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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第三章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庞弯用特别无辜的表情看着他,红唇朝角落一努,“那儿有水,你去洗把脸吧!”
  王刚微微一笑,从架子上取下帕子沾水擦拭面颊。
  庞弯瞧着他的一举一动,忽然道:“还有这儿没擦干净!”说着就从他手中夺过帕子。
  她擦得很仔细,也很用力,任何细小的地方都不放过,一直擦得王刚的脸皮慢慢变红,再擦就要掉下来了。
  王刚忍着疼,自始至终一声未吭。
  “算了!怎么擦也擦不掉,你用东西洗洗吧!”庞弯负气地丢下帕子。
  王刚点头,抓起胰子当着庞弯的面彻底洗了个脸。
  庞弯看着他,仿佛有什么东西想不通,眉头渐渐蹙起来。
  王刚洗完脸正用帕子擦干,忽然听到庞弯幽幽的问话声:“你说,要是你有一件非常珍贵,全天下都觊觎的宝贝,你会将它放在哪里呢?”
  王刚一怔,随即笑道:“倘若不能带走,就做个迷宫,找最凶猛的珍禽和最精锐的部下看守,若是此宝物能带走……”他顿了顿,道,“自然是要随时带在身边。”
  庞弯点点头,似乎觉得他的言辞颇有道理。
  王刚好奇地问道:“小主子可是在找什么宝贝?”
  庞弯张嘴欲答,却又悻悻咬住下唇,如此动作重复再三,仿佛脑子里在天人交战。
  王刚没再说话,只是呵呵地笑,仿佛什么也不介意,什么也没看出来。
  二人二马于当日下午离开了客栈,朝镇外的山谷中走去。
  “好了,咱俩就此别过,分道扬镳吧!”庞弯朝王刚一拱手。
  “小主子不要我了?”王刚大惊失色。
  “我又不是你真的主子。”庞弯笑笑,“日后我浪迹江湖,难免招惹祸事,你这个说书人手无缚鸡之力,还是不要牵连进来为好。”
  “王刚心甘情愿为小主子打点一切!万死不辞!”没想到王刚却不依不饶起来。
  庞弯叹气,看看他固执的脸,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隔空扔去:“拿着,遣散费。”
  王刚伸手接过银子,却又将银子丢回来,喝道:“金钱不能收买我的心!”
  庞弯笑了,她偏过头,认认真真打量着眼前这个人。
  王刚被如此灼热的目光盯着,顿感如芒在背,为了缓解紧张,他咕嘟吞了口唾沫。
  “你不是王刚。”庞弯忽然慢悠悠地开口。
  王刚眼中微光一跳,神色巍然不变。
  “虽不知你的易容功夫出自何门,居然毫无破绽,但我知道,你不是王刚。”
  庞弯牢牢盯着他,嘴角的笑容一寸寸放大。
  “真正的王刚,做不到在马背上单手接银子,也不是金钱收买不了的人,你高估他了。”
  “王刚”没说话,只是将脊背挺直,袖子里有束寒光悄无声息倾泻而下。
  “挖空心思接近我,到底为何?”庞弯似是没察觉到威胁来临,只是好奇此人的意图。
  “我对你,感兴趣。”
  “王刚”终于开口,已经换上一个朗朗如玉的磁性男声。随着声音响起,马背上的男子身影在一瞬间里高大伟岸起来,不复之前的矮小干瘦。
  “我对你的易容术,也相当感兴趣。”庞弯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切,嘴里嘟哝。
  “姑娘年纪轻轻就能勘破我的伪装,实在好本事。”
  “王刚”冲她赞赏一笑,右手松开了缰绳。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一道银光自他袖中飞出,朝庞弯胸口笔直刺去——那是副锐利无比的鹰爪。
  方才还是呆滞模样的庞弯,却在银光亮起的同时从马背上翻身跃起,袖中甩出白练将自己固定在半空,毫发无伤地避开了攻击。
  “抓不到,气死你!”她在空中朝“王刚”做个难看的鬼脸,得意至极。
  “王刚”嘴一抿,不知从腰间何处摸出十枚梅花钉,全朝庞弯的要害穴位撒去。
  “使暗器算什么好汉!”庞弯大喝一声,扯动白练在树枝间荡来扭去,竟然将十枚梅花钉都轻巧避了过去,
  “王刚”再次扑了个空,却并不着急出手,只在马背上摩挲着下巴,做若有所思状。
  庞弯瞧这人似乎不急于对她下杀手,一招一式间似乎更侧重于刺探她的武功,当下睫毛一眨,白练一卷,整个人小猫般蜷曲在大树上。
  “喂!你是不是想知道我究竟是谁?”
  她朝不远处的“王刚”喊了一声,轻软童音在山间回荡。
  “王刚”沉默片刻,方有所保留地回道:“姑娘可愿如实相告?”
  庞弯瞧着他那腰板挺直,神情倨傲的做派,很是不屑:“你得先告诉我,为什么想知道我的身份?”
  “王刚”斟酌了一下,道:“姑娘所使武器,非凡人可得。”
  庞弯瞅瞅自己腰上的金鞭,又摸摸袖子里的火焰神针,一时也摸不清他说的是哪个,只好摸摸鼻子:“是哪个武器不凡呀?”
  “王刚”的眼神朝她的袖口飘去:“自然是那……”
  说时迟那时快,后面的字还未来得及出口,忽然一道神鞭从天而降,啪地落在他脸上,声音甚是清脆。
  “王刚”货真价实地怔住了,他已用内力护住了身体的要害部位,却从没想过,这个人会直接偷袭他的脸。
  金鞭抽走,伴随疾风从他脸上生生扯下半张皮,露出里面真正的肌肤和五官。
  这是非常滑稽的一幕。一个人,两张面孔,左右不对称,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于是那罪魁祸首只远远看了一眼就吓得魂飞魄散——“鬼呀!”
  她像被火烧屁股一样飞快地消失在丛林里面。
  “王刚”脊背僵直地坐在马背上,五指狠狠捏成拳头,指关节已然青白,咯吱作响。
  眼瞧着庞弯如旋风般远去,树林中埋伏着的蒙面人这才走出来,跪在他面前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少爷?”
  “王刚”没说话,只是沉默着将另一半脸上的假皮撕下来。
  马身下的蒙面人只觉得自己被巨大的寒气和乌云笼罩着,稍微一动,就会被撕个血肉横飞,粉身碎骨。
  很久,过了很久。
  夕阳渐渐西下,山谷中忽然响起一声清脆的哨笛。
  原本在地上休息的神驹,猛地抬头爬起,目光如炬朝丛林深处跑去。
  军师百晓生
  庞弯和神驹快马加鞭跑了十来日,终于赶到了京城。
  一路上她是左观察右打探,确保了冒牌王刚没有追上来——那人周身戾气四溢,简直比阎王还可怕,那张掉皮的脸呀,让她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
  至于他的真容是什么样子,哎呀,刺激太大了记不清了……
  京城是顾溪居和桑婵仙子的所在之处,庞弯对这里很是期待。
  她已经不再是一个急于与武林盟主发生情爱纠葛的怀春少女了,而是带着偶像崇拜的梦,希望能一睹桑婵芳容。
  无奈在城里转了三日,毫无结果。这天她听说桑婵仙子将在半月后于沧海楼宴请英雄谱上排行前十人物,不由得心思大动。
  英雄谱她是进不去了,但沧海楼的丫鬟,总还能装装不是?
  于是她找个借口,塞了些银子,乔装混进了沧海楼,反正有钱能使鬼推磨。
  且说那十五明月高高挂的晚上,一众高人在丫鬟娉娉婷婷的带领下,踏进了沧海楼最大、最豪华的包厢。
  包厢中两位美人朝英雄们拱手一笑:“仙子临时有事稍后才来,请诸位先随意饮酒歇息,万万要尽兴。”
  高人们什么都没说,倒是那领路的丫鬟脸上有失望之色。
  酒过三巡,屋子里的气氛热闹起来,高人们相互大声说笑,话题渐渐打开。
  只听一黑脸大汉道:“不知今年的武林大会那孤宫宫主会不会来?我想跟他痛痛快快打一架。”
  另一青衣男子摇头:“怎么可能?孤宫要是一只脚踏进大会门槛,不就表示自己站在正派这边?他才不做这种没有好处的事。”
  另有数人点头附和:“正是,孤宫深谙明哲保身之道,断不会贸然陷入正邪之争。”
  “可惜了那身惊才绝艳的好功夫!”黑脸大汉叹口气,“不能为我正派人士所用,实在可惜!太可惜了!”说罢闷闷不乐地灌了口酒。
  青衣男子摇扇大笑:“许老二,莫非你暗恋孤宫宫主?”
  此言一出,众人哄堂大笑。
  许老二狠狠瞪青衣男一眼,怒道:“我这是爱才!替盟主惋惜!倘若能拉拢孤宫,区区拜月魔教何须挂齿?”
  大家听他提到拜月教,面色一沉,渐渐敛去嬉笑之色。
  庞弯悄悄立在幕帘后,心里嘀咕:也不知教主大叔干了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搞得大家谈“月”色变。
  众人沉默片刻,忽听一人道:“如今魔教实力是越来越强了,听闻那拜月少主武功高强,手段毒辣,专挑各大掌门下手,短短两年间已有五位掌门死在他手上,半年前还重伤了武林泰斗——昆仑掌门,简直嚣张至极!”
  又一人道:“何止!据说那魔教还得了百年一遇的奇才,立为当代圣姑,那妖女极其嗜血,六岁习武,八岁杀人,九岁扒掉第一张虎皮,未满十六已经取过数百人的头颅。左淮安有这样一对修罗继承人,真是如虎添翼啊!”
  庞弯听到前半句,心道南夷哥真厉害,听得后半句咂舌,好陌生的我。
  其他人也带着对拜月教的愤怒和仇恨唧唧喳喳地参与进来,各种魔教的血腥事迹听得庞弯都要晕了。
  正头昏脑涨着,忽然听到门外有人通传:“盟主驾到!”
  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庞弯顿时清醒——好嘛,没想到桑婵仙子没等来,倒等来了另外一个!正探头想看个究竟,却忽然被两位美人推了出去:“好了好了,这里不需要你了。”
  庞弯还来不及挣扎就被关在了大门外,她垂着头,只看到门前一方雪白的衣角飘过。
  月上中天,英雄们待在阁楼包厢里已经快两个时辰了。
  庞弯也在外面整整候了两个时辰,又累又饿。
  自从顾溪居来了以后,包厢里再也没有人声鼎沸的时候,一切都是悄悄进行的,害得她几乎听不到什么动静,也不知桑婵仙子到底有没有来过。
  越想越不甘心,最后她终于偷偷溜到走廊上,一个蜻蜓点水,悄无声息地降落在屋顶。
  隔着瓦片间的缝隙,她终于看到了顾溪居的模样——正如她曾经想象的那样,白衣飘飘,纤尘不染,一看就是世外高人。此刻他正被英雄豪杰们团团围住,面带微笑地听他们说话,宛如众星拱月一般,万绿丛中一点红。
  庞弯痴痴望着谈笑风生的他,心中忽然涌起一股酸涩——顾郎啊,你知道吗?你本应是作者配给我的呀!可惜我晚生了几年,又没有修炼出女主角的无敌魔法,也不知五年之后学成归来,到哪里去找你这样的翩翩夫郎?
  “他将你抛弃了吗?”耳畔冷不丁冒出一个声音。
  庞弯大吃一惊回头,却见身后不知何时蹲了个年轻男子,月下一身紫衣。
  “何出此言?”庞弯被人说中心思,不由得面红耳赤。
  “你方才望着他的样子,哀怨得都快哭了。”紫衣男子朝她凑拢过来,用下巴指着顾溪居,“一个女子只有在被男人抛弃时,才会露出那种眼神。”
  “你才被抛弃呢!”庞弯意识到自己泪眼汪汪,不由得恼羞成怒,张牙舞爪,“干你什么事!”
  紫衣男子擒住她高举的手,笑吟吟道:“我是他身边的人,你说干不干我的事?”
  庞弯一呆,没想到紫衣男原来是顾溪居身边的人。
  正想张嘴再说话,却见脚下已经有人循声朝他们这边望来,紫衣男子当机立断低喝一声,抓着庞弯的手朝楼下飘去。
  他的轻功相当好,只需三纵便完成了庞弯平时需要六纵的路程,庞弯瞧着他夜风中英挺的侧脸,终于恍然大悟:“你是百晓生?”
  江湖百晓生,顾溪居的军师,不善拳脚功夫,唯独轻功造诣极高。
  紫衣人呼吸一滞朝她看来,眼中有万千光华掠过,终究只是牵动嘴角,微微一笑。
  是默认了。
  很多年很多年以后(你们可以放心,一旦出现这句话女主角就不会突然死翘翘了),庞弯每每想起这个瞬间,都会无比感叹——那两只紧紧相握的手,那夜风中猎猎作响翻飞的衣襟,还有那男子温柔如月光的笑,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一个最标准玛丽苏式的梦,满分,再附加分!
  庞弯和百晓生成了朋友。
  有道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结交百晓生这样一个消息灵通人士,对庞弯来说绝对是利大于弊。她不敢骗百晓生说自己和顾溪居有一腿,只说自己叫弯弯,来自南疆小镇,仰慕武林盟主多年,那天实在是情难自禁所以才去屋顶偷窥。
  为证明自己确实寄情顾溪居,她甚至还将自己“大手牵小手,桃花树下走”的大作显摆给百晓生看。
  “看见没有?看见没有?”她指着那落款,掷地有声,“顾!郎!与!我!”
  百晓生盯着那画好一会儿,用手捻了一下墨水,伸到鼻下嗅了嗅。
  “这好像是一个月前写的。”他转头看着庞弯,有些诧异,“也没多久啊。”
  庞弯一副“其实你不懂我的心”的模样摆摆手:“我每月写一幅,之前的都搁家里了。”
  百晓生“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作为一个有智慧的军师,他非常善解人意,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庞弯倒是常问他关于桑婵仙子的事,比如:“桑婵真容如何?”
  饶是百晓生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颇为赞叹地答了句:“仙子之美,天下无出其右。”
  庞弯很沮丧,于是她又开始对着镜子练习桑婵之姿,努力揣摩那一丝“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脱俗之气。
  她认为辛苦付出总是有回报的。
  只是没想到回报来得这般快。
  这天庞弯在酒楼等午饭,忽然发现窗边的大好春光被人挡住,她抬眼一看,只见面前站着一个灰衣青年。
  “兄台有何贵干?”她瞧这人面红耳赤,似是神情紧张,不由得奇怪。
  那男子瑟缩着看她一眼,忽然又触电般将眼皮垂下去。
  庞弯糊涂了,抬起脖子瞪大眼朝他“咦”了一声。
  男子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朵根。
  “姑姑……姑娘……娘——仙仙……仙姿……仙仙……仙貌,小小小生一一……一见倾心心……心……”他颤抖着从嘴巴里蹦出这句话。
  七天了,他观察这位少女已经整整七天了,每到晌午时分,她都会固定坐在这个座位上。他在楼下摆摊卖画,抬头就能瞧见她巧笑倩兮,垂耳便听见她莺歌燕语——“小二,来一碗酸辣粉!”
  活了二十二年,他第一次遇到这么俏的姑娘,于是鼓起勇气在今天告白,即便被姑娘当成登徒子打一顿也没关系……
  却听对面传来吧嗒一声,他抬起头,就瞧见一双筷子从意中人手里落下来。
  “你喜欢我?”庞弯怔怔地望着灰衣青年。
  “小小……小生很很……很是仰仰……仰慕……”灰衣青年没想到意中人如此直接,又羞又臊下只好挑了一个相对文雅的词。
  “你喜欢我?你喜欢我?”庞弯呆若木鸡了好一会儿,忽然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你喜欢我?”
  有多久了?有多久没有听到一个人说喜欢自己了?来到这个神奇的地方后,备受各种打击,她几乎就要忘记自己当年在玛丽苏大陆呼风唤雨的英雄事迹了。
  “姑娘可是觉得小生不配?”灰衣青年没想到她会气得泪光闪烁,心头暗叫不好,责怪自己实在是唐突佳人了。
  庞弯放下双手,露出一张因为幸福而陶醉的晕红小脸。
  “不。”她含情脉脉地对他说,“我很感激你。”
  感激这个冒失的男青年,给了她在这里继续生存的信心和动力。
  “若是姑娘愿意……”灰衣青年顿时欣喜若狂。
  哪知庞弯却缓缓摇头,神情坚定:“对不起,我早已许了郎君,恐怕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她早就在心里把自己许给各种未知的顶级美男了。
  灰衣青年双腿一软,大受打击跌倒在地。
  此情此景,让庞弯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于是她从袖中掏出一枚细小的银制兰花,动作轻柔地放进灰衣青年手心里。
  “爱一个人本没有错,无奈我这样的人,总容易让你们一错再错,唉——”她一口气说出心中已经荒废了许久的玛丽苏台词,然后娉娉婷婷,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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