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参加新兵体检的同志，各位参加新兵体检的同志！请大家排好队！不要乱挤！不要加塞儿！”
负责A县新兵招募的少尉龙云声嘶力竭地冲着100多号半大小子喊着，他威严的声音在整个县医院大厅回荡，但效果出奇的差。
这些半大小子很少有主动听从命令的，依然在大厅里挤挤闹闹，大声喧哗，个别的已经叼起烟卷，在那里起哄：“嘿！这他妈的不打仗了，都来了精神了！部队伙食好，穿衣服不花钱，赶上运气好，还他妈能挨着女兵驻地，复员直接领着老婆孩子回来！”
他极富有煽动性的言论立刻引来一阵轰笑。立刻有几个鼓起掌来：“嘿嘿！老大说的对呀！兄弟们一起穿着军装泡妞儿去！”
龙云愤怒了，盯着说话的那个青年，那小子一身古惑装，1.70左右，国字脸，中等偏瘦身材，看上去特别嚣张。这身打扮来应征，显得十分的另类。
龙云脸涨得通红，欲言又止，转身冲同来的中尉左名友发牢骚：“也就这回了！也就这一回了！回去我就去找指导员，下次征新兵，谁爱来谁来！这打不得骂不得，一个个拿咱们当建筑工地招工的！”
他恨恨地坐在椅子上，把椅子差点儿坐趴架。左名友笑了笑，递给他一根烟：“说话那小子我上次就注意到了！好像叫什么钟国龙，旁边那几个都听他的！”
龙云呸了一声：“钟国龙？混混龙！你看他那个样子，像当兵材料吗？现在这兵可不像咱那时侯，胸戴大红花，一脸的激动，我头一次体检就把自己当兵看了！这些可倒好！倒像是来赶集的！老左，你说说看！以我的性格，这要是新兵，我非一脚踹飞了他！”
左名友继续笑，他了解这个和自己一年的老兵，脾气火暴，疾恶如仇，他带过的部队，个个都是精英。左云笑笑：“你就消消气！人家现在可都是老百姓！依我看，咱们得重新审视这些80年代的青年了，他们看着一个个很叛逆，其实骨子里都不是坏孩子，就是被这个时代给熏的！这些人大多两极分化，要么变成唯唯诺诺的乖孩子，性格自闭，要么就像那个钟国龙，性格叛逆，处处张扬个性。”
龙云一脸的不敢苟同：“我说老左，你是不是太包容了？”
左名友猛吸一口烟，说道：“不是我包容，最近，我还真是仔细观察了这帮小子，这些人在入伍之前，和你我当年其实是一样！你当年在新兵时，不也因为脾气爆不服管理，被老班长，就是现在的团长整天批着跑圈儿吗？”
龙云被老战友揭了短，有些不好意思，辩解道：“我？我那时候只是不太适应集体生活，有些急躁，跟他们？完全两回事！”
左名友摇摇头，说道：“我看是一回子事。老钱啊，咱们属于70年代的老兵了，和这帮小子整整差着10年！10年啊，这个社会会发生很多事情。依我看来，这些小子，和我们最大的不同，就是表现力和叛逆心理更明显！”
看着龙云一脸的迷茫，左名友继续解释：“打个比方吧！比如说……比如说一个老太太摔倒在马路上，要是换了你我，一定是忙着把老太太扶起来，然后嘱咐几句出门要小心之类的关心话！”
钱龙云眉头一扬，说：“对呀！应该的呀！”
左云笑了笑，说：“你猜他们会怎么做？我敢肯定，他们心里想的跟你我一样！但是，他们还要观望：会不会有人笑话我？会不会显得老子太温柔太有爱心？就算他们扶起老太太，大多嘴里也会说一句：大妈！没事儿您别跟这儿练武术！妨碍我走路知道吗？嘿嘿！这就是区别！”
龙云看着左云，说道：“呵呵，没想到你对他们还挺有研究！”
左云说道：“我这也是没办法，我是副指导员，连里新战士的思想工作都是我要做的，这80年代出生的兵，用不了两年，就会充斥整个部队，不研究行吗？”
他们正议论着，这边出事了。
钟国龙抓住一个青年的脖领子大骂：“你刚才骂谁呢？”
那青年也不示弱：“小子！这是在县城，我的地头儿！骂你他妈怎么了？哥们儿叫人做了你，信吗？”
钟国龙大喝：“你要是有种，我放了你，你回去叫人去！半个小时你要是不回来做了我，你就是我操出来的！县城怎么了？中南海老子也敢撒尿你信不信？”
王雄怒气冲天地冲过来，上去就给了那青年一个大嘴巴：“你妈的敢骂我们老大，不想活了是吧，回去多找点人来！你一个人还不够咱们兄弟7个剁呢！”
钟国龙还真就放了那青年，骂道：“你要是有种，就他妈的找人去，别说我们兄弟在县城欺负你！哥儿几个正闲得难受呢！”
那青年捂着火辣辣的脸，不知道怎么蹦出一句：“我告诉你们！我老大是黄狗，黄狗你们听说过吗？”
钟国龙冷笑，环顾四周：“哥儿几个，听说过黄狗吗？黄狗爷听说过吗？”
陈立华嘻嘻笑道：“老大，黄狗您都不认识了？我家里就有条黄色的小狗，我还天天喂它吃狗食呢！哈哈！”
钟国龙也笑，大咧咧地冲挨打的小青年说：“我说这位狗兄弟，老子叫钟国龙，记住喽！你回去告诉那个什么黄狗黑狗的，他要是不服，地方他自己选，把遗书先写好，指不定咱们就得死几个！你他妈愣着干什么？再不走我先剁了你！那个什么黄狗的，你去把他叫来，我要把他打成死狗！”
小青年没想到钟国龙这么胆子大，在他的地头上敢报名号，说起话来还这么狂，仔细一想，嘴巴突然大张，忍不住叫了起来：“啊，你是……你就是前几天砍断黑七手筋的龙哥？”
钟国龙冷笑：“屁话！我就是你爷爷钟国龙！”
小青年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双腿发软，怯怯地走到钟国龙身边从口袋中掏出一盒烟：“是，是，龙哥就是我爷爷，龙哥和各位大哥抽根烟，小弟是浑蛋，小弟有眼不识泰山，不用各位大哥动手，我自己来！”边说边抽自己的耳光。
钟国龙看着想笑，说道：“行了行了滚吧！老子不怕硬的，碰见你这种装孙子的还真他妈不适应！“
“谢谢龙哥，谢谢龙哥，龙哥真是大人有大量！”小青年落荒而逃。
“大哥，就这么把这小子放过了，起码也要教训上他一顿！”一旁的刘强狠狠地说。
“打他？那咱好不容易攒的这点名头还不全毁了？”钟国龙嚣张地说。
这时候，旁边有个大夫模样的正好走过，听见他们说打架，连忙说道：“我说你们几个是打架来了还是体检来了？人家部队首长可看着你们呢！”
钟国龙把烟头狠狠地吐到地上：“打架来了怎么了？你这不是医院吗？还有比在医院打架更安全的地方吗？部队的怎么了？你以为老子自己愿意来吗？有部队的正好，也别鸡巴体检了！咱们兄弟就现场表演一下，到部队不也是天天练打架吗？总不会去部队绣地毯吧？”
那大夫看整个一浑蛋，摇摇头走了。
龙云看着他们，冲左名友说：“老左！我看你是白研究了！就这帮东西，整个儿是一个暴力团伙！到部队也是兵痞！”
左名友看得饶有兴致，说道：“不见得！你看那带头的钟国龙多嚣张！我看，当兵的就得有这个劲头！刚才他说得对，部队不是绣地毯的！只是这小子对部队的理解还真是有问题……哎？老龙，你有没有兴趣挑战一下这几个兵？把他们从小混混改造成优秀的战士？”
龙云笑道：“得！这刺头兵我倒带过不少，最后不都成了我们大队的尖子！但是这样的，还真没敢想！”
左名友笑笑，“那是，你老龙带兵确实有一手！”
“哈哈！”龙云忽然豪爽地笑着，冲钟国龙他们招手，“你们几个小伙子，过来一下！”
刘强说道：“得！老大，八成是让咱们直接回家了！”
“管他呢，走，兄弟们，去看看。”钟国龙挥挥手，带着那哥儿6个跟着龙云走到了医院的一间房子里。
龙云把几个人叫过来笑着说：“你们几个是不是真想到部队去锻炼锻炼？”
“锻炼？不就是跑圈儿吗？我们老大去我们就去。”老蒋接话速度倒是很快。
“哈哈，都跟着老大走，你们老大是谁呀？很有人格魅力吗！”龙云大笑着说，其实他刚才就看出钟国龙就是这帮人的头儿：
“你们以为部队是施工队呀，什么人想去就去？部队征兵要经过严格的体检，政审通过，才能参军。你们感觉自己都能合格吗？”
钟国龙听到龙云这么说，怒气涌上来：“你不就是个大头兵吗！咱兄弟怕谁呀？”
钟国龙这么一说，那哥几个马上紧握双拳，瞪着龙云。
龙云似乎没有听见似的笑道：“呵呵，小伙子们脾气还不小嘛，我还真是有点儿喜欢了，来，这个房间不是打架的地方，要不咱们到后面院子的草坪上练练去？”说完，龙云转身就走。
“他妈的，还挺横！兄弟们，今天让这大头兵尝尝我们的厉害！”钟国龙恶狠狠地说，转身带着其余的人向医院后院走去。
走过楼道的时候，钟国龙还嚣张地冲排队的人喊道：“走啊！看哥们儿练这个大头兵去！”
左名友微微一笑，也跟着他们走了过去。
医院后院的草坪上，钟国龙一群人将龙云围在中间，个个剑拔弩张。
龙云脸上满不在乎地卷了卷迷彩服袖子，笑呵呵地说：“动手之前我们先说好了，如果等下你们之中有谁被我不慎打伤了，可是你们自己的事。”
“屁话，今天兄弟们废了你，上！”钟国龙说完就是一记重拳打去。
“呼”的一声，钟国龙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胸口就挨了重重的一脚。嘴巴发甜，自己的身体就重重地摔了出去，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鲜血。
龙云这时候大喝一声，左右开弓，那几个兄弟也一个个被他打倒，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整个过程迅猛、快速，钟国龙一下就惊呆了。
龙云拍拍衣服，点燃了一支烟，朝医院走去。
突然回了个头，向钟国龙他们喝道：“你们几个小子要记住：强中更有强中手，混混的最后下场不是坐牢就是横尸街头，有缘分我们部队见！”
钟国龙用袖子擦了擦嘴巴上的血，强忍着胸口的疼痛爬起来追上了龙云。
“首长，兄弟几个没服过人，今天我们算是服了，你的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
“哈哈！”龙云笑着说，“你问这个干啥？”
“呵呵！”钟国龙手摸着头傻笑着。
“你看我穿的这身衣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当兵的呀！”钟国龙不明白龙云为什么要问他这么傻的问题。
“是呀，既然知道我是干什么的，还问我的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当然是在部队学的呀，还真是个愣头青！”
“真的吗？首长，那我们如果到部队，也会教我们功夫吗？”钟国龙用略带恳求的语气问着，这可不是钟国龙一贯的作风。
“那肯定呀，怎么，想到部队来学功夫了？”
“是，本来我爸叫我参加征兵体检我还很不情愿，呵呵，现在……”
“现在什么，你想当兵还要你爸叫你来？“龙云知道这小子有些服他，口气故意有些硬。
钟国龙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脸有些红：“怎么回事？老子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么今天见这个当兵的有些发怵呢？”
龙云这个时候也不愿意跟他们多纠缠了，挥挥手说道：‘想当兵我说了还不算，你们几个先去体检！”
钟国龙无奈，又带着兄弟几个去医院大厅，刚走到排队的那里，本来熙熙攘攘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人群自动给他们让出道来。钟国龙大摇大摆地排到了队伍第一的位置。
“姓名！”负责体检的大夫抬头看了他一眼。
“钟国龙！”
“称一下体重。”
钟国龙揉了揉刚才被龙云打疼的胸口，站到体重称上。
大夫凑过去，仔细看了一下体重秤，摇摇头：“不行，体重不达标！”
“什么？”钟国龙有些奇怪，“不达标？我哪儿不达标？”
“体重啊！军队要求，入伍战士体重要达到50公斤以上，你只有48公斤，不够！”
“不就差4斤吗？我身体结实啊，我灵活！部队不也得身体灵活吗？”钟国龙已经是很不愿意了。
大夫看着他，有些不耐烦了。
旁边的王雄嚷嚷：“大夫！我胖我胖！我匀给我们老大一些，我们两个一起称，保证200多斤！”
“这个小伙子，你起什么哄？这个还能凑啊？”女大夫有些生气了。
钟国龙想发作，转而一想，走了出去，直奔着门外面的龙云走过去。
龙云看他走过来，问道：“你不体检，过来干什么？还想练练？”
“我说！”钟国龙大眼睛看着龙云，“我是打不过你，但是你也别得意，你在部队学过这个，我要是也学了，没准儿比你厉害呢！”
龙云笑着说：“呵呵！还挺有骨气，那你来干什么？”
钟国龙不想直接说要他帮忙，大大咧咧地说道：“不干什么，就是想告诉你，我去不了部队了！我体重差4斤，不合格！”
龙云看着他，忽然装得很认真的样子，凑过去说：“你渴不渴？”
“什么？我不渴！”
“笨蛋！你刚才都被我打得吐血了，怎么还不渴？你得补水啊，你不补水，那血能自己长出来？”
钟国龙恍然大悟：“嘿嘿！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感觉有些渴！”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外面商店跑去。
“老板，有可乐吗？大瓶的！”钟国龙甩出10块钱。
老板从货架上拿下两瓶可乐，钟国龙打开就喝，直到两瓶可乐全灌进去，打着嗝就跑回了医院。
体检还在继续，王雄他们已经在进行下面的项目了，钟国龙挤开人群，又跑进检查体重的屋子，大夫见他又来了，有些奇怪：“小伙子，不是说你不合格了吗？怎么又来了？”
“谁说我不合格？刚才你肯定没看准！”钟国龙狡辩。
“我没看准？不可能！你别捣乱，快出去！”
“就是没看好嘛！要不我再试试？”钟国龙一脸的无赖相。
大夫不想跟他纠缠，索性让他再上去称。
“哈哈，101斤！”钟国龙得意了，“怎么样，说你没看清楚吧？”
“见了鬼了！”大夫擦了擦眼镜，只得给他签字。
钟国龙又拿着体检单，到旁边量血压。
“嗯？”大夫有些奇怪，把气囊松开，又测了一次，“不行，血压超标！”
“不是吧！”钟国龙十分郁闷，不得不再一次走了出来。
龙云这个时候正跟左名友聊天，钟国龙看了一眼他们，没好意思再说话。
……
钟国龙站在医院门口的电话亭子前，给父亲打电话：“爸！这回可不是你儿子不愿意去，是体检不过，医生说我血压高。”
“血压高？不可能啊，上个月去学校的时候，不是刚检查过吗……我告诉你小龙，你可别给我耍什么花招！”钟月民有些怀疑。
“我说了不骗你，真高。”钟国龙有些着急，“爸，你说怎么办吧！”
“你等等，你等等，让我想想……哦！你去二楼外科主任办公室，那个外科主任姓刘，我以前带犯人治伤认识的，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你马上上楼找他去！”
钟国龙只好挂了电话，去医院二楼找刘主任。
来到二楼外科主任室，那个刘主任刚放下电话，见钟国龙进来，忙问道：“你是钟所长的儿子吗？”
“叔叔好！我叫钟国龙。”
“年纪轻轻怎么就高血压了呢？”
“我也不知道，以前好好的。”钟国龙也有些奇怪，“哦，刚才我喝了点可乐，感觉脸有点儿烧！”
“喝了多少？”
“两瓶，一口气喝的！”
“嗨！难怪！”刘主任笑着说，“这个好办，你去用凉水洗个脸，再坐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我再给楼下打个电话！”
等钟国龙把所有程序顺利地进行完毕，那兄弟几个正在大厅等他。
“怎么样，你们几个？我全部合格！”钟国龙莫名其妙有些兴奋。
陈立华说：“我和老六都合格了，他们几个没过。”
“什么？怎么回事？”钟国龙有些着急了。
“老蒋视力不行，王雄平板足，李兵心率不齐，老七才他妈92斤！”刘强说。
剩下几个都很沮丧。
“跑圈儿跟视力有啥关系呢？”老蒋自言自语。
“老大！”谭小飞问，“看着你也不胖啊，怎么就过了？”
“呵呵！”钟国龙有些不好意思，“我喝了些可乐——不过这招儿对你没用，8斤，还不把你喝死？”
“完了！这回咱们兄弟要分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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