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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第二章

  几人走近那个山洞,发现菩萨像前有一纸被,纸被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几句诗:
  人怜寂寞亦如是
  我怜寂寞亦众人
  半烟半雨东山下
  不怒不喜绝凡尘
  半生半死红尘中
  忽怒忽喜不由心
  试问谁是更强人
  和尚看到不由击掌,说真是好诗在民间,这诗总不是玉环写的吧?和玉环刚才说的意思一样。杨哲在一边笑说我昨晚偷偷来了一次,把这首诗放在这里的。大仙连忙掏出她的手机对着这首诗拍照。大家说说笑笑着下了石山,穿过那片平地,发现一条蜿蜒的山间公路穿山而过,向着远方逶迤荡去。大仙提议说不妨沿着这条公路走走,说不定就能找到桃林。众人看附近除了山还是山,若是不走路而强行翻山,说不定会迷路,不如沿着一条公路走走,如果迷路,大不了再原路返回。
  众人沿着公路前行,两边的青山便悄然跟随,山的巨大影子投在路上,像拦路的巨人,星星点点的野花在山坡上肆意开放,对着蓝天宣告着荒败的这里也拥有春天。沿着盘山公路走了几里没有看见桃林,却发现不远的山沟里烟尘滚滚,众人以为还有人家,走近一看,却是一个化工厂。和尚不由得义愤填膺,说把污染的东西都迁到这片净土中了,看看以后城市全部污染了,人类还退往哪里躲避。四个人看着滚滚的浓烟向着蓝天飘去,感觉像是人类强奸着蓝天,一时都恨不得站在高处往下投掷一颗炸弹把化工厂给炸了。看见化工厂只觉得恶心,大家快步沿着盘山公路继续前行,又走了三四里,几人都有些疲累,忽然见不远处的山下有一个小湖,大仙提议说我们不如就在那个小水泡附近吃点东西,她的意思基本上也是大家的意思,大家已经觊觎大仙手中的吃食很久了。于是一行人呼啦一下跑过去,惊起了几只在此栖息的鸟。


  吃过点东西以后,几个人继续前行,越往里面走,就越觉得山的陡峭,两边的山笔直地压过来,将所走的山路逼得瘦身,大家期待中的桃林却一直没有出现。盘山公路上只有飞鸟拉下的几粒屎,不见一个车辆和行人。太阳也盘旋到西方,渐渐地消失了它的光芒,天地间一片红色的空蒙,照着苍茫的远山。这时大仙看了看腕上手表,忽然惊讶说:“妈的,怎么这么快,已经四点半了。”大家这才知道,如果再往前走,只能把自己交给悠远的暮色了。杨哲提议说咱们必须马上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要不天黑了也走不出去。和尚的自信几乎要溢出来,说没事,他记得来时路,大家跟着他走就没事。大家都笑话他是老狗识途。臀s掏出手机想给他的女友报平安,却无奈地发现手机上没有一格信号。大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与外界信息联络断绝之下,如果不赶快在天黑之前走出这个地方,今晚将会有大麻烦。虽说遇到野兽被吃的概率很低,但是饿肚子将是最直接的困难。现在大家所有的能饮用的只有大仙手里的一瓶水,吃食早就告罄。此时大家来时的兴致一点也没有了,只能听到急迫的脚步声。和尚迅速倒戈,率先踏上返回的路,在和尚的率领下,大家沿着原来的路返回。
  走了将近半个小时,大家期待中想要看到的那个化工厂却迟迟不出现,因为只要看到那个化工厂,就证明走的还是来时路。再看两边的山,似乎来的时候从未见过,大家开始狐疑起来,大仙问和尚走的到底是不是来时路啊?和尚一开始回答得斩钉截铁,说要不是来时的路,你们就把我扔下去喂狼,不过后来他却慢慢的迟疑起来,说要不是来时的路,你们就把狼扔过来喂我。杨哲随着大家走着,仰头看看周围,树影狰狞在暮色中有规律地摇摆着,好像几百只猿猴在山上乱舞,耳边回荡着山风特有的呜呜声,夹杂着未名的鸟儿几声啼鸣,伤春萧瑟之气顿时从四周涌起,人处在其中,有着四面楚歌的寂寥与无助。杨哲忍着饥渴走着,心中却在想:乔涵一此时在做什么呢?要是有她在自己身边,这萧瑟也是甜蜜了。


  一路上岔路太多,且山路与山的样貌大同小异,很容易就走到别的路上也浑然不觉。大家正走着,忽见前面的山路变宽,前方一片明亮,转过一个陡弯,走在最前面的和尚忽然定住,呆呆地看着前方。杨哲走在第二个位置,见和尚忽然定在原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顾不得往前看,便过去拍拍他,说和尚,你被雷劈了?和尚痴痴地指了指前方,于是大家才注意到往前方看,接下来几个人先是一起定住,进而欢呼起来。
  展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幅绮丽的画面,只见数不清的桃花如团团红云,次第相连,一棵桃树就是一座红山,一团红云,千云万云压树低,令人垂涎的红色从眼前一直绵延到远处的山坡上,低处与高处的桃花默默相对,成群结队的红与红相连,山风吹过处,花与花闹腾出一个山中之春。桃花的红与暮色的红相互交融,几乎要把世界的其他颜色省略掉。朵朵桃花之上,还悬挂着一轮绯红的夕阳,那夕阳正俯身亲吻着桃林,似乎还为即将诀别这个世界一个黑夜而恋恋不舍。和尚又开始磕磕巴巴地朗诵起“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的诗歌。大仙和臀s在兴奋之后,不由拿出手机去拍这别样的世界。杨哲一下午的疲劳似乎也一扫而空,心中还是在想:要是能带乔涵一来这样的地方,不知道她会露出怎样的微笑。
  众人钻入桃林,只觉得身边都是细小的花朵,连天上摇荡的也是碎碎的桃花,人在花间走,如在画中游,深吸一口气,便觉得吸进去满肺花香。看见桃林,大家心中说不出的欣喜,甚至一时忘却了还身处迷路中的荒山。杨哲说只管沿着桃林走,有桃林的地方,必有人家。大家在桃林中打打闹闹走了一段路,忽然见桃林那边冒出阵阵青烟,大家仿佛漂流在海面上的幸存者看见灯塔,忙分花拂瓣朝着那青烟而去。果然见那里有一处砖瓦房,瓦房只有三间的样子,青烟正从瓦房上面的烟囱里冒出来,大家又是一阵欢呼,靠近那小屋时,因为大仙是美女,自然亲和力就足,大家公推大仙为这次问路的代表,孰料到了门口,众人却发现美人计根本派不上用场,因为是一个七旬老者在灶间,正埋头烧锅。大仙回头说对一个老头美人计不好使,说什么也不愿意靠前。大家正在推让间,老者已经注意到外面来了人,往灶里塞了一把柴,蹒跚地走了出来,头也不抬,第一句话就是:“迷路了吧?”大家一起重重点点头,老者继续垂着头,第二句话:“口渴了吧?”大家又机械地点点头,老头似是每天都要见到一群这样的人,见怪不怪,他伸出手,往西指了指说:“沿着这个方向,走个将近一里路,就会看到一条官道,那上面有一路公交车,是回市里面的,最晚的一班是九点半,你们只要路上不歇着,就来得及。”说完,他的手又掉转方向,指了指灶间,说:“渴了的话,那里有凉开水,不嫌弃老头子的水瓢,随便喝。”话音刚落,几个人就说着“不嫌弃不嫌弃”争先恐后地往灶间飞奔了。
  饮完水,杨哲掏出五元钱想留下给老者答谢,老头在灶里烧着火,头也不抬,说:“年轻人,把钱拿回去,一个糟老头子,就是有钱,这山里面哪里花去?!那几张薄纸,是你们世面上的人想出的骗人玩意儿,收起来收起来!”杨哲只好尴尬地笑笑,把钱收了回去。大家最后走到门前,争先恐后地说了无数个谢谢,才像一群脱圈的羊羔一样沿着刚才老者指的方向飞奔离去。此时黄昏的帷幕已经完全降下来,只剩下西天一点猪血似的红,所幸的是东南角随即升起一轮白白的月亮,那月亮浑如白玉,浩浩荡荡地挂在空中,挂在灿烂如海的桃花上,人走它亦随。人在它的照耀下,如同背上背着一盏长明灯,走到哪里便亮到哪里,地上已经有了浅浅的影子。淡淡的月光照着四处盛开的桃花,代替了刚才的晚霞,普度着整个山间。大家喝了水,都有了气力,再加上有了正确的方向,路远就不再是问题了,寂静的桃林中只听到他们沙沙的脚步声。大仙忽然说刚才这个老头仙风道骨的,像个神仙一样,我们不是遇到修炼的老仙人了吧?大家一起回忆回忆,还真的像,臀s还后悔忘了给刚才老者拍张相。和尚也跟着起哄,说咱们大家现在要是转回去,说不定那个小屋已经不存在了呢。大家说笑间就走到了桃林的尽头,一大片麦地展现在眼前,显得无比的空旷和悠远,不远处的公路上还闪烁着飞驰而过的车灯,他们欢快地跑过麦田,到了柏油路上,不大会拦住了一辆正梦游般开来的公交车。
  在春日温暖的阳光下,校园西湖畔的柳絮开始漫天飞舞,宿舍楼前开满了不知名的白色花朵,似乎从睡眠中更不易醒来。杨哲的脚气更加严重了,每到午后时分,他都感到脚趾瘙痒难耐,撩拨的他都恨不得脱去鞋子,拿针扎上一番。在痒和解痒之间,时光悠悠地向前行着,毕业生之间纷纷传闻毕业论文要开始选题了,久在迷茫中的杨哲终于找到了件事情做,这天下午他与和尚去了一趟图书馆。图书馆是座十余年的老楼,因为华兰科技学院是农业性院校,所以里面藏书大多是关于养殖和农作物之类类的,中文系的学生除了有养殖的特殊爱好的外,一向很少有人出入。中文系迄今已创办六年,在杨哲大二那年学校领导缓过神来,感到中文系学生不读中文书是不行的,才咬紧牙关挤了一些资金,在四楼的偏僻角落处开辟了一个中文系图书室,紧急购置了几千册文学书籍,大都是一些小说之类,在图书馆转上一圈,看到的书几乎与大学城地摊上书的种类差不多。因为是午后,图书室里学生很少,只有一排排的书架驮着书无语林立。和尚进中文系图书室之后,径直朝里面的古代文学书架走去了,杨哲独自一人在诗歌书架前翻阅了半天,越翻越是感到索然,加上图书馆里空气沉闷,倒是把困意给勾了出来。他刚想拿着一本书去靠窗的书桌前透透气,忽然眼角斜乜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刚好和杨哲站成一排,那个身影只顾看着书架上的书目,碎步微微移动着。杨哲的血压在那一刻忽然上升了,凭他的直觉,这不是乔涵一是谁?他的下意识动作就是拿着书赶紧奔逃,逃得离她越远越好,自己这么卑微,最好不要出现在她的视野范围内。但是他刚走出几步,一种巨大的阻力就使他停止了脚步,他感到万分的不舍,心里说:看她一眼就好,哪怕看看她今天穿什么衣服,哪怕今天出现在她的眼睛之内,给她留一个短暂的印象,这一天也就值得了。
  于是他硬着头皮回转来,越接近她就越感到恐惧,恐惧中又夹杂着强烈的向往,这种复杂的心情让他一时不知道是退是进,攥着书的手心不由得出汗了。就在他进退维谷的时候,乔涵一看到了他,她忙把看着的一本书放在了书架上,缓步走过来,脸上荡漾着欣喜,轻声说:“杨学长,这么巧,你也在这?”杨哲正在纠结,忽然见她走过来,有了刀悬在头上忽然落下的痛快,忙也冲着她走过去,佯装刚发现的样子:“嗯?这么巧!涵一,你也在这?”
  乔涵一点点头说:“是啊,我们今天上午没课,我就过来找几本书看,最近都没书看了,我上网去看你的空间,你也没有更新作品。”
  杨哲心中窃喜,心想她终究还是关心自己的,就说:“哦,最近我忙一些其他的事情,毕业生事情挺多的。对了,你什么时候从郑州回来的?”
  乔涵一诧异了一下,但是随即想起了:“哦哦,我上周一就回来了,不好意思,那次你打电话我不在学校。”
  杨哲摆了摆手说:“没事,那次我也没什么事情,嘿嘿。”
  乔涵一笑了一下,低头看了看地面,一只脚尖不自然地踢着旁边的书架墩,双方一时都想不出什么话题,场面有点甜蜜的尴尬。最终,杨哲打破了沉默,问了一个脑残的问题:“下午……下午准备做什么呢?一直看书吗?”
  乔涵一抬起头,洁白的面颊飞上了两朵红云,说:“没什么事情呢?在图书馆里翻书翻的有点发晕,不如……不如现在我们出去走走?”
  杨哲站在她面前,只觉得浑身每个细胞都紧张不已,再这样站下去,估计马上就要瘫掉,本来打算下一句就是告别,但她此刻这样一说,让杨哲有着破产之人忽然中了彩票般的欣喜,顾不得与和尚告别,他脚步已经迫不及待地迈了出去,嘴里才答应说:“好啊!”
  杨哲和乔涵一走在校园中,因为有了美女相伴,引来熙来攘往的行人的侧目,杨哲心里顿时有一种满足感。他们穿过主楼和绵长的校园绿荫道,来到了冷清的学校东区。午后的阳光发出安详的白,煨着人的温暖,他们穿过那片树林,出了东校门,东校门只有几个冷清的小饭店,饭店后面,便是一望无际的麦田和油菜花田,更远方的高速公路上,隐约中奔驰着川流不息的车辆。东北角有一座矮矮的土山,那里盛开着红云般的桃花。走在油菜花田夹峙的小路上,只觉得被十面埋伏的花香重重包围,五脏六腑里都回荡着蜜一样的馝馞香气。蝴蝶翩跹在黄色的花朵之间,不时地舞过他们的身侧,仿佛在偷听他们说些什么。远处华兰科技大学的高楼此时也成了一种静止的背景,宛如戏台上的布幔风景一般。油菜花绵延开来,如海又如潮,微风轻拂着乔涵一的长发,飞起的发伴随着油菜花的摇摆,分外楚楚动人。
  两人缓步走着,像是走入春天的深处。乔涵一一改往日的沉默,好像有许多说不完的话,她手里摆弄着一朵刚采下的油菜花,望了望盛开着春日花朵的远方,对杨哲说:“我的故乡在一个边远小城,那个小城叫藻溪,才十来万人,背后就是伏牛山,那里有一条溪流从伏牛山上流下来,溪流湍急,穿城而过。我小的时候交通还不发达,溪流上有一座石拱桥,溪流上漂满了鸳鸯和白色的鸭鹅,冬天的时候,石拱桥上面满满的都是白雪,我家在溪流的北岸,爷爷奶奶家在溪流的南岸,我经常从这条石拱桥上去我奶奶家吃饭。我爸爸是一个工程师,经常在安徽和浙江那边出差,妈妈又在别的城市一个公司里当会计,从我上初中开始,几乎就是在这个小城独自生活。爷爷奶奶居住的是一个很古老的小院,那个小院是我爷爷的父亲建造的,保存得很好,院门是一个半圆形的拱门,院子里被我爷爷种满了凤仙花、鸡冠花、夜来香……最让我奇怪的是,爷爷还在那个小院里种活了牡丹,据说藻溪这个地方就栽不出牡丹,所以爷爷栽的牡丹成为藻溪城唯一的一棵。牡丹每年的四月份就开出碗口大的红色花朵。夏天黄昏的时候,奶奶就会把我的手指甲、脚指甲涂上捣碎的白矾、凤仙花瓣,用洋芋头叶包起来,第二天早上我的指甲就会变成红色,然后我就吃了奶奶给我炖的鸡蛋羹,高高兴兴地背着小书包上学去。小院的另一边种着萝卜、白菜、豆角等好多菜,秋天的时候,黄色的吊南瓜垂满了整个小院,爷爷还坐在这些花花草草中间读一些古老的线装书……从爷爷那里,我开始接触并喜欢上了诗歌,这也是我高中时候选择文科,并在大学时报考中文系的原因。”

  杨哲出神地听着,说:“我想象你小时候,一定扎着两个小辫,眼睛水汪汪的,很可爱。真想在那个时候就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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