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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第十四节

儒林小学的58名学生排着整齐的队伍朝着南坡走去。

南坡属于张庄东南边的土地,地势已经是丘陵地带的坡坡峁峁了。近几年,许多农家或举家迁移或进城打工,田土便作务不过来,一来二去,便舍弃了南坡的土地。走进南坡,三个教员才看到,大片小片的地里,长满了齐膝高的荒草,有三只五只的野兔儿,被不速之客惊扰一下,倏忽间弹出草丛,又朝遥远的苍茫里射去。

孩子们惊喜地尖叫起来。

早在前一阵,吕秋雁曾对张寒儒说,咱儒林小学是否开设一门劳动课,每周一晌嘛,可以开荒种田,锻练学生,有了收成,还可以补贴灶上,一举多得呢!

张寒儒和夏松林好一阵商量,最后达成协议,征得张庄村主任的同意,同意了,不妨就开些荒,种点地。

村委主任是张寒儒的一个远房表弟,他笑嗬嗬地说,你们挑平展的种吧,闲着也是长荒草哩!这样,三位老师在这样一个好天气里领上孩子们来到了南坡里。娃娃们的工具五花八门,有镰刀,有钢铣,还有刨子镢头之类,夏松林稍作安排,低班的娃们用镰刀割草,高班的孩娃们则在割过草的地方搭铣翻地……到底是农村的孩娃到底都多多少少经历过劳动的磨炼,干活于他们来说是不陌生的,一招一试,还都在行。他们三个也随了高班的孩子们一起翻地。

张寒儒便想,这次劳动,也便这样了,以后的干活中,要作为一门功课来上,要根据每个季节的不同,结合手头的活计,细细讲述土壤与农作物的一些常识,这要比自然课生动形象得多。

张老师,过个一二年,或三四年,我们在这里地开得多了,有了收成,孩子们上学就不用交那几十斤麦子啦!

吕秋雁边翻着地,边笑嘻嘻地说。

哟,我倒没想那么远,那我们得种多少地呀,儒林小学不就成了儒林农校了么?到时候,你就不用给娃娃们做饭了,干脆咱们喂几头牲口你就专职当饲养员吧!哈哈……

嗬嗬嗬……

几个人一块笑起来。

一块平展展的地,一会儿就翻好了一大片。

休息了。孩子们在山坡里逮那些小动物,有娃儿们居然捉了一只小野兔儿,兴奋地尖叫着,嚷嚷成一团儿,吸引得夏松林也跑过去了。剩张寒儒和吕秋雁两人相对着坐在田地土垅上。

这一阵虽说紧张,虽说繁忙,要教书还要给孩子们做饭,还要分管后勤的一摊儿事情,吕秋雁的心情却非常好,没课的时候,一人轻轻地哼着歌曲,平时,眉眉眼眼里也跃荡着喜悦。这会儿,由于刚才的劳动,吕秋雁的一张不十分白净但分外端庄和拥有健康肤色的脸上罩了一团儿红晕,她饱胀的胸脯一起一伏,周身扩散一种迷人但对张寒儒说来已经久违了的女性气息。

他不由地多看了她几眼。秋雁是那种结实丰满型的女子,性格随和却又非常执拗,这从她的高挺的鼻梁和稍厚的嘴唇上可以看出来。几年前,她沉郁而憔悴,那是丈夫死亡的阴影在浓浓地罩着她,使得一张原本端庄而俏皮的脸蛋也失却了靓丽,乡间学校和四邻八村的不少丧偶者曾屡屡向她求亲,都被她婉言拒绝了,不少人都困惑,难道她年纪轻轻将要一直寡居下去么?渐渐地,细心人都看出来,她是一直在悄悄钟情着张寒儒呢。人可真是不可思议,张寒儒年纪偏大,性格偏执,人又有几分迂腐,在感情上又十分守旧,性情活泼的吕秋雁怎么就会看上他呢?更让人不解的是,当夏松林给张寒儒提说此事时,竟然遭到了他的诸多理由的拒绝。这可真让不少人忿忿不平,老张的脑袋里进了泔水?怎么就不识好歹了呢?!

吕秋雁却一如往常地悄悄恋着他,只是那对丹凤眼里的热望化作了哀怨……儒林小学一成立,吕秋雁一跨进小学的大门,秋雁眼中的哀怨尽被秋风荡去,一种激情和渴望又盈满了眼眶,她在忙碌中等待着,期待着……

深深地看了吕秋雁几眼,张寒儒就快快收回了目光,他的心紧跳几下,他知道那是被触动的缘故,收敛的目光里就有几分歉意,也有很多感激。秋雁能这样死心踏地当自己的左右膀,真不知道让他说什么才好。

日头坐在西山豁上的时候,一大片新开的土地里荡漾着浓郁泥土的香味儿。夏松林从学生手里接过了耙子,一下一下用力地去耙,耙过的湿湿的地里,像女人刚刚梳理过的头发,疏松而柔韧,平展展横陈在那里,等待着主人的精心播种。

他们是踏着暮色回到学校的。下了丘陵走到相对平坦的地界上,夏松林老师让孩子们列队返校,吕秋雁按照脚步的频率引了个头,学生们在山野间的小路上唱起了他们新学会的校歌——

太岳山下,黄鹿泉旁,

座落着我们美丽的张庄。

树木葱郁,泉水流淌,

村心点缀着儒林学堂。

品读论语诵颂诗经,

师生共尝菜根香。

清风弹奏唐诗旋律,

泉水伴和宋词吟唱。

莘莘学子,

做蓝天下的一棵白杨。

……

吕秋雁打开学校大门的时候,孩子们就鱼贯而入了,她没有留意,走在最前面的几个孩子弯下腰来拾捡着什么,乡村的孩子听话,在学校里,无论捡到什么,是要一律交给老师的,三五个娃娃们就转过身来把手里捡到的纸张交给了吕秋雁。起初,吕秋雁并没在意,以为是时下随处乱扔乱散的广告纸,直到进了屋里,打开灯后,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她的脸,刷——地白了,只见那是打印工整的一页文字,白纸黑字,那大大的黑黑的标题就吓了她一大跳——

张寒儒办学,名利之外还有企图——女人

她不敢再看下去,那是一页黑如绿豆的小字,她偶尔在那些绿豆一样的小字里看出了她“吕秋雁”三个字来,她一时手足无措,呆呆地站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听院子里又有学生把拾到的纸张交给夏老师的声音……她把那一摞咬手一样的纸张悄悄压在褥子底下。

晚饭后,张寒儒在他的办公室里备课,夏松林老师却敲敲门进来了。

秋雁,你见到这个了么?

夏松林扬了扬手中的纸张,对她说,因为夏松林曾当过吕秋雁的老师,故尔就直呼其名了。

见过了,夏老师,我心里好害怕,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人用这种方式嚼舌头呢?吕秋雁一片困惑。

学生一交来,我就藏起来了,并且又问了一遍看还有谁捡到的,看来就这些了。这是在臭张校长,在给他的脸上抹黑,说白了,是在污辱他的人格,这太阴损了,不惜把你的名字写到里面,这显然是和咱们“儒林小学”过不去呀?真是太卑鄙了,这会是谁干的呢?我想一下,暂时别让张校长知道,知道了,会影响他的情绪,这几张,你先收起来吧。夏松林把手中的一摞也交给了吕秋雁,又忧心忡忡地说,看来,炮制这东西的人,不知道复印了多少份呢?又散发了多少个场合呢。咱们得多留个心眼。

吕秋雁点点头,猛然说道:夏老师,该不会是张庄村的乔大年干的吧?他前一阵子……

夏松林想了一想,摇摇头,说:“我想不会是乔大年,你想,一是乔大年没有那样的文笔,二是乔大年直人直筒子,不会用这种阴损的手法,再说,乔大年那么困难,他会花费了功夫又花费金钱去城里打印复印这东西么?不可能的。”经夏松林这一分析,吕秋雁也觉得不会是乔大年了。

那打印的文字里,首先说张寒儒办私塾是为了扬名,为了过一过继续当“一校之长”的官瘾。自从前几年合并到李庄学校后,他一直有一种郁郁寡欢的失落感,不得志。如今退休了,机会来了,把原来的村校就变成自家的私塾了,二是打着办义学的招牌,实则为了吸引家长和孩子,到底张寒儒还是要收取麦子,农民的民脂民膏的;三是作为一个丧妻老年的老单身,他曾一直觊觎比他年轻许多的寡妇吕秋雁,以前,就曾给吕找过代理教师的职位,教育口裁人,被裁掉了,张的希望也随之破灭,这次,机会来了,又启用了吕秋雁,并委以重任,看来张是不达目的誓不休,老谋深算的张寒儒以办学为名,看来另有其真正的目的……末了,还用了一个成语,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吕秋雁越想越生气。她真想让张寒儒知道这件事,以想一些对付的策略,又怕他一时接受不了,气坏了身子,正犹豫间,听学生报告说,张校长要吕老师到他办公室去一下呢,便匆匆收拾了一下,往张寒儒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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