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放学时，林时初忘记拿放在桌子里的钥匙，又返回了教室。她靠在教室门边，看见了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正在给窗台上的那盆绿萝浇水。似乎发现了花盆底下有什么东西，他于是放下水壶搬开花盆，是一撮叶子碎片。正当他转过身要收拾时，刚好看到林时初走进了教室。

　　“这是怎么回事？我中午察看时还没事呢。”明有阳问，“不会又是你吧？毁了一盆还不够，连这几片叶子也不放过……”

　　“是我又如何？有虫子的东西留着多恶心！”林时初点点头，原来对方认出了她。

　　下午上课时，林时初忽然发现自己的课本上有芝麻大小的黑虫，追索来源最后将罪魁祸首锁定了摆放在旁边窗台上的绿萝，绿色的叶子中有微小的生物若隐若现。林时初不是那种见到蟑螂和毛毛虫就会花容失色、大惊小怪的女生，即使心里厌恶她也会鼓起勇气，拿起拖鞋朝着这些起源比人类早很多年的生物发起进攻。

　　林时初这种作风也不是偶然的。

　　“时初啊，你这个样子怎么能让男孩子保护你呢？”还记得上小学时，林时初有一次听见在厨房做饭的妈妈看见蟑螂后发出的惊叫声，正在写作业的林时初迅速拿起报纸，将入侵者斩尽杀绝。妈妈由此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是的，如果有一个男人可以将它们解决掉，未尝不是林时初希望的。妈妈不了解，在遇到这只蟑螂前，林时初曾经看见过好几次。她每次遇到蟑螂时都在想，等那个男人回来一定要告诉他，要让他对这些爬到她的饭桌上、出没在她新爱的印着小熊卡通贴的杯子上的讨厌家伙予以惩罚。可是，她等啊等啊，也没等到复仇的那一天。也可能就是那时，林时初明白了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是多么不靠谱的事情，就算那个人是自己的爸爸。

　　消灭虫子的最好方法就是杜绝它们繁殖，然后一窝打尽。于是，林时初把那盆绿萝凡是长了虫子的叶子通通扯了下来。

　　“这是大家的东西。”明有阳的脸上有着阴霾，转身又回头嘱咐，“即使你不爱护它，也不要毁坏它。”

　　“喂，什么大家的？”林时初说，“其实是你想送给一个人，那个人却没收，你就只好放到教室里了。”

　　“对你不重要的东西对别人是很重要的，请你以后爱护它！”被猜中心事的明有阳有些急躁，他浇完水，收拾好窗台上叶子的碎片，把绿萝捧到了位于教室前面的窗台上。

　　“是对叶向夕很重要吧？”林时初在扯绿萝叶子的时候，就已经听到米茶对自己的警告。米茶告诉她这盆绿萝原来是叶向夕养的，明有阳替叶向夕保管了一个暑假，他曾经想还给叶向夕，却始终没有与叶向夕联系上。

　　原来，自己与明有阳相撞那天，就是明有阳想去给叶向夕还绿萝呀。一盆植物有什么着急的呢？林时初埋怨着明有阳，要不是那天他的纠缠导致她迟到，也许她就能找到小镜了。旧事重提令林时初产生了报复的念头：“是不是人家不喜欢你，故意躲着你？”

　　“你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面对林时初，明有阳提高了声音，他显然生气了。由于已经放学了，楼道里毕竟不如教学时间那般喧哗，有路过的其他班级的值日生探头探脑向里面张望。

　　“都长了虫子的东西为什么还留着？要不是你，我就找到小镜了。”见明有阳要离开，林时初突然把那盆绿萝扔到了窗外，嘴里说着，“哎呀，不小心掉下去了。”

　　“谁在上面扔东西？”楼下有老师高声询问。

　　“你干了什么？”明有阳冲过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谁在上面？”楼下的老师催问。

　　明有阳无奈，拿着簸箕冲了下去。

　　“对不起，老师，刚才我做值日不小心碰倒了，我马上收拾。”楼下传来明有阳道歉的声音。趁这个空当，林时初弯腰伸手掏出课桌里的钥匙，在她低头的一刹那看见了椅子底座上靠后的地方写着一行黑色小字：礼物在课桌里，要慢慢找才能找到哦！

　　礼物？莫非是叶向夕送给明有阳的？难怪明有阳非不让她用这张桌子，是担心她发现什么秘密吧？可是，这张桌子里要是放了东西不是很容易被发现吗？况且，自己用了一天也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礼物会在哪儿呢？

　　“哦，明有阳啊，以后要小心点，今天还出板报吗？是不是要留着灯？”巡查老师的语气不像是追究，而是换成了关切。

　　“对，一会儿打扫完就去写，今天可能要走得晚点呢。”明有阳解释着。

　　楼下的谈话声还在。林时初用手指沿着桌沿的缝隙轻轻地触摸着，一点点，一寸寸，从右边摸到左边，终于在左边犄角处，摸到了一个可以活动的突起。林时初两根手指用力一夹，一个用作业纸叠成的长方形字条被揪了出来。

　　难道是叶向夕写给明有阳的情书？

　　林时初慢慢地把字条层层打开，里面是一句话：送给新朋友。储物柜十七号，里面有你所需要的东西哦！钥匙在柜子最底下的缝隙里。

　　字迹清秀小巧，一看就是女孩子的笔迹。

　　林时初现在就读的这所高中是按照成绩分班的，一班是学习成绩优秀的尖子生，而五班就是相对排名靠后的学生。储物柜是给每班前几名同学的特殊待遇，尤其是一班的同学们，因为他们的参考书与试卷习册要比其他班级的同学多得多，为了不必每天背来背去，就可以申请一个储物柜。

　　而现在林时初所坐的是五班倒数后排的位子，这个前任同学会有一个储物柜，真是奇迹。

　　林时初收起字条向教室外走，见明有阳回来奇怪地问：“你为什么不向老师告发我呢？”

　　“我不想耽误老师下班的时间，他们还要去接自己的孩子呢。”明有阳淡淡地说，“再说我也很忙，没时间陪你玩。”

　　哼，你能忙什么，学习好就了不起呀！

　　“那么谢了，帅哥。”林时初心里不平，脸上却笑嘻嘻地模仿着电影里的场景，朝明有阳做了一个飞吻的动作，转身跑到楼道里。

　　本来林时初的打扮在这里就有些突兀，再加上她夸张的动作，引得不少路过的同学也纷纷掩嘴笑着。

　　乐野发来短信，五分钟后到她的学校门口。林时初握着手机没有回复。她并没有离校，而是继续上楼，来到一班教室的外面。因为储物柜的使用者以一班的学生居多，为了方便与安全，学校特意把几十个柜子都设置在一班的门口。

　　如果能找到叶向夕给明有阳留下的类似于情书之类的证据，那么就可以挫挫明有阳的锐气吧。

　　十七号。林时初按照号码牌找到了一个靠下的黄色柜子。其实柜子不大，只是一个类似于立起来的鞋盒大小的格子。林时初在柜子最下面靠后的地方真的摸到了一把小钥匙，她把钥匙插到了锁眼里，咔嚓一声，柜子门打开了。

　　柜子里的大部分空间被一摞整整齐齐的书本占据着，靠后的书上面还有一套用透明袋子装好的校服。奇怪，什么礼物呢？根本就没有给明有阳的礼物嘛！情书在哪里呀？林时初正伸手翻着那些书本，就听背后有人冷冷地说：“林时初，你在干什么？”

　　林时初回头，啊，是明有阳，他手里拿着一盒崭新的粉笔。他不是要说出板报吗？怎么跑到一班这里来了？

　　就在林时初疑惑的时候，明有阳气呼呼地推开她，动作之猛令明有阳的一条腿碰在储物柜上，发出砰的撞击声。明有阳顾不上疼，他一字一顿地对林时初说：“不准你动这里的东西。”

　　“出什么事情了？”从一班冲出来的是中午遇到的那个叫苏芒的女生，她看到明有阳和林时初的对峙，稍微愣了一下。

　　叶向夕的储物柜打开着，左边站着是林时初，右边是明有阳。林时初的脚下还有她的书包，书包链是拉开的，很难确定她是往书包里放东西，还是要从书包里向外取东西。

　　“明有阳，你先别着急。”苏芒停顿了一下说，“关键不是她动没动里面的东西，而是她是如何打开柜子的。比如她的钥匙是哪里来的，是老师把柜子暂借给她了，还是她有其他办法。”

　　使用其他办法？这是说自己是在撬锁偷窃吗？

　　林时初微微一怔。也就是这个时候，林时初才发现苏芒是自己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女生类型。她理性而条理清晰，说话虽然没有冲撞你的刀光剑影，但是却隐含着引导别人思路走向的能力。

　　果然，明有阳受到了启发，他问：“林时初，这是叶向夕的柜子，是老师给你的钥匙吗？”

　　“不是。”林时初不屑一顾的样子，“是叶向夕给我的。”

　　“你认识叶向夕？”苏芒插了一句。

　　“不认识。”

　　“她怎么给你钥匙的？”明有阳追问。

　　“在柜子下，我自己拿的。”林时初回答着。

　　“你怎么知道钥匙是在柜子底下？”明有阳迫切地问，“也是叶向夕告诉你的吗？”

　　“对啊。她不仅告诉我，还把这里的东西都送给我了呢！”林时初说到这里，从柜子里取出校服摆弄着，“呀，还是大号呢，你不觉得这正是我所需要的吗？”

　　“你说是叶向夕告诉你的就一定是吗？如果你不说清楚叶向夕是如何通知你的，那么就让老师来调查现在所发生的一切。”明有阳一脸严肃地说。显然，他关心的重点还是如何联系上叶向夕，而不是真的想去老师那里告状。

　　“我不想耽误老师下班的时间，他们还要去接自己的孩子呢！”林时初淡淡地回敬，“再说我也很忙，没时间陪你玩。”

　　林时初从明有阳的眼里看到一道寒光闪过。呵呵，好学生也是会生气的嘛。

　　“不过呢，你要是让老师同意我用这个柜子，我就告诉你叶向夕是如何告诉我的。”林时初慢条斯理地说，“这是我的交换条件。”

　　“这怎么可能！这些柜子可不是随便分配的啊！”苏芒着急地看着明有阳，她似乎不愿意让明有阳与林时初达成意见一致。

　　“反正叶向夕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有没有她的东西也无所谓。但是有些事情她宁可告诉我这样的陌生人也不告诉你，这是不是很奇怪呀？”林时初重新把柜子锁上，把钥匙放进自己的衣兜里，说，“明有阳，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是我也觉得叶向夕不相信你。她为什么不相信你呢？如果你们关系很好，这不是很奇怪？”

　　手机响了，是乐野在催自己了。林时初任由明有阳在那里发着呆，自己先跑掉了。

　　7

　　“来了。”林时初在校门口脚一点地，轻盈地跳到自行车的后座上。她双手搭在乐野的腰上，在耳边荡起的风里她听见有人说：“那个怪怪的叶向夕走了，又来了一个疯疯的林时初啊！”

　　“是啊，这下五班可热闹了。”

　　还是叶向夕？

　　她为什么要离开？明明离开了，却还如影子般在周围晃动着。

　　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被大家讨厌着？林时初乱糟糟地想着。

　　“晚上还去找小镜吗？”乐野把林时初送到车站问。

　　一般为了不让奶奶担心，她先回家吃饭，然后再出来。但是，今天她改变了主意。

　　“乐野，带我回家吧！”

　　“出了什么事情吗？”乐野突然停下车，一条腿支着地，一条腿跨在自行车上。林时初当然明白他在紧张什么，她所说的家是指以前与乐野同住的小区。

　　“没有，想回家拿点东西。”林时初拉了拉乐野的上衣应着。

　　“那……那当然没有问题。”乐野顿了顿，想起了什么似的，最终却还是没有开口。

　　自行车再一次逆风而行。

　　乐野是怕她难过吧？可是，她怎么不难过呢？

　　九月初了，连着下了两次雨，傍晚微风吹来，林时初感觉到了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