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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节 洛珈马

 

  灿烂的花火,腾空、坠落,焚烧尽万里的草场。
  湍急的溪流,沥沥、汹汹,翻滚成无垠的汪洋。
  {圣城•耶路撒冷}
  “我这是在哪里……?”夏雅昏昏沉沉地睁开了双眼,昏暗而模糊的视野中,是一方木制的天花板。深褐色的纹路如同岁月蚀出的年轮,附着其上,清晰可见。她缓缓坐起身来,四下的陈设,皆洋溢着浓郁的陌生气息。窗帘间的缝隙间,透过一缕温和的日光,安静地落在一侧的墙根。只不过,单指这些光亮,还不足以把整个房间的昏暗驱逐。
  夏雅仔细地端详起周遭的一切。她的记忆仍然停留在洛珈马竞技场中,雷洛不顾拦阻,执意夺取费多性命的时刻。她想起了她所能记得的最后一幕——无数的黑色凝晶在身后爆炸,残忍的画面,像极了噩梦中的残像……然而,现在身居何处?为何来到这里?这些问题,仍然不得而知。
  门忽然开了,弥可携着惊喜的神情出现在门口。“雅雅雅雅雅……你醒了!”弥可一边兴奋地宣布着这一喜讯,一边碎步跑到窗前,拉开窗帘,整个房间顿时明亮了起来。“太好了,还以为你被施了法术长睡不醒呢!哎呀,真的是担心死我了啊!”她大力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不住地翻着白眼,一脸的庆幸和亢奋。
  “嗯?可可?”夏雅茫茫然地看着突如其来的弥可式独角戏,竟一时以为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总之你没事就好了!”弥可随手拉过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上面,这才稍稍有所收敛。
  大概是因为记忆依然停留在洛珈马竞技场的缘故,夏雅的情绪看起来仍有些低沉。“费多他……”
  弥可沮丧地摇了摇头,默认了费多的死讯。她抿了抿嘴,“今天是雷洛的登基仪式……”尽管是意料之中的事,夏雅听后心里依然很是难过,弥可见状只好话锋一转,“啊,对了!帝焰和夜羽休战后,这些日子一直挺太平的!而且,你看窗外,圣城还是这么太平……”没等夏雅来得及将这些“喜讯”消化完毕,夏雅的脑袋里便出现了新的疑问。
  “你说,我们现在是在耶路撒……”没等夏雅说完话,她的眼球便完全被站在门口的陌生女人给吸引了过去。那是一位体态端庄,身着红黑色长袍的女人,她就像是婀娜的藤蔓般贴在门框上,微笑地注视着愣在那的夏雅。她宛若精灵的面容,让人不禁想起了童话里的仙子——白皙的皮肤、娇嫩的朱唇、精致的五官,好看得几乎挑不出瑕疵。
  “让我来给她解释吧。”陌生女子开口说道,继而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床边,曲指一勾,墙边的椅子便像是长腿了一样,挪到了她的跟前。她轻轻地坐了下来,温和而友好地看着夏雅。“夏雅,对吗?”
  夏雅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眼前这位陌生的女子身上,隐约散发着某种令她感到熟悉的气息……
  “这么说,是你将我和弥可带到了这里……”听完陌生女子的描述,夏雅才对昏迷前的情况了解了个大概——千钧一发之际,眼前这位陌生女子以不知何种方式,将自己和弥可脱离险境,并在弥可的指引下回到耶路撒冷……尽管这样的结果着实值得感激,但层出不穷的疑惑,此刻想必已经占据了大半的心思。
  她为什么要救我们?她是谁?她来自于在哪里?她为什么会出现在洛珈马?所有的问题在同一时间,一拥而上。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我……‘莱茵’就好了。”
  “莱茵……你,为什么要救我和弥可呢?”
  “为什么?救人难道还需要理由吗?更何况说……”莱茵及时将话打住,轻声笑了笑。
  夏雅的思绪随着对方戛然而止的话语变得更为混乱。尽管,她的心底,冥冥之中仿佛一直有谁在告诉她说,眼下的陌生女子莱茵,是个值得信任的好人。她没有把一连串的问题进行下去,只是默默地地注视着莱茵那双充满善意的双眼。纵然有再多的怀疑,也被那种莫名产生的熟悉感所驱逐……
  这是莱茵魅惑心神的法术吗?不,不是,她的眼神是真诚的,尽管那真诚的背后似乎隐藏着许多含义和秘密……那又为什么,会让我对她产生这种一见如故的好感呢?
  莱茵仿佛看穿了夏雅的心思,“扑哧”一声笑了。“好了,看夏雅妹妹好像还没休息好的样子,让她再休息会儿吧,等改天休息得差不多了,我再同你们一起去教堂。”
  “去教堂?……”
  没等夏雅继续发问,一旁的弥可就把话接了过去。“莱茵是个虔诚的信徒!她想借此机会去见见耶诺教皇。当时我看夏雅昏迷不醒,我就答、答……”弥可的语速急转直下,最后的支吾声干脆成了蚊子的叫声。
  夏雅倒也没对此产生多大的抵触,她豁然开朗地点了点头,“不如就一会儿吧,我已经没什么事了!”
  莱茵默许地将头转向弥可。弥可先是一愣,继而会意地连连点头,“嗯!好的,我去准备准备!”
  穿过了相对喧嚣的闹市后,三人终于步入了象征着神圣的领域。十一座巨大的神像均匀而美观地散布在教堂四周,栩栩如生地伫立在各自的位置。
  “一、二、三……九、十、十一……”莱茵的手指一一点过神像,“为什么只有十一个?”
  “嗯?”弥可不解地看着莱茵,她不明白莱茵话中的含义,“不是十一个还能是多少个呢?”
  “你看,这是裘迪,那是海德尔;这是梅利,那是希尔瓦娜斯;这是狄珈索,那是洛基,还有这边的桑德拉、乌西奥、迈德罗纳、库瑟夫……”
  “对啊,十一个,没错啊……”弥可费解地看着莱茵。古怪的对话,倒也把夏雅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果然……”莱茵自言自语地叨念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转眼间,三人已经穿过了金色的长廊和广场,来到了教堂的门前。而耶诺,则一如往昔地如先知般站到了门口,迎接孩子们回家。
  “看,那就是耶诺教皇。”弥可小声提醒着走在一旁的莱茵,几天相处下来,弥可和莱茵的关系变得十分融洽,尽管莱茵身上的古怪和谜团多到可以把好奇心旺盛的弥可憋死,不过就弥可而言,莱茵身上时刻散发着一种神奇的魔力。那是一种可以激发起别人情感的魅力,让人不由自主对其产生好感。
  “耶诺,哦……”莱茵的脸上浮起笑靥。“看来问题要有答案了。”
  也许是习惯了莱茵的古怪,对于莱茵不着边际的言语,弥可只是“呵呵”一傻笑,便结束了话题。
  三人来到了耶诺的跟前,夏雅和弥可先后点头行礼,莱茵倒也没有太过拘谨,她微鞠一躬,微笑地看着耶诺。
  “父亲,这位是先前在洛珈马……救过我和弥可的莱茵小姐,如果不是她……”夏雅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样,一时语塞。她的脑海中蓦地想起竞技场中的一切,某根神经就像是被狠狠扯了一下,疼得很。
  耶诺爱怜地看着夏雅,“雅,发生的一切父亲都知道了。不管怎样,你能平安回来就好……进屋再说吧,你们也都该累了。”
  夏雅和弥可顺应地点了点头。
  去博阅厅的这一路上,莱茵就像是新生的婴孩一般,沿途的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个遍,好奇心十足。
  “看来,莱茵小姐对于‘神学’是相当感兴趣了。”看到莱茵一直东张西望的样子,倒也引起了耶诺的注意。
  “是啊,是啊。不过,可能是地域的不同,信仰的神祇也可能有所差异。”莱茵一边说,一边看,一边走着。
  “哦?地域不同?埃拉菲斯大陆除却帝焰、夜羽、洛珈马三个能称之为国度的领域和屈指可数的几个中立城邦,只在大陆外围边陲地带有些蛮荒部落部族,没想到,其中还有文明程度如此先进的地域。”
  “哪里哪里,我们那个地方,对于神祇的信仰可能更为强烈罢了,所以这次有幸前来圣城,还是想多长点见识。”
  耶诺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如果莱茵小姐要是有问题的话,可以随时提出,耶诺定会尽力答疑。”
  “是真的吗?”莱茵似乎是听到了期盼已久的话,灿灿地看着走在一旁的耶诺。耶诺微笑着点了点头。
  “我这里确实有一个问题。”看到耶诺已准备好答疑的神情,莱茵便继续说道,“我所生活的地方,跟你们这里的信仰,基本相同。只不过呢,除却造物主普罗米修斯外,我们的地方共有十二位神祇,而你们这里加上造物主普罗米修斯,也不过才十一位,其余的两位呢?”
  耶诺波澜不惊地看着莱茵,含蓄地笑了笑。“博阅厅马上就要到了,等坐下后,我便将这个中缘由讲与你听。”
  跟在后面的夏雅和弥可听得云里雾里,不过,能够跟着听听故事,也算是难得的消遣了。
  博阅厅一如往昔,充斥着浓郁的书香,珍贵而古老的典籍如同鳞次栉比的精致瓷砖一样,均匀而有序地陈列在书架上。然而,在数不胜数的典籍的环绕下,井然有序的布置,并未给端坐其间的人们带来丝毫冗杂的不适感。
  耶诺轻轻地将手一抬,四杯茶水着了魔力一般,从房间另一端的写字台飘浮过来,继而精确地分别落到四人身前的茶几上。
  莱茵和耶诺相视一笑,仿佛在表示着“故事开始”,耶诺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莱茵所想了解的,是有关莱伊和米娅的故事吧。”耶诺说。
  “嗯。”莱茵轻轻颔首,她的目光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千年以前,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里,除却造物主,是有十二位神祇的……然而,其中只有十位,延续至今。他们,便是教堂外的那十尊神像。”
  “那么其他两位呢?以前从来没有听过啊……”尽管明明知道接下来耶诺会讲到这些,弥可还是禁不住好奇心的作祟,问题脱口而出。
  “莱伊、米娅。曾经分别是掌管战争与情感的两位神祇。只不过,在一千年前,两位神祇被先后去除了神籍,坠入人世,历经轮回。”耶诺看了看夏雅和弥可吃惊的神情,继续讲到,“看你们现在这副表情,想必一定是想知道他们如此下场的原因了?”夏雅和弥可相继点了点头,一旁的莱茵倒是一脸的严肃。
  “莱伊和米娅,本是一对恋人。”耶诺话音未落,夏雅和弥可便张大了嘴巴,瞠目结舌。
  耶诺轻声笑了笑,“难道天神就不允许拥有情感吗?”夏雅和弥可一齐摇了摇头,恢复洗耳恭听的姿态。
  “相传,千年以前,神族与冥族之间有一场战争——也就是《启示录》里提到过的‘诸神黄昏’……如你们所知道的一般,‘诸神黄昏’在《启示录》里的记载,主要是讲了其战后的故事,对于这场战役的了解,你们大概也只是知道战役的双方是神族和冥族罢了。然而,世人只记得神族的胜利,却不知道神族取得胜利的途径……”
  夏雅兀自点着头,《启示录》里对于“诸神黄昏”的描写,她是有一定印象的,因为其战后的描写实在惨烈。她还记得,冥族作为失败的一方,从那以后一蹶不振,可神族也为胜利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只不过,战争的始末,想必已经无从考究了,百余年前《创世纪》的遗失,已经将那些亘古的传说一同带走,可供来了解的文献,也就唯独《启示录》了。
  “其实当时,带领神族取得战争胜利的,便是战争之神——莱伊。”耶诺的口吻沉稳而缓和,深邃的眼神中,仿佛正在悄然探索着尘封的记忆。
  “哦?战神?莱伊?他是在战役中牺牲了吗?”弥可的好奇心居高不下、有增无减。
  耶诺悄悄合上了眼睛,“很遗憾,不是的……”
  千余年前,居于“深蓝”的神族遭到异界冥族入侵,这便是‘诸神黄昏’的开端。
  当冥族再次进犯神族时,造物主•普罗米修斯顺理成章地派出战神莱伊迎战,于是乎,莱伊携着几乎全部神族战力,竭力相抵。
  随着时间的推移,莱伊渐渐不敌冥族之战力,开始屡屡败退。神族的领域也被屡屡侵占,生灵涂炭。
  造物主普罗米修斯却毫不在意地继续相信着莱伊,直到冥族大兵压境,才勃然大怒,主当着其余十一位神祇的面,将莱伊好生呵斥。
  莱伊并未屈服,原本自知取胜无望的他,居然对造物主承诺作出“最后一战,不胜则死”的承诺。
  一天后,莱伊完成了他的最后一战,也确实获得了胜利,只不过……过了没多久,造物主便发现了“禁忌之果”的遗失。那是一种可以赋予神明至强力量的果实,传说也是造物主维系能量的唯一来源……
  “难道是战神去偷了那颗果子?”弥可还是禁不住发问。
  “不……要我猜,我就会猜,是爱神米娅偷了果子给了战神。”莱茵说。
  耶诺微微点了点头。弥可恍然大悟,“所以两人,哦、不,是二位神祇才会被革职……那他们后来就坠入轮回了吗?”
  “嗯。”耶诺再次颔首回应。
  端坐在一旁的夏雅,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出了神,目光木然地直视着前方。弥可回过头来,刚想和夏雅展开讨论,却蓦地发现——
  不知为什么,夏雅安静地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地流着泪,她的脸颊已被泪水浸湿,晶莹的泪珠,不住地向外翻涌。无声的哭泣,如同缄默的雨……
  “我这是怎么了……?”
  偌大的宫殿主厅里,只有雷洛一人。他缓慢地踱着步,漫无目的地看过每一个角落。就像是欣赏一副毁誉参半的作品,他的表情时而随意时而严肃,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当下一刻的心里,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一串脚步声从门外传来,直到其临近后的戛然而止,才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在雷洛身后响起。“雷洛陛下,前些日子的任务已提前完成。” 她的名字叫做贝嘉,是雷洛的副官。
  雷洛背对着她,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么说,所有的兵器装甲都已备齐了么?”
  “是的,攻城器械也已备齐。”贝嘉回答。
  “好了,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冷漠而低沉,听不出一丝的温情。“明天你便要出发前往夜羽国了,回去休息吧。”
  “雷洛陛下……”她失望地看着雷洛的背影,轻声呼唤着。雷洛则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伫立不动。她再没有过多的言语,转身离开了大殿。
  雷洛徐徐转过身来,静静地望着贝嘉远去的背影。空荡的大殿,孤独的王者,门外又下起了淅沥的雨。
  目的地在日夜兼程中愈发临近,再有半天的工夫,休德迦便可以回到他的故乡,辛德梅尔。
  然而,不同以往的是,这次的回归,对休德迦来说,是自投罗网。
  事态的发展不出所料,当休德迦出现在辛德梅尔城前的森林时,他便迎来了数以百计的“迎宾者”。没有短兵相接,没有口舌之争,休德迦自觉地卸下身上重甲,束手就擒。这发生的一切,用休德迦自己脑海中所浮现的话语来讲,十分顺利。
  他的双手和双脚被拷上了沉重的枷锁,就连他心爱的坐骑,也被予以了相同的待遇。休德迦充满歉意地看着炽,像是在祈求炽的原谅。炽却一如既往地用肢体语言表示着“无所谓”,正如他回到辛德梅尔的一路上,所表现出的那样不离不弃。
  漫长的押送很是煎熬,除去手脚上的铁链和枷锁外,四周密不透风的羁押方式也让人倍受摧残。四周的光景均被兵士的人头所挡,唯有几丝空隙,才透出几丝光亮。
  尽管如此,休德迦的脸上,丝毫没有显示出任何痛苦和煎熬的神情。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想着父亲临终前的那些片段……
  ——父亲……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去塔罗兰……代我祭奠……我的老友……奎尔珈……好吗?
  ——奎尔珈老友、伊莱莎,你们……这是来接我了吗?……
  塔罗兰的奎尔珈,曾经带领骷髅军妄想摧垮帝焰,改朝换代的人……怎么会是父亲的至交好友?而那个名字唤作伊莱莎的女人,又到底是什么人呢?
  然而,纵然此刻心中有再多的疑惑,他也决定要先回到辛德梅尔。因为他知道,国君交替的背景下,又刚好群龙无首的堪萨斯军,必然会受到他人的觊觎。也许此刻的他正被这座城池所憎恨,但出于对这座城池的爱,却让他坚持着冒这次险。后来,他也得偿所愿地住到了牢房中。
  乏味的时光在分秒中渐次积累,不知不觉,已过了十余日。休德迦的判决还未到来,内忧外患便在辛德梅尔接踵而至……
  军士长站在城门上,不断向城门下方眺望着。城门下渐次增多的军队,让人不觉地毛骨悚然。帝焰国的动荡虽未严重到举国内乱的情况,辛德梅尔的强大兵力却在各地枭雄眼中成了一把开启帝焰国王权的钥匙。十余个领军人中,不是背叛帝焰的将军,就是掌管山林的山寨大王。他们齐聚于此,虎视眈眈地巴望着巍峨的辛德梅尔,已迫不及待破城而入。
  禁不住城下的叫嚣和挑衅,在众多将领的商议下,群龙无首的堪萨斯军最终还是选择了出城迎敌……然而,敌众我寡,毫无章法的情况下,堪萨斯军只能勉强维持着城门不破,吃力的作战,是这支曾令人闻风丧胆的军队自诞生以来,头一回遭遇的窘迫。
  就在胜利的天平向侵略军稍稍倾斜之际,一个庞大的黑影从城门上一跃而下,彷如陨石般坠落到敌军紧密的区域……尘烟散去,休德迦和黑龙的身影一同清晰地毕现于战场之上。
  休德迦的手上紧握着银色的长枪,破烂的囚服丝毫掩盖不了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咄咄气势。他大喝一声,胯下的黑龙,便携着他,如同迅雷猛电般,伴着大地震颤所发出的轰鸣声,朝敌军的中心奔袭而去……
  几百米外的丘陵地带,一支由数十人组成的小型军队正原地待命,像是在等待着他们的领袖发号施令。
  一个身着束身甲胄的人走出队列,消瘦的面庞上,似有一丝明显不符其年龄的沧桑感。他扬起手臂,轻盈地向前方一伸,身后的军队便在瞬间散作一个个急速飞驰的黑影,朝辛德梅尔城前的混乱中冲去。
  而身为领袖的他,嘴角挂起了在其脸上罕见的笑容,而下一个瞬间,他便如骤起的狂风般呼啸着追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令战局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一度陷入被动挨打境地的堪萨斯军在休德迦和一群四处流窜的黑影的协助下,不消良久,便将敌方打得溃不成军,敌军将领也悉数斩于剑下……
  不久前还一片刀光剑影的战场如今已经重归宁静,不知何方神圣的那些个黑影也不知在何时就消匿无踪。然而,由辛德梅尔出阵的将士们,却迟迟没有散去抑或退军的意思,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到了他——休德迦的身上。
  对于休德迦为何能够从大牢里出来,他们的心中,都是不存在任何疑问的。或者说,军中每一个士兵的心里,都很明确地知道,这位曾经的少主,逃脱区区牢房,是何等的容易。只不过,他们只是想到了这个故事的开头……
  一位老兵走到休德迦的跟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少主,回来吧,堪萨斯军……只有你,才能拯救……”他目光虔诚地看着休德迦,切切地说着。他的身后传来嘈杂的议论和唏嘘声,也有“扑通”、“扑通”的跪地声开始在耳边响起。
  休德迦单膝着地,缓缓扶起老兵,悲伤地摇了摇头。“我是辛德梅尔的罪人,不是英雄……”
  “跟了堪萨斯将军那么多年……难道我们还看不出来霜月城前发生的那些事吗?难道向来以正义为原则的堪萨斯军连那些都无法理解?那又有何颜面留在这个地方,有何颜面为和平而战……”
  “谢谢你的理解,不过现在的我,还不配脱掉这身囚服……”他将身子转向另一侧,面朝着数十个茫然无措的士兵,声音由低转高,“我,便是逃犯……休德迦……你们且放心,我不会反抗,甘愿受俘……”
  当天傍晚,由凤凰城传来急讯,受大臣苏菲娜之命,休德迦将被遣送到凤凰城天牢,另行发落。
  {帝焰国•王都•凤凰城}
  潮湿的牢房里,充溢着腥臭的味道,黯淡而又污秽的过道两侧,是用钢铁圈成的坚固牢笼。哭喊和嚎叫的声音从未间歇,这些凄凉的旋律为整个牢房笼上了一层阴森而绝望的气息。
  巡逻的卫兵像是一台台固定程式的机器一样,来来回回地在各个牢笼间巡游,面无表情地巡视着一个又一个活似恶鬼的阶下囚。
  休德迦被押送到这里,已经是一天前的事了。如同每一个被送到这里的犯人一样,他被关进了一个独立的钢铁牢笼。与众不同的是,他手脚四肢上盘根错节般缠绕着的铁链,以及一根用来将他固定其上的十字木桩。
  他的头侧向一边,垂下的头发挡住了他的大半边脸。他的嘴角渗出鲜血,褴褛的衣衫上,是斑斑的血迹。这些,都是与皮肉之苦斗争过后所遗留的痕迹。
  一个模糊的身影,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出现在了他凌乱而混沌的视线里。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对方的轮廓一点点变得清晰,随之而来的,是一份温和的熟悉。
  “休德迦……”
  根据对方所发出的呼唤声,休德迦终于认出了对方。他的下唇轻微地颤动着,像是在作为回应一般呼唤着对方的名姓——“菲尔”。
  菲尔的手指在休德迦额头轻轻一点,一道金色的光晕在一瞬间如波浪般漫过他的全身,与此同时,休德迦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急速地愈合着。
  “对不起……剩下的伤口太深了。以我的能力,只能让你恢复到这个程度。”菲尔低下头来,懊丧地说。
  休德迦摇了摇头,从外表上看来,他的气色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善。“不,谢谢你,菲尔,这样已经足够了。”他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外面,巡逻的卫兵一如既往地来回走动着,似乎丝毫不关心这间牢笼里所发生的一切。“他们?”
  “不用担心,我已经施了法术,他们所看到的牢笼里,依旧是刚才静止状态下的你。”
  “这么说,菲尔你果然是偷偷……不……”
  看到休德迦欲言又止的样子,菲尔的脸上拂过一丝笑意,“没事,过去都是一起奋战的伙伴,不必因为如今身份的改变而感到拘束。我……确实是悄悄偷跑进来的,但我现在还不能救你,因为……”菲尔的眼睛里透出惹人怜惜的无奈,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悲哀。“总之,我保证你会活着出去,以我的性命向你担保!”
  “谢谢你,菲尔。但是,在你离开之前,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菲尔犹豫地点了点头。
  “是谁?是谁谋划了这一切?”
  菲尔怔在了那里,一时语塞。
  “在我被关进这个天牢之前,我的心里还一直存有疑惑,直到你出现在这里,我才恍然大悟。如果你是那个下令将我送回凤凰城天牢关押的人,完全没有必要来这里白走一遭,这么说的话,你的背后,肯定有一个人、或者一股势力在操纵……这样一来,之前混乱而又诡异的战争,也就解释得通了……”
  菲尔兀自摇着头,一副狼狈的模样。她的脑海中掠过一幕幕骇人的场景,那是如同噩梦般的回忆。然而,对菲尔来说,当她知晓一切真相那一刻的震撼,远比地震和海啸要来得透彻得多……
  “菲尔……?”看着面露惊恐,深陷回忆中的菲尔,休德迦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圣城•耶路撒冷}
  莱茵手里提着水壶,轻盈地漫步在教堂花园里。天空一碧如洗,湛蓝之中透出浓郁的生气。花儿沐浴着温煦的晨光,就连风的力度都恰到好处。莱茵将水壶稍稍倾斜,水流不疾不徐地跌落入到花草之间,润物于无声之中。而在这时,耶路撒冷大教堂的另一侧却在迎接着一批客人……
  在好奇心作祟的情况下,原本还在熟睡正酣的夏雅和弥可,三下五除二匆匆地赶往礼堂,前去会见那位耶诺口中所说的“你们的朋友”。
  “雅,你说会是谁呢?”弥可一边大步迈进,一边被与生俱来的强烈好奇心驱使着。
  “不知道……不过应该是有急事的吧,否则也不会那么早来,还要麻烦父亲遣人来叫我们起床。”
  “有道理哎……耶诺教皇还只说是‘你们的朋友’,神神秘秘的。”
  “没事啦,反正马上就到了,答案很快就会揭晓了啊。”
  “耶路撒冷的朋友我们可是前两天都抽空拜访过了……其余的,就是乌托邦的那些人了……可是……”弥可的脑海中一一浮现出大家的现状——雷洛、笛妃、菲尔早已分别成了国王,休德迦被俘的消息在两天前刚甚嚣尘上,还有那最可怜的费多,早已成了雷洛的剑下亡魂。想到这里,弥可不自觉地连声叹息了起来。“不对!还有一个……难道是他……”刚刚发现自己有所遗漏的弥可,还没等着亲自验证自己的猜想,耳边就传来了夏雅惊讶的呼唤声。
  “银麟……”
  “哇……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雅难道学会了‘读心术’不成?”弥可不由得一惊,一脸讶然地看着身旁怔怔的夏雅。当她顺着夏雅的目光看去时,她才恍然意识到刚才的呼唤声并非读心的产物,而是对于当下眼前活人的称呼。
  夏雅和弥可定定地看着站在长廊尽头的银麟,像是做了一个离奇的梦。正当两人错愕之际,银麟已然迈开脚步,朝她们走了过来。
  “夏雅、弥可……”银麟礼貌地颔首行礼,脸上却还是以前那副捉摸不透的没有表情的表情。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一向快人快语,且好奇心膨胀的弥可率先发问。她充满敌意的声音像是在告诉眼前的他,对她们来说,你是一位不速之客。
  “我……”银麟刚刚张开的嘴巴,马上又闭合了起来。他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翡翼城那次也是一样,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你到底是人是鬼啊你!”弥可越说越气,银麟的脸上却依旧如刚才般镇定。
  “弥可,”夏雅的手轻轻地搭在弥可的肩膀上,“我了解你的心情,但……银麟以前毕竟是我们的伙伴啊……”
  “伙伴?伙伴会将魂晶夺走以至于威胁到大家的生命么?伙伴会去挑起战争使大家现在都分崩离析么?”弥可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道。
  “可是……”夏雅回想起过去一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实在没有发现任何理由可以为银麟辩白。
  “谢谢你了,夏雅。我这次来不是想得到你们的理解和原谅,我只是想拜托你们帮我完成一件事情。”银麟恳切地说着。
  “不可能,我们凭什么要任凭你的摆布?你说去做我们就去?”弥可依旧没有给他好脸色。
  “我要去凤凰城,救休德迦。你们愿意跟我一起来么?”
  “夏雅,你不要听他……”弥可刚要开口,夏雅斩钉截铁的“我去。”便脱口而出。
  {帝焰国•王都•凤凰城}
  “你是不是去探望休德迦了?”苏菲娜放下手上的修甲钳,不紧不慢地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嗯?”
  菲尔怔了一怔,不甘心地点了点头。看着苏菲娜从容不迫的神情,心里的不安顿时膨胀起来。
  苏菲娜步态婀娜地走到菲尔身旁,轻轻地把嘴巴贴到了菲尔的耳根一边,“别白费力气了,我啊,可是不会放过他的。”
  菲尔的呼吸由沉重变得急促,她定定地盯着前方,不敢斜过脸去与苏菲娜四目相对。恐惧像是发芽的种子,在她的心底茁壮地吸收着养分,似是要将那最后一丝希望也抽干一样。
  苏菲娜低头一笑,“对不起了,我可爱的小公主,你可不要怪我哦。要怪,就怪休德迦他身体里令人忌惮的力量,他活着,我的计划可就不一定行得通咯。”
  菲尔摇了摇头,“可是,就算你的计划成功又怎样呢?这片大陆上,会有多少人、多少家庭成为你计划的牺牲品……这样做,值得吗?”
  “值得?”苏菲娜发出咯咯地笑声,像是在嘲笑这个字眼。“那就按你所想,让天下太平,一齐等待真正的‘天灾’到来,大家一死百了,也就不会有家破人亡、生离死别的悲伤了。”
  菲尔无助地低下了头,合上双眼,漆黑之中,是一场噩梦的临近。
  {帝焰国•王都•凤凰城}
  几天后。
  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夏雅、弥可和银麟三人的脚步声清脆得很。恶臭从四面八方扑鼻而来,驱之不尽,仿佛连臭鼬都能熏死在这里。
  弥可一边用手呼扇着脸前的空气,一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尽管如此,却依旧奈何不了臭味在她的七窍间蔓延游弋,她狠狠捏住自己的鼻子,“救命啊……我们为什么要来这样的地方啊,真的好臭啊,熏死我了……连我的体香都要覆盖啦!”
  “能够安全到达天牢的途径只有下水道这一条。”在前面领路的银麟一脸淡然地说道。
  “什么嘛……这样的话我们出去也要走这条路?”弥可回头巴望了两眼,无尽的黑暗中,是大气磅礴的恶臭在其间涌动,“没等救出休德迦,回来的路上就要把他熏死了,我们这还算是来救人么?还是硬闯出去比较安全!雅还特意带了传说中的神器呢!”
  “嗯?”银麟回头看了看夏雅,她的肩上果真束着一个细长的剑匣。
  “没有啦,这把剑还不知道是怎样利用呢。只不过,我总是隐隐觉得,它迟早会派上用场,所以才一直带在身边……”夏雅说。
  “凤凰城戒备森严闻名大陆,更不用说是凤凰要塞了。如果不是在我派一小队人去天牢大门进行骚扰,转移了卫兵注意力的情况下,即便是走这条下水道,我们恐怕也难逃得出去。”银麟一边向前走,一边解释着。
  弥可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继而把脸附到了夏雅的耳边,“你发没发现,银麟他变了好多?”
  “嗯?怎么说?”
  弥可刚要开口,眼角的余光便扫到了银麟转头时的目光……一个小小的寒噤将她的所有言语扼杀在了摇篮里。“没事!嘻嘻……”
  银麟停下了脚步,“就是这里,我们在这里等一下,我的同伴们马上就会把他送来。”
  “同伴们?”夏雅瞪大了眼睛。银麟的改变,在无声之中,在她的心上悄悄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死亡的气息,正在不断地侵蚀着休德迦透支的身体,每一次虚脱的信号都像是粉碎躯壳的信号般,冲击着休德迦疲惫的神经。
  休德迦缓缓张开了双眼,涣散的目光里,依旧是天牢里那一成不变的漆黑。尖锐而纷扰的声音像是虫鸣般在远处嘶叫着,紧接着,他的视线中浮出一个又一个身着黑色束身衣的人,他们像是一阵阵旋风般,在天牢里如同鬼魅一样来回游弋,卫兵像是杂草般被一根接一根地拔除,如堆积的战利品般摞成一团。
  “这……是怎么回事?”正当休德迦发出疑问时,一个清脆的金属声在他的耳边响起,是门锁被砍断的声音。
  黑衣人中的一位走上前来,他拿起匕首,干净利索地将束缚着休德迦的手链脚链斩断,“跟我来。”说罢,他扶起休德迦,在其他几位黑衣人的包围下,来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井盖前。墨绿色的苔藓像是壁虎一样附着在井盖的罅隙间,污浊的空气由下而上地蔓延出来。
  “下去吧,银麟大人应该已经快到了。这里的事,就交给我们了。”话音未落,刚才那位黑衣人弯腰将盖子扒了起来。
  “银麟?”没容休德迦从错愕之中缓过神来,一双有力的大手便从后面将他重重地一推,坠入井中……
  半晌过去。
  “休德迦?”正在施术的夏雅,看到休德迦微睁的双眼,心头不由得为之一震。从刚才休德迦“从天而降”到现在的这段时间,这是他第一次脱离于生命垂危的状态。
  “好了,我们不能再耽搁了,快往回走吧。”银麟环顾了一圈,四周的漆黑看似波澜不惊,却又时刻散发着未知的恐惧。
  夏雅点了点头,旋即托起休德迦的半身,只见银麟走上前来,一下子将休德迦背了起来,“走吧。”然而,就当众人转身之际,一阵隆隆的巨响从前方猛然传来。与之相伴的,是地面的震颤,秽物翻滚着漫上围墙和甬道,整个下水道顿时像极了摇摇欲坠的阴森地狱。
  “糟糕,快上去,这里要塌了!”银麟大声喊道,话音刚落,大家便像是一个个逃窜的蚱蜢般,前赴后继地翻出井盖。
  最后一个上来的,是身背休德迦的银麟。“都出来,计划有变。”刚才的黑衣人们齐刷刷地从各个角落拥上前来,倒还着实让弥可受到了一丝的惊吓。“我们的行踪已经被发现了,下水道的通路已经封堵,我们只有突围这一条路可走了。”银麟精炼地部署起来,待他话音落下,黑衣人们便如蒸发般消匿无踪。“好了,我们也要提高警惕,尽管他们会为我们吸引火力,情况还是不容乐观。”
  “可是……我们走了,他们怎么办?”夏雅关切地问道。
  “放心,他们的攻击力也许并不算强大,但只要避开乱战,从这个要塞逃脱却也并不是难事。”听完银麟所言,夏雅和弥可相继点头,对于刚才一番情形,尽管陌生而稀奇,时间却容不得她们进行丝毫的玩味。
  夏雅,弥可还有身背休德迦的银麟,如同企图逃脱炼狱的三只天使,飞快地逃窜着,如风一般呼啸过通向天牢的长廊,如雷一般掠过冗长的阶梯,如飞鸟般驶过错落的砖瓦,然而,金属的碰撞声、求援的呼喊声不断在他们的身后响起,然而,终点和尽头却依旧犹未可知。倏然间,众人已经来到了要塞边缘的附近。
  银麟指向不远处的一座小型哨塔,“只要从那里跳下去,我们就可以稍松一口气了。”
  “有那么简单么?”一个狡猾而自大的声音,在平台的下方响起,紧接着,一个挺拔的身影蓦地出现在了众人的前方,挡住了顺利逃脱前的最后一个“隘口”。“还真以为会让你们那么顺利就溜之大吉了么?”
  “你是……”映着狡黠的月光,对方的面庞清晰地毕现了出来。“路德?”银麟回想起了塔罗兰的遭遇,眼前这位拦路者,正是当日与休德迦曾殊死一战的路德将军。
  “没错,不过很可惜,你这种无名之辈的名字,我是不会去记的。”路德不屑地打了个哈欠。“把你背上的人放下,我留你一条活路,怎么样?”
  银麟没有作声,他回过身去,将休德迦交由夏雅和弥可搀扶。“趁其他人还没发现,我来拖住他,你们抓住机会先走。”没等两人答应,他便如同黑色的猎豹般,向路德疾驰而去。
  路德惊险地躲过了银麟的刺击,顺势挥出的重拳却也被银麟避开。路德挥起长枪,枪刃如飞驰的流星般划过长空,直逼银麟脑袋,银麟向后一翻,枪刃刚好抹过他的胸前,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一个巨大的豁口。
  银麟擦了擦眉边的汗水,心有余悸地看了看差点要了自己性命的长枪,徐徐地呼吸着。然而,路德也并未放弃这有利的局势,挥起长枪发动又一轮攻击。枪刃如密密麻麻的雨点般一次又一次地在银麟的身边掠过,每一个招式都仿佛能让银麟看到死亡的迫近。
  在路德的疯狂攻势下,银麟只有躲闪的份儿,他的力气一点一点地流失着,而对方的攻势却依旧凌厉而致命。枪刃划过他的肩膀,一道血光如赤红的彗星般划过夜空,与之相伴的,是银麟一声凄厉的惨叫。
  筋疲力尽的他屈膝跪倒在地上,右手牢牢地抚在新添的伤口上,不甘地看着眼前洋洋得意、飞扬跋扈的路德,全然不顾鲜血如泉般浸湿了他的甲胄和手。他的目光偷瞄着刚刚趁路德没注意,跃下城墙、遁入草野之中的夏雅、弥可和休德迦所逃去的方向。直到确认肉眼无法辨识他们的逃跑路径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好歹也是乌托邦的大将,我也就大发慈悲地让你死体面一点。”路德高高举起手中的长枪,银麟的双目也已然紧闭。
  只听一道急旋的气流划破长空,然而方向却是与银麟所处的位置恰好相反。
  “糟糕!”银麟回过神来,却发现路德早已不在城墙之上,他机警地望向草野,尽管夜色下的景物并不清晰,却依然可以辨别出路德与其所拦下的三人身影。他不假思索地跃下城墙,拖着疲惫而又负伤的身体飞快地向前赶去。
  “你们的同伴果真还跟来了。”面对着夏雅一行人,路德一脸不屑地撇了撇嘴,“本想让他最后死,看现在这个情况,是够呛了。”说罢,他拎起长枪,猛然砸入大地……
  轰……
  所有的土地都如同着了魔障一般,一层又一层,如同滔天巨浪,铺天盖地地朝银麟的方向翻滚而去。草野上的植被如同地毯般被翻卷成堆,挤压成一个附着在城墙之上的巨大土丘。
  “银麟……”夏雅怔怔地望着银麟消失的位置,悲伤和恐惧如同两条疯狂滋长的藤蔓般交织在一起。
  “接下来,该你们两个了,或者我可以再大发慈悲一次。”路德不怀好意地指了指夏雅和弥可身后所背的休德迦,得意的嘴脸像要拧成一团。“不如你们帮我杀掉他,那样,我也许会答应放了你们这两个无知的少女。”
  “不。”夏雅斩钉截铁地说。坚定的眼神中,是不可亵渎的尊严。
  “那么……”路德自信满满地攫紧枪柄,“就由你先死就好了。”话音刚落,枪刃如猎鹰般袭向夏雅,只见她双手相叠,持平胸前,一面闪烁金光的无形之墙顿然抵住了锋利的枪刃,发出巨大的摩擦声响,如同一场利刃与坚盾之间的拉锯战。
  “看来还有两下子。”看到场面僵持不下,路德反倒提起了兴致,他一手抚在胸口,一手朝向光墙,只听“嗞嗞”一声,一道宽广如虹的迅雷猛然从手中释出,径直砸向光墙。
  “不好!快躲……”没等夏雅喊完最后的一个音节,磅礴的冲击就趁势而入、爆炸开来……
  路德走到了昏死在地上的弥可和夏雅跟前,戏谑般地扬起了嘴角,不屑地摇了摇头。“被魂晶的力量打败,你们也算是死而无憾了。”紧接着,他的目光锁定到了不远处的休德迦身上。他重新迈动起脚步,然而,脚下一声清脆的踩踏声,瞬间攫住了他的好奇心。
  他委下身子,原来是一个包袱,被浅浅地嵌在了裸露的土壤里。他伸手揭开最外层的包袱,一个细长的剑匣便跃于眼前。“这是刚才那个叫夏雅的女孩所背之物。”他的脑海里回想起包袱的出处。一种诡秘的直觉让他不由自主地想将其打开,一探究竟。
  他的手轻轻地抚过狭长的剑匣,一股沁人心脾的力量如同温泉般从他的掌心涌入,倾注着他愈发膨胀的好奇心。过了晌久,他的手才各自重新回到匣子的两把锁扣上。他屏住了呼吸,双手紧张却有序地扳动起锁扣,最终还是急不可耐地将剑匣打了开来……
  一柄暗淡无光,剑身剑柄都略显寒酸的长剑,像是玩笑一样绽放在了他满怀期待的目光里。他不可置信地拿起长剑,一头雾水地摇着脑袋。钝如屠牛刀的剑刃、花纹寥寥的剑身,怎么看怎么像是破铜烂铁铸就的残品。
  他深吸一口气,哭笑不得的心情才稍稍得以平复。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了俯卧于地的休德迦上,“垃圾,就由垃圾来了结吧。”说罢,他将手中的长剑重重一掷,剑刃牢牢地插入了休德迦的背脊,金属穿透骨肉的声音清晰可闻。“哼,当年你对我的羞辱,今天终算是一并还清了。”路德转回身去,“接下来,又轮到你们俩了。”
  夏雅吃力地睁开眼睛,路德临近的身影如同梦魇般,可怖、阴郁、驱之不散。她不甘地用手撑地,奈何刚才爆炸所带来的疼痛感太过强烈,这已是她的极限。就在这时,一个无比强大的力量从路德身后森森而来……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啊——”没等着路德扭头回去,一声惨叫便成为了他最后的遗言。他如同一具断了线的傀儡般,应声倒地。那狰狞的面目,像是在叙说着不知来由的惊骇。
  “休德迦?”夏雅惊疑万分地注视着突然出现在路德身后的休德迦,不敢相信刚才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他像是重获新生了一样,身上的伤痕悉数不见。他面容冷峻地伫立在路德的身后,瞳仁中不住地向外流出蓝色的光。而他手里的金色长剑,正如破茧的蝴蝶一般,褪去了那最后一抹黯淡,取而代之的,是宛如流萤般的夺目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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