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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第一章

 

  没过几天,朝廷就发了皇榜,汇丰钱庄得到朝廷的认可,总管新币银元的发放权,并封慕容府为“天下第一府”,封慕容云舒为银监官,享受正一品待遇。皇榜一出,死气沉沉的大业王朝顿时恢复生气,连走在路上的路人甲乙丙都显得精神抖擞,更别说扯破嗓子叫卖的小贩了。
  有了朝廷这座靠山,汇丰钱庄重拾信誉,印有“汇丰”二字的银票如雨后春笋般在市面上冒头。汇丰钱庄也重新打开门做生意,银元还没有印制,所以钱庄还是原来的经营模式。一夜之间,一切都恢复了原样。慕容府又变回了原来那个财大气粗、炙手可热的金陵慕容府。
  事情谈完,慕容云舒便立即启程回金陵,聂青现在是她的副手,所以也一同上路,而凤灵则自愿充当第二个绿儿,跟着端茶送水跑前跑后。
  慕容云舒倚在宽大舒服的马车内,从怀中掏出那根甫入京城那日买来准备送给楚长歌的木簪,神色复杂地凝视了好大一会儿,最终掀开侧壁窗帘,扔了出去。从得知他曾为一个女子几近疯狂起,她就意识到,她与他的缘分,只能到相敬如宾。
  幸好,到目前为止楚长歌对她来说只是百无聊赖时有人说话的消遣,有他无他,无关痛痒。
  马车很大,足够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躺着睡,而对于中等身高的慕容云舒来说,完全可以像睡在自己床上一样随意摆姿势,于是她平躺下来,闭上眼睡觉,心想着一觉醒来就到金陵了。
  与此同时,西州某荒郊野岭茶棚之中,楚长歌无比悠闲地饮着茶,顺便听四大护法报备一路传来的消息。
  东护法道:“属下今日还接到锅厨子的飞鸽传书,说他正带着夫人的亲笔信从京城赶来,并有要事禀告。教主,你看我们要放慢速度等一等吗?”
  闻言,楚长歌嘴角的弧度明显扩大了几分,好心情地说道:“到下一个镇子上长住。”
  亲笔信啊……不知她又会写些什么来娱乐他。
  楚长歌没料到,那么大一张纸上只写了“谢谢”俩字,更没料到,锅厨子的带来的消息竟然是——慕容云舒身中夺魂丹之毒。
  顷刻间,天崩地裂的感觉再次在脑中膨胀,楚长歌像傻子一样杵在原地愣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然后将手中的纸捏成一团握入掌中,直到化为灰烬,落了一地。接着,他的脸上渐渐露出孩童般无邪的笑容,慢慢地笑出了声,越笑越大声:“哈哈……哈哈哈哈……”
  四大护法默默地低下头,当笑声陡然响起时,他们就知道,教主又崩溃了,比三年前还崩溃。那时候是咆哮,而现在是听起来比咆哮还绝望的笑。
  锅厨子也默默低下头,思考着一会儿该熬“黯然销魂汤”还是“毁天灭地汤”。唉,教主的状况,很不妙啊!
  良久,笑声终于止住。楚长歌倏地一耳光甩出去,发出啪的一声脆响,阴森森的眸光如一柄凛冽的利剑,让人看了不寒而栗、胆战心惊。
  锅厨子脸色无异,不红不肿也无掌印,嘴角却血流不止,他轰的一下跪在地上,道:“属下失职,请教主责罚。”唉,果然还是该熬“大发慈悲汤”。教主这一耳光,够他内伤一个月了。
  东护法道:“教主,不如让锅厨子戴罪立功,去蜀州小梁王府取解药。”
  “夺魂丹无药可解,小梁王手上所谓的解药,不过是缓解药性发作的另一种毒药罢了。”楚长歌暗暗握拳,隔了几秒后又道:“你们四个,立刻去找凤城,带他去金陵慕容府。”
  “是!”四大护法难得的一脸肃穆地领命。
  “锅厨子,与我同去蜀州。”
  “谢教主开嗯!我锅厨子就算用老鼠药,也一定毒得梁王府一个不剩,人鼠归天!”
  回到金陵,已是六月,正直盛夏,烈日如炬,骄阳似火,热得慕容云舒恨不得光膀子打赤脚。应该在北方多待一段时间的,再不然去山里避暑,都好过待在江州之南的金陵。
  闺房里放了四块一人高的冰石,还是难消署意。慕容云舒躺在青篾躺椅上,望着手中的书发呆,寻思着去哪个山头占一块地,建一座别院,每年夏天就去那儿避暑。可惜凤城的桃林被楚长歌一把火烧了,不然她真想向他买一间茅屋来住。
  正天马行空,绿儿推门而入:“小姐,钱总管来了,在书房候着。”
  “让他进来。”
  “可这里是你的闺房,聂大人与钱总管恐怕不方便进来。”
  “那让他回去。”
  “呃……他说有要事商量。”
  慕容云舒一挑眉,道:“我今天是不会出门的。”
  绿儿认输,小姐今年没躲到地底下去已是奇迹,来这里总比去地下谈事好。
  不一会儿,钱总管在绿儿的带领下来到慕容云舒的闺房。
  “名剑山庄已经开始动用那五千万两白银了。”钱总管一脸兴奋地汇报。
  “做什么?”
  “听说打算运往蜀州梁王府,兵分五路,由镇远镖局押镖。”
  慕容云舒闻言微微抿嘴,眉目轻颤,一丝笑意从深不见底的凤眸中流转出来。
  时机,终于到了!
  钱总管对慕容云舒那种高深莫测的笑意再熟悉不过了,立即笑着问:“小姐打算怎么做?”
  “具体分哪五路知道吗?”慕容云舒不答反问。
  “知道。”钱总管将五条线路巨细无遗地一一陈述。
  慕容云舒听完轻轻颔首,然后低眉沉思,半晌后抬头说道:“自从父亲过世后,慕容府就与道上的朋友疏远了,这不是好现象。”
  钱总管闻言一惊,而后面露了然,接着露出一抹老谋深算的笑容:“小姐的意思是……”
  “借这个机会,向道上的朋友打声招呼,联络一下感情。”慕容云舒说得甚是轻描淡写。
  “好,太好了!”钱总管拍手叫绝,“小姐这招借刀杀人真高明,不费吹灰之力就向名剑山庄讨回了银子!”
  慕容云舒抿抿嘴,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喃喃道:“写信也是很费力的……”
  钱总管额上那两条花白的眉毛颤了两颤,嘴角动了动,终究只在心中说:“上梁不正下梁歪。姓慕容的没一个勤快人,好在个个聪明绝顶、手腕高明,大事小事只需动一动手指便能摆平。大概脑子好使的人都懒得使手吧。”
  绿儿非常配合地取来文房四宝,慕容云舒提笔分别在五张纸上写下同样的四个字:恭喜发财。落款日期却各有不同,分别是镇远镖局的镖途径各山头的日子。
  很快,镇远镖局五趟镖先后被劫的消息便传开,引起无数轰动,传言也越来越多,越来越离谱。
  听说,镇远镖局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盯上了,只要一走镖就会被劫。
  听说,那个不该得罪的人就是魔教教主。
  于是乎,镇远镖局一夜没落,再也没人敢与之来往。
  而名剑山庄做贼心虚,丢了五千万两白银也不敢宣扬,只好打掉牙往肚里咽。
  “这下名剑山庄与镇远镖局可真成苦命鸳鸯了!”绿儿哈哈大笑。
  慕容云舒向来对于这种傻乐行为采取不予理会态度,继续看泛黄的老旧医书——《上古岐黄》,找寻有关夺魂丹的记载。
  “小姐,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绿儿不满地对着她哇哇大叫,存心打破她事不关己的态度。
  慕容云舒心知她若不说点什么耳根子是无法清净的,于是抬起头想了想,问道:“为什么大家认为那个不该得罪的人是魔教教主?”
  “因为镇远镖局的女儿林水儿抢了魔教教主的未婚妻的前未婚夫啊!”绿儿一口气说完。
  慕容云舒淡淡看她一眼:“不绕口吗?”
  “很顺。”
  “拆散一对成全两对,林水儿这是积德。”说完这句,慕容云舒低头继续看书。这已经是第十九本古旧医术书了,依然没发现只言片语是与夺魂丹有关的。莫非她当真注定红颜薄命?
  绿儿猛翻白眼,用极其恨铁不成钢的语气无奈地说道:“小姐,她抢了你的前未婚夫。”
  慕容云舒黛眉微拧,更正道:“不,是她捡了我不要的旧鞋。”曾与方鸿飞定过亲,是父亲这辈子最大的失误,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污点。她从来没想过与林水儿计较,镇远镖局这次的劫难,纯属林水儿咎由自取。明知道名剑山庄那数额庞大的五千万两白银是不义之财,还与之狼狈为奸,关门大吉也是活该。
  转眼过去半月,慕容云舒依然没有找到夺魂丹的记载,却听到了楚长歌的消息。听说,他大闹了梁王府一场。
  这个消息是凤城带来的。随之而来的还有四大护法,以及一块玉佩。
  玉佩上宽下窄形状很怪异,朝上的一面雕着一朵血红色曼珠沙华,朝下的一面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歌”字。此玉必是楚长歌身份的象征。现在托人送给她是什么意思?
  慕容云舒细细地端详玉佩良久,问:“好端端的,他送我玉佩做什么?”
  东护法道:“这块玉可不是普通的玉,是上古奇玉,能祛百毒,贴身佩戴能百毒不侵。它原本是我们魔教历代教主的令牌,见令牌如见教主。后来被教主一分为二,找人打磨成两块玉佩,两块玉佩一阴一阳正好拼成一个太极图。这一块就是阳玉,一直由教主保管。不过教主让我们把这块玉送给你,是因为这种上古奇玉还有另一个名字。”
  “什么名字?”慕容云舒问。
  “锁魂玉。”南护法答。
  慕容云舒闻言重新打开锦盒,取出玉拿起来看,只觉一阵冰凉感从指腹传来,舒服极了。“夺魂丹,锁魂玉,听起来倒像是有用的东西。”她低声呢喃。
  “不是像有用,是本来就有用。”西护法重重地点头强调。
  “其实它对其他毒倒管用,可对这夺魂丹……”
  “小北!”东、南、西三护法同时出声呵斥,东护法锁眉瞪他一眼,然后对慕容云舒说道:“教主还有一句话捎给你。”
  慕容云舒微微颔首,示意他说出来。
  “教主说,活着去见他。”
  慕容云舒莞尔一笑,还以为他会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抬手拨了拨脸颊旁的秀发,淡淡道:“你们可以回去复命了。”
  “教主让我们留下来保护夫人,但凡想加害于夫人的,就算是神佛,我们也遇神杀神、遇佛诛佛,绝不手软。”
  慕容云舒只觉胸口一阵闷热,沉默久久压下这种感觉后,才对绿儿吩咐道:“带四位去客房。”
  “是。”绿儿领命。
  送走四大护法后,慕容云舒捏着那块锁魂玉,站在窗前,一脸平静地望着窗外的芭蕉树,思绪飘到了九霄云外。
  北护法的话虽未讲完,她却听出了那未完之意,锁魂玉对夺魂丹无效。而楚长歌显然也知道就算有锁魂玉仍旧于事无补,为何还要把玉送给她?
  慕容云舒轻叹一声,把玉翻个面,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那个“歌”字,心中有些迷茫,又有些明白,好似雾里探花,像抓到了什么,又像什么也没有抓到,脑中混乱得很。
  不管怎么说,这块玉佩是由教主令牌改造而成,楚长歌又随身佩戴多年,意义非比寻常,还是还给他的好。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是这种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定情信物。
  慕容云舒蓦地一怔,连忙甩头敛去这种想法,压下胸中情不自禁的喜悦,把玉放回锦盒,然后束之高阁。
  等见到他之后再亲自交还给他吧,慕容云舒这样告诉自己,然后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将那些令她困扰的情绪彻底抛尽,一转眼,又心如止水。
  时光容易把人抛,转眼过了一个月。这一个月以来,慕容云舒将货币改革的事宜全部交给钱总管和聂青,自己一门心思与凤城研究药理,简直成了凤城的关门弟子,提个药箱走在大街上,也能有几分大夫气质。
  “那块锁魂玉,你还是戴着的好,虽然它并不能祛除夺魂丹的毒性,但能够起到一定的抵制作用,可以减缓毒性的扩张。”
  “听说锁魂玉分阴阳两玉,你见过阴玉吗?”慕容云舒忽然放下手中的药典,抬头问了他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凤城微微一愣,然后垂下眼,道:“见过。”
  “是在中过夺魂丹之毒的人身上见到的?”
  “你怎么会知道?”
  慕容云舒淡淡一笑,没有回答,低头继续查看药典,可心却怎么也静不下来了。
  楚长歌将令牌一分为二做成玉佩,会将阴玉送给那女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或许,正因为有那女子,才会有阴阳玉佩的诞生。虽然事实是如此的合情合理,可慕容云舒的胸中还是不免有些堵。
  有些事,果然还是不要想太多的好。为谁造玉,玉送给谁,这本不是她应该关心的问题,又何必自寻烦恼。
  慕容云舒正暗暗懊恼,忽然听凤城说:“那个人和你有点像,也有高度强迫症,不过她的性子很耿直,也很傲慢,有时候飞扬跋扈的让人受不了,这一点倒与楚长歌如出一辙,真不愧是……”
  “够了!”慕容云舒的语气很重,带着丝丝恼怒。
  凤城立时噤声,一脸惊愕地看向她。
  不止他,慕容云舒也惊讶不已,没想到自视冷静的自己竟然会向凤城发脾气,心中顿时懊恼不已。她一向不喜把情绪暴露在人前,而此刻的意外,让她有种没穿衣服的窘迫感,感到无所适从。
  沉默了几秒,慕容云舒整理好情绪,只当方才什么也没发生,淡淡开口:“今天就到此为止,我们明天继续。”
  “好。”凤城狐疑地盯着她看了几下,又道,“离八月十五武林大会只剩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了,如果要去,这两天就该准备出发了。”
  “嗯。”慕容云舒应了一声,便没再说话。
  凤城虽然心中疑惑多多,但猜出她波澜不兴的脸上明显写着“免开尊口”四个大字,便作罢,举步离开。
  关上书房的门,慕容云舒一下子颓然地坐到软椅上,抬手轻揉眉心,却怎么也揉不开紧锁的黛眉。
  她宽慰自己:一定是最近太累了,一定是。
  晴空朗朗,艳阳高照。虽然已经立秋,但天气依旧非常炎热,尤其是坐在封闭紧密、毫不透风的马车内,闷热得很。秋老虎当真不容小觑。慕容云舒拿出手绢轻轻拭去额上的汗,然后提起裙摆,半蹲着身子挪到马车外与车夫同坐。
  “小姐,您怎么出来了?”头一回与大小姐“平起平坐”,车夫受宠若惊。
  “车内热,出来透气。”
  “小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沙坪镇与姑爷会合啊?”绿儿叼着一根枯草有气无力地问。坐了十几天的马车,屁股都坐硬了。
  慕容云舒望向前方那条看不见尽头的官道,也特无力地叹道:“我也不知道。”要是会骑马就好了,不仅速度快,还凉爽舒适。
  “前面就是西州边境了,进了西州,以我们现在的速度,再走半个月就到,正好赶上武林大会。”凤城骑在马背上回答她们。
  “还要半个月啊……”绿儿将“啊”字拖得老长。
  慕容云舒也一脸心有戚戚焉,或许是天气太热,又或许是这一路格外的颠沛流离,她觉得这次比以往任何一次出门都痛苦,路长得好似永远也没有尽头。
  凤城笑着望向两主仆,道:“再走十里路就到靖边城了,我们在那里休息一晚,明天再赶路。”
  一听可以休息,绿儿高兴地大叫起来:“太好了,太好了!凤公子真是善解人意!”
  凤城幽幽地看了慕容云舒一眼,转头笑道:“没有你家姑爷善解人意。”声音听起来有点苦,有点酸。
  慕容云舒抿着嘴若无其事地欣赏沿途的风景,心底却已激起无数涟漪,怎么也散不去。
  她从来没有想过楚长歌有多善解人意,但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她的心不由自主地蠢蠢欲动,好似这个人注定就是来搅乱她的世界。但是,无论他做什么说什么,她都不能弃械投降。有些原则,必须坚持,就像坚持自己是慕容府的大小姐、汇丰钱庄的主人一样,纵使是挟百姓以令天子,也要抗争到底,感情亦然。
  在她看来,一个人一生只能爱一个人,无论什么原因,都不应该再爱上其他人。心中若装着一个人,其他人又如何入得了眼?若不是笃定非卿不可,又怎会爱到那般地步?若爱到那般地步都不是非卿不可,又怎么算得上是爱?
  或许这只是她由于不曾经历过而产生的个人偏执想法,但正因为这样,才有现在的她。她是个有感情洁癖的人,与别人有过刻骨铭心的男人,就算再好,她也不会将心交付于他。
  说到底,她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慕容云舒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在武林大会前三天赶到了沙坪镇。
  马车缓缓地停在一家客栈前,慕容云舒掀帘下马,抬头一看,只见一块门匾上写着巨大的“江湖客栈”四个字,黑底白字,格外抢眼。
  就是这里了。慕容云舒嘴角微勾,心底感到莫名的雀跃。
  “小姐,这里就是姑爷所说的江湖客栈?”
  “嗯。”
  “可是,看起来……好……好……好寒酸啊!”绿儿失望地说。
  “嗯,江湖人住的客栈都这么寒酸,你不要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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