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有些伤感。

　　“其实……”钟国龙抬眼说道，“我也不瞒着，这回我是真想去部队看看，就冲刚才那小子三拳两脚把咱们打倒，我也得去看看，学学功夫。兄弟们，我和老四、老六先去看看，行就待两年，不行我们立马回来！”

　　“好！老大！你们3个去发展部队，我们4个继续干社会！”王雄咬着牙，“社会是不是平板足无所谓！”

　　“我……我想念书！”谭小飞怯怯地说。

　　“瞧你个出息！”大家骂着他，扬长而去。

　　龙云看着他们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钟国龙和兄弟们又一起来到陈立华家，一阵的唏嘘感慨之后，王雄突然问：“老大，你们3个要是参军走了，我们还混不混？”

　　“混！怎么不混？”钟国龙瞪着眼睛，“我们还能当一辈子兵？早晚还得回来，咱‘七剑下天山，血战大草坪’好不容易闯出点儿名头来，还指望你们哥儿几个坚守根据地呢！”

　　陈立华也说：“老大，我们也就是去部队练练拳脚，现在少林寺又不收徒弟了，还有比部队更好的地方吗？又管吃又管住的，还不用自己买衣服。放心，我们一回来，就把你们全都教会了，到时候咱们兄弟就不是血战大草坪了，是要解放全中国了！”

　　“嘿嘿！那敢情好！”李兵笑着说，“到时候，你们也教我打打枪！”

　　“哈哈！打手枪你小子不是早会了吗？”刘强挤兑他说，“谁知道能不能摸着枪？没准分到炊事班也不一定呢！”

　　“炊事班？老子不去！”钟国龙说，“老子是去学功夫练打枪的，让我去做饭？哪个王八蛋敢让我伺候？”

　　“我听说，部队里老兵经常欺负新兵……”谭小飞说，“你们去了，可得小心一点儿！”

　　钟国龙冷笑：“欺负新兵？哼，我看看谁他妈的敢欺负我！老四，你们两个到时候和我在一个班，谁敢欺负咱们？”

　　“对！咱分到一个班。”刘强说，“我也这么打算的，咱到时候还是每天在一起。”

　　“好了！”钟国龙站起来，“我得回家，我爸肯定又着急了。”

　　“都走吧，都走吧！老七，把你那个游戏机给我拿来。”陈立华伸了个懒腰，“我得抓紧时间多玩儿一会儿，到了部队可就没有这东西了。”

　　“我回家给你拿去。”谭小飞回答，“要不你带着，没准儿部队也让玩儿呢。”

　　几个人各自回家。

　　钟国龙回到家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父亲果然在客厅着急，看着他回来，冲他就喊：“小龙啊，你什么时候能办完事先回家呀？你那几个兄弟能比你爸还亲了？”

　　钟国龙这时候心情不错，笑嘻嘻地说：“您就唠叨吧，多唠叨唠叨，再过几天，您再想唠叨我，可就没有机会了！”

　　“什么？”钟月民惊喜地说，“体检通过了？”

　　“你儿子是谁呀？是您一手给栽培出来的，还能不过关？妈——有吃的吗？”钟国龙喊。

　　沈素芳从厨房探出头来，说：“正包饺子呢，你等一会儿。”

　　钟月民高兴地直搓手，从裤兜里掏出烟来，自己点上一根，深吸一口，突然又拿出一根递给儿子。

　　钟国龙笑着说：“呵！老爷子，打从我认识您，您好像今天是第一次瞅着我顺眼，这根烟我得拿到书画店裱上，留个纪念！”

　　“你小子！给你好脸了是不是？”

　　……

　　县招待所饭店里，钟月民已经喝得有些脸红了，旁边成保华劝他：“我说老钟，你心脏可不好，少喝点，老刘也不是外人！”

　　刘部长仰头干了一杯，说道：“你就放心吧，政审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没有什么问题。”

　　钟国龙这个时候想起一件事情来，连忙问：“刘叔，咱们这次参军的，都是招什么兵啊？”

　　刘部长想了想，说道：“嗯，这次咱们县一共要90个兵，有一个是深圳的，军区兵，条件好，招的又多，要45个呢。还有一个四川的，招汽车兵和通讯兵，要40个……”

　　钟月民说：“嗯！这个汽车兵好，又学本事，将来复员当个司机什么的，也算一技之长！老刘，不行就这个吧！”

　　钟国龙皱皱眉头，说：“刘叔，还有5个呢？去哪儿？”

　　刘部长说：“这个？嘿嘿！这个才有意思！就它要得少，还就它没人去，都抢着去深圳四川，我还发愁呢！这个部队，叫六九二一部队，听说是野战部队，也没说要什么兵种，驻地在边疆某地，估计，是个苦部队，可能是真正扛大枪守边关的！”

　　钟国龙一听扛大枪守边关，顿时来了兴趣：“好好好！我就去那个部队！”

　　“哈哈！”成保华忽然笑了，“老钟啊，你整天说你这个儿子没出息，我看啊，这出息大着呢，小伙子有志气！”

　　“嗨！保华，你就别臊我了！就这小子？他有个屁出息！他就是喜欢这与众不同的，到时候受不了苦，又得给我惹乱子！”

　　“爸！你怎么老这么看我？”钟国龙有些不满，“我这次，是真的想找个苦点儿的地方，离家越远越好，好好锻炼自己呢！”

　　钟国龙心里想：“汽车兵？能学武功吗？”

　　刘部长说：“哈哈！你看，孩子都这么说了，老钟你也别太小看年轻人了。他要是去那个什么六九二一部队，还算帮了我的忙了呢！”

　　钟国龙又说：“刘叔叔，还有那个陈立华和刘强，他们也去那里！”

　　“混账！你又想干吗！？”钟月民骂他。

　　“哪儿啊，我是想让他们也去艰苦地方锻炼一下，我们也有个照应，爸，我们这回可是去部队，部队还管不了我？这不是您说的吗？”

　　刘部长笑着说：“正好！新树乡有两个，加上你们仨，正好5个！哈哈，那部队家访的后天就来，你们都准备准备！来，咱们喝一杯？”

　　……

　　钟国龙坐在沙发上，左手拿着电话，右手用指甲刀剪脚指甲：“喂？老四！部队家访的人来了吗？”

　　那头陈立华焦急地说：“没有！我刚才问老六，也没有去他家！老大，是不是先去你那里呢？”

　　钟国龙说：“没有啊？这都快中午了，还没有来呢！”

　　这时候，突然传来敲门声，沈素芳忙着去开门：“谁呀？”

　　“你好！是钟国龙同志的家吗？我是六九二一部队的，来您这里家访！”

　　“来了！”钟国龙慌乱地从沙发上跳起来，“老四，我先挂了！你也准备！”

　　这时候，沈素芳已经把那个军官热情地迎了进来，钟国龙光着脚四处找鞋。

　　“钟国龙！又见面了？哈哈！”军官爽朗地笑着。

　　“啊？是你？”钟国龙有些吃惊。

　　正是龙云！

　　龙云笑着说：“怎么，很突然？先穿上鞋吧？”

　　钟国龙尴尬地找到拖鞋，穿上了。

　　“怎么？首长认识我们小龙？”沈素芳奇怪。

　　“哈哈，阿姨，我不是首长。”龙云接着介绍自己，“我叫龙云，中国人民解放军六九二一部队的一个排长，上次体检的时候我见过他。”

　　沈素芳忙招呼他坐，端上水，说了句：“你们聊吧，我不打扰了。”就走进里屋，却仍不放心，在门口听着。

　　龙云看着钟国龙，问道：“钟国龙，你怎么想的，要到我们部队？”

　　钟国龙嘴上不愿意服软，说：“一共就三个部队，一个招城市老爷兵，一个招不扛枪的兵，我只好来你们这里了。”

　　龙云问：“说说吧，为什么要当兵？”

　　钟国龙突然问：“让我说真心的还是假的？”

　　龙云很欣赏他的胆子大，无所畏惧，笑着说：“假的怎么说？真的怎么说？”

　　钟国龙说：“要是假的，我就说保卫祖国，人人有责，身为祖国的热血青年，理当积极要求服兵役，为祖国国防献出自己的力量，同时也锻炼自己的毅力和精神力。要是说真话，我就是因为那天你打了我，说是在部队练的功夫，我不服，也想去学学！”

　　龙云忽然严肃起来，想了想，认真而又严厉地说道：“钟国龙，我跟你说实话，我其实并不讨厌你，甚至有的时候，我还有点儿喜欢你，但是，我告诉你，你的内心思想，和对部队的认识，包括你的一些性格，和一个真正的军人还有很大的差距！不错，你是一块铁，但是是一块掺杂了许多杂质的毛边铁，还远远不是一把钢刀！否则，你也不会说出刚才这么浑蛋的话来！”

　　沈素芳听见外面龙云好像急了，连忙跑出来说：“小龙！你好好跟首长说话！”

　　很奇怪，钟国龙这次居然没有生气，而是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龙云没有理会，继续说道：“要当兵，确切地说，你选择当兵，其实是很正确的一条路。因为军队是一个很特殊的环境，它能带给你很特殊的经历，很特殊的本领和收获。但是，最终军队带给你的，却恰恰是最朴实的东西，那就是：刚强、坚韧、自信和一种做人很需要的不服输的精神！”

　　钟国龙彻底被震撼了！呆在那里有些沉默，他想象不到，眼前这个小排长、小兵头儿，从哪儿学的这么些东西。这些话深深地触动了钟国龙，自己心中模糊的军营概念，这个时候显得很有些神秘。

　　龙云说道：“钟国龙，说心里话，我很愿意你参军，但是，你可不要以为我是欣赏你什么东西，你现在还真是没有什么让我龙云特别欣赏的东西！我之所以愿意你参军，是因为我感觉你现在正处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走对了是海阔天空，走错了就是万劫不复！因此，我才愿意你到军队，你刚才问我让你说真的还是假的，我告诉你，前面的，你说得不全面，后面的，简直是胡说八道！等你真正成为一个合格军人的时候，你才会明白，什么叫作军人，你才会懂得，成为一个军人的真正意义！”

　　钟国龙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10天后。

　　钟国龙的家中，钟国龙穿着一套草绿色的军装，站在家里大衣柜的镜子前面，左右地端详。

　　这身军装穿在他略瘦的身体上，足足大出来一截，钟国龙左看看，右看看，问钟月民：“爸！你看你儿子穿着军装帅不帅？”

　　当兵出身的钟月民这时候正给儿子打着背包，看了儿子一眼，说道：“嗯！帅！比穿那流里流气的牛仔装帅多了！”

　　“什么呀！”钟国龙自己都笑了，“我怎么看着跟偷来的似的？不合身啊！”

　　沈素芳这个时候正在紧张地帮儿子收拾东西，看见儿子在镜子前面站着，走过来帮他整了整领子，问他：“小龙，你这计算机课本还带不？”

　　钟国龙苦笑：“妈！部队又不缺卫生纸，我带它干什么呀？我看不懂。再说了，我这是参军，可不是进京赶考！”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沈素芳又拿起一件秋衣，整齐地叠好，放进迷彩布的大包里，“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呢，这就去边疆了……唉！小龙，你可得照顾好自己，这回可是真正自己过日子了！”

　　“我说你就别啰唆了！”钟月民使劲勒了一下打好的背包带子，埋怨地说，“他又不是小孩儿了！有什么照顾不了自己的？部队还有班长和战友呢！快点儿吧，别去晚了！”

　　沈素芳仍旧不放心，在大包里翻腾几下，又转身找出一件绿横道的背心来，放到包里。

　　“妈！人家部队发衣服，那些破衣服我在家都不穿了你还给我带着干吗呀？”钟国龙着急地说，“快点吧，陈立华他们都已经到了！”

　　“着什么急呀，武装部离咱家也不远，再想想还要带什么东西？”沈素芳还在四处转着，恨不得把自己也塞进儿子的背包里，好照顾儿子。

　　“行了！小龙，背上走吧！”钟月民把背包给钟国龙背上，又拽了拽，确保结实。

　　“爸妈，你们都别去了，我自己走吧！”钟国龙提着大包，有些言不由衷。

　　“那怎么行？”沈素芳说，“哪有儿子参军爹妈不去送的？你爸今天特意连所里都没去……”

　　“哎！我可不是因为这个啊，我是今天胃疼。”钟月民不愿意承认，其实，他心里对儿子的关心绝对不亚于自己老伴，“走吧！”

　　沈素芳眼睛有些湿润了，连忙偷偷擦擦，又从厨房拿出一个大袋子来：“小龙，这个是给你带的苹果和鸡蛋，还有我早起包的饺子，我怕凉了，用保温桶装着呢——这桶你也带着，到部队别乱吃凉的！”

　　“不用了妈！怪沉的……”钟国龙这个时候，其实心里还是有些伤感的，妈妈越给他多带东西，他心越软，嘴上却老是说不要带。

　　沈素芳没有理他，手里依然拎着袋子，右手想提那个大包，有些沉，忙冲老伴说：“我说你帮孩子拎着呀，老是我一个人。”

　　钟月民故意皱了皱眉头：“让他自己拎！又不是小孩子，还要我这个老头子费啊？”说完点了支烟，自己先走出房门。

　　沈素芳还要唠叨，钟国龙过去拎起包：“妈，快走吧！真晚了！”

　　……

　　县武装部大院，已经聚满了新兵和他们的父母亲人。

　　钟国龙拎着包进去，那边陈立华和刘强马上跑过来：“老大！你怎么才来？都等你半天了！”

　　钟国龙打量着他们的服装，刘强的很合身，陈立华的跟自己一样，有些大。

　　“嗯，着什么急？不是还得会儿呢吗？哎？他们几个呢？”

　　“老大！老四！老六！”

　　正说着，后面王雄、李兵、老蒋、谭小飞他们4个已经气喘吁吁地跑来了，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大袋子东西，跑到他们跟前，把东西一股脑地往他们怀里塞。

　　这时候，钟月民和老伴看他们小兄弟们道别，也没有打扰，两个人去楼上找刘部长去了。

　　“老大，也没给你们3个买什么，就买了点路上吃的和日用的东西。”王雄喘着气。

　　钟国龙看着兄弟几个，有些感动，说道：“不用，我们路上又不吃，你们拿回去！”

　　老蒋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钟国龙：“老大，这是1万块钱，上次大草坪时拿了1万，后来你进看守所又拿了两万，我还回了两万，这些你拿着，到部队需要打点什么的就花，不够再给我打电话！”

　　钟国龙赶紧给他塞回去：“不用！老二，你把钱送回去，现在想想你爸赚钱也不容易，不需要就别瞎花！”

　　老蒋还想说什么，被钟国龙给制止了。

　　钟国龙看着他们几个，说道：“兄弟们！我和老四老六这次走远了，再回来就得一两年以后了，你们哥儿几个要互相照应，把我们兄弟用命打下的地盘看好了，我和老四老六老二老三，剩下的兄弟可就是你们打头了，可要照顾好！要是我回来，小飞他们挨了欺负，我可饶不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