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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原形毕露

   次日黄昏,褚一萍用心把自己打扮一番:上身穿一件涤纶绸印花衬衫,外罩粉红色的仿毛晴纶马甲。下身着一条奶黄色的纯涤纶灯蕊绒直统裤,一头长波浪松松散散地披着,胸前戴着一枚凤凰水钻别针,人还没走近,一股叫人心醉的幽香已扑鼻而来。 六点钟,褚—萍准时来到“白玫瑰”酒家的楼上。楼上雅座,高而宽的皮靠背象屏障一般,把席位分隔成一个个单间。籍笑天正在靠窗的一个雅座上悠哉悠哉地自斟自酌。 
   籍笑天见了褚一萍,顿时眉开眼笑。褚一萍坐下后,便说要看看照片是真是假。籍笑天拿出照片、底片让她过目后,褚一萍就假意答应了婚事。 籍笑天见褚一萍表了态,大喜过望,收好照片后,他经不住褚一萍连连把盏劝杯,—大口、一大口地喝着“白兰地”。褚一萍今天存心要灌醉籍笑天,籍笑天酒越喝越多,脸也红了,话也多了,身体也摇了,还摇摇晃晃地坐到褚一萍身旁,“叭”在她脸上重重吻了一下,舌头打滚,含混不清地嘟哝着。 
   褚一萍怕他在酒店里胡言乱语,便甜甜一笑,推开了籍笑夭乱抓乱摸的手:“看,对面有人望着呢,你呀,急什么,到公园去坐一会吧!”说完,搀起这个酒鬼,推推拉拉地走出了酒楼。 
   褚一萍拉扯着籍笑天走进人民公园,她无心欣赏园中的良辰美景,躲避着人踪,经过一股长满野草的小路,走到公园荒僻角落“得月轩”旁,在一张条椅上坐下来。 
   酒精在籍笑天身体内发作着,慢慢的,手也举不起了,眼睛也睁不开了;人象一团烂泥,瘫倒在椅子上.褚一萍朝四处看了看,从籍笑天的衣袋里掏出那只装着照片、底片的小纸袋,藏到自己口袋里,急急地离开了籍笑天,消失在沉沉的夜色里。 褚一萍刚离开“得月轩”,旁边的荆丛后面又闪出一个人影,象幽灵一般,敏捷地窜向籍笑天。 
   这人影飞步扑到那张条椅旁,从随身带来的拎包里取出一副橡皮手套,很快套上,然后小心翼翼地从包里拿出一根竹管,凑到籍笑天的小腿上。正当他的另一只手,要拔掉堵在竹管口上的布团时,突然从不远处的黑暗中响起了一声喊:“褚科长,何必再去送掉一条命呢?” 
   刚才的人影正是褚伟阶,他一听是王剑尘的声音,立刻意识到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完了。他觉得眼前—片漆黑,身躯摇摇晃晃,好象是一棵遭了龙卷凤,将要拔地而起的枯树败木。 
   这当口,王剑尘疾步奔到褚伟阶面前,一把夺过那节竹管,—看堵塞竹管口的布团已被拔去,竹管内空无一物。王剑尘举着竹管在褚伟阶面前晃了晃,冷冷地说:“如果我的记忆没有错的话,这竹管里放的,应该是那个江湖蛇医第二次送给你的一条银蛇。” 褚伟阶一听这话,颓然站着,闷声不响。“你想毁灭罪证?” “到了这个时候,无所谓毁灭罪证了,我都可以承认。” 


   王剑尘有点奇怪,褚伟阶既然说“都可以承认”,又何必要放掉那条蛇呢? 
   褚伟阶仰天一声长叹,倚靠在椅背上呐呐自言着;“功亏—篑,功亏—篑!” ’ 
   王剑尘听了,一声冷笑:“我承认,你是我曾经遇到的上百个对手中最强的一个,你谋杀花云霞的手段,真叫人大开眼界。” 
   听这口气,王剑尘显然已经明白了花云霞死亡的真相。褚伟阶垂下了头,象咀嚼一段苦瓜一样,想起了往事,想起了四月二十一日夜里的情景。 
   那天夜里,花云霞神色慌张地告诉褚伟阶说,靳今度看到了肖石灵的一封信,怀疑她在经济上有问题,逼她去公安局自首,此时,褚伟阶已得悉王剑尘在白莲泾查获了肖石灵的罪证,知道无法再保花云霞,便产生杀人灭口的念头。他听完花云霞的话,沉思片刻,从抽屉的一个小瓶里取出一粒普通安眠药,骗她说:“这是毒药,你想法让靳今度吃下!”接着褚伟阶又教她‘毒死”靳今度后如何伪造煤气中毒的现场。 
   十二点钟光景,花云霞第二次进了褚伟阶的门,只见她脸色惨白,头发散乱,脚步踉跄,气喘吁吁地说:“药……药给他吃了,我怕……怕和一个死人呆在一起……” 
   褚伟阶原想四点半时潜进201室谋害花云霞的,此刻见她上门,一个更巧妙的念头产生了。他拥着花云霞,睡到了床上,恩爱了一番,不久花云霞就侧转身睡着了。褚伟阶克制着睡意,不停地看着手腕厂的夜光表。四点二十分,他悄声下床,戴好橡皮手套,放轻脚步走到厨房间,从小水缸里, 小心谨慎地把蛇捉到竹管里,—头用布团塞住。然后又回到房间,轻轻撩开—角被子,一手拔掉堵着的布团,将竹管口对着花云霞的小腿。褚伟阶用一根铁丝插入另—端的小孔里,拨了拨蛇尾,蛇受到搔扰,对着花云霞的小腿咬了—口,只见花云霞的腿稍稍动了动,仍响着轻轻的鼾声,甜甜地睡着。 四点半,他低声唤醒了花云霞。花云霞睡眼蒙胧地走下床,弯腰摸了摸小腿,揉了揉眼,神色犹豫地说:“万一阿芹不来叫门……”“放心,我会找理由来叫门的。”花云霞向褚伟阶要了一支烟,狠狠地吸了三口,定了定神,开门离开了褚家· 花云霞走后,褚伟阶一直注意着楼下动静,五点零二分,听到了阿芹越来越响的叫门声,便和闻声起来的邻居一起下楼,门砸掉后,褚伟阶第一个冲进花家,乘着混乱之际,偷偷把预先准备好的“绝命书’放在桌上。 

   这封“绝命书”,是花云霞在1967年4月2日遭到批斗,准备自杀时写的,后来褚伟阶跳下江救起花云霞,从此后两人关系渐渐亲密,花云霞把这封绝命书给了褚伟阶当作一种特殊的纪念。褚伟阶决意谋杀花云霞是4月21日,他就在绝命书日期的“2“旁边加了“1”。那上面本来就没写年份,这样,1967年4月2日写的绝命书就变成1982年4月21日所写. 
   整个作案过程可称天衣无缝,褚伟阶神不知、鬼不觉地谋杀了花云霞,并借死者之手制造了掩盖真正死因的假现场,这般作案,实在是古今奇闻! 
   褚伟阶曾经暗暗断言:即使福尔摩斯再生,波洛复活,要想断明此案。也是难乎其难,可是现在……褚伟阶没有勇气再想下去。也就是在此刻,他感觉到心上象突然有一块巨石压了过来,整个胸腔闷得发慌…… 
   这时,七八个全副武装的民警从不同方向搜索过来,很快发现了王剑尘和褚伟阶,一齐围聚过来,一个助手告诉王剑尘,车子等在门口。 
   这当口,王剑尘发现褚伟阶身子晃了晃,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王剑尘一怔、一疑,突然想到了那条被褚伟阶放走了的银蛇,他立刻命令助手把褚伟阶急送医院抢救,同时按原计划搜查褚家和籍家。 
   警车鸣着尖锐的警号直奔医院,但就在半路上、褚伟阶的心脏停止了跳动,他用准备谋杀籍笑天的那条银蛇,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当夜,搜查人员从褚家一个凿空了的棕棚架子里,搜出了七十七两三钱黄金。 
   在籍笑天家搜查的民警,从一个极为隐蔽的“地下小金库”里,搜出了成捆成捆的拾元人民币,这笔巨款从何而来?原来,籍笑天也是中学红卫兵团的成员,那天夜里,红卫兵查抄单小英家,他也在场,大部队撤去填肚子时,他独自一人在东掏西摸,想寻找意外之财。后来,他见隔壁的靳今度和蔺小风神色慌张地下楼,便疑惑地溜进屋去察看。看到一匣金块,真是“清酒红人面,黄金黑世心”,便来个顺手牵羊。他就是用这七十七两三钱 
   的黄货,从花云霞处转手换成五万五千元人民币。籍笑天尽管也和花云霞发生过肉体关系,但螃皱鱼留三寸肚肠,他从没把黄金的来历告诉花云霞。从籍笑天处查获的赃款是五万两千余元,缺的三千元,被他挥霍掉了。 
   到此为止,“燎原”石化厂“2020栽脏案”的幕后内情真相大白。 
   三天后的一个上午,上官贞和王剑尘坐了吉普来到白莲泾。“叭叭”汽车喇叭声惊动了村里的男女老少,当上官贞、王剑尘走进村子时,耿大龙和已经出院的耿世安,与左邻右舍,早在门口迎侯了。 
   上官贞一进堂屋,还没坐定,就向耿家父子说:“我是来通知你们,单小英的追悼会定在明天上午召开……” 
   耿家父子听了,张着嘴只是“呵呵”“唔唔”,说不完的心头话,流不尽的辛酸泪。耿大龙一迭声地招呼上官贞、王剑尘和众乡邻们坐下,从身边掏出两块钱,叫耿世安到村口的小肉铺里割块肉,包团子敬客,这是此间乡里款待上宾的礼节, 
   耿世安拿了钱奔到肉铺,刚买好肉,忽然看见一旁小商店的柜台里摆着红灿灿的爆竹、鞭炮,他突然眉梢一动,离开肉铺后,又到小商店买了一长串二百响的鞭炮和三只大爆竹,一路上点着了鞭炮,“劈呖啪啦”地沿村跑。听到鞭炮声,众人拥出屋来看,见耿世安放着鞭炮跑,流着眼泪笑,禁不住眼窝也都湿漉漉的。 
   耿世安放完鞭炮,又走到屋旁的河边,河边开着一簇簇野花,样子有点象“含笑”。就在这里的地下,埋着单小英的骨灰盒。耿世安在河边默立片刻,端起爆竹,一一点着,“篷——啪”“篷——啪”一阵响 
   这声声爆竹,震动了人们的心,震动了白莲泾的地。 
   真是 
   双手难遮满天星, 
   青石板上难栽钉. 
   不是老天怜冤魂, 
   世间自有擒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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