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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叶凝欢昏昏沉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丽水阁东院,身上仍是那绿花的锦被。床铺松软,镂花的床帐半掩,隐隐可瞧见折屏的一角以及地上铺就的宝蓝色毯,空气里还飘了股淡淡的檀香味儿。
  不是乱葬岗之类的地方,这让叶凝欢觉得很庆幸。屋里还给她收拾得这般整洁,还点了香……看来楚灏那二世祖还没过瘾,准备等她好了接着折磨。真没人性,她再怎么软也有骨头有筋,他真当她是面团啊!
  嗓子干得难受,浑身也是疼得要命,特别是从腰部传来的疼痛,当初的尖锐已经变成了钝疼,还是难忍得很。
  她想说话,喉间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李云从屏后头绕了过来,手里还拎着茶壶,凑到床边问:“醒了,喝水吗?”
  “云姐姐……”叶凝欢一见,忙挣扎着要撑起来。
  李云顺手把东西放在床头小几上,摁着她的手臂说:“别动,你把腰闪了,大筋都快拧断了,别伤上加伤……”
  叶凝欢喉间“呃”了一声,乖乖躺平了。还是没忍住啊,耳提面命地告诫自己要忍,最后还是……
  李云倒了茶,微微托着她的头,喂了她两口水,这才放下杯小声说:“你睡了一天了,幸是没伤了骨头,不然这辈子就完了……”
  李云眼中带出一抺淡淡的无奈:“我知道,你的姐妹寻了好去处……但你也不能这么着自暴自弃不是?我虚长你两岁,承你一句‘姐姐’,妹妹你也听我一句,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太要强了伤的只是自己。”
  叶凝欢静静地看着她,见她眼角那颗落泪痣此时鲜明如泪滴,让她晶莹的面容带了几分哀婉之色。
  李云替她掖了掖被角:“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柳絮似的飘到哪儿算哪儿。家里穷,过不下去拿咱们卖几两银子,偏生了几分颜色,因着这个,也算见识了些锦绣,却再跟那德行沾不得边。充其量,不过是那高门达户养出来玩乐的罢了。自己再不知仔细些,便再没人替你惜得小命!你不是个没计较的人,那既是如此,便听姐姐一句劝。寻死觅活的没意思,趁着这会子尚能瞧得上眼,好生服侍,亏不得你。只消识得趣懂得服侍,日后也能得些个好处。西院有个姓郑的,想是你这些天逛着也能扫听到,你们来之前王爷开了恩,放了身。给房子给地,到时也买几个小丫头,还不跟个主子一样地过日子?凭相貌才情,大家都不差,怎么人家就能混到这份儿上让王爷体恤?以卵击石,那是傻子才干的事。俗话说得好,打铁趁热,你是个明白人,好好想想吧。”
  叶凝欢不是不明白,她也是想再忍些时日的,只是他耍起疯来架不住啊!他之前那是宠幸吗?


  不是说她非得扛着那张面皮,死较那什么贞烈。命都保不住了,她也没非得拿着那个劲儿。她身份低微,奴才嘛……但她当时真的蒙了,就觉得死都比这样强!
  李云这么说也是好意,叶凝欢喉间含糊应了几声说:“还是要谢谢姐姐照应着。”
  “饿不饿?有粥。”李云笑了笑,抚抚她的头发说,“咱们一个院儿里住着,就是有缘分,互相照应着也是应该的。”
  叶凝欢摇摇头说:“不饿呢,姐姐用些吧。”
  李云抿嘴笑着摇头:“那我先放在这里,一会儿饿了再吃。”看着床上的叶凝欢,她暗叹了口气。
  其实这番话,是孙管事让她说的。
  前天白日里寥花台出了什么事,她是一点不清楚。只是叶凝欢后来人事不省地给送回来了,冯公公没跟过来,打发了一个丫头过来送方子和药品,连带传话,只说叶凝欢把腰给闪着了,估摸着要歇个几日,吩咐这边的孙管事照着方子把药该外用的外用,该内服的内服,务必把人给服侍妥了。
  孙管事一听这个哪敢怠慢了,忙盯着人服侍。一脱了衣服,见叶凝欢整个后腰都是乌紫的,再瞧着那腿上全是手指印子,瞅这架势像是逆了王爷的意了,但逆了意还给送回来让治,估计是王爷还真瞧上了。


  孙管事在这园里也服侍了好几年了,来来往往这里的见过不少,心下就觉得,若是这位姑娘再没个眼力见的,搞不好坑了这一大群。因此跑来跟李云商量着,好歹她们是一样的,说起话来比较容易听进去。
  李云岂不明白孙管事的担忧,要是看不上扔出去了倒省心,偏是这般鼻青脸肿的回来养着才麻烦。闹不清王爷的兴致能延续多久,但只消还有一天,这人就不能不淘气。
  这几个究竟什么货色她管不着,连累了她就不好了。便应了孙管事的提议,趁机说上一番肺腑之言。
  李云这边亲自打水给叶凝欢擦了擦,见她也没有吃东西的意思,估计真是疼得难受,便又替她掖了掖被角让她睡着。稍晚一些的时候,又帮她的后腰换了换药,弄得叶凝欢都有点受宠若惊了。
  其实一醒过来,叶凝欢自己也冷静了。看来还是心理准备不够,就算他喜欢扒人皮、挖人心肝,真轮上她她不也得受着?
  总归现在让她养着,就又可以拖些时日。之前问绿云关于水闸口还有园林的一些事,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逃出去。更何况如今她知道了,鲁平公主远嫁在即,一定要熬到那个时候才行。在那之前,统统都要忍!
  就这样过了一阵子悠闲日子,当叶凝欢的身体渐好的时候,楚灏又打发人来叫她了。
  叶凝欢心里的小弦拨得那叫一个乱,不过想想也活该,当时踹腿拧腰来了劲儿了,估计他想忘也难。
  她过去的时候,楚灏正在东边梢间里看书,她慢慢踱过去行礼。
  他挥手让人下去,瞥了她一眼,开口道:“起来吧。”
  叶凝欢起身的时候,眼角睨到他竟带了笑意,心里叹息,贵人嘛,不把奴才当人已经习惯了。她把自己的腰晃断了,好笑吧?
  楚灏瞧着她,没了脸上的大红包和那脂粉碍眼,还真挺漂亮的。如此近距离看,面皮发透,红晕自内而外地散开,直将皮肤染如珠光。
  他慢条斯理地说:“这回只当是新鲜,饶了你了。”
  “是。”叶凝欢老老实实地应,识时务者为俊杰。
  楚灏问她:“招式打哪儿学的?雅乐居还教这个?”
  叶凝欢微吁了一口气,轻声说:“回王爷的话,有师傅教点柔功。”
  他拿了茶饮了一口,垂着眼道:“哪个师傅教出这种柔功来?”
  声音不疾不徐,叶凝欢却霎时明白了。
  他是个练家子,瞧出了舞步里的端倪。怪不得之前在她身上乱摸,是怕她有功夫?还是说,怕永成王弄细作来?
  她低了头,轻声说:“回王爷,奴婢不敢妄言擅舞,但也粗通皮毛,一应舞步也算熟稔,不过有时奴婢闲来所见之姿态,亦能将其化为舞步。”

  楚灏微微一顿,略掀了眼皮看着她:“这么说,之前那支舞,是你自创新步?”
  叶凝欢道:“之前那支就是战舞。战舞、阵舞、鼓舞,皆从阵前杀伐演化而来,自古有之。奴婢不过是穿化鸟兽之形,另仿人形百步,从而略加变改。”
  霜凌的三十六路影月刀,完全是江湖套路。而楚灏自幼长于宫闱,就算学功夫,必然是找正宗名门,以大内正统而授,江湖路子他不见得熟。况且所有功法,皆自百态而演,每个人使出来都略有不同。
  叶凝欢不过是把霜凌的刀法,融会于舞蹈之中。舞、武有相通之处,本来就是动筋骨的东西。她没有内力,但又不能说是有人在教她招式。
  她没那当细作的资格,也不想卷进皇族倾轧之中,不然的话,她是真的跑都别想跑了。楚灏静等她的下文,她便继续说下去:“奴婢稍通技艺,记性也还算可以,有时不免觉得舞步单一,因此稍添些新鲜。”
  “哦?那不仅是精于技,可以说能推陈出新了。”楚灏说话间,眼睨向窗外,“你看这套拳法,可演化为何等舞步?”
  叶凝欢听了一怔,随着他的目光看着窗外。院里不知何时多了四个男子,花式零乱地在打拳对招。
  试她?
  如果真是善于创技者,所见必能仿中求变,就算记不住所有,一二之间也惟妙。
  不然的话,就是有人教她招式,一点点糅进舞蹈之中。就算她不是细作,也暴露了一点,永成王跟江湖路子不清不楚!到那时,她就是活证,等王爷厌腻放她,根本就是做梦了!
  楚灏扫一眼她的表情,那四个人打的根本不是拳法,完全是没套路的,她就算心里有套路也学不像。
  但有几个反复出现的动作,却因打得很快,姿态不敏感的人是很难分辨的。如果她真是一个善于融各种姿态于舞步之中的人,就可以找出来并且加以演化。
  她看得很认真,表情专注之后五官就变得特别的鲜明。加上今天有些阴,像是憋着一场雨,令屋里的一切都有点暗沉,如此就显得她格外浓丽起来。
  楚灏突然手一伸,窗子顿时合上。他带出似笑非笑来:“跳吧。”
  完全不给任何准备的时间。叶凝欢深吁一口气,看不出什么招不招的,但因为都是练家子,男人练武的姿态和女人不一样,有股子昂扬爽朗的刚劲儿。她记住几个动作,加上小飞步柔化一下,估计能兼合这种雄性之美。
  她退了几步,抖了抖袖子刚要跳。
  楚灏又不紧不慢地说:“把衣服脱了跳。”
  “……”
  叶凝欢看他薄唇轻启,话说得轻描淡写,仍在姿态优雅地喝茶,真想冲过去抄起炕桌砸破他的头!但之前的教训还记忆犹新,况且他现在摆明了就是怀疑她是细作,再看不出来就太傻了,较劲儿的话就没上回那么便宜了。
  怪不得一进来他就说什么当新鲜饶了她……
  但是……这实在为难人,她纵脸皮再厚也有点架不住。犹豫着捻着衣角,偷偷瞟了他一眼,瞧不出他有任何表情,心想着要不说点软话什么的。
  她这一犹豫,楚灏就烦了,两条交叠的长腿搭在榻边上,瞥着她:“别等我踹你。”
  叶凝欢当然没蠢到真等挨一顿臭揍再妥协,一咬牙,当即开始解衣服。手有点抖,脸也憋得紫涨紫涨的,连带眼圈都有点红。她没掉眼泪,之前病了一场,什么泪也都哭干了,再没什么可哭的了。
  她留了亵衣裤,实在剥不下去手了,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腰又开始隐隐作痛,连带着身子里的冷痛也在飞窜。她蹲下身把绕衣的长纱解下来,也不等楚灏说话,一拉步直接就开跳。反正他又没说脱光!
  叶凝欢长纱一抖,软软三丈长的绕衣纱搭子,瞬间就跟水涟似的层层在她手中舞了起来,每一寸都展开,软软如轻雾,却舒展不粘连。她腰身一拧,绕着香炉走了四五个飞步,接着探臂扬腿,后背下压,有如面前有人挥拳打来一般,险险拧腰避闪。


  跟方才某一个动作,是一模一样,只不过,由她施展来,就整个变了味儿了。
  那是曼妙的、纤柔的、灵巧的,就算穿着素白不显身的小衣,却仍将那妩媚多姿尽展。
  侧肩拧头,推掌回顶,完全是自己假想出来一个敌人在对她穷追不舍。小小的房间,叶凝欢旋舞翻飞,完全无须借助繁冗的舞衣来造那翩然之势。身体滑如游鱼,纱带在她身周飞旋迤逦,连带她的辫梢,都跳脱如蝶,整个人,无比的明艳起来!
  她时而绕至屏后,时而又闪至眼前,桌椅摆件,无不成为她的辅助。她还不时哼着小曲,仿佛要令自己完全投浸在舞蹈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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