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歌今天会出现在慕容府,纯属意外。按照他的计划,与她的第二次正式见面应该在新婚之夜,可华陵天一口一个青梅竹马让他听得很不爽,所以他露面了,并且当众亲了她。虽然这个吻中,向华陵天示威的成分居多,不过感觉……很好。
楚长歌伸手轻抚唇畔,傻傻地笑了。
“叩叩——”外面传来敲门声。
楚长歌立即收起笑容,淡淡道:“进来。”
“教主。”推门而入的是四大护法。
“说。”
“是。”东护法开始报告,“华陵天是夫人的表哥,也是当今圣上的私生子,四年前才认祖归宗被封为太子,从小在慕容府长大,与夫人关系很亲密,除了已过世的慕容老爷之外,他是夫人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听完东护法的叙述,楚长歌冷着脸,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他离开金陵,有带什么特产走吗?”
“没有。”
“很好。”楚长歌笑得极阴森,语气也很不怀好意,“送点黑风山的特产给他,权当我这个当妹夫的孝敬大舅子。”
四大护法心领神会,脸上露出同样阴森的笑。
慕容云舒把自己关进闺房,坐在梳妆台前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伸手抚摸脸颊上被他偷亲的地方,似乎还有余温。
他……为什么要亲她?只为验证那句“我只做不合礼法的事”吗?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因为……他们以前见过吗?
可是,在哪里见过呢?
慕容云舒闭上眼,努力在记忆中搜寻楚长歌的身影,忽然,一个场景闪过脑中:浓密的竹林深处,一个浑身是血、披头散发的男子闯入她的竹屋,只与她对视了一眼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喂,要死去外面,不要弄脏我的屋子。”
“喂,听到没有?”
“算了,竹屋让给你。”
“厨房有水和食物,你要是没死成,就拿去吃。”
“卧室里的床底下有个小药箱,里面有很多乱七八糟的药,都是绿儿装进去的。你自己看看,用得上就拿去用,全送你了。”
她想了想,索性把药箱拿出来放到他身边:“喏,全在这里,你自己看着办。”
她想起来了,他就是那个三年前负伤闯入竹屋的男子。虽然那时候的他很狼狈,但仔细对比两张脸,就会发现相似度惊人的高。
慕容云舒霍的一下站起来,冲出书房找来管家问:“魔教的人还在吗?”
管家摇头:“都走了。”
慕容云舒失望地垂下眼,沉吟了几秒又问:“这里距黑风山远吗?”
“你要去找姑爷?”
“嗯。”慕容云舒懒得纠正他的称呼,一心想着找楚长歌。
“姑爷应该没有回黑风山。听说他要去少林寺参加八月十五的武林大会。”
慕容云舒没有立刻去少林寺,因为现在才三月,距武林大会还有五个多月,像楚长歌那样的人,是不可能提前早的,当然,也不会晚到。
从金陵到少林寺,两个月绰绰有余,她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可以用来处理府中事宜。
银楼一如既往的亏本,钱庄也日渐资不抵债,眼看慕容府就要一蹶不振,连扫地大婶都急得火烧眉毛,当事人却一副没事的样子。吃饭睡觉,读书写字,下棋弹琴,好不惬意!
“小姐,我拜托你表现的像个人好不好!”绿儿恨不得在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画个大苦瓜。
慕容云舒理也不理她,躺在躺椅上继续闭眼假寐晒太阳,口中懒洋洋地说着:“你应该拜托你自己。再这样叽叽喳喳下去,迟早变麻雀。”
“小姐!”绿儿一脸恨铁不成钢,“外面都在传,说你勾结魔教,为祸天下,一心希望咱们慕容府衰败,等着看笑话。”
“那他们有的等了。”
绿儿眼前一亮:“莫非你已经想到起死回生的办法了?”
“我不会勾结魔教为祸天下。”
“……”她真想在自己的话下面画上重点符号。
太阳晒得差不多,慕容云舒等的人也到了。
“钱总管,银总管。”慕容云舒一进书房就向两人打招呼,并接过他们递上来的账本,快速翻阅一遍,道,“钱庄停业十天,银楼继续营业。”
两位总管大惊道:“银楼接连亏本,若不是靠钱庄的支援,根本撑不了几天,就算非要舍弃一个,也应该是银楼。”
“两位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
“我爹在世时,钱庄生意兴隆,他却频繁地从钱庄挪用银两,将其掏空,这才导致他去世后钱庄兵败如山倒,溃不成军。可是,他那么精明的一个人,为什么要毁掉自己的钱庄?”
“这……”银总管不解,困惑地看向钱总管。
钱总管则一脸沉痛:“老爷只说,他不得不这样做,从来没解释过原因。”
慕容云舒微微颔首,递给他一封信:“这是京城送来的消息。”
钱总管展开信一看,顿时面如死灰,嘴角颤抖:“怎……怎么会……会这样……”
“朝廷欲征用汇丰钱庄……”银总管念完开头几个字,就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朝廷想搞改革,准备发行小面额的官方银票,但这必须有实力强大的钱庄做后盾。汇丰钱庄是大业王朝唯一的一家全国性钱庄,一旦将其变为朝廷所有,改革就成功了一半。”
钱总管恍然大悟:“所以老爷才急着掏空钱庄,这样就算朝廷征用了,也只是一个负债累累的空架子。”
“小姐怎么会想到派人去京城打探消息?”银总管不解。
“是表哥的突然造访提醒了我。”慕容云舒说,“我一直想不通父亲为什么掏空钱庄,直到前些日子表哥来金陵,让我意识到这件事可能与朝廷有关,所以就派人去打探了一下。”
华陵天四年前去京城后,就再没回过金陵,他们之间一直是书信往来,就连父亲去世,他也只是来信安慰,因为太后不许他出宫。而前几日却突然离宫来金陵,想必是得到了太后的应允,而让太后点头的原因必然与慕容府有关。
果不其然,据探子传来的情报,华陵天来金陵的任务是说服她交出汇丰钱庄。很显然,他的提亲就是说服她的筹码,而她拒绝了。
想到这里,慕容云舒的脸上露出无奈之色,心想:皇宫真的太可怕了,短短四年,就能让原本亲密无间的兄长对她耍心眼。
银总管问:“那我们该怎么办?总不能坐以待毙等着钱庄被朝廷收走吧?”
闻言,慕容云舒清丽的面容上首度露出冷然,明晰的凤眸中噙着几许恼怒,淡淡的声音中夹着不容侵犯的权威:“我慕容府的东西,岂是想征就能征的。”
送走两位总管,慕容云舒又回到院子里晒太阳,这次手上多了一本诗集。
“小姐,喝茶。”绿儿有气无力地递上刚泡好的竹叶青,表情很哀怨。小姐太闲太闲了,闲得令人发指。
“嗯。”慕容云舒正好口渴,接过茶就往嘴里送。“啊——”她猛地从石凳上弹起来,跳开两步,漂亮的陶瓷杯子摔在书上,茶泼得到处都是。
幸好绿儿眼疾手快,在杯子滚到地上之前接住了茶杯。
“你想谋杀亲主啊?”慕容云舒吐了吐被烫得生疼的舌头,责备道。
“我哪知道你会喝得那么急。”绿儿也吐吐舌头,低头偷笑。暗自想:哈,淡定从容派掌门人慕容大小姐终于也跳脚了!真是老天开眼、佛光普照啊!
“这都不知道,要你还有什么用?”
绿儿一听就急了:“小姐千万不要抛弃我啊!我以后一定想小姐所想、思小姐所思,当你肚子里的蛔虫。”
“你咒我肚子里长蛔虫?”
“苍天可鉴,我就算咒自己也不敢咒小姐你。”绿儿很想自挂东南枝。
慕容云舒挑眉,算是相信她了,拿起被打湿的诗集,轻轻甩掉书上的茶水,放到石桌上干净的地方摊开晒,然后转身离开。附庸风雅的兴致,被一杯茶泼凉了。
“小姐!”绿儿尖叫一声,指着诗集道,“书上有字!”
“书上没字那还叫书吗?”慕容云舒不以为然地说,头也不回地继续走。
“不是那种字……是那种字……”绿儿讲不清楚,干脆跑过去把她拉回桌前,指着书上的土灰色字迹道,“你看。”
慕容云舒惊讶不已,书上被茶打湿的地方,的确印出了字,看起来像个“剑”字。
“拿盆清水来。”
“好。”
很快,绿儿端来一盆清水放到石桌上。
慕容云舒小心翼翼地把诗集一页页地撕开,然后一一浸入水中。开头几张纸上没字,中间一部分有字,最后几张又没有了。
所有字按顺序拼起来是——藏白银五千万于名剑山庄。
五千万!
正好是钱庄的财务漏洞。
慕容云舒恍然大悟,原来父亲把银子藏在了名剑山庄,难怪她把慕容府掘地三尺都没找到半文钱,难怪方鸿飞急着退亲。
慕容云舒轻轻叹一口气,心道:“爹,慕容府这么大,上有房梁下有地窖,哪里藏不得银子?您何苦往狗窝里扔!您又不是不知道女儿有洁癖,为五千万钻狗洞……这叫我……情何以堪!”
她再叹一口气,揉揉眉心,颓然地坐到红木椅上,心思流转,莫名其妙地……转到了楚长歌身上。想起外面的传言,慕容云舒不由自主地笑了。毒害太子也就罢了,他居然还昭告天下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事儿是他干的。当真是……坏得嚣张。
正想得出神,忽见管家来报:“小姐,方鸿飞带着一群人来府中闹事了!”
看着气势汹汹前来兴师问罪的“正义之师”,慕容云舒忍不住笑了,不是她爱笑,这事实在是太可笑。
“方少侠刚才说什么?恕我耳背,没听清楚。”
“慕容府勾结魔教,为祸天下,我们今日要为天下除害。”方鸿飞振振有词道。
为天下除害?亏他想得出来。慕容云舒看也不看他一眼,一一扫视众人,最后将视线停留在武当掌门莫老先生身上,说:“慕容府一介商贾,能得莫大掌门不远万里从武当山前来登门造访,实乃荣幸之至。来人,赐座。”
莫老先生一脸慈祥地捋了捋下巴上那几根稀疏的花白胡子,悠然坐下,笑眯眯地说:“慕容小姐言重了,贫道也是途径此处,才过来叨扰,讨杯茶水。”
“那莫掌门可就来对了地方。”慕容云舒微微一笑,走回主位上坐下。
不一会儿,丫鬟端来茶。
莫老先生细品一口,赞道:“好茶!”
“先生是打算去少林寺参加武林大会吗?”慕容云舒也端起茶杯,状似无意地问。
“正是。”
“那又怎会与方少侠一起来呢?”
“这……”
慕容云舒淡淡道:“先生请直说,我与方少侠本就相看两相厌,里子面子都已撕破,不必有所顾忌。”
方鸿飞一听这话,脸刷的一下绿了。
莫老先生哈哈一笑,道:“慕容小姐与传言描述的不太一样。”
“先生当知流言不可信。”慕容云舒一语双关。
莫老先生是何等智慧的人,自然也听出了她话中的本意,又是和蔼一笑,捋着胡须笑道:“不见真人,哪得真知?”
慕容云舒受教地点头:“多谢先生提点。”
莫老先生缓缓颔首,一脸孺子可教也的欣慰样。
“莫掌门,我们不是来喝茶的。”方鸿飞沉不住气了。
“也没人给茶你喝!”绿儿恶狠狠地瞪过去。
“你!”方鸿飞气结,把新仇旧恨一起撒到慕容云舒身上:“慕容云舒,你勾结魔教,为祸天下,还不认罪?!”
慕容云舒冷哼一声:“认罪又如何,不认罪又如何?我慕容云舒不是江湖中人,若真有罪,自会有朝廷审。方少侠未免管得太多了点!”
“你……你与楚长歌定亲,这就是我们江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