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秋的傍晚是散步的好时候，所以林时初这次回来又见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

　　看车棚的席伯习惯地坐在一张木椅上，旁边的铁栅栏上挂着一个老式收音机，听着似乎永远也播不完的评书。过去林时初跟着爸爸来存车时，席伯总是要和爸爸搭着话，说着如“时初又长高了”的话。现在林时初站在他的面前等着乐野，席伯似乎没有看见她，只是乐野的后面说：“前天锁车后忘记拿走钥匙的就是你吧？我这个记性错不了。”

　　乐野嘿嘿一笑快步走了出来，林时初了解他是担心自己会尴尬，可是有些事情总是回避不了的。两人拐过车棚经过了街心花园，碰到了两位散步的中年女邻居。林时初不太认识她们，但是对方似乎非常熟悉乐野。

　　“乐野呀，这么晚才放学呀！”其中一位偏胖的大婶率先开了口。

　　“啊，是啊，学校的活动太多。”乐野答了一句就要拉着林时初走。

　　“呵呵，赶快回家去吧，我刚才看见你妈回来了，买了好多吃的，估计给你做大餐。大晚上的在外面瞎跑，多让大人担心啊！”另一位又瘦又矮的阿姨插了一句嘴。她们的眼睛却紧紧地盯着林时初看，她们的潜台词就是说乐野跟着林时初瞎跑，才让人担心呢。

　　“饭都熟了，那才好呢，客人来得正是时候。走，林时初，吃饭去。”乐野回应的话令两位阿姨大吃一惊。林时初暗自好笑，她们一定会奇怪，她怎么会成了座上宾呢？

　　“她们一定会找你妈去问的。”林时初提醒着乐野。

　　“算了吧，她们根本找不到我妈，我妈是昼伏夜出。”乐野笑了笑解释，“她们也在背后议论过我妈，叫她麻将婆。”

　　乐野的妈妈有个中年已婚妇女普遍的爱好，那就是打麻将，经常和牌搭子激战一夜，白天回家补觉。因为乐野的爸爸是做长途运输工作的，半个多月回一次家，所以这也是她妈妈消磨寂寞的一种方法吧。

　　乐野的妈妈平时为了图省事，并不爱做饭，只是隔三差五买回来一些熟食半成品，稍微加工一下就凑合了。让乐野的妈妈在厨房里大动干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乐野的爸爸提前收工了。

　　“会不会是你爸爸回来了？不如你先回去看看，我还要找点东西呢。”眼见已经来到自己家楼下，林时初想了想说。她知道乐野爸爸跑一趟长途很辛苦，她不想自己的好朋友因为自己而耽误享受家庭欢聚的美好时光。

　　“行，我先把书包放回去再上楼找你。”乐野一溜烟跑了。

　　林时初上楼，自家的防盗门上插了好多小广告，她收拾干净取出钥匙开了门走了进去。

　　屋里的摆设与自己搬走时没什么区别。家具都被自己用花花绿绿的大床单盖上了。由于门窗是封死的，屋内空气不仅混浊，温度也要比室外高一些，这让有些凉意的林时初尽管感觉憋闷，也体会到了一种别样的温暖。

　　当她刚把阳台上的窗户打开时，就听见有人敲门。自己才回来，是谁呢？林时初从猫眼望去，正撞上乐野的一只眼眸也对着猫眼瞧。

　　“你要死啊，装鬼吓我。”林时初拉开门对着乐野嚷。

　　“买给你的，良婆煮的，我看见是新出锅的。”乐野递过一个袋子，里面是两个热气腾腾的老玉米。

　　良婆是住在乐野家那一单元的老太太。老太太的女儿死了，剩下她一个人开了家小食品铺，卖一些自己煮的老玉米，或者烤香肠之类的食物。

　　良婆煮的老玉米软糯香甜，是林时初最爱吃的零食。

　　“担心你还没吃晚饭，就先给你送上来了。”乐野傻呵呵地笑，“是不是很感动啊？”

　　“嗯，我的胃很感动。”林时初接过玉米却把乐野推了出去，“一会儿你再来，我要整理一些东西。”

　　2

　　乐野离开后，林时初一边啃着老玉米，一边翻找自己的衣服。搬家时她为了省事，没有带太多的衣服去奶奶家，现在天气渐凉，为了以后的晚上方便外出寻找小镜，加件外套也是必要的。

　　另一方面她也想气气明有阳。于是，她找了一件牛仔外套，要是老师不喜欢她的穿衣风格，她就顺便提出借叶向夕的校服穿的要求。她真的很想看到自己穿上叶向夕的衣服时，明有阳被气得五官挪移了的表情。

　　把衣服叠好放进手提袋里后，又响起了敲门声。林时出刚刚试穿完自己的衣服，正在梳头，她以为又是乐野回来了，拿着梳子一边梳着头发一边匆忙开了门。

　　“这么快就回来了，你妈没在家？”林时初嘴里塞着一口未来得及吞咽的老玉米，含混不清地说着，突然觉得眼前一花，左边的脸上火辣辣地疼。

　　啪的一下，门外的人给了林时初一巴掌。

　　“想和我抢男朋友，你还是洗洗歇了吧！”来人说话了，尖细的嗓音听上去有些刺耳。

　　“男朋友？”林时初有点发蒙，忍着疼问，“谁是你男朋友啊？”

　　“离乐野远点，懂吗？”女生叉着腰气势嚣张地说。

　　听到乐野的名字，林时初打量了一下女生。她穿着带着亮片的短裙，两边的耳朵都打着三个耳钉，手上留着细长的画着黑色花纹的指甲。

　　“你和他是一个学校的？你在跟踪我们？”林时初问。

　　“先给你一个警告，别惹我。”女生的声音又提高了，动静惊动了旁边的邻居，一个中年男人探出脑袋不满地说：“吵什么吵！要闹出去闹！一回来就让人不得安生，烦人。”

　　林时初完全可以以牙还牙，但是一想到乐野她就没有动手。不管女生说的是真是假，她不想让乐野为难。

　　女生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林时初，跑了。

　　“疯子。”关上门，林时初对着镜子看了看，左边脸不仅肿了，还留下一道划痕，估计是被女生的指甲划伤的。

　　要是让乐野看见了又是一场风波。林时初想了想给乐野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离开了，他不用过来了。

　　那边乐野长舒了一口气，原来他爸爸确实回来了，他正想着脱身的理由呢。

　　“傻瓜，爸爸回来就好好在一起吃饭啊！”林时初肿着半边脸，装作很轻松的样子说。

　　电话那边很热闹，有电视的声音，还有乐野妈妈一边张罗着一边要乐野洗手吃饭的喊声。

　　挂了电话，林时初的耳边恢复了寂静。屋里的挂钟还在一点点地向前走。她从书包里翻出了叶向夕储物柜的那把钥匙，小小的钥匙上贴着白色的标签，上面写着一个“叶”字。

　　林时初随手从梳妆台下的小盒子里翻出一个旧的钥匙链，上坠着一个蓝色的月亮。这是妈妈过去在夜市上买的，塑料制品，只是因为造型不同而掩盖了它的廉价。以前，妈妈始终带在身上。

　　金黄色的钥匙配上蓝色的月牙，两个物品都恰到好处。

　　林时初背着书包锁上门下楼，碰到楼下邻居的小孩子。小女孩一边吃着冰激凌一边向前走，看见了林时初就欢喜地叫着：“时初姐姐。”

　　“丫丫，回来。”小女孩的家人听到了小女孩与林时初的招呼声，从窗户探出脑袋把孩子唤了回去。

　　“时初姐姐再见。”小女孩冲林时初抛了一个笑脸，跑了。

　　“再见。”

　　林时初无奈地笑笑。自从去年发生那件事情后，大家都把她当成一个罪人了。

　　左边的脸越来越疼，清晰的五指印一定是越发明显了。林时初抽出书包里的棒球帽，打算戴上它用以遮盖脸上的印子。这顶帽子是乐野前一阵送给自己的，大小正合适，林时初十分喜欢，常常带在身边，甚至刮风下雨时都舍不得拿出来戴，怕弄脏了。林时初用力向下拉着帽檐，一片黑色阴影像一朵乌云在她的脸上投了下来。

　　其实挨这一巴掌，她的第一反应并不是生气。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想笑，乐野这样大大咧咧的男生也有女生追了。可是站在公交站台上，她的不平又战胜了她的委屈。怎么会是这样的女生？怎么会？样子不漂亮，脾气凶巴巴的，这下乐野可惨了，以后如何对付得了这个“麻辣女友”。林时初莫名地发起愁来，仿佛她担心的不是人家要追乐野而是追自己似的。

　　林时初不是没有想过，乐野有一天会站在另外一个女生的身边，为她笑，为她哭。她突然揣测起来，若是以后当某个女生离开乐野后，乐野是不是也会像明有阳一样没事找碴地拿自己发脾气出气呢？

　　对了，明天还要对付明有阳呢。一想到乐野有一天也会变成如明有阳一样冷冰冰的样子，林时初就感觉浑身凉飕飕的。

　　自寻烦恼，呸，呸！

　　3

　　林时初私自打开叶向夕储物柜的事情还是被老师知道了。林时初一早被请进办公室时，才明白告状的人不是明有阳而是苏芒。

　　“苏芒，昨天我们不是商量好，要先听林时初解释的吗？”明有阳觉得苏芒的做法有点不妥，应该先了解林时初与叶向夕之间有什么秘密再告诉老师，他不想让事情变得复杂。

　　“如果林时初没有说实话，你不是无形中包庇她了吗？你也不希望叶向夕丢掉什么东西吧？”苏芒仰起头看着明有阳。虽然现在明有阳与自己一同参与的事情越来越多，但是他的心里还是悄悄为叶向夕预留出一个位置。他迫切想打听到叶向夕究竟出了什么事情，然后尽他所能去帮助她。但是这一切正是苏芒不想看到的。如果老师知道了，就会阻拦明有阳再去追查叶向夕的事，他应该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最后水到渠成按照她的设想与自己一起展翅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