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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岁的林时初有个癖好，那就是追着公交车跑一段。

　　大多数人都是不得已才百米冲刺般进入状态，比如要回家、要上班、要上学，总之前方有一个目的地在呼唤着他们，使他们不能懈怠下来。林时初却是个例外。她专门站在离站台一百米的地方，像猎人一样伺机而动，看见公交车从远方进入视线中，她就像只小鹿奔跑起来。当公交车伴着一阵风从林时初身旁急驰而过时，背上的书包由于灌风带着消瘦的林时初在宽大的校服里左晃右荡。这时，林时初总有一种要飞起来的感觉。

　　但是旁观者看上去总免不了为她捏一把汗。

　　尤其是在像今天这样突然而至的阵雨里，不少人聚在一起，躲到站台极有限的遮阳棚下避雨。他们翘首盼望自己要等的那辆公交车的同时，看到了把校服上衣护在头上从远至近飞奔而来的林时初。因为速度快，她脚上的运动鞋撩起了一串串泥点溅在了裤腿上。

　　“还有没有要上车的，马上关门了。”公交车司机确认没人响应后，按下了关门的按钮。同时，林时初前脚蹦上车，后脚刚收回，车门就在她后面合上了。

　　“怎么又是你，多危险，夹着你怎么办？”林时初的老把戏激起了司机叔叔的一通数落。林时初把校服从头顶放下，用手一抹脸，呀，手心上是一抹彩色印记，一定是眼影掉了。她嘿嘿一笑。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司机叔叔摇头，叹息着开动了车子。

　　林时初一屁股坐在汽车的最后一排，她用校服袖子一边擦拭自己微湿的脸颊，一边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此时，窗外华灯初上，街边的店铺亮着各种各样的广告牌。纷洒的雨滴顷刻撞上透明的玻璃，变成一行行清泪，顺着车窗流了下去。透过一排排“泪痕”向外张望，行人匆忙找地方躲雨，街边小贩们忙碌地撑起雨棚盖东西。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让林时初看得有点恍惚，仿佛车外雨水中一片模糊的世界是另一个时空的影像。

　　上初中时，林时初常常乘坐来这边的车。当时因为附近有工厂的原因，人来人往喧嚣不已，经常可以看到带着饭盒穿着制服的工人们三五成群地上下车。后来听说土地被房地产商买下，要重新规划。工厂外迁了，旧的厂房留了下来，走在厂址附近甚至可以听到破旧的大门时常发出吱呀的声音，像风烛残年的老人在风雨中发出叹息。

　　而这个站点就成为人们遗忘的角落，渐渐淡出了大家的生活。

　　即使就剩下一个人，林时初也会照例出现在这个站点。

　　“终点站到了，大家下车吧！”被称呼为“大家”的乘客其实一共只有四五个人，他们像尘埃一样，很快就奔向四方，消失在了夜色中。等公交车远去后，只有林时初留在了站台上。地面上的水泥路居然是干的，半小时前在城市另一头闯下祸端的阵雨在这里并没有现身。

　　一场阵雨原来也是那么神奇啊！

　　从站台出来继续向前走是一个无人看守的铁道路口，有火车通过时会放下栏杆，没有时就是一条供人们穿行的通道。公交车会在未到铁道路口时转个U字形弯道，掉头开回去，所以要想坐回去的车是不必穿过这个铁道路口的。

　　但是林时初不仅穿过了这个路口，还继续向前面废弃的厂房区的小路走去。可能是刚才被雨淋了，她连续打了三个喷嚏。随后，她听见了一个声音：“有人在吗？有没有人啊！都打喷嚏了，一定是有人的吧！”

　　这个求救声音，是个女生。

　　2

　　林时初停下脚步四处张望了一下，最后确定声音来自路边的树丛。等她绕到树丛后面才看见这里隐藏着一个将近两米深的土坑。可能是施工时未能及时填上吧，里面堆积了一些木块、纸屑和垃圾。在这些杂物的一旁，有个女生试图挣扎着要出来，无奈她的一只脚似乎不能使劲。

　　“你能不能帮我一下？我的右脚有伤用不上力。”女生仰着头向林时初发出求援。

　　既然有脚伤，恐怕自己在上面拉对方，对方的脚也还是不可避免地会难受吧。林时初考虑了一下，干脆蹦了下去，让女生双手扒着土坑边。她用力推举着女生的臀部，使女生的一只膝盖碰到了地面，再接着指导女生用双肘使力撑起上身，于是有伤的那只脚也向上收了上去。好在女生身材娇小，林时初没费多大力气就把她推了上去。

　　等女生上去后，林时初在坑里捡了几块砖头，又搭上一块破木板子，借助它们的高度用力一蹬木板，双手撑住坑边，跳了上来。她个子高，拥有两条细长的腿，在攀高方面显然比对方矫健很多。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树丛，来到小路上。借助昏暗的灯光，林时初蹲下来系鞋带。

　　对方的那双印有粉色花纹的白色运动鞋立刻映入林时初的眼帘。嗯，鞋身上有名牌的标志，鞋跟处的校服裤脚没有摩擦地面形成的毛边，应该是个家境较好的女孩吧。只是她的右脚脚踝处还缠着一圈绷带，估计不久前受过伤，并不严重却又没到完全好的地步。

　　“刚才谢谢你啊！我听到了你打喷嚏的声音，就知道有人过来了。”女生长舒了一口气，解释说她在躲避一只大黑狗，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出没在这个地区的行人本来就少，即使有也是一些疲惫的务工人员，像她们这样的学生还真是少见呢。

　　等林时初把松开的鞋带重新系好后抬起头，看到一个娃娃脸的女生。女生有着一双大眼睛，留着一头细碎的短发，越发显得小圆脸的可爱。两人都在打量对方，双方的目光交汇时，都有几秒钟的愣神。

　　应该是被自己的样子吓到了吧？即使没有照镜子，林时初也知道自己的样子。敞开一半的校服，露出了窄瘦的锁骨，蓬松的头发挑染上了自己最喜欢的亮丽颜色，脸上涂抹着廉价的化妆品。如果林时初企图掩藏，别人就看不出她的表情，像戴个面具般奇怪。若是林时初刻意做出表情，别人就会看到放大数倍的效果，仿佛林时初像一个忘了卸妆的演员。

　　面对这个女生，林时初决定用后者方式来对付。

　　“请问，这是哪里？”女生愣神之后还是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踱过来询问。根据林时初的判断，这是一个清纯乖巧的女生。不知是想验证自己对对方的判断，还是想吓唬一下对方来获得开心，林时初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真是可爱！学妹想去哪儿玩？要不要和姐姐一起走？”林时初用手捏了捏对方肉嘟嘟的脸蛋，夸张亲昵地说，“姐姐对这边很熟啊！”

　　事实上，林时初对地理环境的了解只限于她经常出没的地方。

　　“等等！我想去一个地方。”女生有点犹豫，不知该不该相信林时初，只能瞪着大眼睛茫然地说出一个站名。

　　“坐车喽！”林时初回答了一句废话，但显然这句话是对方需要的。

　　“咦，原来是这里啊！”女生向着铁道路口的方向望着，似乎突然明白自己身处何地了。

　　“你是不是要过马路？那边有反方向的车吧！”看到林时初已经向前走了，女生轻轻地跟了上来，“我可能在车上睡过头了，糊涂地下了车，要坐对面的车才能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