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时初只觉得两只耳朵嗡嗡作响，明明只被打了一边，却感觉两只耳朵都火辣辣地疼。桌上东倒西歪的酒瓶还有皱皱巴巴的烟盒仿佛有了生命，它们跳进林时初的视野中，被慢慢放大。
妈妈在巷口被一辆骑着摩托车的小偷袭击了，钱包被抢走，人被拖拽着撞到了路边的水泥台阶上。妈妈最终没能喝上她自己熬的粥。
7
林时初在后来才明白了有人为了爱而付出，比如妈妈，她用顺从表示她没有抛弃正在堕落的爸爸。而有人用以爱的名义来掌控对方，比如爸爸，他用对方的迁就来证明对方给予自己的爱并没有消散。
那么表达恨呢？没有人生下来就会恨，恨与爱都需要不断地学习。
“来，喝一杯，你以前不是最喜欢的吗？”林时初放弃了矫正牙齿，用自己那颗龋齿去撬瓶盖。开始她撬得不好，总是会咬住自己的嘴唇，渗出的血和着酒精液体喝下去的味道伴随着疼痛变得苦涩不堪，但是她会强忍着泪水说，“爽啊，爽啊！
“哪，我还买了你最喜欢的烟。知道我喜欢什么牌子的吗？这个，听说女的可以抽的烟，真是好玩意呀！”林时初拿出了眼前的男人曾经视为不可或缺的东西，她陶醉的样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时初，你就是想这样惩罚爸爸吗？”男人痛苦地说。他已经被老师找过多次，被告之他的女儿在卫生间里抽烟。
“哎，你应该高兴才对，我给你买来你最喜欢的东西，不是吗？”看到男人脸上的肌肉在抽搐，林时初心里有点得逞的快感。虽然她知道自从妈妈死后，这个男人已经戒了烟和酒，他又重新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可是她还是不能原谅他。
“时初，我们一起重新开始好吗？”男人试图把自己振作的精神传递给女儿。
“妈妈，她能重新开始吗？”林时初咬牙切齿地说，“我再也喝不到妈妈熬的粥了，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的。”
等她把爸爸推出自己的小屋后，她把那支燃烧的烟掐灭了。她没有抽，她只是看着它静静地燃烧，一截截被火苗吞噬的烟丝不断变黑。林时初轻轻吹了一口气，烟灰四散地飘去，在周围留下淡淡的烟草味。
其实，林时初只抽过一次，就是在安葬完妈妈回来的那天。她听见了爸爸在另一个房间呜咽的哭声，她用颤抖的手点燃了一支烟，哆嗦着吸了一口，立即被呛得重重地咳嗽。没有她想象的解脱的感觉，反而内心充满窒息般的难受。
她背叛了妈妈，她做了妈妈最讨厌的事情。可是她对妈妈的爱，就像她对爸爸的恨一样清晰。
那么有没有既不背叛妈妈又让爸爸感到痛苦的事情？于是，林时初开始在脸上涂抹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妆容，然后在学校像个小丑般穿行，在学校卫生间里点燃烟蒂故意被老师抓住，在电脑前消耗着时间不分白昼。
“老师，对不起，时初还需要时间，再给她一次机会吧！”林时初躲在办公室外面，面无表情地听着男人对老师的歉意，心里却已经波涛汹涌了。
这个男人为什么突然对自己这么好了？他要做个好爸爸，是吗？
林时初有些心软，转身跑出学校。她怕自己的恨意消失，如果憎恨消失了，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这个为自己求情的男人。
就像现在自己也在向前跑一样，林时初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那个看穿自己的女生。她跑丢了拖鞋，可是身后传来更加紧促的脚步声，两个女生呼吸急促地奔跑在一条她们以为自己会胆怯的小路上。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林时初大声叫着，“你既然讨厌我，就赶快走掉，你和她们都一样。”
林时初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妈妈，想起了在学校被当成小偷，想起了姑姑说的那些话，她蹲下来大哭了起来。
“对……对不起，你生气了吗？”后面的女生终于追了上来，缠着绷带的脚看上去并不笨拙。她拎着林时初的两只人字拖站定在林时初面前，掏纸巾时校牌吧嗒一声从衣兜里被带落在地上。
是林时初现在就读学校的校牌。
女生拾起自己的校牌，把它郑重地别在胸前。
“你是这所中学的？”林时初抹着眼泪，盯着对方的校牌愣了一下。
“是啊，我是初三一班的。”看见对方和自己说话，女生以为林时初原谅了自己，笑容重新回到了小圆脸上，“学姐还是不要带烟上学了，说不定我会向老师告发哦！”
“我可不是初中生。”林时初解释说。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个小学妹面前释放自己的情绪。
“原来是高中生啊。我也要考高中了呢，我有不会的问题可以请教你哦。”女生刚要介绍自己却发现巴士来了。
“哎呀，车来了。”女生丢下一句告别，“其实我只怕大狗，我也很喜欢小狗的。以后我来帮你找啊！我叫叶向夕！”
叶向夕？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几个叶向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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