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户名:
密码:
第3节 第三章


  他身上有清新的山石气息,能让她安定下心,管自沉迷。
  方竹醒醒鼻子,不能再回忆了。
  远处的他早已焕然一新,此地的自己仍旧一副旧时模样,仍旧带着无法面对的内心。想着,她几乎痛恨自己的矛盾。
  “君远咨询”在十七层的高楼,同方竹一起合作采访的摄影记者人还未到。她在公司标牌下又停留了会儿,等到摄影记者,才一齐进去寻前台小姐讲明来意,而后被领进总经理办公室。
  路过会议室的时候,方竹瞥见磨砂玻璃房内熟悉的身影。她把头一低,匆匆行去。
  菲利普是位香港绅士,待人接物有礼有节。采访大纲早就拟好,菲利普回答得相当流利,对公司发展历史和光辉业绩如数家珍。
  好友杨筱光在此公司任职多年,方竹从未向她仔细打听过她的公司背景,这基于本来不过是一个好友的公司而已,只是这一次,她把此间公司的过去将来,有意识地记录下来。
  菲利普回答公司发展新目标时,把话锋一转,突然讲:“我们的企业精神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再怎么做,都有个基本性的东西。虽然今年安排了新项目,由我们团队的新成员主要负责,不知是否能超越以往的成绩,所以还请媒体朋友们届时多多捧场。”


  方竹闻言心中一凛,颇体味出一种不太和谐的气场,竟忍不住没有按照采访提纲,冒昧发问:“您是否能介绍一下新项目的计划呢?”
  菲利普想不到她会这样发问,眼睛都快瞪出来,摄影记者见状朝方竹猛使几个眼色。
  看来这位香港人总经理并不是那么好相与的人,而自己的确是冒犯了。方竹立刻补救:“如您不方便的话,我们可以等项目开展起来,再过来做深入报道。”
  菲利普才把脸色缓和下来。
  结束采访后,方竹又照原路退出,路过一间颇大的玻璃隔断的单人办公室。
  她侧首望去,正好能看见何之轩临窗而立,落地玻璃窗外可见一片淡薄的天空。他好像凌云之上,而且泰然自若,只是望窗外望得出神,仍旧只留背影给她。
  犹恐相逢如梦中,一梦醒来,所有人都在变,就她在原地没有变。方竹发了点狠,加紧步伐退出此地,连同杨筱光都没有打个招呼。
  摄影记者在她身后快走几步跟上,叫:“小方,这么着急干吗?”
  方竹答:“当然急,还有个采访呢!”
  其实并没有什么其他的采访了。今日应该安排两三个采访才对,这样才好平稳度过让她心内起伏的时光。


  她只得退回到自己的小亭子间里去。
  那是一个壳,待在壳内的她才会有被遮挡的安全感。只是心内还有些气闷,她猛地推开窗户。
  这里望出去只有一小格蓝天,往外探探,头顶上横七竖八架着衣杆,湿答答的衣服正滴着水,那底下必定是一个又一个水塘,她前面进门时候就踩了一脚水。
  何之轩老早以前说,这个城市,只有石库门弄堂才有点人气。
  为了在有点人气的石库门弄堂生活,方竹常常会踩一脚水回家。她原本喜欢穿高跟皮鞋,经常弄得很脏,后来把深色运动鞋穿习惯了,惹上污渍都能视而不见。
  习惯真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东西,人们可以以此为借口,用习惯去遗忘另一些习惯。
  对面石库门里的东北小夫妻的儿子又叫嚷起来,似乎是闯了什么祸事,被父母活捉。方竹在这头看得清清楚楚,年轻的妈妈拿着鸡毛掸子追在小孩屁股后头,演一场典型的家庭武侠片。
  最初方竹见到此景,还会隔着窗户叫:“阿姐,小朋友不好老打的,好好说。”
  年轻的妈妈可不管,照打不误,还教育方竹说:“妹妹你怎么懂?小浑蛋不打不成器,要打成你这样的人才才算功德圆满。”
  方竹哭笑不得,不好再说什么,就是想,这样的情形可真眼熟,父母是否都是如是想,不允许子女忤逆,不然必觉需要教训?
  又是一个不能深想的念头,想下去又要回到过去,重新再鼓一遍勇气。
  已是到了不可再如此的今日了,她在过去的枷锁里兵败如山倒,不可再辜负现下该负担的责任了。
  方竹把窗帘重新拉上,从床底拽出一袋已折叠成元宝状的银色铂纸又出了门。
  她去了李晓的墓地。
  没能完整地参加李晓的葬礼,是方竹心内至大的遗憾,也有一重对李晓的深深歉意。事关临头,她还是自私了。
  走至李晓墓碑前,方竹先预借了通道上摆着的铅桶,把带来的铂纸烧化了。
  最古老、最庸俗、最迷信的祭奠方式,反而给人一种真的带给死者什么纪念的错觉。方竹望着烧化的铂纸冒出的青烟出了会儿神,青烟渐散,她才面对墓碑,凝视亡照上的女孩。
  亡照应该是李晓学生证上的照片,梳着乖巧的马尾,把眉角吊得高高的,就像她小时候那样。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瞪大了眼睛望着前方。底色是黑白的,让她的脸庞显得很孤独,很没有依恃。
  女孩自小有一副任性个性,在宠爱中长大,在寂落中离开,其实心智没有长成,正如亡照上的影像,又懵懂又纯朴。女孩从来都没有看清前方的路。
  方竹蹲了下来,用同墓碑一样的高度,望着亡照上的李晓,就像多年前她蹲下来,望着小学生李晓一样。时光无法倒流,她心内痛不自抑,不由得闭上双目,合着双手,默默祷祝,让心敞静下来。

  墓地清风悠悠,身后有人脚步沉沉,敞静下来的心随着渐走渐近的脚步声起了微小的挣扎。
  方竹把眼睛微微睁开,那个人立在了她身边。阳光披泻下来,沐浴在他们身上,把他的影子交叠在她的影子之上。
  在李晓面前,他们又相遇了。
  方竹又狠狠地闭了闭眼,怎么可能回到很多很多年以前?这样的想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在他面前,是那么滑稽、可笑、无力。
  可是,他们的习惯仍旧和很多很多年以前那样,一起关顾着那个女孩。
  她仍执念的很久很久以前,那个以前,有他陪着她在月光下不紧不慢地走。他终于走到她身边,她以为这会是一个开始,是她意外获得的一份能够抚平她的伤痛的幸福,是母亲对她的庇佑。
  可幸福还是将自己抛弃。猝然地,模糊的念头都被扫荡了。方竹想了起来,不是幸福将自己抛弃,而是自己作了恶,将幸福抛离。
  能够怨恨谁?不能怨恨谁,才是一切怨恨的尴尬。
  这念头这么明晰地、准确地、时隔这么多年又撞入她的脑海。方竹模糊地想,这么些年,不再去想,原来是承受不起想起前因后果后的自我鄙弃。
  她永远都忘不了,当年她对他说:“何之轩,我们离婚吧!”她没有哭,没有吼,装作平静,装作坚决,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了出来。
  她永远也忘不了,当时的他双目失神,胡子拉碴,精神疲惫。那几乎是他这辈子最狼狈的一刻,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问她,也是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问:“方竹,你想好了吗?”
  她说:“想好了。”
  他默默无言,转过身去,如她所愿地就此离开。
  方竹几乎鄙弃自己。这教她如何再次面对真正站在她身边的这个人?
  所以她才回避若干年后的重逢,一次、两次。能有几次应该回避几次,才能把往事彻底荡涤成往事,不再纷扰如今的内心。
  方竹把头垂了下来,目光触及他的皮鞋,是黑色的小牛皮还是羊皮?在她的记忆里,直到他们离婚,他也只买过一双皮鞋。多年以前的他习惯穿球鞋,多是回力的,她曾经花了打工的钱,给他买过一双耐克,他出去跑采访一直穿着。后来为了配她给买的西装,他去买了一双男式皮鞋,没有穿过几次,他们就离婚了。
  此去经年,必然的改变告诉她今时和往日的不同。她不能蹲在原地,永不面对。
  方竹站了起来,面对着何之轩仍需仰头,这是没法改变的。她很努力地让自己面部的表情尽量自然,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淡然,说:“何之轩,你好。”
  在这么近的距离望着他,是在分开最初的时候最常做的梦。那发、那眉、那眼,分明应该是熟悉的,因为曾经深深刻画在脑海中,以为自己永不会忘记。但现下细细一瞧,发觉他已同梦中不同,讲不出来哪里不同。


  何之轩蹙眉,望了方竹好一会儿,才说:“方竹,你好。”
  幸好,他的声音还是她记忆中的那样,低沉、稳重。方竹幽幽地暗暗地吁一口气,多年以后狭路相逢,原来不过是从最熟悉的人变作了陌生的人。他,是真的不同了。
  自己,也应当有所改变。
  可是心里无端端的酸楚呼啦啦一下冒上心头,方竹慌慌忙忙把头低下掩饰,一低头,又望见李晓的亡照,心中的酸楚凝结成泪,不由自主落下。
  何之轩递来一张纸巾,动作好像多年以前。可是她存心避开,伸手在裤兜里摸出自己的纸巾,将泪擦净,说:“看到晓晓这样,我很难过。”
  何之轩收回递出去的纸巾,就同以前一样宽容她的任性。
  隔了这么些年,还是她落在他的下风。她本就不该同他来争什么胜,她本来就欠了他这么多。方竹猛地把思绪刹车,不能再想这么多了。
  她在这段日子里想的比过去几年想的都要多,回忆根本就是一种病魔,开始来纠缠她了。她本来以为自己将往事掩埋,就可以让心情平静的,谁知往事竟然这么容易就破土而出。
  她望着李晓的亡照,唯有她不用再作人世烦恼了。
  何之轩隐隐叹一口气:“我很多年没见她了。”


  方竹差一点问出口:“这几年你在哪里?”毕竟忍住,没有问出口。她哪里来的立场问出这样的话?当初若不是她,他又何至于离开奋斗多年的城市?
  她望着李晓,心内默念:“晓晓,我们都犯了错。”她对何之轩低声说,“我也很多年没见她了,再次遇到她是在半年前。”忽地,她又噤声。
  李晓做的那些事情,应当随着她的亡故而逝,不应当再有人知晓她的茫然和难堪。她应得到灵魂的安息。
  方竹顿了顿,扯出一抹算得十分得体的笑容,说:“何之轩,很高兴你能回来。我还有采访,好几个呢,我得走了。”
  她欲转身,被何之轩叫住:“你还在《新闻日报》社?”
  方竹点头,他说:“你忙吧!”
  方竹望牢他,一时没有动。他的话里有无端的苍凉意味,让她难受。但这些都无济于事,她必须离开,再停留片刻都会磨损背了许久的保护壳。
  她扭头匆匆离开墓地。
  与何之轩的再次相逢,就这么匆匆擦肩地结束了。人海中的相逢,大多是不起波澜,遇见之后,再各行各路,该过去的总要过去,不是吗?
  方竹并非存心矫情,回避往事,而是目前的状况千头万绪无法厘清。


  都是因为李晓。这个女孩,实在同她牵扯太深,羁绊太重。不能为她伸张冤屈,教方竹的心神不能安宁。
  她最近常常在西区这间夜总会蹲点。
  这是一栋有点年份的大楼,最顶层是餐厅,下头两层是夜总会。每到华灯初上,就会有衣香鬓影的繁荣。
  她穿着低胸性感小洋裙,装成来买醉买轻松的小白领。
  方竹已经来了好几回了,把这里大堂内的落地钢窗、红丝绒窗帘、真皮沙发旁的晚香玉、正中央的裸女戏水雕像看了个熟。门口的停车场内,兰博基尼、英菲尼迪一字排开,进进出出的客,都有一副暧昧面容和一身出色行头。
  她在想,李晓这样的孩子,用涉世不深的双目看这一切,只怕是又美丽又刺激,是个精彩大世界吧?
  她是在到处找寻李晓的时候,寻到的这栋大楼,又查了很多线索,寻到合适线人。但,她没有立时动手查访,这事关李晓,她不能将女孩的不堪兜底捅出。
  再一次接近这里,是在李晓亡故之后。这一次不仅仅是带着新闻人的责任,还有对李晓的责任。
  很多女孩走进深渊的起点,就在这里二楼的一间“Host Club”。表面上看,这是一间男公关吧,招待女客。里头却有个神秘包厢,专放年少女孩们的资料。

  方竹几次想寻机会进包厢一探究竟,线人直言无能为力。
  线人是个二十出头的男孩,卖相俊俏,专门服侍女客。每回都是由他领着一个女孩,同方竹约在附近的旅社里碰头。
  女孩们都很年轻,长相都很好,都穿着校服,都是收了方竹的钱,才肯回答她的问题。
  她们说,十七岁下海,二十四岁赚足二百四十万就能收山,大好人生可以重新开始,行内有着先例。
  她们说,她们是兼职,有的选,不像卖淫是全职,没的选,她们可以挑顾客。
  她们觉得做这样的事情很有范儿,可以拥有很多同龄人没有的东西,可以被人喜欢、被人尊重,这是在父母那儿得不到的。
  方竹把这些语言记录得十分辛苦,采访到第五个的时候,她决定放弃继续采访。她想问线人阿鸣要李晓的客户名单。
  阿鸣睨她一眼:“方记者,虽然我想赚外快,不过我还是守业内规矩的,这不是钱的问题。”
  方竹写了个五位数在纸上,塞到阿鸣手里说:“你考虑几天,我再找你。”
  阿鸣一直没给她讯息,直到这一天,她自己忍不住,亲自跑来夜总会蹲守阿鸣。
  阿鸣十分无奈,把她当做客人,领到角落边,讲:“方小姐,做事情不要太过分,你采访到了资料就赶紧收手,有些结果不是你能负担的。”
  “多谢你好意提醒。”她笑。
  阿鸣叹气:“这些女孩扒钱太狠,自寻死路怨不了他人。”
  “那么这家店里的老板是不是最大的中介?”
  阿鸣瞪眼:“我什么都没有讲过。”
  “好,我不问了。”她想了想,又说,“那么能不能告诉我一些关于李晓的情况?你知道的,她已经自杀了。”
  阿鸣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想了想,然后说:“她脾气古怪,喜欢接年纪大点的客人。”
  “什么?”方竹瞪起眼睛。
  “专门接有钱的四五十岁的男人。其他女孩专门拣年轻客人接还来不及呢!”阿鸣问,“记者同志,你怎么这么关心这个丫头?”
  方竹把这次的线人费塞入阿鸣手里:“没什么。我走了。”
  转身时,阿鸣在后头叫:“喂喂,下次别再来这里找我了。”
  方竹头也没有回,就摆了摆手。她找了消防通道的楼梯下楼。
  她在这段日子里,暗访了很多同李晓在一个世界里的女孩。她们虚荣,她们不自信,她们渴望被爱,她们渴望被尊重。她们明明可以被关怀、被拯救,她们却被所有的亲人放弃在黑暗里。
  方竹扶着墙,摇摇晃晃走下楼,推开消防通道的门,从黑暗走到光明处。
  大堂里晚香玉的香气越晚越浓,进进出出的人也渐渐多了,这份光明也不过是个浮华世界,华丽得让她眩晕。
  方竹在大堂里的皮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缓解采访后压抑疲惫的精神。
  有人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方竹睁开眼睛,转过头。坐在身边衣冠楚楚的男士正蹙牢眉头望着她。
  她知道自己目前衣冠不整,筋疲力尽,脸色苍楚。这不是最好的状态,尤其是面对这么神清气朗的他。可是,何之轩怎么会在这样的地方出现?
  何之轩问:“怎么穿成这样?”
  明明白白怪责的语气,明明白白地让她的心跟着跳了一跳。这是隔多久都没有办法免疫的习惯了,方竹想要对自己叹气。
  她不知该如何作答,其实他该明白的。跑新闻的三教九流的地方都得去,还要乔装,还要掩饰。这不但是个智力活儿,也是个体力活儿。他应当都明白,他来这里的理由不见得就比她高尚。
  是的,他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的理由,让她憋住了一口气,转回头问:“真巧,竟然在这里遇到你,商务宴请还是朋友饭局?”
  何之轩又蹙眉,他好像在生气,没有即刻答她。

  仿佛是自己讨了个没趣,方竹别扭起来,只好老实回答他的问题:“记者跑新闻还不得这样?”
  可是何之轩的眉头蹙得更紧。
  应该是他的朋友出来了,走过来招呼:“何总,怎么在这里?”转眼看到方竹,看到她一身装扮,暧昧地笑说,“原来你有旧识,来来来,一起一起。”
  方竹忽然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同何之轩说:“我不打搅你们了,我得回家了。”可是一转身,膝盖一阵发软,差点就栽倒在地上,何之轩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伸手就搀扶住她。
  她摆脱他的手,好在她的熟人也走近过来。线人阿鸣自电梯内出现,怪叫:“方小姐,你怎么还没走?”
  方竹忽而妩媚地朝阿鸣招招手:“送送我。”
  阿鸣不明所以,但职业素养一流,待女士极为体贴,真将方竹护送出门。
  门外又遇见熟人,喝得半醉摇摇晃晃的杨筱光正同一个年轻男孩起了争执。
  不知为何,方竹忽地就松出一口气。杨筱光也在此处出现,可见何之轩是真的在办正事。她想要回头看一看他,可是忍住了,没回头。
  她上前扶住杨筱光,杨筱光见到是她,就软软地靠了上来。同杨筱光争执的男孩为她们招来了出租车,和她齐力将杨筱光塞入车内。


  半醉的杨筱光还晓得问方竹:“你怎么在这里?”
  “做个暗访。”
  “那男孩是谁啊?”
  “线人。”
  她还想对方竹说什么话,可意识总是不能明晰,把头一歪,身不由己进入了黑甜乡中。
  方竹管自望着车窗外无尽的黑夜,真的是无尽的。这条路本是林荫小道,两边都是梧桐,如今到了冬季,梧桐萧索得只剩孤单只影,远处的影子比这处的影子高,影子和影子也在比着谁高谁低。
  她撑着额,头又沉了。
  是不是重逢以后,她要一次次在他面前这样恃强?真是万事皆变,本性难移。
  种种执念应该都在黑夜里烟消云散,只留下心底的一点难堪。
  她扭头看睡得正香的杨筱光,也闭上眼睛。什么都不多想,简单才是福。

最新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发表书评 查看所有书评
请自觉遵守互联网相关的政策法规,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评价:
表情:
用户名: 密码: 验证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