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你怎么知道?貌似是有过那么一次的,人家老母亲过寿,我陪我妈去的……结果上学有些晚了,就喊了部车送我来。”他漫不经心地解释,好像这只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并没有显出骄矜的样子。
“怎么会不知道呢?坊间关于你的传闻多于牛毛!”
可是在帮忙取试卷以前你可不知道我……宋羽柏这样想着,并没有说出来。他的眉宇轻皱,似乎很苦恼,“哎呀,我是不是太高调了啊?”纠结的表情非常逗,像是个帅气版本的憨豆先生,合欢忍不住笑起来。
他自己也笑,然后站起来,用手掌撑着桌子,居高临下看着合欢,正色道,“喂,姜合欢,下次在一个考场考试吧?”
他刚刚说完,就有班级男生推门走了进来,来人看了看教室里的情况,一时有些蒙,愣怔了数秒后即刻知趣地退了出去,又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宋羽柏手掌插在裤子里,闲闲地转身,“那我走了啊,不要担心,我还会继续帮你补习的……”
“谁担心了啊……”还没待合欢彻底反驳回去,就听到他继续说,“直到我们在一个考场为止。”
宋羽柏刚走到南边教学楼下,就听见莫颜光站在阳台边气急败坏地怒吼,“喂,宋羽柏,你怎么不接电话?”
他无谓地耸肩,“手机没带!”
对方迅速地冲下楼,“我还等你一起吃饭去,你下午把我骗来打球,自己却没影了!一顿饭你总得请吧!”
宋羽柏笑了笑,“请客小事情,你自己说地方吧。如果要出去吃,去哪边?”
莫颜光对着发小一脸无害的笑容,再大的火气也发不起来了,只能改成抱怨,“你这家伙以后别不带手机行不行?”
宋羽柏却突然问了一句,“我们学校,是不是不准学生带通讯工具?”
“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亏你还是学生会主席,亏你还要入党了!”莫颜光嗤笑,“怎么?难不成你要遵纪守法了?”
宋羽柏往食堂方向走,“你们这些特权者,最放任不羁了。”
莫颜光好似听到本世纪最大一个笑话一般惊叫道,“宋羽柏,你不会是魔障了吧?要论特权,你不是最具代表性的那一个么?……哎,你怎么往食堂走了啊?”
他顿住脚步,说,“其实我觉得食堂很好啊,粥不错,建议你试试。”
“什么,你之前见过她?”莫颜光一把扔掉汤匙,一脸的兴致勃勃,“难道你和姜合欢还算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不是……起初在校门口看到她觉得有些熟悉,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的,开学不久,我就见过她。”宋羽柏淡淡说道。
“哦?”
“那时候她和苏花朝在一起,在学校对面的粉丝店,我在隔壁店里……帮你买汉堡,人并不多,所以很清晰地听到她在抱怨……”
“抱怨什么?”
“她和苏花朝抱怨物理成绩,五十九,在担心怎么在电话里和妈妈交代。”宋羽柏想到姜合欢那天苦恼的表情,心里忽然好像被吹进了一阵和煦的风,温温的,带着花木的清香气息。
那时候合欢正在对花朝抱怨,苏花朝漂亮,凭背影就能辨别,合欢对着她,无比烦闷地将手中薄薄的试卷来回翻阅,口中念经一般地,“再给我一分,只要一分就好,耶和华上帝圣母玛利亚阿波罗雅典娜阿佛洛狄忒啊,帮帮我吧!”
宋羽柏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看着她纠结地从《圣经》中的神祗念到古希腊神话中的众神,念叨完毕以后拍拍手收好试卷,继续眉开眼笑地吃粉丝。
莫颜光大笑,“嘿嘿,的确很逗……搁我们班哪里会有这样的人啊,谁考了五十九简直像是要塌了天!”
“这还不是全部,”宋羽柏说,“后来我还遇见过她一回。”
“哦?你们还真是缘分不浅啊!”
“是在车站附近……你知道那里有很多乞丐,有的人残疾了,起码是类似残疾的,趴在地上只能慢慢地……蠕动。”
“那片可是梅安的商业区,你家公司不也在那呢!”莫颜光想了想,“是有不少乞丐的,可是谁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
“记得以前我爸遇见这种情况的时候,总是会让我过去递些钱……他说,即使他们是假伴的,你也要把钱递过去。呵,有的时候,一个人到底是不是怀着善良之心,不是通过他对弱者的态度上表现出的,还需要看他对待疑似弱者的态度——虽然,这样想,有些消极又很片面。”
“你在那里看见小白兔姑娘了?”
“嗯,她先我一步,蹲在老人的身边,一点不造作地,将纸币亲自递到残疾老人的手里。然后她还跑到不远处的便利店,老人买了一瓶水。”宋羽柏说着,忽然露出一丝微笑,“你猜我看到什么了?”
“嘁,我怎么猜得到?”
“那个残疾的乞讨者,对着姜合欢念了一句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老人虽然年迈,却拥有一副动听的男中音,将这一隽永美丽的词句轻声吟出来,竟显得格外动人。宋羽柏看见合欢顿时有些恍惚的表情,却随即笑起来,阳光下她的眼角弯弯的,笑得露出洁白的虎牙。
“哈,宋羽柏,这个,也太诗意了点吧!”莫颜光说,“不过她将钱亲手送到对方手里,是挺难得的,起码代表对人的尊重不是?我见过很多小孩子都对乞讨者避而远之,也不知道是谁教的。”
“哎,你记不记得约翰列侬怎么说小野洋子的?”
“小野洋子?你是说那个资深小三么?”
“他说,她把我知道的东西又重新教了我一遍……莫颜光,当时我看到姜合欢那个举动,很奇异地,就想到了列侬的这句话。”
八、还骚包过?
周一的班会课上,老郑正不遗余力地为下星期的月考打气,他穿着一中老师的校装,深色西服,条纹领带搭配白衬衫,因为矮胖,所以这一身装扮并不能给他的外形加分。也许是讲得太过投入了,又或许是领带打的太紧了,渐渐地,他额头冒起豆大的汗珠,慌乱间抬起手肘去擦拭,显得非常窘迫。
合欢并没有注意到这滑稽的一幕,从昨晚到现在,她一直被一个问题所困扰着,思索再三,仍旧得不到确切的答案。
问题是:她真的可以,进第一考场吗?有可能吗?
她想得越多就越觉得无望,这简直就是零可能的事情。
这时,老郑的嗓门提高了几分,“同学们,下面我宣布一个好消息,就是第一次流动红旗评比,我们11班得到……”老郑下面的话还没说完,声音就被全班同学的啧啧惊叹声淹没了。
合欢听到花朝在后面小声嘀咕,“怪不得老郑今天说的那么high,原来得到流动红旗了,可以拿奖金了。”
有人妄自菲薄的,“不对啊,这玩意儿怎么会轮到我们班先拿呢?南边那两个班不是应该垄断的么?”
合欢第一反应就是宋羽柏,想到他在操场上对自己说的话,当时她只觉得这个人的话里三分假意七分戏谑,倒没想到他还真的以权谋私了——虽然不是给自己谋的福利。
原来……他不是随便说着玩的。
下课后,班长欢天喜地地把那面旗子挂到黑板旁边,苏花朝对着流动红旗看了半晌,揶揄合欢,“哈哈,合欢,他们大概都不知道这是你出卖色相换来的吧!”
“哪有!”合欢说,“也许就是因为我们班足够好,才得到的。”
“怎么可能?撇去南边那两个班不说,就是北边这一栋楼里,比我们班好的,起码一只手数不过来好不好!”花朝笑眯眯地问,“合欢,宋羽柏是不是在追求你?”
“怎么可能?”合欢很坚决地否定,“我和他一点都不熟!”不知道花朝和石梓为什么都会那么想,可是她和宋羽柏……怎么可能啊?
“哎,不要那么激动啊,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花朝说的很直白,“何况宋羽柏又不是配不上你咯。”
“花朝,你和他才熟悉吧……你应该知道他会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我们真的不熟,真的。”
“我和他……”花朝想了想,搭档几年,她自认为自己了解宋羽柏,但是这种了解,似乎只限于知晓一些如“他喜欢喝什么饮料”,“喜欢什么牌子的球鞋”之类很表象的东西,关于他的内心,她似乎……知之甚少。
人家都说,像宋羽柏那种背景的人,你看不透是无可厚非的,出身使然,他必须要带着城府,不能轻易被看穿。
但是苏花朝觉得,宋羽柏他,在面对姜合欢的时候,似乎和平时的他,很有些不同。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在合欢面前,他非常放松,极度自然。就像是一个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兵,卸去了武装和防备,只是单纯地想要安心的……睡一个好觉的感觉。
合欢问,“花朝,你觉得我可能进得了前面几个考场么?”
“如果物理化学考高分,应该有可能。”
“好吧……那就是没戏了。”
“没事啊,反正高二选科的时候,你又不学物理化学。”花朝说完,犹豫了一下,又说,“合欢,你以后不会选理科去吧?”
“怎么可能?我物理万年不及格的!”
“不是有人帮你补习么?你得相信人家的实力。”
“我自己不争气,老师再好也没用啊。”合欢趴在桌子上看着宋羽柏昨天画的受力分析图,还是觉得头大,“我真的没有学物理的细胞。哎,怎么下周又要考试了……”
花朝无可奈何地摊手作无奈状,“没办法,谁让你回国来与应试教育玩呢?”
合欢有气无力,“又没有后悔药可以买……何况,必须要回来陪外公外婆啊。”
“他们不是有你小姨许妍老师么?”
“小姨,”合欢哀叹一声,“唉,谁知道她每天神神叨叨干嘛去了,礼拜天也没时间回去看老人家。外公一直催她恋爱……”
“哇,许老师这个大美女还没恋爱么?她到底多大了啊?”看吧,同性相斥的定理不一定屡试不爽的,美女对美女,依旧可以很有好奇心。
许多人都对许妍有好奇心,长得那么漂亮,偏偏单身了那么久。
合欢笑道,“嘿嘿,每个人都想知道她的年龄,对小姨来说这是大秘密,如果我说了,她得拍死我的!”
花朝猜测道,“许老师她……不会喜欢女人吧?”
“怎么可能,她大学的时候,男友月月换……但是按照我妈妈听说的,这是她谦虚了,据说真实的情况是常常周更的,迷恋她的人,从小到大从来没断过,车载斗量。”
“好吧,”苏花朝下结论,“她这样真有范儿,神秘女郎最容易撩拨男人了。对了合欢,许老师那只新手袋是真的么?”
“什么?”
“今季爱马仕的最新款哎,发布会刚亮相不久,你小姨就拿手里了……是真的吗?”
“啊?那个是爱马仕呀?这个我不清楚。”合欢有些莫名,“爱马仕很大牌么?”
于是,苏花朝就一副很哭笑不得的表情看着搞不清楚状况的姜合欢童鞋。
去食堂吃晚饭的路上,花朝突然和合欢说,“合欢,你是不是听到过人家说起过……我和宋羽柏?”
看看,到底还是要等人家主动提起来才好。
合欢老实承认,“听说以前你们一起跳舞,还在一起过。”
花朝纤细的手臂从合欢的臂弯穿过去,她虽然比合欢高,但还是很亲密地依偎着对方,花朝的声音从来都很甜美,像是生活在糖果屋里的小公主,“其实才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复杂呢,我和宋羽柏啊,就是普通的舞伴关系哦。”
“他也是跳拉丁的么?”在合欢印象中,拉丁舞是极近诱惑之舞,由宋羽柏这个人去跳,会不会有些缺乏热情呢?
“是啊,没想到吧?”花朝抿着唇,笑得眉眼弯弯,似乎想起了什么,声音里带些惋惜的味道,“哎,他有很好的节奏感呢,老师说他有天分,就是不肯用功,现在干脆放弃了。”
“宋羽柏还那么骚包过呐?”直到亲口听花朝说了,合欢才相信,这两人的确是在搭档跳舞时,有过交集的。
花朝愣了一下,“是啊,他是骚包过的呀!”
这时候,她们身后传来一个男声,声音很大,即使在人声鼎沸的校园里还是清晰可辨,“嗨,苏花朝!”
合欢随着花朝一起转身,看见不远处站着的男生,心里不由感慨,大美女总是得被推到风口浪尖的,这不,连校外的人都追过来了。
花朝显然已经擅长这样的应对,她很镇定地拉住合欢,等男生走近了,才轻声说,“钱泽晔,你找我?”
男生摇了摇手里的大牛皮纸袋,“我说过会给你送水果来的!”他把纸袋放到花朝手中,开口松开了,合欢闻见一阵浓酽的花香。
水果上面,原来还放着一大束绯红与粉白的香水百合。
合欢很识趣,“那你们聊,我要先去吃饭啦,花朝你要吃什么,我一会帮你带回去?”
“谢谢你,我吃水果就好。”花朝似乎很开心,她将手中的牛皮纸袋对合欢抬了抬。
合欢排队的时候,不知道宋羽柏突然从哪里冒出来, “嗨,姜合欢!”
“宋羽柏,你也在啊?”
“我刚刚在外面看到你们了。”
“哦,”合欢应一声,看了看他,呵,今天他还蛮老实的,同大家一样穿着校服,白色衬衫的领口处似乎熨过,很挺阔,又整洁的要命,仿佛不染尘一般。说不上是为什么,同样的校服,由这个男生穿出来,总是会带着不一样的感觉,丝毫不显刻板,反倒显得他整个人非常矜贵优雅。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贵族气质?
宋羽柏身边还站着莫颜光,他睁大眼上下左右将合欢打量了一番,笑呵呵地同她搭讪,“小白兔你好,我是20班的莫颜光。”
合欢对那个“小白兔”的称谓有些诧异,宋羽柏和她解释,“呃,他大概觉得你长得比较像……兔子。”
“怎么会?我长虎牙,又不是兔牙。”合欢随着队伍往前进,她并不讨厌莫颜光——谁会讨厌微笑的人呢。
合欢问宋羽柏,“你们不要去排队买饭吗?”
莫颜光说,“小白兔你让我们插一下队吧?”
“不可以,”合欢看看后面等待的长龙,又有些于心不忍,便说,“那你们要吃什么,我一起买好了。”
宋羽柏想了想,“那好吧,”便把饭卡递给合欢。
一旁的莫颜光惊叫,“哇塞,宋羽柏你什么时候竟然办了学校的饭卡了?我不记得你有吃食堂的爱好啊。”
合欢问,“那你们不吃食堂,晚饭怎么解决?”一中下午放学到晚自修中间只有五十分钟,这么短的时间,应该赶不上回去吃晚饭的吧?
莫颜光冲宋羽柏努了努嘴,“他家阿姨会准备好送过来的。”
合欢暗叹,好吧,果然是子弟,随便吃个晚饭也要与普罗大众保持距离……真像偶像剧里的贵公子。
贵公子宋羽柏却不以为然地说,“以后我就在食堂吃饭,这里的东西,还算不错。”
吃饭的时候,莫颜光提起今晚那个送花男,他说,“宋羽柏,刚刚我们看到那个,来找苏花朝的人,是钱泽晔没错吧?”
“嗯,应该是他。”
合欢好奇,“咦,你们认识?”
“他是通大的艺术系学生,”宋羽柏跟她解释,“是本地人,听说最近他在舞蹈班给苏花朝他们代课。”
“这样啊……”莫名地,合欢想到那个牛皮纸袋中香气四溢的百合花,下面又放着温润多汁的水果,觉得那个叫钱泽晔的男生真是细心又体贴呢。“那个钱泽晔,是来追求花朝的吗?”追求花朝的人可不少,不知道他会不会成功。
宋羽柏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中似乎有些复杂的意味,若有似无地从合欢那边侧过去,而莫颜光却说,“什么追求?没看他姓‘钱’么?不过是有钱人家的子弟来玩玩而已,估计苏花朝自己也没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