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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攻心为上 上

    春节过后一个月,柳丝就换上了浅黄的彩装,附近地里的土壤也变得松软起来。每年这个时候是运输专业户王光英最忙的时候,为了开展业务,他要不停地请一些老客户吃饭疏通感情,照顾一下自己的生意。今天晚上王光英开着新买的“北京”牌2020吉普车到县城最豪华的“东方”大酒店宴请客人。由于来得有点晚,“东方”大酒店门口已停满车,只好把自己的新车停在了酒店西墙外面的一条土路上。
    晚上九点半钟左右,王光英吃完饭出来准备开车送客人时发现,在土路上只留下几个散乱的脚印,那辆草绿色吉普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王光英急忙跑回酒店打电话向城关所报警。
    城关派出所的值班电话响个不停,范所长接起电话,里面传来王光英焦急的声音:“我的吉普车在“东方”大酒店被盗了,请你们快来看现场”。范所长放下电话,一边用对讲机向县局值班室汇报相关案情一边立即组织值班民警出警。接到县局值班室的指令,我带着一个侦查组也迅速赶往现场,和范所长会合。
    我和范所长几乎是同时赶到“东方大酒店”门口。俩个受害人见到我们就马上跑过来,有点语无伦次地向我们反映了发现被盗的经过。我们先请他平静一会,然后安排民警在酒店内为他记录了文字报案材料。我和范所长、技术员徐政强一起按照王光英的指认对现场进行了勘察。


    “东方”大酒店就处在县城西大街的最西端,西墙外的那条土路中间就是两省的分界线。按照失主的陈述,他的吉普车就是靠土路西侧停着,也就是说他的车只有外侧的轮胎跨在我县境内,其余的部分都在山东境内,这样的案子按照两家警方多年的习惯,由山东警方管辖比较合适——毕竟车辆处在山东境内比较多。可是失主向我们报的警,如果我们因此回去,再请山东警方的同行从五十公里外赶过来勘察现场,不仅对破获案件不利,而且会伤害了群众感情。我和范所长简单商量一下,决定先由我们调查。
    我们在警车大灯照耀下对现场进行了勘察:现场留有两道汽车的轮胎印,正好是被盗车辆一进一出形成的。在轮胎印迹的中间见两行脚印朝向一致,平行地向北延伸,分析为两个嫌疑人从车前向后推车时所留。轮胎印和脚印延伸到公路上就彻底消失,我们无法进一步判断犯罪嫌疑人逃窜的方向。
    我们重点对脚印进行了研究。经测算:一个嫌疑人为青壮年男子,身高在一米七左右,体态偏胖,穿自己做的布鞋。另一个嫌疑人也为青壮年男子,身高在一米六五左右,体态中等,穿军用胶鞋或胶底运动鞋,走路时稍微有点内八字。结合着当地人的着装情况,分析两个嫌疑人为农民。
    在技术员对现场进行勘察的时候,范所长带领侦查员对当时在酒店的所有车辆和人员进行了逐一定位;经排查,没有发现可疑人员。侦查人员重点对酒店的迎宾小姐进行了访问。按照酒店的要求,迎宾小姐要一直站在门口招呼前来吃饭的客人,所以对酒店外发生的情况会有所了解。迎宾小姐是个很细心的姑娘,她反映了一个重要情况:当晚来酒店吃饭的客人比较多,酒店前的车位很早就停满了。失主来吃饭的时候已经将近七点,他们的新车就停在了小道上,临进去的时候还特意安排迎宾小姐帮助照看一下车子。约半个小时以后,又有一辆“北京”212吉普车从东面过来,停在了酒店对过;迎宾小姐以为从车上下来三个农民打扮的男子是来消费的客人,出于职业习惯特地看了看他们的去向。那三个人下车之后一齐去了一家小烟酒门市,迎宾小姐见他们没有来酒店吃饭的意思就没再注意他们,去招呼其它客人了。等失主发现车辆被盗时,那三个人已经没了踪迹,只有那辆破212吉普依旧停在马路对过。
    范所长和我依旧停在路边的212吉普进行了重点检查:这是一辆很旧的“北京”212吉普,油漆已经多处剥落,左前大灯上还有一块大泥巴;车篷已经明显老化,右后门也锁不上,随便一拉门把就能把门子打开;进去驾驶室,一股子化肥味扑鼻而来,在驾驶员座椅上搭着一件皮夹克,座椅下面又发现一根扒轮胎的撬杠,副驾驶的车斗里还有一个小绿皮日记本,上面歪歪斜斜地记着几页来往帐。

    这辆车引起了我们的怀疑:从车辆的干净程度和气味上我们判断这是一辆常年在农村地区行驶的车辆,那么车主人很可能是农民。如果车主人是农民,那么他们深夜到县城来干什么?为什么不留下一个人看车?本案也是三人作案,而212吉普车上下来的也是三人,难道仅仅是巧合吗?不过话有说过来,如果这辆车是嫌疑人的作案工具,他们为什么不开走呢?留在现场不是自我暴露吗?难道这里面还有更加特殊的原因?
    为了弄清这辆车和盗窃案到底有没有关系,我们决定将警车和其他人员撤离现场,我带领两个派出所的民警潜伏酒店内静待车主人前来。过了二十分钟,果然见一个壮年男子带着一个人步行过来,对四周张望了一圈之后,慌里慌张地朝车上走去。我们马上围过去对这二人进行盘查。经过盘查,那名自称是车主的人叫王清臣,是山东省五里铺乡的农民;与他同行的是我县的一名出租车司机,据司机称他是被王清臣雇来开车的。车主人不会开车,这明显不符合常理。我们随即将王清臣和那辆212吉普带回了派出所。
    到派出所以后,王清臣自称他是自己开着车到县城是来买农机配件的,这辆车老是出毛病,走到“酒店”门口时车又出了故障,他只能回去雇专业司机帮他检查一下车辆。我和范所长也不急于驳斥他,象这种小伎俩我们见得太多了,一会自有办法让他原形毕露。
    我先打量一下王清臣,只见他约有三十多岁,一头乱蓬蓬的中长发,四方脸,两支小眼睛不停地滴溜乱转;上身穿一件廉价的蓝色西服,里面又套着一件蓝色的中山装,中山装的领子一圈脑油,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一次。下身穿一件黑裤子,脚上蹬一双绿色军用胶鞋。我让王清臣先坐在椅子上,然后让范所长找来一张纸,让他把要买的农机配件的种类和数量给写下来。王清臣不知我们啥意思,真的趴在桌子上吭哧着写了起来。等他写完,我突然要求他再补充上价格,他把价格补充完的时候,我又让他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钱掏出来,这时王清臣才意识到中了我们的计:为了说明他要跑到县城来的必要,王清臣故意写了几个乡下小农机门市上没有的曲柱总成之类大配件,但是从他身上只掏出几十块钱的零钱,钱数根本不够。这时王清臣开始支支吾吾起来。
    盗窃一辆价值六万余元的机动车,如果一旦事发,最轻的也要被判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我们知道仅有疑点,不把铁证摆在他们面前嫌疑人不会轻易认罪。我又拿出车上那件皮夹克,让王清臣穿上。王清臣穿上这件又肥又大的皮衣之后,就像一个马戏团里穿着大褂的小丑一样,肩膀上耷耷拉拉,袖子又肥又长,浑身不自在。我就问他:“这件皮夹克是你的吗?”


    “不是。”
    “是谁的?”
    “不知道。可能是俺家里人忘到我车上的。我不知道咋回事。”王清臣开始耍赖。
    “您家有这么胖的人吗?”
    “没有。可能是邻居王某某的衣服?我记不清。”
    “你也太聪明了吧,我们找到王某某让人家穿穿不就知道了。把瞎话说得高明点,行不行?”
    王清臣听到之后,说不出话来。
    我又拿出那个绿色的塑料皮日记本对他说:“清臣,我看着这个本子也不像你的?”
    他抬起眼皮看了看说:“是。”
    “还好,没有再犯低级错误。傻子也看出来不是你的字。知道上面写的啥不?”
    “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上面记得是来往帐。”
    “哦,那我不知道”。


    “这个帐本把你害苦了,知道啥意思不?”
    王清臣疑惑地抬起头,摇摇头说:“不懂。”
    我提高了声调,厉声说道:“你不懂我懂。”接着我把日记本翻开,指着上面的账目让王清臣看:“我要是猜不错,这是卖化肥的账本。上面不是记着‘德广两袋一百二’吗?找着德广问问他从谁家买过化肥,这个本子是谁的不就清楚了?再拿着皮衣对照一下,今天晚上和你一起来的都有谁不就很清楚了吗?你说说等我们找到这个人时,能破了这个案件不?你是等我们查清了再讲还是现在交待?”
    王清臣被我逼问得哑口无言。低下头,手不停地扣他自己的鞋帮。我们知道,每当嫌疑人思想高度紧张或者激烈斗争的时候,总会无意识地做些小动作,这时候再恰如其分地加把“火”就能打破审讯僵局,彻底攻开嫌疑人的心理防线。我等王清臣想了两分钟后追问他:“看过破案片没有?”
    “看过。”
    “那知道公安局会鉴定足迹吗?”
    “知道。”
    “把你的鞋脱了吧。今天送到技术室,明天上午就能知道结果。以后作案后记着打扫一下现场,不能这么笨!”我故意嘲笑了王清臣一句。
    王清臣的侥幸心理被彻底打破。他一边慢腾腾地脱着鞋,一边向范所长问到:“你是领导吧?”他从我和范所长的年龄上判断范所长的官比我大。
    我知道他要干什么,就指着范所长说:“这是俺范领导,你有啥要求可以给他说,要是想说瞎话就给我讲,咱别耽误领导的时间。”
    “不是。我就是问问现在讲了能不能算立功?”
    范所长回答说:“不算立功,但是算主动交待。”
    “那主动交待咋着处理?”
    “从轻处理。”
    “行——也没办法了,只能求个从轻吧。我和清林,还有五子今天弄了辆车。”
    “哪个清林?五子叫啥讲详细一点!”
    “就是俺村的王清林,五子是临近村的,叫王五子。大号叫啥,我不知道,但是到俺乡里一问就知道。派出所一直抓他呢。”
    我把名单记下,就和范所长分头行动:由范所长继续讯问王清臣,我带一路人马,赶往山东境内的五里铺乡抓捕同伙。
    我赶到五里铺乡派出所,所里的李所长听了我们的通报之后说:“这个清林好抓,就在街上卖化肥。这个五子可是个大‘人物’。这个家伙从十七就和咱们打交道,劳教过,也判过刑,就是不改。最近因为抢劫被批捕在逃,我们抓了多少趟,就是抓不住他。咱先去清林家吧,他估计好抓。”
    我们急忙赶到王清林的化肥门市上,敲开门,就见王清林坐在床上抽烟。我们把王清林带回派出所,李所长随即问他:“五子呢?”
    “哪个五子?”王清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王五子,你装啥装?”李所长继续追问。
    “我装啥。人家咋会往我家里?咱派出所不是抓他嘛,这个家伙又不傻,咱还会在乡里转悠。”王清林一边说一边径直走到李所长的床上坐下。
    我接着说:“我是中原县公安局的。你知道我从中原来找你啥事不?”
    “不知道。是不是王五子又在您那里犯事了?”
    “不是,我们就来找你!”
    “找就找呗,我不是在这里嘛?啥事说吧。”
我看到王清林的气焰嚣张,便把李所长叫到另外一个办公室里,给他合计了一下,决定给他换个审讯环境将王清林带回中原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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