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它是在哭吗?……”
“嘘,别说了,别说了,醒了,醒了……”
“这家伙,哭成这样……还以为它多……哎哎,肥竹鸡快下来,不许在它身上做窝啊,它可真打人……”
耿格罗布醒了有一会儿了。它重新有了感觉,浑身剧烈地痛,疼得它直抽抽,但是它愣是不敢睁眼。它就这么躺着,活着的感觉真不咋地,世间还是这么嘈杂,这么疼痛,还有这么饿。一想到饿,肚子便开始咕噜噜直响。
哭得太丢人了。在这些曾经弱小的生物面前掉眼泪,还不如死了呢。
“呜嘎嘎……”肥竹鸡在它身上跳大神。把耿格罗布踩得差点吐血,原本骨头就断了几根儿,鬼才知道这只天杀的肥竹鸡怎会这么沉。
“啥子东西响?”
“它的肚子?这是饿了吧?好家伙,跟打雷一样……”
“嘘……快下来你这只疯鸡,怎么又上去了?下来,下来……”
这个世界太嘈杂,耿格罗布闭着眼睛,一直等,等到四周慢慢地安静下来,它才睁开眼睛,发现天已经黑了。然后,耿格罗布轻轻地把在它胸口做了窝的肥竹鸡拿下来,它从来没这样温柔过,完全忘了这只鸡曾经对它的挑衅。
四周一片寂静,它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洪水早已退去。一袭月光照在洪水过后的山林,狼藉满地。它检查了身上的伤,虽然有几处骨折却也不是太碍事,野生动物都有着强悍的恢复能力。
旁边睡着阿姆爷、阿吉,还有一些其他弱小的动物,它们挤在一起围成了一个圈儿,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相互取暖。
它捂住胸口,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避开脚边沉睡的猴子和兔子们,一瘸一拐地往山上走。月光前所未有的亮,因为无数的大树与竹林都被洪水冲倒。月光肆无忌惮地倾洒下来,把整个狼藉的世界染成了银白。
耿格罗布仔细地辨认着路,身上的伤已经让它无法奔跑。它艰难地前行着,一棵棵大树横在山上,就像是一个个倒下的巨人,一些在洪水中丧生的小兽,已经开始在泥泞中腐烂。
耿格罗布看到了那些死去的生灵,这是自然之怒。
耿格罗布走到一处悬崖,月光下的斯格拉柔达仅仅是缺了一角,雪崩并没有妨碍她们的美丽。耿格罗布曾在无数个夜晚如此眺望。
“斯格拉柔达。”
耿格罗布回头看到了同样狼狈的阿吉。阿吉朝它笑笑,耿格罗布没有再看它。
“嗯。”耿格罗布终于清了清嗓子,先前的流泪让它还有些尴尬。
“你睡了三天。”阿吉笑着说,“大家都以为你死了。可是我却知道,罗布怎么会死呢?”
“嗯。”耿格罗布已经死过一次了,只是它自己不知道。
“这只是个开始。你看……”阿吉朝耿格罗布伸开手,它的手心里有一朵小白花,“这是竹花。”
“那只肥竹鸡说,竹花是一个征兆。可它又说不出什么来,谁知道呢?它还说自己认识一只威风无比的猴子呢……”
耿格罗布没有搭话,默默地转身,开始往狼藉的丛林里走。
“你要去哪儿?”阿吉问。
“别跟着我……”
“那里什么都没了……”阿吉默默地说。
3
三天前。
事实上,这场灾难的规模并不很大。雪山只是崩了一个角,连日来的高温让积雪终于承受不住融化的力量。
阿姆爷知道一个安全的山洞,所以它们躲过了这场灾厄。
肥竹鸡时而疯癫,时而沉默。
“这只是个开始。” 肥竹鸡悲伤地站在洞口看着滔天洪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悲伤啊?悲悯?怜爱众生?可它只是一只疯疯癫癫的肥竹鸡啊?
“你活众生死,你死众生活。”它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阿吉奇怪地问。肥竹鸡怎么会说人类的语言?这句话它曾经在某个疯癫的行者嘴里听过,尽管它不明白是什么含义。
“我说,那是不是你的朋友?” 肥竹鸡伸开翅膀指着水面,一具黑白相间的尸体在洪水中翻滚。
“罗布?!”阿吉大惊失色。
“它死了没?”
“罗布怎么会死呢?”
阿吉顾不上它身上的伤,开始追逐洪水,猴子的优势是可以灵活地攀爬与躲避。但是它没有把耿格罗布从水中拉出来的力气,耿格罗布被一些结实的藤蔓缠住了。
阿姆爷也赶来了,但是两只猴子还是不能把一只熊猫从水中拖出来。
“救命……”一只羚牛在树上呼救。
阿吉奇怪地看着树上的羚牛:“你为啥子会在树上?”
耿格罗布被拴上了一根长树藤,被羚牛拉着,重新回到这个嘈杂的世间。