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月上枝头，庞弯已经在庭院中站了整整一个时辰了。
顾溪居将她从紫竹林里拎出来后，直接扔在这里，大袖一甩进了房间。她心中忐忑，到底不敢自作主张地回房休息，只好待在原地听候发落。
她知道，顾溪居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平日里和煦如春风的盟主做派消失得一干二净，回程中他一言不发，只是眼里燃烧着熊熊烈火，额头的青筋也在突跳发颤。
不知这次他会怎么罚她。打板子？不许吃饭？她脑子里千绕百转地想着，心里暗暗期盼，顾溪居能看在平时宠她的份上留些情面。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百晓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你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他伸出手指一个劲儿地戳她脑门，俊俏的脸上满是怒气，“谁让你去的？谁让你跟去的？竟敢坏了盟主的好事！”
庞弯被戳得生疼，却碍于理亏敢怒不敢言，只好泪汪汪地承受。
“今晚有的你受！”百晓生再瞪她一眼，扯起她的袖子朝屋内走去。
堂内灯火通明，顾溪居坐在高高的椅子上，铁青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侍女甲、乙二人随侍两边，虽也板着脸，但仔细一看，嘴角分明挂着三分幸灾乐祸。
“盟主，我错了！”庞弯素来机灵，眼见气氛不对，立刻高声求饶，“我已经反省过了，下次再也不敢打扰盟主……”
“还有下次？”阴沉的眼光朝她瞟来，四周乌云甸甸。
“没有了没有了！”庞弯慌忙摆手，委屈地抬起头，“我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想看仙子姐姐长什么样子……”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见仙子真容？”刺耳的嗤笑响起，是侍女乙。
庞弯抿嘴，强压下心头升腾的不快，眼巴巴地望向顾溪居。
然而这一次，顾溪居对她的求助置若罔顾。
“跪下。”他望着她，冷冰冰地道。
可怜兮兮的表情瞬间冻住，庞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盟主叫你跪下！”侍女乙用尖锐的声音重复了一遍。
“为什么要跪？”庞弯不解地望着顾溪居，俏丽的脸上血色尽褪，“我已经认错了呀！”
“盟主的命令你敢不从？”侍女乙冷笑一声，手中的宝剑已然出鞘，嚓！
庞弯茫然转头看向百晓生，却见他悄无声息地移开视线，沉重地点了点头——他也要她跪。
“你可以罚我，可以怪我，但，我不能跪。”庞弯鼓起勇气重新看向顾溪居，郑重其事，一字一句地说。
此时她倔强的小脸上，显露着一种很复杂的神情：期盼、信任，以及一点点从来不曾出现过的哀求——她有她的尊严，她不能跪。
堂堂拜月圣姑，这一世只拜过天地祖先，就连教主大叔都不曾舍得让她下跪，她凭什么要因为一个女人下跪？
幽深的目光紧锁她的脸庞，顾溪居望着她，狭长的双目中似有什么在隐隐跳跃。
庞弯始终看不真切。
“跪下。”
良久，那张好看的薄唇里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喑哑，携着风雨欲来的危险。
侍女乙笑了，那是一种“老娘就知道会这样”的得意之笑。
百晓生则轻轻吁了口气。
庞弯孤零零地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无论平时表现得多么宠自己，那都不是顾溪居的本性。他的疼爱，他的纵容，都不过是为笼络人心而做的戏，他只是为达到目的而暂时收起了爪牙。
顾溪居是一条会咬人的龙，只是在装睡而已，而桑婵是他的逆鳞。
摸不得，碰不得，就连偷偷看一眼，他也舍不得。
“我不跪。”道理想清楚了，庞弯笑了。
顾溪居眼中微光一动。
“你是人，桑婵是人，我也是人。”她抬高下巴，脊背挺得笔直，“大家地位平等，我凭什么要跪？”
“盟主罚你不是因为桑婵仙子，而是因为你身为侍女，竟然不听主人的命令。”百晓生在旁咳嗽一声，皱眉出言提醒她。
“是，没有听从盟主的命令，作为一个侍女，确实不对。”
庞弯冲堂上的人扬起嘴角，红扑扑的脸上神采奕奕。
顾溪居眯长双眸——不知为何，他不喜欢这个笑容，很不喜欢。
“所以，我不干了！”
解下令牌扔在地上，庞弯转身甩发朝门外走去，大步流星，头也不回。
顾溪居握着扶手的指关节一紧，隐隐泛出青白。
“哪里跑！”侍女乙一个飞身健步跃起，手中的长剑朝庞弯心窝处直刺而去。
只听当的一声，剑刃在距离目标三公分的地方被一柄金鞭挡住。
“想偷袭我？”寒光下少女一双杏目灼热似岩浆，却又散发出极致冰寒。
侍女乙纵使身经百战，竟也被对方的凌厉气势唬得一怔。吧嗒一声，一股大力突然袭来，她被逼得连退两步。
“你且回去再练三年！”少女朝她绽放出一抹轻蔑的笑容。
刷刷两声，金鞭退回腰间，庞弯纵身跃上屋顶，顷刻间消失不见。
“盟主！”侍女乙焦急欲拔腿去追，却又不敢私自妄动，下意识地去看顾溪居的脸色。
顾溪居静静坐在椅子上，望着少女消失的方向，什么话也没说。
此时他的表情是悲是喜，是怒是怨，没人猜得出来。
也没人敢猜。
青芦贵公子
从小酒馆里出来，庞弯面色酡红，步履有些微的踉跄。
“你这浑蛋！”她打个酒嗝，朝路边的碎石堆踢了一脚。
“你这木头！”她又恨恨踩了那堆无辜的石子好几下。
“我恨死你啦！”将另一只脚也踏上来，她在碎石堆上跳了两跳。
“哎哟！”她蹲下身捂住脚踝——太激动把脚给崴了。
“哪里来的小娘儿们，怎么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在她低头看伤势的当儿，忽然有三个持刀大汉从天而降。
庞弯眉头一皱，并未答话。
“啧啧，小娘儿们身段挺俏的，抬头让我瞧瞧？”一只长满毛的胳膊伸过来，企图抬起她的下巴。
庞弯不动声色地别过脸庞。
“哟，还害羞哪！”胳膊的主人咧嘴大笑，唾沫星子伴随着臭烘烘的腥气喷涌而出，“老子就稀罕会害羞的！”说着便要用刀尖去挑庞弯的领口。
庞弯正愁没地方撒气，眼见这群倒霉催的色坯自动送货上门，一个反手将那把刀打落在地。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
皎皎月光下，她高举金鞭站直起身，神情冷凝如腊月飞霜：“姑奶奶今天就指教一下你们！”
持刀大汉先是一怔，随即相互使个眼色，大喝一声同时朝庞弯扑来。
四人陷入缠斗，庞弯仗着醉意下手又狠又准，很快就占了上风。
不远处的巷口暗角里，有双摄人心魄的眼睛正静静注视这一幕。
最后一个流氓即将倒地前，那双眼睛的主人忽然开口：“加五人，一等。”
眼看胜利在望，庞弯正欲收手离开，身边忽然多出好几个来路不明的黑衣人。他们一言不发朝她发动攻击，招招皆狠戾绝杀。
这几人的功夫远在刚才的流氓之上，庞弯崴了脚，酒劲一冲，应付得渐渐吃力起来。
稍有晃神，忽然一柄利剑斜斜擦过她的面颊，削掉半截青丝。
杏眼中闪过一刹那的惊慌失措，随即喷射出熊熊火焰——敢打她的脸？这群人竟然敢伤害她可爱美丽的脸？要知道坏蛋们打哪儿都行，就是不能伤了她要用来成就霸业的脸！
京公网安备1101020200752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