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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一个全身白衣,头发染成金黄色的男子正双手插在口袋里微微而笑!他高挺的鼻梁,清晰的嘴唇线条,雕塑般俊美的脸庞都让人一见难忘,但最迷人的还是那双微微泛着忧郁的眸子,一张纯粹东方的面孔配上一双韵味十足的眼睛,不能不说是造物主的一件完美作品!
  纷纷扬扬的雪花,轻盈地飘过海关大楼那哥特式的尖顶,打着旋,轻轻落在黄浦江畔的石头围栏上。冬日黄昏的外滩,一片死寂,一眼望去,除了灰色的天空和阴沉的江面,只有寥寥几个有兴致的游人撑着伞在闲逛。
  独坐在江边长椅上的谢婉仪伸出手掸掸自己黑色长皮衣上的雪花,轻轻舒了口气,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远处过街地下通道的出口。她戴着黑色墨镜,围着鹅黄色长丝巾,更衬得肤色白皙胜雪,别有一种冷艳孤傲的美。
  等了一会儿,她那红润的小嘴不耐烦地撇着,泄露了内心的焦急。忽而握紧忽而放开的右手更显出她正在努力按捺自己的情绪。
  她在等一个人!一个应该今天在这里出现的人!随着海关钟楼上的罗马字大钟一格一格缓慢地移动,谢婉仪觉得自己内心正一点点变得像飞雪中的江水一样冷。
  突然,地下通道里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谢婉仪陡地站起来!不好!是枪声!她立刻拔腿朝枪声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用眼角扫视着周围。
  “任何紧急的情况下,你都必须随时注意周围的情形,尤其注意你的背后有没有射来的冷枪!当你跑的时候,必须拼尽全力,如果有一分一毫的迟疑,可能就会被敌人占了先机!”
  如此紧张的一刻,谢婉仪脑海中不知怎么闪过父亲的话。
  短短十秒钟,谢婉仪就跑到了地下通道入口,她略微停了停,拔枪在手,沉着快速地顺着楼梯方向一步步走去。
  这是一个昏暗狭长的通道,空无一人,只有几盏路灯亮着幽幽的光。谢婉仪贴着墙壁疾步走去,目光警惕地四处扫视,耳边只有自己轻轻的脚步声和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痛苦的呻吟声,正隐隐地从左手边黑暗的角落里传过来。谢婉仪循着声音疾步跑去。
  一个男人正蜷缩着身子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殷红的血正缓缓地从他的指缝中渗出。
  “小白,你怎么样?是谁伤了你?”谢婉仪忙收起枪,蹲下身急切地问。男人——不,确切地说——他还是个大男孩,年轻的脸庞上现出极度痛苦的表情。
  “谢警官,我——我今天去外白渡桥见那个买家,谁知道刚刚到那里——就被一个男人袭击——他一直跟踪我到这儿——他下手很狠,枪法很准,我被他打了两枪。后来,后来,我也打了他一枪,他逃走了——我想我一定是暴露了,他们知道了我的卧底身份——”一阵剧烈的痉挛让他说不下去。
  “小白,你别说话了——我马上打电话叫救护车——”谢婉仪一边轻轻抱起他的头靠在自己胸前,一边腾出手来掏口袋里的手机。但,小白却拼命抓住她的手,竭力凑近她的耳边,哆嗦着嘴唇说:“Madam,我,我在天堂之翼里待了一年,只见到过一次他们的大哥,但是没有看见脸,我只看见,只看见——”
  小白的喘息声越来越粗,眼神却渐渐涣散开,抓着谢婉仪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小白,小白——你醒醒,不要睡,不要睡。”谢婉仪使劲摇晃小白,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死亡的影子,已经开始渐渐爬上小白毫无血色的脸庞。
  “噔噔噔——”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地下通道的另一头传来。谢婉仪猛地抬起头,一群穿警服的人正疾步而来,她这次来到上海是秘密行动,除了直接上司刘警司外没有其他人了解内幕,大陆公安怎么会得到消息呢?他们居然来得如此迅速。
  谢婉仪正在诧异,一个矮小敦实的中年警官已经走到她面前,轻轻问:“你是香港来的谢警官吗?我们是上海市刑警队特别支队,我是邱云升队长。有什么可以帮你的吗?”
  谢婉仪微微点点头,指指昏迷不醒的小白:“这是我们的一位卧底警官,请赶快把他送到上海最好的医院进行救治。”
  中年警官忙回头挥挥手,不一会儿就有几个人把小白抬起来往通道口走去。
  “我想是我的上司重案组黄警司通知你们我的行踪的,是吗?”谢婉仪望着被抬走的小白,总算松了口气,和这位邱队长寒暄道。
  “黄警司并没有直接通知我们警方。而是怕你有危险,通知了你的一位老朋友,正好他在我们警队做客,于是我们就一起来了。”邱队长有些神秘地笑笑。
  “我的老朋友?是谁?”谢婉仪此时脑海中闪过几个人名。
  “是我。”一个正蹲在墙角检查着什么的青年男子抬起头,冲着谢婉仪微微一笑。他俊朗的脸庞,高挺的鼻梁,线条清晰的嘴唇在暗淡的灯光中一掠,就像记忆中的一道闪电划过。
  苏雨!
  谢婉仪心头一震,差点脱口而出这个她一直念念难忘的名字。但随即她咬了咬嘴唇忍住了,只是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轻声地说:“原来是你。”
  苏雨这才起身,缓缓地走了过来,伸出一只手:“谢警官,还记得我吗?”
  谢婉仪握住那只温润的手,竭力让自己的声调显得轻松:“当然记得你这位神探了,自从上次那件雨蝶号上的案子后,你又帮助刘警司破了好几件悬案,他天天都在警队拿你做榜样激励我们的伙计。只是我后来被派去英国受训半年,没机会再和你合作破案,等我回来时,听说你又突然去了非洲做义工。总是擦肩而过啊,不过我还没忘记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凯撒大教堂。”
  谢婉仪一说完凯撒教堂就有点后悔,因为她捕捉到了苏雨眼中一抹稍纵即逝的黯然神伤。怎么就这么口无遮拦呢?谢婉仪真的有点恨自己的直率性格!
  可是,苏雨似乎并未注意到她内心微妙的变化,微微蹙起眉头:“哦,我最近才从非洲回来,这次来上海协助邱队处理几起案子。黄警司知道我在上海,担心你的安危,所以打电话给我,让我和上海警方今天来外滩协助你和那位卧底的警官,可惜我们还是来迟了。”说着,他转身缓缓走到刚才小白躺过的地方,默默凝视不语。
  邱云升这时走过来问道:“谢警官,请问你们这次来上海是不是为了调查‘天堂之翼’这个秘密组织。”
  “哦,是的,我们这位白警官是直接从警校选拔出来完成卧底任务的。”谢婉仪连忙收回自己纷乱的思绪,回答道:“反黑组的刘警司是他的直接上司。我们内部有规定,卧底警探都是单线联系的,这样也是为了更好地保护他们的生命安全。小白进入‘天堂之翼’组织快一年了,也逐步得到了他们的信任。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今天他按照组织里的决定,独自去外白渡桥和一个军火贩卖集团的人接头。只要完成了这次任务,他就可以得到‘天堂之翼’首领的信任,接近他,搞清他真正的身份——这也是我们香港警方的最终目的——一举破获整个‘天堂之翼’组织。我这次来上海正是为了这件事,因为刘警司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走不开,就让我代替他来和小白接头。我来了以后,是通过申江晚报上的一则招聘启事和他联系上的。这也是他和刘警司事先商量好的——他发布招聘启事,我假装去应聘,我们电话通过一次话。他用暗语告诉我,今天在外滩码头交易后,将军将会亲自来接货,到时候他可以通过随身携带的微型摄像机录下将军的样子和声音,然后再到外滩见我,把资料传递给我。可是,没想到超过约定时间半小时小白还没有来,我感觉情况不对,突然听到地下通道里的枪响,等我跑过来时,他已经中枪倒地了。据他昏倒前说,那个袭击他的男人是从外白渡桥开始跟踪他,到了这儿才向他开枪的,而且,那个人也中了他一枪,逃走了。”
  “看,那个男人就是在这儿受的伤。”苏雨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谢婉仪和邱云升忙扭头望去,苏雨已经踱到了地下通道的另一边,指指地面说。
  谢婉仪和邱云升连忙走过去,定睛一看,原来地上留着一滴滴暗红色的液体。
  邱云升蹲下,用手沾了点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是血迹!”
  “这儿还有两个脚印,下面也沾到了血迹,应该是那个行凶者留下的。”谢婉仪扫了一眼靠墙根的地面。
  “一个身材很健壮的男人,身高应该在一米八以上,最特别的是,这两个脚印一深一浅,一轻一重,说明这个男人是个跛子。”苏雨的话让邱云升和谢婉仪都不由得再仔细看了看那两个脚印,果然如他所说。
  “会不会是那个男人被小白打伤了腿?小白昏过去之前说打中了他一枪。”谢婉仪低声质疑。
  苏雨摇摇头,用手指向顺着墙根的一路血迹:“不会。看这些血迹的形状,都是一滴一滴椭圆形的,肯定不会是伤到了大腿,那样血会顺着腿往下流,应该形成一滩一滩的血迹。血从离地面50厘米以上的高度落下时,边缘部分会很不规则,有很多小突起。以这样的高度推算,应该是这个凶手的手腕或者手臂部位受了伤。这个男人应该本来就是个跛腿。”
  谢婉仪蹲下再仔仔细细地看看,不由面露钦佩之色。
  邱云升呵呵笑着说:“小老弟啊,秦阳早就告诉我你是人体电脑,果然是什么刑侦方面的知识都难不住你啊。”
  苏雨忙摆摆手:“那是王刚秦队他们在拿我开玩笑呢,从储存记忆的角度上讲,人脑哪能跟电脑比。”
  “那你知道在我们西九龙警署里,女警员们私下都叫你什么吗?”谢婉仪走到他身边,浅浅一笑。
  “什么?”苏雨也有几分好奇。
  “靓仔神探。”谢婉仪轻轻吐出四个字。
  “哈哈,这倒是实至名归的。”邱云升和周围几个刑警都不禁笑了。
  苏雨也颇有几分无奈地笑笑,女人被人夸奖漂亮自然是开心,但是大男人被人称为“靓仔”却未必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这时,一个年轻刑警急匆匆地走了过来:“邱队、雨哥,你们看,那边墙壁上找到一颗子弹,嵌在墙上了,费了半天劲才取出来。”说着,他递上一颗尖尖的弹头。
  苏雨、邱云升、谢婉仪都忙凑过来看。
  “银色弹头,稀罕物啊,难道是……”邱云升顿住,望了望苏雨。
  苏雨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彩:“特制的子弹,银色,完美的流线型设计……没错,这枚子弹的主人应该就是他——武士!”
  “武士?”谢婉仪惊诧地提高了声调,“难道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天堂之翼’的绝顶杀手武士?”
  “除了他谁还会用这么昂贵的子弹呢?据说这样的子弹每颗造价都高达好几十美元。‘天堂之翼’里的二号人物,据说他最喜欢各式新型的武器,为此不惜一掷千金。”苏雨缓缓地说。
  “武士是‘天堂之翼’组织里轻易不会出动的杀手,这么说,他们已经知道小白是警方卧底了。”谢婉仪似有所悟地说。
  邱云升转向她说:“早就有国际刑警方面的情报,说‘天堂之翼’的手伸到了上海,看来果然不假。最近一年上海的有组织犯罪发展得很快,现在看起来是有‘天堂之翼’在背后给予巨大的财力支持。谢督察,我们沪港两地的警方需要互通情报,共同合作,才能尽快破获这个罪恶组织。”
  谢婉仪表情沉重地点点头,回答:“正是为了破获这个庞大的组织,我们已经先后派出了多名警员去卧底,三年前有位姓江的警员已经打入了‘天堂之翼’内部,却突然被杀。这次反黑组的刘警司特意从警校选择了个生面孔小白,小白有正义感,甘愿冒险做卧底,连他妈妈生病都没机会回香港去探望。可是现在……”
  此时,她心头最大的担忧是小白的生死。似乎是三年前的那一幕再次重现:一样的神秘追杀,一样的重伤倒地,一样的鲜血直流,一样的生死未卜。难道这真的是自己的宿命?谢婉仪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但她竭力掩饰着自己的不安。
  现场勘察工作基本进行完毕时,邱云升的手机大声地响了起来,他接过电话,眉头紧锁,面色黯然。
  “邱队长,小白他……”谢婉仪心里猛地一沉。
  “情况很不好,医院方面还在尽力抢救,白警官曾经苏醒了一会儿,提到要见谢督察你。”
  谢婉仪一时脸色煞白,身子不自觉地摇晃着。苏雨轻轻扶住了她,说:“我送你去医院。”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谢婉仪不明白自己的心为什么会战栗。该死!男友死后消逝的那种感情再次回到她身体里,她害怕自己已经深深沉沦在那双清澈的眼中。
  当苏雨的白色本田车刚刚开到中山路口时,邱云升的电话来了,苏雨默默地把手机递给副驾驶座上的谢婉仪,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车窗外夜色渐渐降临,大片大片的雪花不断扑打在行人的脸上,闪烁不定的彩灯和绿油油的圣诞树在白色的背景里美得不太真实。
  今天是平安夜,满街的年轻情侣正甜甜蜜蜜赶着去参加圣诞派对,可是,那个年轻的香港警员永远也不能再给他心爱的女孩送上一束玫瑰了。
  “小白,不,不——”谢婉仪拿着手机呜咽难言,突然,她挂掉电话,摇下车窗,伏在车窗边失声痛哭。苏雨继续开着车,眼眶也不知不觉地湿润了。
  “又到圣诞同度圣诞,白雪纷飞飘到各处,大家齐心共享贺诞,又到圣诞同度圣诞,愿主基督赐福与你,歌声齐唱欢欣贺诞。”一阵悠扬的圣诞歌远远从街边某家饭店里传来。
  夜风凄冷,雪花飞舞,这一晚注定是个难以入眠的圣诞前夜。
  第二天,苏雨要在上海市刑警队度过一个忙碌的圣诞节。他帮着邱云升处理完一起大学里的情杀案,一切证词证物都归入档案准备移交检察院。两个人披上外套走出暖烘烘的办公室。
  “苏雨,香港的那位女警官今天来办理遗物认领手续时情绪好些了吗?”邱云升边拉开黑色越野车的车门边问道。
  苏雨皱了皱眉头:“好些了,昨晚痛哭了一场,情绪平复了不少。今天手续办完后就等着香港那边来人和她一起把小白的遗体带回去,警队会为他举行隆重的葬礼。”说着,两个人坐进了车里。
  邱云升发动了车子,重重叹了口气:“唉,听说才22岁,从警校出来后就直接去卧底,连警服都没穿过一天,就这么没了,让做父母的怎么接受得了。更重要的是,香港警方为了查这个‘天堂之翼’,已经连派两名卧底,先后都殉职了,线索就此断了。那个神秘莫测的将军和武士真面目究竟如何?小白的卧底身份为什么会暴露?是不是香港警方内部有内鬼?这些都是未解之谜啊。”
  苏雨双手抱肘,靠在副驾驶座上,默默点了点头。“天堂之翼”这四个字像一道开启记忆之门的魔咒。
  往事如车窗外依然飘散的雪片,不断滑落心间,忽而清晰忽而模糊:旋转木马上深情相拥的身影,美人泪,雨蝶号上飞旋着的白色长裙,宋紫妍美丽无瑕的脸庞……
  “苏雨,到了!发什么愣?”车子猛地刹住了,邱云升拍拍他的肩膀。
  苏雨忙回过神来,扫了一眼惊诧地问:“这是哪儿?喜来登酒店,我不是今晚去你家吃晚饭吗?”
  邱云升眨眨眼:“今天是圣诞节,小青年们都出去过节了,我儿子早就跑得没影了。你也该和同龄人一起放松一下,哪能陪我这个老头子过啊?”
  “可是我在上海不认识什么人,”苏雨说着,望了望酒店晶亮高耸的观光电梯,微微一笑,“不过,这儿应该住着一位我的熟人。”
  “聪明!不愧是靓仔神探!”邱云升还不忘打趣他一下。
  当苏雨在酒吧的一个角落里找到谢婉仪的时候,她正瞪大眼睛要酒保给她开第N瓶啤酒。那个身材瘦小的酒保畏畏缩缩的似乎是在小声说她喝得太多了。
  “叫你倒你就倒,废什么话!”谢婉仪猛地一拍吧台,引来周围许多人的目光。
  几个打扮时髦的年轻男子试图过来搭讪劝解,被谢婉仪一把推开:“我花钱买酒喝关你们什么事,谁再过来多事别怪我不客气!”
  一时酒吧里的人们都议论纷纷:“这个妞真辣。”“说话像是广东那边的。”
  谢婉仪气冲冲地站起来想往外走,不料脚步不稳,一个踉跄,要不是被一只有力的手给扶住,差点就摔倒了。
  “谁?”谢婉仪只觉得头疼欲裂,抬头望去。
  苏雨正朝她微微一笑。原来他笑起来竟有浅浅的酒窝,让那张俊朗的脸庞骤然显得有些孩子气。
  “是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谢婉仪酒虽醒了大半,但心头有股莫名的晕眩。
  “走,我们去吹吹风。”苏雨说着,扶着她,两人一起走出了嘈杂不堪的酒吧。
  白色本田轻盈地飞驰,在夜风中越过灯光迷离的闹市,拐过几条冷清的街道,奔向远处黄浦江开阔的江面。
  谢婉仪默默地坐在副驾驶座上,从摇下的车窗望出去,东方明珠如坠落在浦江边的一颗巨大泪珠,晶莹夺目。
  “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酒吧?”她突然问。
  苏雨一边熟练地把车拐进一个岔道,泊好,一边耐心地说:“很简单,邱队长跟你通话时,我听见他提高声调跟你说了两遍我会上去找你,挂掉电话还嘟囔了一句说你怎么老是反复问他同样的话,这说明你那边的环境肯定比较吵,不会是在房间里,既然没离开酒店,必然是在什么娱乐场所里。你一个人在上海,没什么熟人,应该也不会唱KTV。游泳、按摩这些都不会太吵。以你说话颠倒这一点和你目前的心情,我判断你应该在酒吧,所以直接去了十楼的酒吧找你,其实这些推论都是在我脑子一瞬间完成的,你问起来,我仔细一说,才觉得还真是一个完整的连环。”
  谢婉仪拿掉安全带,跳下车,认真地望着他:“你真厉害,怪不得刘警司老说,你是破案方面的天才,果然什么事都瞒不了你。可是这样一来,别人和你在一起也会很累,觉得没什么隐私可言。”
  苏雨耸耸肩,竖起黑色风衣的衣领,一甩头:“走,去江边吹吹冷风,你的酒也会醒得快点!”
  耳边还是那寂寞的江水拍击之声,眼前还是这繁华绚烂的高楼灯火,只是谢婉仪现在的心情和两天前已是大相径庭了。
  雪下得小了些,只是轻轻柔柔地飘落在两人的头发和衣服上。
  谢婉仪甩甩染成浅栗色的短发,把皮大衣裹得更紧了些,才缓缓开口:“苏雨,谢谢你,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到这儿来追思一下小白,谢谢你的这片苦心。”
  “想哭就再哭一场吧,有些事憋在心里久了会生病的。我知道小白的死让你想起了三年前你男朋友的那件案子。”
  苏雨轻轻的一句话让谢婉仪的心猛地震颤起来,她一扭头,盯着苏雨,大声问:“你怎么知道我男朋友的事?别告诉我这也是你通过什么蛛丝马迹分析出来的?”
  苏雨也转过头,静静地望着她,温和地说:“其实我在西九龙警署帮着刘警司办案的时候,就听说你男朋友是为了追查‘天堂之翼’组织而殉职的。我这个人分析起事情往往过于理性,一时忘了提起这件事会让你非常痛苦,对不起。”
  谢婉仪轻轻摇了摇头,眼中多了些亮晶晶的东西,她吸了口气,半晌才说:“云峰和我是警校同学,毕业后又一起到了西九龙警署,他办案子很拼命,一钻进案情里去常常连吃饭都忘了,所以大家都叫他‘拼命三郎’。三年前,他接了个骗取巨额保险金的案子,一位家资丰厚的吕姓老太太孤身一人,无儿无女,就雇了一名年轻的女护士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一年后,这位老太太买了一份巨额保险,受益人正是这个女护士,而且她还立下遗嘱,把自己的全部家产遗赠给这个女护士。”
  苏雨插嘴道:“谁知,这个老太太没隔多久就意外身亡了,而这位女护士在拿到全部财产和那笔巨额保险金后就立马人间蒸发了。就算警方搜遍全港岛也没法再找到她了。”
  “怎么,你听说过这个案子?”
  “不是,我猜的,这是‘天堂之翼’一贯的作案手法。已经被捕的司徒风就是这样,他们一般行事前就会准备好逃遁的方法。可能是易容,冒名顶替他人,又或者就是逃往遥远的海外。总之,他们不会再以原来那个身份出现了。”
  谢婉仪很钦佩地点点头说:“不错,云峰当时的判断和你一样。他也怀疑是‘天堂之翼’的人做了这件案子,所以他马上去查了那个女护士的来历:她来自美国的一个护士培训机构,那边的资料也只能查到她是个孤儿,是华裔家庭出生而已,其他就什么也查不到了。正在云峰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绰号叫烂仔明的线人突然给他打电话,说是有这件案子的重要线索,但是要他带50万港币去一家咖啡屋和他单独见面。这样做是违反警局内部规定的,可是,云峰为了查明案子,就没有向上级汇报,从自己的银行卡里取了五十万港币去咖啡屋见了烂仔明。谁知他们见面之后,烂仔明拿了钱刚刚走到一条街的街口,就被一辆迎面开来的黑色轿车撞得当场断了气。”
  说到这儿,谢婉仪顿了顿,眼神中浮起一层深切的忧伤。苏雨了解她的心情,并不插嘴,只是静静听着。
  “据当时去调查的警员告诉我,云峰那天并没有开车,他从咖啡馆出来后,是步行到地铁站的,买了张去油麻地站的票,上了地铁。后来在他衣服口袋里发现了宝庆银楼的取货单,他在那里定了一枚钻戒,打算在第二天我生日时向我求婚,可是他永远也拿不到那枚戒指了。他没能走下那班地铁,当车子开到红磡站时,上来了两个旅游团,车厢里一下子拥挤了。当车子到达下一站时,人群呼啦一下走出车厢,云峰突然倒在地上,他的脖子,他的脖子——”
  谢婉仪的嘴唇突然颤动起来,半晌才轻轻说:“他的脖子上被人用很薄的刀片割开了一个大口子,血都喷在了车厢上。赶到的警员抱着他时,他根本说不出一个字来了。”苏雨的眉头紧紧拧成了疙瘩,仿佛那个在地上捂着脖子痛苦挣扎着的男子就在眼前。
  谢婉仪转过头,凝视着夜风中起伏不定的江面,幽幽地说:“他没支撑到救护车赶来,没有留下一句话,等我赶去医院的时候,看到的只是白床单下一具冰冷的尸体而已。三年了,我一直在告诉自己那只是一场噩梦,云峰只是移民了,或者是爱上了别的女人,离开了我。可是,昨天,亲眼看着小白就那么死在我面前,我突然意识到云峰是真的不在了,就像这雪花,落在江水里,消失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变成呜咽之声。
  苏雨轻轻拍拍她的背,谢婉仪猛地扑在他肩头,哭声变成了大声的抽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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