐树下……”那人以泪洗面,再不能言。

  众人各怀崇敬之心,不觉泪如泉涌。
  姬轩辕哽咽着说道:“为寻铮铮桐木,尊师竟如此辛劳,身心俱瘁,轩辕敢不秉承师志,广布琴道,以慰先师在天之灵。”擦去眼泪,又道:“请问桐木现在何处?”
  那人道:“正奉于一仙洞之内。”
  姬轩辕道:“轩辕炼丹,不便出走,无法亲去拜取,确是不恭。”那人道:“我已察看多日,知黄帝之心在天在民,不必苛求形面。”说完自去了,姬轩辕忙命大川带人相随。
  那人献过桐木,当即拜别。姬轩辕一再挽留,那人心愿已了,下山去了。
  
  据传,伏羲在“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时,曾定八音制古琴,后来失传。
  姬轩辕被其师徒坚如磐石之心志所震撼,决心不负厚望,定要再现琴音。
  一连几日,姬轩辕眼望铮铮桐木茶饭不思,苦思冥想制琴之法。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晚夜深人静,姬轩辕蒙眬之中忽闻铮音奇声,禁不住凝神细听,心想人世间竟还有如此美妙动听之音韵,却再也止不住神往,竟是迈步出屋,趁着月色追寻而去。
  忽见一老者在山巅泉涌之处抚琴吟歌,那琴声缠绵幽咽,委婉曲折。姬轩辕心道:“莫非老者所弹的就是古琴?”情不自禁移前两步,琴声忽止,老者惊道:“何方知音在此听琴?”姬轩辕忙上前施礼,老者诧异万分,问道:“你听得懂琴音?”
  姬轩辕道:“听老人家弹奏,琴音虽柔和静谧,但流露一丝凄凉,似乎还有几分悲壮,这可是老人家之心声?”老者惊起,说道:“真真是知音也。”又叹道:“老夫虽居山野,但观乎天下,战乱难免,累及苍生,故而心中悲凉。”
  姬轩辕问道:“为何后来又有似波涛汹涌、山崩地裂之悲壮?”
  老者道:“天之大道,应顺势而为之。乱而治,治而乱,正所谓天道循环,周而复始,无穷无尽。”姬轩辕若有所思,道:“周而复始,无穷无尽。如此说来,乱而治,治而乱,乱而归治,乃是天之大道?”老者道:“不错。正因如此,在这莽莽大地之上英雄辈出,风起云涌,演绎出曲曲铮铮之音,感天地、泣鬼神,故在我琴音中带出气势磅礴的悲壮之情。”
  姬轩辕豁然开朗,喃喃说道:“江河恒流,日月经天。天下一统就是天之大道,谁也不能阻挡。也只有天下一统,众族归一,我们这个民族才能昌盛。我等都是羲皇子孙,本该就是一个民族,只是这天下该由谁来一统,仁者一统,天下归仁;智者一统,天下归智;勇者一统,天下归勇……”
  老者赞道:“你已明了天之大道!”

  见姬轩辕还在沉思,老者又笑道:“来,你也来弹奏一曲。”姬轩辕这才清醒,忙道:“轩辕从未见过,哪里会弹奏?”老者道:“心怡气定,心琴和一,便能弹奏。”姬轩辕迟疑片刻,当下坐了,拨弄两下,那琴声清脆悦耳,圆润悠扬。老者道:“你若想感悟琴道,可随我去拜谒我师。”姬轩辕早已步入琴思,但见老者已是耄耋之年,真想不出其师父会有多少年岁,又是哪方仙人。
  老者看出他的心思,说道:“我师父琴艺精妙,现隐居在东海蓬莱仙岛,我这就带你前去拜见,你定会不虚此行。”不由分说,拽起姬轩辕就走。
  老者背负琴弦,带着姬轩辕跋山涉水,晓行夜宿,不一日来到东海边,二人又改乘小舟,登临蓬莱仙岛。老者道:“我师父刚去周游四方,你且在仙岛等候,我当用船舟将我师父请回。”说完,也没在意姬轩辕惊疑神情,独自驾舟而去,渐渐消失在茫茫波涛之中。
  此后,姬轩辕身居孤岛,天天在海边等候,终不见老者归来。这日,姬轩辕又站在崖上,只见天海共一色,波涛连碧天。身后山林寂静,偶有几声鸟鸣。聆听涛声、风声和着鸟声,声声入耳,不禁触动心弦,领悟各色声韵,即兴操琴。一曲弹罢,姬轩辕苦思良久,猛然大悟,怆然长叹道:“老人家独留轩辕于荒岛之上,原来是要荡涤轩辕心中之烦虑,唤起轩辕本性之回归呀。”姬轩辕心境得以启迪,心灵受到震撼。一次次抚琴,一次次心中激荡,音韵心灵浑然天成……


  这日,老者驾舟而归,姬轩辕远远躬身致谢,老者哈哈大笑。
  二人驾舟而返,姬轩辕站立船头,眼望苍天,心中感慨,道:“不知茫茫寰宇之始在何方?”老者怒道:“琴道自与天道相通,你已感悟琴道,如何还说出这等话来?”说着横桨将姬轩辕打下水去……
  姬轩辕大叫一声,翻身坐起,原来是南柯一梦。因他白日苦思制琴之法,竟至夜得一梦。
  依稀记得梦中情景,恍惚那老者还在身边,朦胧中听到八面来风,百鸟齐鸣,泉水叮咚,鸟声泉声风声,声声相和。姬轩辕自言自语说道:“莫非是那苦寻铮铮桐木之人在梦中指点于我?这鸟泉之声似音犹乐,这八面来风恰如八音,以铮铮之木配以音弦,那便是琴了!”
  所谓八音,乃八卦之音,乃金、石、丝、竹、笙、土即陶缶、革即鼓类、木等所发之音。其中金音生于兑,石音生于乾,丝音生于离,竹音生于震,笙音生于艮,土音生于坤,革音生于坎,木音生于巽等,正与八卦相配。后人多有释解,不必一一赘述。
  
  月光皎洁,普洒在峻崖峭峰之间,云雾缥缈。
  神屋四面峰峦环峙,松涛滚滚,胜妙殊绝。
  屋内传出悠扬琴声,时而嘹亮激昂,如万马奔腾,气象万千,声声撼山岳;时而婉约低沉,似古月雅草,曲径通幽,音音叩心扉。

  大挠听得如痴如梦,赞道:“人世间竟然还有如此美妙之音律!听得一曲琴音,食有味否?”意思是能听到这般美妙琴声,回味其中,定会品尝不出饭菜的香味,不料大挠话音刚落,忽听屋外有人脱口应道:“无味也!”
  姬轩辕的琴声戛然而止,大川喝问:“谁人?”箭步出屋,猛见窗下站立两人,一老一少,兀自沉浸于琴韵之中。大川道:“你是谁?”
  二人一前一后款款走向神屋,大川伸手欲拦,被那年少之人轻巧化解。
  老者道:“轩辕黄帝雄才大略,欲一平天下,难免会生征伐之心,存杀戮之意。琴声乃心声,杀机于胸者,如何能奏出如此心平气和之曲呀?我看黄帝乃是仁心独具之人无疑。”说话间二人已迈步进屋,姬轩辕等人借烛光细看,认出一个是姜柱,另一个须眉皆白,仙风道骨,双目炯炯,却是姜柱之父,正是那日在田间劳作,并为众人指路之人。
  姬轩辕急忙见礼,喜道:“原来是老人家和姜柱到此,姬轩辕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老者和蔼谦恭,见礼后便席地而坐,道:“轩辕黄帝不惜远涉千里,专为炼取丹心,以求上苍赐福于民,其爱民之心感昭日月!”转向姜柱,说道:“我等同为羲皇子孙,理当如此,切不可滋生龌龊之心,有负天下民众之望。”
  姜柱面色恭敬,答道:“父亲教诲,孩儿谨记。”
  那日姜柱好心相送,却被众人误解,姬轩辕深感歉疚,说道:“轩辕能顺利至此,全赖姜柱相送,言辞难达谢意。”转向老者问道:“老人家因何也上了黟山?”老者说道:“自你等走后,我总也放心不下,须知江南之地不乏狄夷蛮横之人,故相随而来。不过,还是迟得一步,让黄帝于路途之上遭遇诸多惊困之事,皆吾之过也。”
  闻听此言,姬轩辕心头一动:这番话既坦率又居高,这老者定然德高望重,决非一般人物!遂缓缓起身,凝视半天,朝老人深施一礼,道:“多谢老人家惦念,敢问老人家尊姓大名。”
  老者还了礼,轻声答道:“姜榆罔。”
  只此轻轻一语,惊得众人如雷贯耳,姬轩辕脱口而出:“原来是炎帝!”
  来者果然是炎帝姜榆罔。
  炎帝为中华民族人文始祖之一,被后世誉为“太阳之神”、“农业之神”。《帝王世纪》载,炎帝“人身牛首,长于姜水……本起烈山,或称烈山氏……是为农皇,或曰炎帝。”因其生于姜水即今陕西宝鸡天台山之蒙峪沟一带,故以姜为姓。
  宝鸡位于陕西省八百里平川的西端,滔滔渭河从市中心穿流而过。宝鸡山原雄峻,河流纵横,素有“炎帝故乡”、“青铜器之乡”等美誉,历史上发生过很多令人耳熟能详的故事,现有炎帝陵祠、法门寺、周公庙、五丈原诸葛亮庙、关山草原、姜太公钓鱼台、雍城和秦公大墓遗址、太白山、金台观、北首岭、东湖、九成宫等文化遗存。炎帝陵祠气势雄浑、庄严肃穆,每年农历七月初七及清明等,海内外各界民众都会在此举行盛大的公祭仪式,拜祭圣祖。
  炎帝发明陶器,始作耒耜,其丰功伟绩,彪炳千秋。其中耒耜的发明,是上古农业技术的革命,完成了从点耕到锄耕的过渡,具有划时代的意义。我国农耕技术一直处于世界领先地位,正与此重大发明有关。上古陶器的精美程度,同样让后人惊叹。如今中国陶瓷早已漂洋过海,行销世界各地。“中国”一词,英语翻译竟与“瓷器”同名,可见中国陶瓷对世界文明影响之大。
  关于炎帝故里,传统的说法是在陕西宝鸡,但近十多年争论尤甚,湖北随州、山西高平以及湖南株洲炎陵县和会同县等,涉及四省五地。各地都有依据,争相举办“寻根祭祖”活动,规模空前,以纪念这位为中华民族作出过杰出贡献的赫赫始祖。
  姜榆罔原自任烈山部落酋长,后来传位给姜柱。因姜柱日夜陪伴炎帝探察民情,广布谷米,后又将酋长之位传于纬夫。传说炎帝“人身牛首”实则是误解,炎帝尚农耕,并以“雄牛”为图腾,后世将炎帝予以神话时,由此讹传。当时,因炎帝德治,且江南农业发达,其文明程度较高。
  大挠急忙起身,重与姜榆罔见礼。
  姜榆罔也赶紧起身还礼,说道:“可是大挠子?”
  大挠道:“正是,炎帝早知我等身份?”
  姜榆罔微笑着点了点头。那日姜榆罔正是看出姬轩辕等人来历,因担心途中生变,故而差姜柱相送,却还是放心不下,又急急赶来。众人感恩之情无不溢于言表,再次躬身施礼。
  这时仓颉推门而入,猛见姜榆罔在此,又惊又喜。姜榆罔在此见到仓颉,更是惊喜异常。二人曾多次促膝长谈,甚是投机。
  姜榆罔道:“仓颉师父江南授业教化民众,德泽江南啊。”转向姬轩辕说道:“榆罔以为,仓颉文字不但能用于农事,且能使部族脱离蒙昧。若天下人都用仓颉文字,则人心思定,丰衣足食之日必将会早日来临!”姬轩辕道:“不错。天下人都用仓颉文字,必定人心思善,天下睦和之日亦会早日来临!”
  仓颉连连谦逊,忙道:“承蒙夸赞,二帝见仁见智,高屋建瓴。”
  姬轩辕道:“炎帝,江南既得文字,文明初开。轩辕冒昧,不知可否邀请仓颉前往中原传授文字,以使中原民众早日脱离荒蛮。”姜榆罔自然不能替仓颉做主,转向仓颉征询。仓颉道:“算来仓颉在江南已有不少时日,多有叨搅。今遇黄帝,仓颉正有意随其奔赴中原,请炎帝切勿见怪。”姜榆罔道:“哪里话来,四海民众若都能识文断字,则千古文明从此开启,榆罔高兴还来不及咧。”
  姬轩辕喜道:“真乃轩辕之大幸!”冲姜榆罔和仓颉频频施礼。
  姬轩辕道:“近日中原山摇地动,皆因轩辕失德所致。今轩辕拜临仙山炼取丹心,以求苍天佑我黄族和天下民众,永享太平。此来仙山,多有打扰,请炎帝海涵。”姜榆罔道:“黄帝何出此言?你不远千里而来,正为天下苍生,何言打扰?”转问大挠:“这铸鼎炼丹、祈天赐福之说何来?”大挠道:“大挠以为天圆地方,冥冥寰宇中,天有三十六重……”
  忽听屋外有人沙哑着嗓音哈哈笑道:“无稽之谈!你可知天无边地无缘!”
  众色一变,大川、姜柱已冲出屋外。但见月色皎映,却空无一人,二人又细细搜寻一回,半天才悻悻回屋。众人都觉奇怪,等了一回,却再无动静。


  大挠继续说道:“天地原本混沌一片,盘古开天辟地,乾坤始出,人类衍生。天地之气,自冬至夏再至冬,乃是一个呼吸,天地一岁……”
  屋外那沙哑声音忽然又起:“这次算你说对了,不错不错,正是一岁,三百六十日也。”
  姜柱、大川又冲出神屋,搜寻半日,还是不见人影。
  姬轩辕道:“定是有高人在侧。”就冲屋外喊道:“何方高人请现身来,姬轩辕在此恭候!”风声和应,再无声息,众人面面相觑。
  大川对姬轩辕耳语道:“我暗暗伏于屋外,待那人再现身时,正好捉之。”姬轩辕点头应允。
  姜榆罔问道:“这天地呼吸与炼丹有何干系?”
  大挠接着说道:“天地既有生命,必有灵气,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天灾出现,实为人祸,人不顺天而天降灾祸。欲平天灾,必先灭人祸。人不欺天,则天不祸人。只要广修人道,顺乎民心,则天道亦平,永不欺民也。炼丹,非但是上应天纲,使鬼神宾服,还能培植元气,炼就长生不老之药。”
  仓颉奇道:“人能长生不老?闻所未闻。”姜榆罔也道:“愿闻其详。”大挠道:“天地不老,金石永寿。将金石丹药置于丹炉之中炼就时日,去其糟粕留其精华,借金石之精气以成金丹,亦称仙丹,可使人长生不老、得道成仙……”
  忽然,屋外那沙哑嗓音喊道:“哪有此事!”说完哈哈大笑,似有讥讽之意。又听一个尖嗓喜道:“此话当真?”接着听到大川吆喝之声,良久,夜幕又复归平静。
  大川气呼呼进屋,叫道:“不知哪里来的贼人,武功真高,我竟是追他不上。”姬轩辕道:“听声音一哑一尖,似是两人?”大川道:“不错,二人并非一路,逃得方向不一,武功也忒高了。”
  众人心中一凛,姬轩辕道:“我等留意就是。”
  话音未落,忽闻杀声四起,众人皆尽失色。
  姜柱道:“听声音,似是兵士攻山。”
  姜榆罔摇摇头,道:“此处哪会有许多兵士?”
  姜柱道:“我去看看。”
  喊杀声已至神屋附近,众人惊跳起来,大川刚想出屋厮杀,被大挠喊住,道:“莫要出去,你只管护住黄帝!”大川急忙退回,持棒而立。大挠又道:“黄帝万不可走出神屋半步,否则前功尽弃。”
  打斗之声愈来愈近,姜柱定睛看时,大惊失色。只见为首之人身着孔雀羽服,闪闪发亮,虽须发皆白,银发高绾,但满身精神,正是“麒麟部落”酋长勐康。在勐康身后,黑压压站着上千兵士。

  姜柱忙报与姜榆罔,姜榆罔“哦”了一声,迈步便走,回身对姬轩辕说道:“轩辕黄帝勿忧,榆罔这就命勐康酋长退兵。”说着大步出了神屋。
  原来,勐康早存一统天下之心,自然视姬轩辕为一统之劲敌,当探得姬轩辕来黟山炼丹,以为天赐良机,差江南四大拳师沿途截杀,又亲率五鬼、贪狼、大风和修蛇等围困黟山,定要一举将姬轩辕除去。因炎帝派姜柱相送,四大拳师沿途并未得手。坤沙千在野竹林截杀未果,也跟随勐康杀到。白虎等人把守前山,便与坤沙千接上手,无奈炎族兵士众多,又担心黄帝安危,只好一路且战且走,退至神屋近旁。
  姜柱站在高处,大声喊道:“莫打了!请勐康酋长答话。”
  勐康猛见姜柱,暗暗叫苦,料想炎帝在此。他知炎帝最是不愿征战杀伐,如何还能捉人?勐康轻声一叹,迈步走出,一眼看到姜榆罔,慌忙伏身下拜,兵士一齐跪倒。
  姜榆罔道:“勐康酋长可是来为难轩辕黄帝的?”勐康只得据实禀报:“是。勐康同纬夫商议,我等以为黄帝来黟山,乃我一统中原千载难逢之良机。”姜榆罔道:“彼此应以和为贵,杀伐争斗苦的都是民众,我最不愿看到伤及无辜。”勐康劝道:“炎帝仁德宽厚,焉知他人狼子野心?纵观天下群雄,哪一个不存亡我炎族之心?若此时放过黄帝,无疑是纵虎归山。勐康正是担心江南民众之安危呀,请帝三思。”众人齐声说道:“请帝三思。”

  姜榆罔命众人起身,道:“我观轩辕黄帝,虚怀若谷,心存仁义……”勐康辩道:“俗话说知人知面难知心,黄帝乃世之枭雄,素怀天下抱负,今日若不除之,将来必为后患,那时悔之晚矣。”姜榆罔道:“轩辕黄帝此来黟山,正为天下苍生,万万不可为难于他。”坤沙千冲炎帝插手一礼,劝道:“勐康酋长言之有理,纵虎容易擒虎难,此时擒他易如反掌,不可坐失良机。”
  白虎凛然立于神屋之前,闻听坤沙千此言,哈哈大笑,道:“你等休要口出狂言,有白虎在此,谁能伤得黄帝一根毫毛!”坤沙千怒道:“怎么,你不服?”修蛇叫道:“鸟人,爷爷我不会饶你!”这修蛇原是云梦泽的水贼,后被勐康收服,一直跟随左右。白虎听得怒火乱撞,道:“来来来,你我战上几百合。”说着飞身递掌。
  坤沙千呵呵一笑,心想:“来得好!只要设法激怒炎帝,你等谁也休想逃脱!”挥拳迎上。
  坤沙千有意激恼白虎,边打边道:“你的掌法难及我炎族娃子,还敢夸口,羞也不羞?”说完嘿嘿又笑。白虎功夫正在腿脚之上,掌法自是平平,闻他出言讥讽,哼了一声,喝道:“那也不稀奇,炎族人都会胡说八道。”坤沙千还了一拳,又道:“听说你被姜柱打得跪地求饶,还被打落三颗牙齿?”
  白虎自不知坤沙千有意相激,怒道:“胡扯!炎族人尽是鼠辈!”
  炎族众人听得叫骂,个个怒火中烧,五鬼喝道:“你小子嘴上怎么不干净?”贪狼也道:“小子敢到江南撒野,活腻了不成?”
  坤沙千见白虎火起,暗自欣喜,又道:“你要想活命也成,只要磕一百个响头,炎帝兴许会饶你不死。”白虎果然是气得鼻眼错位,脸色焦黄,冷笑一声叫道:“哼!在我白虎眼里,江南只有狗彘!”说着朝坤沙千连击数腿。坤沙千微微一笑,道:“是你自寻死路,休得怪我。”
  白虎怒不可遏,骂声不绝于耳。
  修蛇早把拳头捏得“咯咯”直响,怒吼一声扑向白虎。白虎敌坤沙千一人,尚能应对,修蛇加入,情势立刻改变。
  青龙原守在后山,知前山有变,急急带人回援,正见白虎吃紧,纵身跳入圈内,抵住修蛇。这四人都是当世高手,一场恶斗厮杀,精彩绝伦,让众人看得呆了。
  勐康知坤沙千用心,此时偷眼观看姜榆罔神色,见他竟毫无怒意,只静观四人打斗,不由得轻叹一声。忽然灵机一动,勐康暗暗向贪狼丢个眼色。贪狼会意,高声喊道:“这厮辱骂炎帝,辱骂炎族,杀呀!”率先朝神屋冲去。
  炎族兵士早已气愤难忍,呼喊声中,犹如潮水一般跟随贪狼冲杀过去……
  
  姜榆罔喝喊不住,炎黄兵士一场混战,直打到天近拂晓,双方死伤无数。
  黄族兵士本就为数不多,早已筋疲力竭,败象尽露。白虎高声叫道:“黄族兵士听了,黄帝在神屋炼丹,我等誓死不能后退一步。”黄族兵众精神一振,挥舞手中兵器,竟把炎族众人逼得步步后退。
  勐康命人又将黄族兵士压了回去。
  纷乱中,有人点了火把,欲点燃神屋。
  此时,姜榆罔再也按捺不住,不知从哪里来得一股劲头,大吼一声,伸手夺过火把,一步跨到神屋门前,挺身护住门口,吼道:“先把我烧死!”
  众人一见,都停止厮杀,顿时四处一片死寂。
  姜榆罔涨红了脸,气呼呼喘息良久,才缓缓平了怒气,叹了一口,静静地说道:“榆罔老了,榆罔老了……”一连说了几遍,一声又比一声高,声音之中带有几分无奈,几分悲怆,几分呜咽,说到最后,声音又变得愈来愈轻,两行泪水静静流下……
  炎族众人见炎帝伤心垂泪,跪倒一片,勐康道:“错在勐康,让帝生气,请责罚勐康。”


  众人谁也不敢抬头,齐声说道:“请帝责罚我等!”
  姜榆罔轻轻摇了摇头,又过了一会儿,才道:“都起来罢!勐康,你带人下山去罢,再不要搅扰轩辕黄帝炼丹了。”勐康素来敬重炎帝,见他发了话,哪能不听?只是心中遗憾,一步一回头带人去了。
  坤沙千问道:“如何是好?”
  勐康仰天长叹,说道:“炎帝心存慈念,只怕日后他人对咱炎族却无此善心!”
  坤沙千试探着说道:“不如中途再次截杀……”
  勐康道:“万万不可!炎帝号令既出,我等务必谨遵,不可心存此念!不过……”坤沙千问道:“怎样?”勐康凶光闪过,道:“炎族人自然不能再去为难姬轩辕,但……”坤沙千接道:“姬轩辕返回中原必经江淮,让神族人再次截杀!”
  勐康道:“蚩尤派二粼劝我出兵北伐,我料他同时会派人游说姜水成。但姜水成因顾忌我炎族水师,未必敢放手与黄族对决。坤沙千,趁姬轩辕尚在黟山,你速去江淮,请姜水成出其不意兵进中原,并请他放心,就说勐康愿与他互盟互助,永不言战。一旦姜水成开启战端,蚩尤必会趁火打劫,姬轩辕远在千里之外,如何能解燃眉之急?那时天下残破,我等正可坐收渔利。”
  坤沙千赞道:“酋长妙计!不过,此次难道就这么便宜了姬轩辕?”
  勐康反问道:“二粼不是还在江南么?”一语未了,众人恍然大悟,贪狼做了个杀人动作,道:“借蚩族人之手……”勐康不让他再说下去。
  坤沙千哈哈一笑,当即往江淮去了……
  
  姜榆罔走进神屋与姬轩辕道别,连说“抱歉”,姬轩辕道:“炎帝切莫如此,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定当来日相报。”姜榆罔道:“何足挂齿。”
  姬轩辕道:“炎帝,轩辕有话,不知当讲否?”
  姜榆罔道:“黄帝请讲。”
  姬轩辕道:“纵观当今天下,蚩尤白帝虎视眈眈,姜水成摩拳擦掌。非是轩辕危言耸听,干戈将起,恐怕太平难久。为使天下民众免遭屠戮,炎黄二族应齐心协力,共御强敌。”他早已定下联炎方略,不失时机相劝。
  不料,姜榆罔却道:“榆罔敬重黄帝,同样也敬重白帝,我等皆负天下民众之重托,征战杀伐之事能避则避,不知黄帝以为如何?”姬轩辕知他心地良善,不愿看到征战杀伐,又道:“炎帝,炎黄互盟则天下安定,轩辕劝说炎帝,正是为了避免征战。”姜榆罔道:“只要众族相安无事,何来征战?在榆罔心里,民众就是天、就是地,民众康宁是我平生所愿。榆罔不愿征战,也不愿看到征战。黄帝所说的炎黄互盟,则是为战,榆罔不敢苟同。”姬轩辕劝道:“炎帝有此心愿,自是天下民众之福祉。不过,强敌于侧,只有以重压之势才能逼和。否则,炎帝亦不能如愿以偿。”姜榆罔道:“榆罔以为,为帝者有容乃大,应尽力使万物畅和、阴阳调顺,否则,必被上苍所摒弃。黄帝以为然否?”
  姬轩辕再三苦劝,姜榆罔已是微笑不语,姬轩辕只得躬身一礼,道:“轩辕谢炎帝肺腑之言。炎帝之高风亮节,让轩辕感憾至深。青山长在,绿水长流,日后轩辕若有用得着炎帝之处,请万勿推辞。”姜榆罔道:“黄帝客气,如有相用之时,尽可言告,榆罔决不推辞。”又对大挠说道:“来日再聆听论道。”
  二帝当下拜别。姬轩辕虽对炎帝爱民之心敬佩不已,但因炎帝断然拒绝联合抗蚩,却使他又陷入忧虑之中。
  
  这日,姬轩辕正在闭目凝思,忽然脑海里闪现出“琴道”、“天道”、“人道”、“无始无终”……忙睁开双目,想驱走杂念,却如何也挥之不去。“循环往复”、“生生不息”……幽思绵长,不觉面色红晕,心气平和,渐入神往之境。他猛一下跳起,急促对大川喊道:“快去请大挠、仓颉。”大川吓了一跳,转身跑去。
  仓颉二人以为有变,个个神色慌张,快步跑进神屋。抬头见姬轩辕端坐正中,双目微含,五心向上。目光上移,只见正中央画一图腾,图呈圆形,内分阴阳双鱼,周边为正八边形,每条边上都有一个八卦符号。
  大挠默默念道:“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念到此,大挠恍然大悟:“是了,这是太极化生八卦之图!”
  仓颉凝望良久,道:“无始无终,生生不息,此乃天道之精要也,妙哉,妙哉!真真是昊如日月,高于天齐。”
  姬轩辕身已入定,凝神合目,缓缓说道:“世上无不变之事,事事在变,亦时时在变。正如这黑白双鱼一样,由大到小,或由小到大,这就是事事变化之正逆,黑白鱼本为一体,物极必反,却又生生不息。人道、天道,自然之道,正含其中。”
  大挠若有所思,道:“乾刚坤柔,偕以造化。”赞道:“太极源于八卦又高于八卦,高深莫测!黄帝于八卦,万古之人而不及也!”
  据说,正是姬轩辕发明太极八卦图,但也有此图出自炎帝一说,数千年来虽有争论,不过大多倾向由黄帝发明。只是后人未必尽知此图正出于黄帝在黟山炼丹之时,并因感悟琴道而生灵机。也有传说黄帝在洛水时,受神龟背负“河图洛书”之启迪而作。作者几经考证推演,以为黄帝在黟山所作较为可信,特书此笔。
  
  忽听一个沙哑嗓音说道:“我想找轩辕黄帝聊聊。”
  姬轩辕一惊,心道:“定是那日偷听讲话的武功高人!”连忙起身相迎。
  那人进屋,众人一阵失望。只见来人个头不高,须发皆白,骨瘦如柴,手拄一根细细竹竿,走起路来颤颤巍巍,哪里像是武功高强之人?
  姬轩辕道:“老人家快请坐。”老者一脸疑惑,盯看良久才大声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说完摇摇头,便自坐了。
  姬轩辕见他耳不聪、眼不明,吃力坐于地上,猜想这人定是长住在黟山之上,否则凭他气力如何能爬得上来,问道:“老人家高寿?”
  老者高声反问:“什么,你说我瘦?”
  姬轩辕这才想起老者耳背,大声重复了一遍,老者笑道:“我还以为你取笑我瘦咧。”又自嘲一笑。姬轩辕道:“老人家可是长住在黟山之上?”老者一愣,眼睛翻了两翻,说道:“你怎知晓?”姬轩辕笑道:“我见这山势陡峭,老人家如何也是上不来的。”老者干笑两声,道:“正是,正是。”
  姬轩辕道:“不知老人家来找轩辕所因何事?”
  老者道:“我想来听你们讲说八卦……”大挠奇道:“你也懂八卦?”老者又笑了,说道:“略知一二罢了。”大挠道:“适才我正与黄帝谈论,黄帝绘成太极八卦图,甚是玄妙,大挠一时也参悟不透。”
  老者这时才注意到太极八卦图,眯眼盯看半天,轻轻摇了摇头。
  姬轩辕说道:“此图出于草率之中,望老人家不吝赐教。”老者干咳两声,说道:“当年,羲皇法天取象初画八卦时,其灵感源于‘仰则观象于天’,可见八卦初出时就与天象有关,人道源于天道,不知天象者,焉能精通八卦。”
  仓颉问道:“依你所言,人道源于天道,那么人食六谷,与这天象何关?”
  老者盯看仓颉半天,说道:“你之所问便是天道,问到了精髓,佩服,佩服!”说着连打了几个喷嚏,呛出了不少眼泪,连忙抹了一把,继续说道:“俗话说,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姬轩辕主中原,便是观乎了人文。话又说回来,姬轩辕若不懂天文,不知天象,不察日月星辰之变化,就算主了中原,早晚还是要拱手让人的。”
  姬轩辕一直静听其言,心道:“没想到这老者还有如此深奥的道理,真是草莽间亦有道。”便问:“敢问老人家尊姓大名?”老者又盯着姬轩辕看了好一阵,说道:“但不知‘英雄不问出处’么?”言外之意,并不想说出名字,姬轩辕微微笑了,说道:“是了,是了。”
  老者道:“姬轩辕能创制太极八卦图,想必还有不少道理要请教老夫,老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言语之中竟毫无谦逊之意,说话间又想打喷嚏,呵了两呵竟未打出,难受得直搓鼻头,把鼻头揉得红红的。

  姬轩辕见他如此坦诚,便问老者:“适才仓颉所问,人食六谷,与这天道何干?老人家却说此问问到了精髓,何解?”老者道:“六谷者,稻粱菽麦黍稷,六谷何时播种,何时收获,皆有时节。有时不可贻误一日,否则,轻者歉收,重则颗粒无归,你说这是否与天道有关?”
  姬轩辕忽发感慨,说道:“此言一点儿不差,中原几次年景不好,六谷无收,途有饿殍,原来皆因不明时节呀。若是早知时节,播种、收获以应天时,民众必然富足矣。”
  老者道:“为方便记忆,老夫编就‘时节歌谣’……”
  大挠奇道:“愿闻其详。”
  老者吟道:“春雨惊春又清谷,夏满芒夏连二暑,秋处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两寒出。”说完又一一解说。
  二十四节气从此现世,人们方懂得自然变化之道,春种秋收冬藏,以应天时。后姬轩辕将此带至中原,广为流传,一直沿用了数千年。节气划分之精确,令人咋舌。现每每提及,还会让人对中华先贤敬佩不已。
  
  老者伸长脖子朝屋外张望一回,自言自语说道:“是时候了,以老夫算来,今日正午可有‘日中见斗’之奇观。”


  姬轩辕问道:“何谓‘日中见斗’?”
  老者道:“轩辕黄帝移步可见……”
  就在这时,忽听兵士惊恐四叫,一片慌乱。
  大川箭步冲去,猛又跳回神屋,失色叫道:“天狗吞日!”
  众人大惊,移步门口,果见日光被噬,大地一片昏暗。
  大挠诚惶诚恐,道:“天现异象,定有灾祸!”
  姬轩辕惊道:“难道上苍又要降祸于民?”
  老者打了两个喷嚏,不紧不慢地说道:“轩辕黄帝可看到了星斗?”姬轩辕侧目再望,天空乌黑,果然满天繁星,一时大惑不解。老者道:“这便是‘日中见斗’。”仓颉奇道:“难道你早已算出?”老者呵呵笑了,神情得意。
  “日中见斗”实际上就是“日食”,古人以为是“天狗”吞“日”。
  不可思议的是,此次日食被这人算得分秒不差,让人难以置信。西方直到近代才认识这一自然规律,而我中华先贤早在五千年前对此已了如指掌。据考,中国对日食现象的文字记载,已有近四千年历史。在出土的商代甲骨卜辞中,被认定的日食记载有五次。仅从春秋时代到清乾隆年间,中国史书记录的日食就有千次之多,这是世界上最完整的日食记录。


  大挠声色俱厉说道:“天道不可违!黄帝,三日之内恐有变数!请速传令青龙、白虎,千万小心!”老者呵呵笑道:“‘日中见斗’乃因日、月、地自成一线,实属正常天象,与人之吉凶有何干系?”大挠并不以为然,仍面色严峻,辩道:“天有异象与人之吉凶怎能无关?”
  老者已不想再辩,摇着头起身告辞,姬轩辕目送他出神屋,轻声自语:“真是奇人。”哪知老者正在跨出神屋一刻,回头应道:“我可不奇。”诡秘一笑,闪身而去。
  姬轩辕顿时打个激灵:“原来他在装聋!”腾一下跳起,大声喊道:“大川,快将他拦住!”大川箭步出屋,哪里还有老者的影子?
  众人心头突突乱跳:这人到底是谁?
  姬轩辕道:“此人武功甚高,却装聋弄傻,不知是何来历,更不知其来意。”
  大川道:“这人的声音似是那日偷听之人。”姬轩辕道:“正是。起初我也疑心是他,只是后来见他体态老弱,才未去深究,没想到竟被他瞒混过去。”大挠道:“今现‘天狗吞日’,三日之内定有变故,一定又是那勐康所为。”
  仓颉脱口说道:“第三日的正午,正是七七四十九天仙丹成就之时,莫非勐康正选择此日发难?”大挠道:“仓颉说得有理,勐康深谙伏羲八卦,焉能不知此理?定是要咱功亏一篑。”
  前次勐康攻山,若非炎帝正巧在此,众人哪有活命?谁人不知勐康用心,此天赐良机又哪能轻易弃之?
  大川狠狠地说道:“勐康再来,拼了他就是。”
  一时之间,众色陡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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