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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节

张寒儒几乎是推着自行车回到张庄的。

双腿无力,浑身出着虚汗,在傍晚的闷热里喘着粗气,他感到加重车子实在太重了。

原本是不打算回家的,李庄学校有灶,他的办公室还兼着宿舍,常常在学校忙碌的时候,他是不回家的。今儿个身子软软的,浑身像被人抽了筋一样,他没想到钱明复的话就如同无形的镊子,在嘻笑中就把他的筋给抽去了。

其实他早就料到了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无非就是提前半年么,咋会这样失魂落魄?

他骂自己一句,把绵软的身子放到那张木床上。恋恋的,眼光却深深打量着这间简陋的办公室里的一切,小小的窗台上,摆放着学生的作业本和作文本,一摞一摞的,他批改用的红蓝墨水瓶,一枚古色古香的砚台,墨汁和他业余最喜用的几管羊毫笔。窗台下紧放置的是一张办公桌和那把木椅,因他长时间地批阅书写,桌皮的油漆被他双臂和袖管磨擦得漆皮剥落而光滑了,地面是水泥抹的,并不漫长的五年时间,水泥面已经被他的双脚磨出了显而易见的凹槽,其他人的房间并不是这样啊!教员们都知道,张寒儒心贱,哪个学生娃娃有了心理包袱,他会一趟趟地叫到办公室里,那可真是叫苦口婆心。双休日,校园里静寂一片,唯有他,依在书桌边摊开宣纸,掂起羊毫,书写唐诗宋词和人生格言,一张张斗方,四尺整张和四尺三裁的各式宣纸,摞满了他书桌的一角,整整堆了三尺多高。整个教办喜好字画的教员们,谁的手头没有他十幅八幅的书法作品呢,楷书、隶书、行书、草书可以说校园的所有会议室、办公室里边都挂满了他的墨迹。看到孩子们歪歪扭扭的钢笔字,看到青年教员们面对毛笔时的惧怯和窘态,他曾多次建议学校开设一门书法课,并自告奋勇担任书法辅导教师。当年是他的学生如今早已竞争成了校长的李晓才说:“张老师,你的想法是对的,可是教学大纲里没有书法这门课,开设了,咱不是费力不讨好吗。还影响其它主课的成绩,咱图了啥?”

张寒儒心有不甘,有些着急地说,别说学生了,就咱们许多年轻教师也写不了毛笔字,以后逢年过节大事小事需要毛笔字呢,眼看着书法就让它就绝迹了么……张寒儒忧心忡忡的。

李晓才显然有些不耐烦,脱口说道:张老师你有点庸人自扰了,不,是,是杞人忧天了,逢年过节的,别说城市里,就是咱李庄镇子上,那印刷的对联简直是铺天盖地呢,至于书法,那是书法家们的事情,咱不需操那么多的心。

张寒儒一下怔在那里,再愚钝的人也是能听出那话里的厌烦和隐隐的讥讽。他识趣地却落寞地离去了。

多少个星期天的傍晚或是某一段休息的日子,张寒儒常常看到一伙年轻教员们在精力集中地在打扑克,且围了看热闹观阵角的人群,他的心里就暗暗发急,把这大好的时光用在练练毛笔字或是看看有关课外书上该有多好。他无权也无力去说服人家,他却能指挥了自己的脚步,回到办公室里,多写一张宣纸,或多批阅一本作文,要比打扑克强多少倍啊!

张寒儒鲜有其它爱好,自小就是那个样子,也许周边的人觉得他生活得无趣。他一看见别人闲时打扑克玩麻将甚或下棋就觉得无聊,心里滋生一股无名的怨气。年轻时火气旺盛,凡是在学校里抓住玩扑克的学生们,便当着一班孩子的面,把那扑克牌一张张撕得粉碎。他用这严厉甚至过激的行为警示孩子们,千万别沾染上这浪费光阴的坏习惯。只有读书、备课、讲课、写书法,他才能享受到其中的充实和莫大的快乐。

自并到李庄中心校后,他不当校长了,学校里有许许多多的事情,也不在他分管的权限内了,他的任务就是教好年级语文,协助班主任管好孩子们。每看到有一个孩子缺了课,或因诸多原因辍学了,张寒儒的心,如同被人切割了一块,那个空下来的座位一时间令他寝食不宁,脑子里也出现一段段揪心的空白。

今儿个,尽管教办主任钱明复的谈话让他怅然若失,心里暗暗作疼,如同十多年前失去他心爱的妻子一样。他还是尽量平复了感情,他得回到张庄去,他不是惦念自己那一排空落落的瓦屋,他是惦记着清早在村路上看见的那个一闪而逝的小脑袋,惦记着教室里那个座位空落的原因。他不能因为自己即将告别学校而不去进行惯有的家访,他得为家访而蹬上那辆加重自行车,尽管这时候他浑身虚汗,双腿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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